上官雅报了一堆名字,苏容华保持笑容,等听完后,他点了点头,将纸拿了回来,笑着道:“你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当真?那太谢谢你了。”
“不必言谢。”
苏容华温柔道:“帮你矫正一下眼光,是我应当做的。不然上官家的大小姐,年纪轻轻就瞎了,不太好。”
上官雅有些茫然,就看苏容华把纸页抱着就走了。
等到了晚上,苏容华让人把纸页送回去给上官雅,上官雅兴高采烈亲自到门口接纸,等拿到之后,上官雅脸色瞬间变了。
只见每一张纸上,都是相同的字迹。
上面写着:
苏容华华京第一美男
苏容华英俊帅气
苏容华才貌双全
苏容华……
上官雅迅速翻着纸页到底,想看看有没有几张别人写的,等翻到底后,就看见苏容华狂放的草字写着——
以上内容,请复述并背诵全文。
顺便还附送了一张他英俊的侧脸画像,旁边写上:建议装裱在卧室,以供日日养眼。
上官雅被这种自恋到疯狂的举动气疯了,她不顾自己还在大门口,疯狂撕完了所有的纸,只留下那一幅画像,然后指着来送纸的小厮,颤抖着声道:“你回去告诉他,你让他等着,他死定了,他!死!定!了!”
这些事儿夜里由探子一路传到李蓉这边,李蓉听着探子把事情说完,一口茶喷出来,哭笑不得道:“苏容华,就这么不着调的吗?”
裴文宣在旁边批着折子,听了一耳朵,他抬头看了李蓉一眼,就听李蓉继续道:“不过说真的,苏容华送上官雅那画像怎么样了?好看吗?”
暗卫想了想,应声道:“好像还不错。”
“那我有些好奇了,唉,画撕了没?”
暗卫摇头:“没撕,上官小姐让装裱起来了。”
“还真裱起来看着啊?”
李蓉有些搞不清上官雅的意思了,裴文宣在旁边听着,收了折子,淡道:“别聊了,睡了。”
李蓉见时候也不早了,便挥手让人先下去。
李蓉睡了一觉,等第二日,她去督查司见了上官雅,回家之前,她轻咳了一声,似漫不经心提起来道:“那个,我听说苏容华送了你一幅画像,你裱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裱起来做什么吗?”上官雅冷笑出声,李蓉转头瞧她,上官雅捏起拳头,“我将他放在了卧室,每当我心烦意乱,我就拿着飞镖射他,鞭子抽他,以解心头之气!”
“你……”李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想了半天,只能道,“你还挺有想法。”
上官雅点点头,冷笑开口:“他最好不要让我抓着什么把柄,不然我一定让他好看。”
这话李蓉听听就过了,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很强的。”
两人闲聊着回了家,近日裴文宣回来得早,李蓉进了公主府,没见裴文宣来接她,便转头问静梅:“驸马呢?怎么没来接我?”
“驸马在忙活呢。”
静梅笑起来:“驸马今日搬了好多自己的画像回家,在卧室饭厅大堂花园里都挂上了。”
“他这是做什么?!”李蓉震惊出声,说着,她便看见裴文宣正在卧室的屏风上画着什么,李蓉赶紧上前,那原本是她最喜欢的牡丹舞蝶金丝云锦屏风,她怕裴文宣发疯,赶紧道:“裴文宣,你在做什么!”
裴文宣执笔笑着回头,看向李蓉:“殿下。”
李蓉见从他身上空隙看过去,就看见屏风上是一副裴文宣登高赏月的远景自画像,裴文宣面上笑容温和:“昨日听得苏大公子之事迹,微臣想了一下,觉得苏大公子说得对。近来京中士子来往频繁,女子心思浮躁,我怕外界歪瓜裂枣之容貌污了殿下眼睛,便想还是在殿下所在之处,多设微臣画像,以供殿下提高审美,明目清神。”
“你们……”李蓉震惊看着那屏风,“你们都是商量好的吗?”
