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你也傻……”他看她笑,忍不住再吻一回,湿热的呼吸、缠绵的舌尖,成就一段旖旎时光。两个人缠缠绕绕不停歇,他尝到她舌尖的苦,而她几乎要被融化在这样炽烈澎湃的情感里。
最终分开他们的是千里赶来的曲大夫,微微弓着背,依然瘦高的身体,提着一只小药箱跟在德安身后。
云意将长发拨到一侧,躲在陆晋身后避嫌。陆晋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反是让了座,同曲鹤鸣交代,“她昨儿受了寒,今早便头疼没胃口,你来看看,常用的药都带了不少,你尽管开方子。”
长久未见,曲鹤鸣似乎苍老不少,自进门起便没能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她伸出手腕等他搭脉,才见他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顿,却迟迟未能落下。
然而不过片刻,不过小小一寸皮肤的接触,他承受了她温凉体温、平缓脉搏,心间掀起惊涛骇浪,摧枯拉朽,将来之前的所有设想与防备通通摧毁。
陆晋说:“子通留在西北练兵,这回从乌兰赶来,一则是与我谈新兵入京之事,二来要在齐颜部挑选新人,扩充齐颜卫。”
“是吗?”云意慢悠悠将目光自陆晋身上移开,落在曲鹤鸣深埋的头顶,“辛苦曲大人。”
曲鹤鸣咬着牙,一语不发。
☆、第86章盐商
八十六章盐商
这两人许久不见,再相见关系也没改善,照旧是争锋相对,三言两语把场面拉扯得尴尬异常。一时间没人开口,直到查干兴冲冲进来问陆晋是否照常行猎,陆晋没能正面回答,继而欲言又止,大约是有些事不方便当着云意或曲鹤鸣说,随即一同走出帐外。
称不上宽敞的空间里只剩下云意与曲鹤鸣,至于德安红玉,都是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口的木桩子,两人都没声响。
曲鹤鸣旗号低头将小木箱往肩上套,意料之外,等来云意一声冷哼,正告他,“从前的事情我都当没发生过,也请曲大人认清情势,别再头脑发昏连累了旁人。”
他将右手藏在身后,握紧了拳,依旧不肯抬头看她一眼,“你放心,我分得清。”
“你明白就好,守住冲动,省去麻烦,人人都好过。”她稍稍颔首,神情冷凝,分毫不见先前的温婉娇羞,眼下就是个铁面人,没温度也没感情,无论曲鹤鸣是何等的情真意切卑微可怜,也没闲心分出半分怜悯。
她在多余的情爱上,显得尤为自私,也极其冷血。
未过多久,陆晋只身返回帐中,见云意与曲鹤鸣之间隔了一丈远,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他却只当是他俩素来不和,没大碍也没新意。难得细心一回,吩咐红玉翻出两床厚被子,要等她饮过姜糖水捂紧了发汗。
再看隐忍不发的曲鹤鸣,“外头等着,招兵的事还需查干说给你听,到时候拟个章法,好即刻去办。”
曲鹤鸣闷声应是,缓缓退了出去。
陆晋又坐回他的专属小马扎,皱眉问:“又跟他吵嘴?”
云意转个眼珠子,爱搭不理,“我闲的慌呀,跟他吵什么?我只顾着头疼。”
他考量一番,进而劝道:“他是可怜人,你……多包涵。”
“那我不是可怜人?”
“你有你二爷,还可怜什么?”
云意心想,有了你才不知多可怜,比往常多出千万倍烦恼,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脱不去甩不开,难有解脱。但这一句没能说出口,她缄默,他理所应当认为她已默认,心里头蓦地得意起来,早先被她那些难猜难言的小心思折磨得不上不下的心绪全然被抚平,又是个生龙活虎万事不知的陆二爷。
等到绿枝端上热腾腾的姜糖水进帐来,他自然要大显身手,趁机揩油,重新担起老妈子一职。这回学会了先舀上一勺吹口气,谁晓得用力过猛,热烫的姜糖水全吹到她脸上,烫得她面颊一块又一块的红斑,早上刚刚保证过再不做傻事折腾她,立马就犯错。
眼睁睁望着她捂着脸哎呀哎呀喊疼,手足无措。
万幸红玉还没被他赶出去,能在紧要时刻搭把手,帕子浸了凉水湿敷她脸上被烫伤的皮肤。等到她缓过劲来不再喊疼,他才紧张地搓了搓手,试探道:“还疼么?”
