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心里无端有些难过。
陆长英伸展双臂,笑着揉揉长亭的头,口吻喟叹,“往后也没法儿这样揉我们阿娇的头发了啊,同蒙拓好好过,路再难走,你都要好好走下去,一定记得凡事还有哥哥。”
就像宠溺的父母明明知道孩子选这条路会更轻松,可如果孩子喜欢的是那条路,做父母的仍旧会全力帮忙将路上的荆棘清理干净...
长亭伸手环抱住兄长,长兄脊梁笔挺,后背宽广。
七月初十,天朗气清,开玩笑,宗祠的耆老问卦算时辰算出来的日子岂能不给面子?天儿热得很,北地的太阳是直射而下,明晃晃地晒眼睛,平成内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光德堂门前围满了人,陆家宅邸大门大大打开,白总管一脸喜气地站在门廊下分发红包,满篮子都装着五铢钱,白总管扯开喉咙喜气洋洋,“今儿是咱大姑娘出嫁的好日头,拨了千两银子来发红,权当沾沾大家伙的喜气!”下头人一下子沸腾起来,有机灵地爬上高墙去瞅,边瞅边大声叫嚷,“来了来了!新郎官儿都快进城门了!”
白总管“哎哟”一声,赶忙把手上发银钱的动作加快了,想想篮子往身边小厮怀里一塞,折身便往里间跑去,游廊内外全都垂着大红灯笼,白总管身形胖,提着长衫跑得气喘吁吁的,好容易跑到研光楼,一推门,里屋尽是人,见长亭穿着嫁衣却还素着一张脸坐在铜镜前,不由唱道,“大姑娘诶!接亲的马队都过城门口了!”
三夫人崔氏赶忙伸手挑了几件翡翠挂饰系在裙摆边上,口里头让重大奶奶聂氏快些给长亭绞面,“哎哟!我的十七奶奶诶!您可别下不去手了!阿娇嚷疼就随她嚷去!您该下手还得下手啊!我可没听过谁家新嫁娘因为怕疼才误了吉时的!”
重大奶奶聂氏手里攥着白丝线左右为难,这可也是她头一回做这活儿——长亭邀她来绞面是瞧得上他们家!
长亭眼一闭,嘴一阖,如壮士一般,“绞吧!”
聂氏也咬咬牙,手力气一大,丝线从额间走到面颊下方,好似被撕拉着脸皮似的,长亭咬着牙眼一闭再一睁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人糊了一脸白米分,跟着就是胭脂与香米分,陈妪手脚老练几下便梳了个光光生生的发髻,再簪了支古拙的乌木簪。
长亭再看铜镜里的自己,白乎乎圆团团的,眼神动了动,还好眼睛还没被白米分遮住。铜镜里头的那人双颊如飞霞般飞扬绯红,眼神如波光粼粼,许是因绞面有些疼,眼角好似还有水光。
长亭披上霞帔,穿戴妥当之后一起身,屋子里静悄悄的,隔了半晌方能听见有低低的啜泣声。
长亭埋眼一寻才见小阿宁靠在胡玉娘怀里正揪着帕子抹眼睛,眼圈红红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净,长亭不由笑起来,正欲抬手去哄阿宁,却听得外厢猛起一阵喧嚣,隐隐约约可闻,“新姑爷到大门口了!大郎君正在考较他诗词经纶呢!”
长亭便笑,难为陆长英了,为了蒙拓那大老粗铁定要防水!

第两百二八章 洞房(上)