“微臣的确问过几位交好的大人,近来他们都回家送自画像给夫人了。”
李蓉:“……”
李蓉沉默许久后,为了让裴文宣清醒一点,她抬起手,同个旁人道:“去拿飞镖来。”
裴文宣露出迷茫神色。
李蓉认真道:“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我们,也商量好了。”


第101章 颁奖
“你这是做什么?”裴文宣见得她让人去拿飞镖, 有些诧异。
李蓉似笑非笑:“我知道你这是同苏容华学的, 那你也要问问阿雅留他的画像做什么呀。”
裴文宣略一思量, 就反应过来:“她留他的画像……用来泄愤?”
“你以为呢?”李蓉笑出声来,“难道还睹物思人不成?”
裴文宣了然, 他点了点头,随后朝旁边人挥手:“那将这些画像都撤了吧。”
这时候, 静梅已经碰着飞镖送了过来,裴文宣一看那飞镖, 就感觉心头一跳, 他在飞镖送到李蓉面前之前,抬手一捞, 直接就把端着飞镖的盘子移到了自己手中, 转头就交给了旁边小厮,吩咐道:“利器伤人,这些东西就别让殿下碰了。赶紧的, ”裴文宣转头朝着旁边一挥手,“把画像赶紧抬走。”
李蓉笑眯眯看着裴文宣招呼着人干着这些,等裴文宣吩咐完了,便同她一起往书房走去。
“听闻殿下最近见了刘大人,”裴文宣打听着道, “殿下是在忙调任之事吗?”
“这事儿你别管了。”
李蓉摆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放心吧。”
“看来殿下很有把握。”裴文宣笑着道,“微臣就等殿下佳音了。”
“放心, ”李蓉抬起扇子,轻轻敲了敲裴文宣的胸口,“到时候,肯定给你个惊喜。”
裴文宣挑眉,抬手道:“那微臣先谢过殿下。”
李蓉见裴文宣一板一眼,丝毫没有之前偶尔展露的讨好姿态,她心里有几分失落,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裴文宣,你最近有没有觉得……”
“嗯?”裴文宣侧了侧头,“什么?”
“有没有觉得,”李蓉比划着道,“我对你,好像好了一点点?”
裴文宣听李蓉的话,便知李蓉是在想什么,他低头笑了笑:“殿下对微臣,一直不错。”
“你有没有觉得,多一些?比以前好一些?”
裴文宣低着头,压着笑意,觉得李蓉好像是个讨要着糖的孩子,他轻声道:“殿下的好意,微臣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李蓉得了裴文宣的话,心里顿时舒坦了几分,她扭过头去,朝裴文宣伸出手,裴文宣挑了挑眉,李蓉笑起来:“培养感情嘛,我习惯习惯。”
裴文宣止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他伸出手去,握住李蓉的手,同李蓉一起往饭厅走去,笑着道:“全凭殿下安排。”
“裴文宣,”李蓉同他拉着手,她小声道,“你同我说句实话。”
“嗯?”裴文宣侧眼看她,李蓉似乎有些高兴,“你是不是吃醋啦?”
“殿下说笑了,”裴文宣面上带笑,“微臣有何醋可吃呢?”
“哦,那就好。”李蓉点点头,“明日阿雅那边有个清谈会,我打算过去看看,听说今年有个姓杨的士子……”
“家里的清谈会不够,还要去别的地方看啊?”