疼倒是不疼,但她琢摸着是该给他个教训,省得他镇日里想着要做老妈子、老嬷嬷,把剩下那点儿男儿气概都给磨得精光,往后还不知要衍生出什么可怕又怪癖的喜好。倒不如眼下一回治住了他,省得往后糟心。
于是演得夸张些许,暗地里挤出两滴泪,委屈道:“这真是……一口气让你吹成丑八怪,二爷比太上老君玉皇大帝都厉害。”
陆晋神情尴尬,双手背在身后,凑过来细细看她侧脸,到底过意不去,“我这也是一时失策,公主莫怪,莫怪。”
说话间就要去拿碗拿勺重新开张,当下就让云意叫住了,不满道:“怎么?还没闹够啊,非得把我整张脸都毁了才罢休?”
她伸手接过,端起来慢慢喝。“还是我自己来,不至于傻得烫了自己个儿。”
陆晋嘿嘿笑两声,手上没活儿便仔细看她侧脸上被烫红的皮肤,纳闷说:“我看也没怎么的啊?”
“内伤懂不懂?二爷这般不怜惜人,我的心都要碎。”说着眨眨眼,不知是不是借了姜糖水的热气,瞬时眼眸里蒙上一层雾,水意朦胧。
陆晋打心眼里佩服她,回想起初回乌兰城,她在肃王跟前要死要活那场戏,感叹她为戏中高手,所向披靡。
姜糖水暖了肚,继而浑身发热。云意想起来昨夜与格尔木的絮絮谈话,双手捧着白瓷莲花碗,将腹中话语娓娓道来,“草原上生活,盐始终是个大问题。如今边疆互市不开,商路不畅。我看齐颜部的牛羊物产也算不上丰厚,南边儿手眼通天的大盐商在江南江北一带捞钱都来不及,怎会想着千里北上来齐颜部做生意。小的零散商贩,为了蝇头小利或也不甘心,我听族长说,一袋子盐出了关,没了官府整治,便要翻上十几倍,赶上年成不好的时候,更没人买得起。”
陆晋仔细听完,思量一番才问:“你若有法子,不妨与我一说,只当咱们夫妻二人关起门来闲话家常,但凡传出去的,都算我头上。”
云意斜斜瞥他一眼,嘴角隐隐含着笑,“从前是在西北,凡是都有掣肘,如今二爷战功赫赫,稳居京师,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只管放胆来做。官场里手黑心黑的难不成就你一个?内阁与六部哪一个不是堂上君子,背后小人。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钱从哪里来?官老爷可是要脸面的,绝不沾商路。员外爷再风光也是下等人,不能科举不得入仕,永世挺不起腰杆儿。”
“你要我……收管盐路?”
“不错。”云意颔首,对他的一点即透十分满意,“每年商贩孝敬诸位官老爷的钱财没人统计,但约莫一猜,也只数额之巨,远超赋税。本朝卖官鬻爵并非罕见,原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宝私底下就干过不少这类卖官敛财之事。咦?你说冯宝的银子都藏哪儿了?他做的可都是我们顾家的买卖,早该把他的私房挖出来才是。”
陆晋性子急,受不了她一时东一时西的,忍不住提醒,“说正事儿,冯宝若是立功,自然要放他一马。你那些个小心眼子也收敛着点,他对你可算尽心尽力。”
“哼,说的是,可在没有比他更挖心掏肺的了。”她这是讽刺,可惜陆晋不知内情,听不明她言下之意。
“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你,连个葡萄都咽不下去。后头呢,你这是教我贪赃枉法不忠不义呢。”
云意倒不急,慢悠悠咽下一口温热的姜糖水,感觉额上都沁出了汗,长舒一口气才说:“如今二爷坐镇京师,照我原话将六部与内阁组起来,既然头一回议事是经二爷领头,衙门又暂设在顺天府内,二爷常进常出,自然熟悉。而顺天府周边重镇也都换上二爷的人,要干点坏事又有何难?冯宝原认得几个江南盐商,都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人物,倒不是出主意让二爷编个名头当即就给人抄家灭族,只不过赏点甜头,给个他个一官半职,只要成了自己人,往后办起事来便容易得多。”
陆晋摸着下巴发愁,“说起来,我倒没跟商人打过交道,从前只觉得无奸不商,全是些脑满肥肠尖刻下作之人。”
终于喝完了姜糖水,云意放下碗,耐心劝道:“二爷要成事,自然要为人所不为。陆寅费尽心思要五鬼图要找宝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将来进可冲做军饷,退可驻防世镇西北。而放眼当世,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南京原就拨款少,现如今小朝廷全靠江南富商捐税苦撑,都督府私藏众多但无进项,忠义王府……我不说二爷也清楚,次次出征次次发愁。然则盐路从来是头一等的油水,而已只需拢住二三个南北大盐商,何须再忧心银钱?将来事成,再给封上一个两个闲散侯爷,顶个名头而已。两相欢喜,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陆晋依然不语,人分九等,他自己虽不在顶层,但也多少拘泥于此,不似云意,自己是千尊万贵的身份,却能做到为达目的,不吝低头。
云意道:“二爷若不愿意亲自去打交道,我这里倒有一人推荐。”
“谁?”