裴文宣笑眯眯张口,李蓉转头看他,盯了片刻后,李蓉大笑出声来。
“口是心非。”
李蓉转过头去,双手背在身后,高兴往前走去。
裴文宣在她背后,站了片刻,他嗤笑了一声:“都什么歪瓜裂枣,眼瞎。”
说完后,他抬手揉了揉脸,又恢复了平常温柔的笑容,往前跟上了李蓉。
眼见着就到了二月底,李蓉又找吏部的人谈了几次,确认上下疏通,将裴文宣的名字加入了吏部调任的名单之后,李蓉才放下心来。
李蓉既然管这件事,裴文宣便彻底放了手,只是偶尔询问一下李蓉进展。
裴文宣一问,李蓉就觉得烦,挑眉回问过去:“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裴文宣被哽了哽,自然不敢说是,赶紧道:“哪里,就是好奇而已。”
后来也不敢再问了。
但他做事一贯是喜欢将事情把控在自己手中,如今这种把官途交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他不免有些不安。整日思量着此事,夜里甚至难眠。但看到李蓉兴致勃勃帮着他的模样,他也不好开口打击。
毕竟李蓉是在对他好,有这样良好的开始,他也不能多说李蓉。
好在这样难熬的时间并不长,二月二十六日,朝廷便内部定下了名单,将名单公布后,若七日之内无人参奏,三月初就会开始调任。
二十五日是最后名单更改的时间,李蓉不放心,又去找了刘春航一次,刘春航连连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李蓉才放下心来。
刘春航送着李蓉从刘府走出来,到门口之后,李蓉抬手将帽子带上,转头同刘春航低声道:“刘大人,不必再送了,本宫先走了。”
“殿下慢走。”
刘春航小声送行,李蓉上了马车,马车在夜色里发出哒哒之声,起步离开。
等李蓉的马车走远,刘春航擦了擦额头,暗地里便传来一个优雅的声音:“刘大人,留步。”
刘春航抬起头来,就看见夜色中站着一个华衣少女,她双手拢在袖中,暗处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她笑着出声道:“本宫奉柔妃娘娘之命,来给刘大人带个消息。”
刘春航听得这话,脸色一变,赶紧道:“大人请。”
李蓉办妥了事,心里很是高兴,她一想到裴文宣明日就要升官向自己道谢,便有种满足感升腾上来。
她转着扇子,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享受什么。旁边静兰抬头看了李蓉一眼,不免笑起来:“殿下帮着驸马办事,到比办自己的事儿还高兴。”
“自己的事办习惯了,”李蓉闭着眼,倒也坦然承认,“替别人这么操心谋划,到还是头一遭。”
“殿下也是奇怪,”静梅给李蓉倒着茶,“旁人都是男人帮女人解决事儿才觉得高兴,驸马宠着殿下,殿下没觉得多快活,如今殿下替驸马办点事儿,自己倒高兴得很。”
“你懂什么?”李蓉抬眼看过去,颇有些得意道,“被人宠不叫本事,宠人才是能耐。他人喜爱你,你早晚有颜老色衰的时候,你宠爱他,那可就不一样了,想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抽身去了,自由得很。”
“殿下想得可真豁达。”静梅有几分崇拜,静兰笑着摇头,“殿下嘴硬惯了,你别听殿下胡说。”
“我怎的胡说了,”李蓉挑眉,看着静兰,“你又有什么道理?”
“殿下,”静兰将剥好的瓜子放到李蓉面前,温和道,“人对另一个人好感到高兴,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由,只是喜欢而已。”
李蓉动作顿了顿,就听静兰继续道:“这不丢人。”
“嗯,”李蓉点着头,眼神转向窗外,“这的确没什么丢人的。”
静兰笑了笑,只当李蓉害羞,没有多说。
李蓉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二月底天气开始回暖,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夜市比起之前繁盛了许多。
她目光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回旋,她看着一对对说笑着走过的青年男女,她清晰的意识到——
静兰说错了,她下意识的回避,不是觉得丢人。
她是觉得害怕。
但这些情绪她迅速收敛,只坐在位置上,听两个丫鬟说笑,静默不言。
和刘春航做了最后的确认之后,李蓉也不再担心,当天夜里睡得极好,倒是裴文宣有些难眠。
今年的科举至关重要,后续许多能臣都是这一次科举出身。如果明日进不了吏部,他要申请去主持科举,怕就有些难办。
裴文宣一时有些后悔让李蓉去操办这事儿,但又想着点事儿,按照李蓉的能力,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李蓉迷迷糊糊醒了,意识有些不清醒道:“你做什么呀?”
裴文宣僵住身子,他犹豫了片刻,转过头去,终于还是问出口来:“殿下。”
李蓉睁开迷蒙的眼,看着夜里满脸严肃的裴文宣。
裴文宣神色太认真,让她一下子就醒了,但她醒得又不是很彻底,她就在夜色里看着裴文宣目光灼灼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裴文宣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对她下手了?!
李蓉一时僵了身子,有些紧张,她脑海里开始浮现上一世他们两成婚后在床上的场景,接着就想到了要是不慎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如今是否合适降临,要是裴文宣离开他,她自己养这个孩子会不会后悔……
李蓉大半夜睡晕了脑袋,思路一路散开,裴文宣见她睡眼迷蒙,犹豫了片刻,斟酌着用词道:“殿下今日找的可是刘航春?确认是考功主事的位置?”
李蓉一听裴文宣问这个,立刻冷静了。
她瞬间羞恼起自己来,平复了情绪道:“怎的了?”
“刘航春这人重利轻信,殿下除了送钱……”
“哎呀你烦不烦啊。”
李蓉听裴文宣念叨着,痛苦出声:“大半夜你就同我说这个?你还不如睡了我!我不同你说了,我睡了。”
说完,李蓉便翻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耳朵。
裴文宣见李蓉的态度一时无言,他躺倒床上,缓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该多相信李蓉一点,不要总搞以前那种自作聪明然后破坏李蓉计划导致两人全军覆没的事。
他把自己以前砸李蓉脑袋的过往拉出来回顾了一下,再想了想李蓉朝廷上的战绩,终于安心了许多,等鸡开始打鸣了,才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个人起来,李蓉倒是睡得不错,裴文宣眼下却带了两个黑眼圈。
李蓉将他上下一打量,不由得道:“你一夜没睡啊?”
裴文宣笑了笑,有几分心酸道:“殿下,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李蓉挑眉,裴文宣温柔道:“这一定是您给我的一个考验吧?”
“啊?”李蓉有些茫然,裴文宣仿佛是游魂一般,脚步有些虚浮地“飘”出房门,和李蓉一起往朝堂上走,他带着豁达的笑意,安慰着自己道:“我们二人互相猜忌多年,关键大事上,向来都亲力亲为,从不放心假他人之手。这是微臣两辈子头一次把这么关键的事儿交给别人去办,这也算是微臣对殿下信心的一种考验。”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不由得有些心虚,裴文宣继续安慰着自己:“殿下十分优秀,作为对手,我从未不相信殿下过。如今我也当继续如此信任殿下,不仅信任殿下会一心为我着想,还要信任殿下能力绝对没有问题。”
“前者你可以不放心,”李蓉自信回头,“后者你绝对放心。”
“殿下说的是。”裴文宣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眼里满是信任,“我一直相信殿下的。”
两人一个满是信心,一个伪作坚强,一起到了朝堂之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最关键的事就是公布各部调任名单,所以并没有多说废话,快速把关键的事上禀了一边后,就由吏部尚书走出来,恭敬道:“陛下,如今各部调动名单都已经决出,请容臣诵读名单。”
“读吧。”
李明从旁边端茶,允了王厚文的请求。王厚文拿出名单来,从礼部开始念起。
各部门的名单,李蓉和裴文宣早已经打听过,其实朝廷在场高官都差不多知道名单内容,所以都只是静静听着。
等念到刑部时,裴文宣和李蓉都等着念裴礼明的名字。
毕竟裴礼明身为刑部侍郎,又办理了谢兰清的案子,论资历、论政绩、论身份,都是最适合接任的人选。
然而王厚文淡定念完:“刑部尚书——”之后,紧跟的名字却是,“苏容卿。”
裴文宣豁然抬头,就看见李蓉震惊看了回来。
李蓉也没料到苏容卿会半路截胡,他虽然是刑部侍郎,可论及资历,的确也太年轻了一点。
而且依照她对苏容卿的了解,前世他并不贪念名利,很少与人争夺什么。便就是刑部侍郎的位置,也是家里替他谋划的。如今裴礼明早已是明眼人看出来的刑部尚书人选,苏容卿要当刑部尚书,必然是后面使了什么手段。
裴文宣也知道这一点,他和李蓉短暂对视后,便皱眉转眼,看向前方的苏容卿。
苏容卿神色平静立在前方,目不斜视,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连日的疲惫让他本就有些不适,此刻骤然听到苏容卿当上刑部尚书,再看苏容卿这副飘然出世淡泊名利的模样,他便觉得胸闷气短,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装。
后面不知道使了多少坏招抢刑部尚书,现在还给他装!