“德安呀,他打小跟着我,现如今我身边最信得过的就是他。他又认了冯宝做干爹,家学渊源,此中奥妙,何须我再多言。”
“你说得倒也不错…………”
陆晋动了心思,眼下虽没给准信,估摸着不过三天就能想明白。云意藏着笑,揉着太阳穴,掀开被要睡。德安是个没根的太监,若真有大作为又如何,骨子里还得依靠旧主,将他推出去,于她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87章恩和
八十七章恩和
没了先前的说话声,帐子里悄然安静。陆晋没能应查干催促急于外出,反而是耐着性子隔一层厚重棉被轻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只差压低嗓音唱一曲宝贝安眠,就足够顶替冯宝职责。
云意亦睡得安然,梦里没了纷争,依然回到小时候,红宫墙琉璃瓦,梦是轻的,吻是香甜,母亲的怀抱近在身边,无忧无顾忌的生活未曾走远。恣意过,快活过,剩下的都是命运的渣滓,残忍无情。
越是珍惜,越是想要握紧,却倔强着不肯坦白。
她的珍珠藏得太深,磨坏了肉体,剖不出至宝。
迷蒙中耳边传私语,大约是陆晋在叮嘱红玉小心伺候,他这就要去去就来。
身边少了将军持剑守护,她的睡意未减,沉沉坠进漆黑无底深渊。再见光明已是暮色四合之时,身上黏糊糊都是汗,简单擦过身子才起,长发梳成温柔堕马髻,与草原粗犷相去甚远,可以容忍,但拒绝迎合,她依旧做汉人打扮。
曲鹤鸣嘴上虽毒,但断症尚可,她发过汗果然轻松许多,再少少用过一碗米粥,已觉是另一番天地。
身上懒,便打算扶着德安出门散一散。
帐外染绿原野被斜阳蒙上一层金辉,晚霞灼烧大地,落日熔化天边红云。一阵风来,仿佛吹走心中所藏阴翳,草原的壮阔刹那间拓开于眼底,令你不得不震撼,不得不感慨。
然而生于斯长于斯是何种体验?她甚至对陆晋心生艳羡。
德安猜她驻足或是因不见陆晋踪影,因而小声道:“二爷出门行猎,晚些时候就回,走之前叮嘱奴才千万伺候好殿下,灶头上的东西都是二爷吩咐,务必要让殿下醒来就能用得上。”
云意提步向远方斜阳去,“难得他有心——”再问德安,“依你看,这片地方如何?”
德安道:“景美,人也妙。”
说到人也妙,云意便顺着他目光往右看,远远走来高挑婀娜一妙人,提着沉甸甸一只木桶,自牲口圈里忙活完,趁着晚霞尚在回家去。
云意回德安,“确实是……妙人……”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渐渐暗淡的斜阳下相遇,无需多言,甚至无需眼神作表,互相已在这一眼里知己知彼。
云意最先扯出笑容,这笑容看似亲切,实则疏远万里,而苏日娜提着木桶,眼底涌出被看低的窘迫,要退也找不到出路,唯有迎头而上。
“夫人……”苏日娜伸出空余的左手,将落到脸侧的一缕发拨到耳后,视线掠过云意又迅速转开,低头,末了又觉不妥,再一次鼓足勇气抬头,看她耳垂闪闪宝石坠子。
云意顿觉无趣,原来没了陆晋在身边,苏日娜连与她对视的胆量都没有。面上照例是笑,不动声色,不露心思,“昨儿夜里匆匆一见,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苏日娜犹豫片刻,答得心不甘情不愿,“夫人如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大嫂……”
“呀,原来是大嫂,云意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嫂嫂多多包涵。”苏日娜一口一个夫人,她却也分毫不跟她客气,哪里是不懂规矩的样子,分明是太懂规矩,偏就要拿捏着身份压人。“我这里还有一桩事要与嫂嫂赔罪。”
“赔罪……不敢当不敢当。”苏日娜连忙摆手,但云意起了头,哪能一两句略过,借题发挥她是好手,女人堆里斗来斗去,得心应手,自己觉得厌烦,但有些时候旧办法用起来依然是无往而不利。
云意道:“头一次见恩和也没备下好礼,我这做长辈的实在过意不去。万幸这会子遇上嫂嫂,省了我一番功夫,身上恰好有一两件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给半大的孩子玩一玩最好不过。”
她这就是要入虎穴见虎子,端出一脸期待与诚挚,不信苏日娜能拿得出决心来拒绝。
果不其然,苏日娜脸上虽透着一股子不乐意,但找不到由头说不,只得答:“恩和在家里,我正要回去。”低头看手上似乎越来越沉的木桶,急迫地转了反向,快步领头在前,背对云意与德安。
云意稳稳扶着德安,根本无意让他上去帮把手。
斜阳湮灭之前,她抵达苏日娜的蒙古包,顶上铺着厚厚的毛毡隔热保暖。门口卧一只毛色鲜亮的牧羊犬,她听陆晋说过,草原上养出来的狗一个个都厉害得很,斗起来能咬死狼。这下再看它黑漆漆外凸的眼睛,更觉吓人,不小心往后退一步,阵仗上已竖白旗,就这一刻的示弱,那畜生登时站起来冲着她一阵狂吠。
她哪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吓得后退,扶也没扶好,脚踝一扭就要摔下去。好在后头有英雄出场,自她腰后递过来一只手臂,稳稳将她托住,叮嘱她,“小心——”
再而拿出佩剑,隔着剑鞘往恶狗头上一敲,方才还在嚣张狂吠的猛犬当即老实了,呜呜咽咽退回原地。
于云意而言,不必回头,已知来人是谁。她有片刻心软,一刹那感动,但立即收回。因她心中清楚明晰,这段早该斩断的感情,若有半点拖泥带水,于人于己都是伤害。
“多谢——”她没回头,已将身体重心都靠向德安。曲鹤鸣亦快速收手,匆忙中不能自控地多看她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写尽了悱恻缠绵的一个眼神,泄露了心事,也埋下祸种。
曲鹤鸣回过神来,朝苏日娜点点头,也一样称她,“嫂子——”
嫂子?究竟是谁的妻,成了所有人的大嫂。
云意佯装无事,同他寒暄,“真巧呀,在这里遇到曲大人。”
“路过而已,这就走了。”说完逃也似的跑开,身后仿佛有鬼追。
连云意都觉意外,再看苏日娜,正望着曲鹤鸣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自然不能让人如此“深思”下去,“嫂嫂不进去么?”
苏日娜收回目光,再看她也已不同。点点头没多话,挑开厚重门帘引她进屋。
到内里也十分宽敞,陈设齐全,比云意所住之所不差多少。
苏日娜手里的马奶还没来得及放下,较小的孩子已经扑上来抱住她,奶声奶气喊额吉,要抱抱。
谁知苏日娜不理他,放下满满一桶马奶,去看倚在矮桌上玩解连环的长子恩和。她摸了摸恩和的小脑袋,目光与先前看小儿子不同,流泻的全然是慈爱与温柔,“饿不饿,炸馃子吃了没有?”