裴文宣气得捏笏板的力气都大了许多,也就是这时候,王厚文念到了吏部的名单。
今日当朝宣布的名单,都是正五品以上,考功主事是从六品,到不了殿上来念,所以裴文宣毫无准备。
就在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时候,就听王厚文仿佛是加大了音量了一般念出声来:“吏部侍郎——”
“裴文宣!”
听到这话,裴文宣一口气没缓上来,就感觉两眼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再也停不住,直直往后倒去。
晕过去之前,裴文宣想夸李蓉一句。
好样的。
说好的从六品考功主事,现在直接正四品吏部侍郎。
这么高的位置,现在朝廷上下怕都盯着他,就连李明,都可能有其他想法。
李蓉这能力,着实卓越得有些过头了。


第102章 棋局
李蓉听到裴文宣的名字, 下意识就往后看去, 接着就看到裴文宣直直往后一倒, 他身后官员一把扶住他,慌道:“裴大人?”
朝堂一时混乱起来, 李蓉见状,稳住心神, 疾步走到裴文宣身边去,同时召唤了御医。
她蹲下身来, 仔细端详片刻, 确认了情况后,起身同李明道:“启禀父皇, 驸马现下晕过去了, 儿臣先带驸马去偏殿休息,还望父皇恩准。”
“赶紧看看怎么回事,”李明皱起眉头, “别闹出事儿来。”
李蓉恭敬行礼,随后便让人抬着裴文宣出了大殿,安置到偏殿后,御医就赶过来了,他们一番行针问诊, 李蓉就在旁边看着,等出结果之后,李蓉迅速抬眼:“如何?”
“禀告殿下,”御医答得规规矩矩, “驸马连日劳累,担忧太过,以至心神受损,多加调养几日即可。”
李蓉点了点头,她也差不多猜到了,就裴文宣这种白日当牛做马,夜里多愁善感的性子,能熬到现在才昏也不容易。
她应了一声,只道:“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御医犹豫了片刻,见四下无人,才为难道:“阴阳之事,还是无需太过避讳,如水……”
“可以了。”
李蓉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抬手直接打断他:“可还有其他?”
“多睡多吃,”御医知道李蓉现在想把他轰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简洁道,“若得闲适,多到户外走走,放松心情,也是好的。”
李蓉点点头,大约是明白了,她挥了挥手,让御医先下去,让人去熬药,又吩咐了静兰去将找宫里的暗线问清楚柔妃昨夜的动静,等屋里没人之后,她才坐下来,就坐在裴文宣边上,仔细打量着他。
他这辈子比上辈子这个年纪,似乎要更消瘦些,但这也难怪,上一世他在这个年岁,娶了她之后,也没多想什么。老老实实当着他的驸马爷,也不过就是为了几分自尊心才努力经营一些。
但如今她和他却都是脑袋上悬着一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剑,睁眼重生不到一年,他已经在御史台坐稳了位置,虽然官位不高,在朝中却是无人不晓,无人不让上几分的裴御史。
如今连越八级,更是惊世骇俗。
吏部侍郎这个位置,明摆着不是裴文宣如今的资历能坐的。
苏容卿能当刑部尚书,那是因为苏容卿十二岁就在朝堂参政,十四岁便已是正五品谏议大夫,十七岁担任刑部侍郎至今,他背靠百年名门苏家,他如今当上刑部尚书,谁也不敢说“不配”。
可裴文宣呢?
十四岁白鹭书院魁首毕业,推荐至第二年春闱,笔试殿试皆为第一,驾马游过华京的新科状元。十五岁初入朝堂,原定为正五品中书舍人,但他还没上任,裴礼之就去了。只能回庐州守孝三年,三年后回来,由他二叔安排,去刑部当了个九品芝麻官,一年后才被她爹想起来,从刑部捞出来,给她当个驸马。
设计杨家让他获得了成为监察御史的机会,从秦氏案到督查司成立至如今,一方面他也是为了配合她一直留在御史台,他不在御史台,她就少了一把刀;而另一方面,也是李明有意克制他的升迁速度,口头上说是想等合适的位置,给他越级直升,但李明心中真正的意思……
谁知道呢?