恩和指一指小娃儿,“剩下的都给弟弟吃啦。”
他不懂事,苏日娜却区分得很是厉害,回头就瞪幼子,如不是云意在场,恐怕就要以棍棒教子。
没人招呼,云意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眼珠子绕着帐内逛上一圈,瞧见桌上一套天青色汝窑茶具,配的还是双耳杯,被苏日娜拿来盛奶茶招待客人。壁上挂毯色彩鲜丽花样繁复,多半是从波斯异域来,再有榻上引枕,一旁高高一个黄花梨木多宝阁,顶上压着不少苏州贡缎,花样陈了,不是时新货色,大约送到关外来已有诸多年岁,而恩和手里摆弄的九连环却是新的,显然是这一程特地捎带。
原来陆晋不是粗心,而只是不将这颗心用在她身上。
她心中冷笑,已将近日所见所闻织成答案,恨陆晋不知收敛,成日里给她出难题,如今竟能闹上这一出。先不提她身份,这种事但凡有点气性的,哪一个受得住?儿子还没出生就让人抢了先机,她这忙忙碌碌劳心劳力,到头来都要给旁人做嫁衣,真真恨不能活撕了陆晋。
至于恩和与苏日娜,苏日娜虽然碍眼,但是死是活都好解决,难的是恩和。
她沉默不语的这一小会儿已经把当下的手段、未来的可能以及伴随的后果都想过一遭,因此再看这母子二人便没能收住,把苏日娜惊得一愣,想不明白看着柔柔弱弱的汉女,怎就突然冒出腾腾杀意,若她是男儿身,必定要拔剑相对。
好在云意转得快,几乎百变的一张脸,笑盈盈抹去先前痕迹,招手唤恩和,“来,婶娘有好东西送你。”随即自德安手里接过一只白玉坠子,玉石已刻成玉兔,摸样可爱,触手生温。小孩子自然喜欢,拿了就转身,连声谢都没有。
云意的笑容僵在嘴角,再看苏日娜,也没表示,仿佛她的东西尽管拿尽管用,横竖早晚都是自己的,亦或是认为她欠了她欠了恩和,合该当牛做马倾尽家财来还?
她忍了许久,默然不语,约摸着这个时辰陆晋该扛着他的狐狸兔子黑熊皮往回赶,便不再多做停留,要留着力气去收拾那个尽会打猎打仗的傻子。
☆、第88章质问
八十八章质问
马蹄声急促,如天边乌云轰隆隆碾过来,震得大地都在瑟瑟发抖。空气里掺杂着无声隐秘,沉闷且压抑。德安已设想后果,再悄悄窥测她越发阴沉面容,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生惧意。
好在没让她等得过久,隔着门帘便可听见一串沉稳而快速的脚步声,陆晋手上拎着一只忙着蹬腿挣扎的雪白银狐,一抬手使了大劲,把门帘子掀得要上了天。
云意稳坐桌前,手边一只冒着丝丝热气的青花荷香图双耳杯,等她慢悠悠握在手中,少少抿上一口,再抬眼,略偏斜的角度看陆晋,望见他英朗的面容上兴奋未收,额前鼻尖沾满了汗,略深的皮肤上透出运动疲累过后的红晕。
见了她,他自自然然扬眉一笑,晃一晃手里扑腾挣命的银狐,得意洋洋,“看你相公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云意放下双耳杯,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顺着他这股兴奋劲问说:“好看是好看,通身雪白没一根杂毛,但我这人懒得很,不爱养活物。”
陆晋随手将银狐丢给身后的查干,大喇喇说道:“那就剥了皮给你做领子,改明儿冬天里穿个白毛红底的,多喜庆。”可怜可怜,就这么丁点子粗汉品味,她穿孔雀翎披风,他当是一身鸟毛。猩红大氅虽多,配个白领子就忒俗,放眼天下就剩他们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西北汉中意。
云意不与他计较这些,状似不经意地多问一句,“其余的呢,该送的都送了么?”
她设套,他想也不想立马就钻,“一只灰扑扑的不好看,小孩子不讲究这些,就送去给恩和做衣裳。再有十几头黄羊,挑两只明儿烤了吃,其余的风干做存粮。”
说完一屁股坐下,抢了她手里的双耳杯仰脖子一阵牛饮,解了一时之渴才能分神观察她面色,越看越觉着情形诡异,危机四伏。她已鲜少在他面前露出对待外人的面具式的笑,一双眼盯紧他,嘴角是弯的,眼底却结成了冰,冷得刺骨。
头一件事是反省,他训练有素,第一反应便是回溯一整日言行举止,玩一场纠错游戏,细想自己是否又犯错必须低头,思来想去没线索,到头来还是得低头认错,“我……回来晚了?”
她没正面回答,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再递到陆晋手里,抬眼看德安,“这没你的事了。”
德安随即躬身向后,在查干动作之前先一步退到帐外。
查干傻呆呆看陆晋,见他也迟疑,等上些许才等来他一个眼神,拎着不知状况的银狐落荒而去。
“二爷想过没有,恩和留在草原始终是个隐患,不论将来如何,一旦让人拿住了以此裹胁,后果实难设想。”见他一脸茫然,便当他是装傻充愣,心中冷笑,面上柔和,一句接一句耐着性子劝道,“二爷心中若有打算,倒不妨与我说清。云意虽有小性,但绝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既嫁作人妇,万事必以二爷子嗣为先。二爷若求他日腾达,则需先一步将其母子二人处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