李蓉心里思索着裴文宣进入吏部侍郎名单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的,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难受起来。
她突然想起裴文宣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他同她说,殿下,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她过去不曾这么觉得,可当今日细细想来时,她却突然觉得,相比裴文宣,苏容卿这一路,走得真的太顺了。
苏容卿有他父兄庇佑,哪怕他父兄没了,可以他家族百年传承之家风,他也会有叔父帮他。
但裴文宣呢?
他父亲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没有所谓的家族传承,也没有所谓的家风,只有他二叔盘算着怎么算计他孤儿寡母,逼着十五岁的他回去守孝,又从他娘的手里把财产骗走、家臣遣散。
太难了。
李蓉伸出手去,握住裴文宣的手,裴文宣睫毛轻颤,他睁开眼睛,看见李蓉垂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殿下……”
裴文宣哑声开口,李蓉抬起头来,看见裴文宣醒了,她笑了笑:“醒了?要喝水吗?”
李蓉问了话,便伸手去旁边取了水,递到裴文宣唇边,裴文宣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缓了片刻,急道:“殿下,后续的明单你听到没有?”
“无妨,等一会儿我直接去吏部取就是了。”
“殿下,”裴文宣皱起眉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连越八级……”
“我给你定的是考功主事。”
李蓉打断他,直接解释:“吏部侍郎不是我做的。”
裴文宣听到这话,直接愣了,片刻后,他冷下声来:“殿下是如何操办此事的?”
“你知道,我找了刘航春,他主管五品以下官员升迁,我送了他重礼,同时也威胁了他,如果他不将你安排在考功主事的位置上,我就请他去督查司。他手上不干净,所以就应了下来。”
裴文宣点点头,只道:“而后呢?”
“吏部这一次在军饷案里,少了一个侍郎,一个员外郎,必然要在这一次调任中补足,所以我又找了其他关系,将原本的考功主事塞到了员外郎的位置上,把考功主事给你空了出来。你资历在此次调任名单中本属优异,只要他们不刻意为难,你进入吏部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考功主事位置空了出来,刘航春和相关决定人员我也都打点了,按理来说,一个六品官,问题不大。”
李蓉分析着,裴文宣思索不言。
想了片刻后,裴文宣再确认了一遍:“能决定五品以上官员任职的人员,你都没有接触过?”
“没有。”李蓉确定道,“你如今资历升得太高太快,我也怕陛下猜忌。”
裴文宣静默不言,李蓉给裴文宣倒茶:“如今可以确定,是有人要害你。只是我不明白,如果是害你,直接让你不进吏部就好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把你推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去?”
裴文宣垂着眼眸,李蓉缓慢道:“他们就不怕弄巧成拙,真让你把吏部侍郎给当了?”
“赌注下得越大,赢之后的回报就越大。”裴文宣思索着,低低出声,“看来这背后的人,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我不升迁就可以了。”
“那他们想要什么?”
李蓉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低笑出声,抬眸对上李蓉的目光,似如狐狸一般似笑非笑道:“那就取决于,出手的是谁了。”
“你觉得出手的是谁?”
李蓉皱起眉头,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只是还需要验证,可听裴文宣的意思,他心中的人选,似乎不止一个。
裴文宣笑着没有回话,往床头边上轻轻一靠,闭上眼睛,休息着道:“等今晚上各方打探的消息回来,就知道是谁了。”
李蓉没说话,她注视着裴文宣,哪怕是这样的逆境之下,裴文宣也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的从容感,整个人轻轻靠在床头,仿佛是静听风雨一般的闲适。
昨夜他辗转难眠,等事情出了,他反而就安定了。
怕的不是出事,怕的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如今对方一出手,裴文宣心中有了底,反而不慌了。
李蓉见他气定神闲,知他是心里有了定数,她缓了片刻,犹豫着道:“这件事是我没办好。”
裴文宣听她的话,颇有些诧异,他睁开眼,就见李蓉低着头,垂着眼眸,认真许诺:“我会负责,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