第两百二八章洞房(上)
长亭在里间捂嘴笑,未隔半刻便听那喧嚣声向内里进了一步,重大奶奶聂氏支愣着耳朵听,听着便笑起来,“我们新姑爷文韬武略,不仅有一身好功夫,还是个文化人儿啊!大郎君才高八斗,新姑爷却也过关过得不算慢!”
白总管来回跑,压住气喘吁吁同女眷们绘声绘色地描述外头的场面,“...头一关是大郎君设擂,大郎君兴师动众,新姑爷下马作揖,大郎君说了极长一番话,无非是什么‘之乎者也’,眼见新姑爷脸色越发差了,大郎君可算是开题发问了...”
白总管语调一抬,深吸一口气儿,被吊起胃口的女眷一下哄起来,“白总管可别说一半吞一半!”
白总管赶忙道了声万福再打了个揖,笑嘻嘻地接着后话讲,“大郎君问新姑爷‘人之於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从孟子之曰从中何以见生死?’,新姑爷似是松了口气从人身、他物至万物谈起,说得头头是道,援引了几许孟子曰,孟子再曰,可怜奴全都记不住,只好匆忙回来与诸位夫人来报!”
内厢的女眷们当即哈哈笑起来,“长英郎君放水!孟子生死之论乃是孩童论题,大郎君为了妹婿早日过关也算心慈手软了!”
长亭跟着呵呵呵呵笑。
孟子?
蒙拓这辈子最熟悉的怕是“老子”——毕竟这是石猛的口头禅...
生死之论?蒙拓能背得出孟子曰过的那十八句生死之论都算极好的了!看来陆长英不仅仅是放水,甚至在互通有无走后门!这两人啥时候沟通好的?蒙拓今晨才至平成,这两人连碰面的时间都没得,究竟是咋个漏的题?长亭百思不得其解。
外厢“忽忽忽”地有声儿,七伯爷家的小姑娘踏踏跑到窗前瞅。呀呀叫开,“...是掷壶!秦将军拿壶,请新姑爷射箭进去!秦将军说十支箭射进去九支就算新姑爷过关!”小姑娘埋下头从缝隙里再向外望,再高声叫嚷,“秦将军把壶拿得可远了,新姑爷站在院子这头,秦将军站在院子那头。中间还隔了扇流苏屏风!”
这院落大。一北一南大抵有半百之数,呼啦啦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围到窗棂前去踮脚看,笑嘻嘻地替蒙拓数数。“一支、两支...八支、哎哟!”有相熟的隔房姑娘扭头过来笑眯眯地同长亭讲,“最后一支没进!我分明看见秦将军手一抖,那箭便射到了地上!”
外间当即听见秦堵的公鸭嗓,“叔父手抖!这局不算!”
秦堵这话儿将说完。趴在窗棂缝隙上往外看的女眷们便哈哈笑起来,长亭身形朝前一倾。便听有人同她说,“这厢将打抱不平,那厢新姑爷便塞了两只大红封到小秦郎君的胸口里去!着实沆瀣一气,里应外合!”
长亭也笑起来。怕擦脏了口脂又不敢笑得肆意。
吉时快到了,小秦将军再执壶再来一次,蒙拓射了十箭箭箭命中。二进的院落门一开,唢呐喧嚣声好似就在耳畔边了!真定大长公主亲给长亭盖了大红盖头。又牵起长亭的手走到外厢去,长亭眼看这地上多了双皂色短靴,真定大长公主执着长亭的手说了些,“尔既出门,必当敬上顾下,行伦守道,从今往后,尔既为陆家女又为蒙氏妇。”,说着便将大红喜结交给蒙拓拿着了。
长亭将一迈脚,却觉着腰间被人抱着,埋头一瞅,便瞅着小阿宁哭得稀里哗啦地抱着她腰哭,“阿姐,你别走!”
就这么五个字儿,新嫁娘总算是找着了专属于新嫁娘的忐忑和伤心。
长亭眼眶一红,伸手搂了搂阿宁,长到长亭胸口那么高的大姑娘抱她抱得死死的,仰头哭得要命,这些天东想西想攒下来的心绪全累在一块儿往外爆,“阿姐,你一走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研光楼就只有我一个人住了!阿玉阿姐也跟着走了!满秀姐姐也跟着走了!我种在栅栏里的茶花都还没有开花呢!阿姐...阿姐!”
长亭一下子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喜节那头没动静,真定大长公主赶忙让陈妪把阿宁抱开,陈妪温声哄,“大姑娘是嫁人,待嫁了人,二姑娘照旧能去挨着大姑娘住着啊...”又哄,“二姑娘可千万别误了吉时啊...”,阿宁一听吉时手慢慢松开,抽抽搭搭地哭得一张脸通红,涕泗横流也顾不上了只求没把眼泪抹在长姐的婚服上,哪知一扭头便见有一人站得笔直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阿宁顿时脸上更红了,赶紧将眼神移开。
长亭眼前红蒙蒙的一片,一步跟着一步走,蒙拓怎么走她便怎么走。
上了喜轿,长亭撩开幔帐回望,一望便见真定、长宁与陆长英都站在大门口望着她。长亭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向下砸。她一直不是很喜欢北地的陆家老宅,从小就不喜欢到现在仍旧不喜欢,她梦里梦到的全都是建康城的陆宅,以前不喜欢是因为北地荒芜,现在不喜欢是因为宅邸陈旧,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父亲的惨剧。可如今,她离开了,回望一眼那灰墙青瓦,都觉得心头伤得很。
长亭倒不怕哭得妆花掉,她嫁得远,路上都得有两旬的光景,出了内城,长亭便从轿子换到了马车上,马车车厢宽广许多,满秀与玉娘皆在,长亭换过婚服再重新洗面梳妆,一日见蒙拓三次,一时间倒忘了这在婚嫁途中只当是蒙氏夫妇踏青出游,在马车上的日子便过得快活多了。
至冀州时已然八月初了,冀州城的张灯结彩较之平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路过来满城都喜气洋洋,看是结亲喜宴的车队便庶民们便多问一句,一听原这便是蒙将军娶亲的车队,当即长街高唱“恭喜恭喜!”,长亭便笑话自个儿分明是借了他的威风!

第两百二九章 洞房(下)

第两百二九章洞房(下)
喜堂设在石猛宅邸里头,长亭被安顿在石家别院,石宣被派遣过来陪了她一晚上,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乘上喜轿晃晃悠悠过去拜堂成亲,长庆坐在喜轿上都能听得出外头人山人海,满秀隔着帘子同长亭轻声道,“我的老天,大门口围满了人...全穿着盔甲就来了...”待跨过门槛,满秀又是心惊胆战地颤着,“我天,院子的游廊栏杆上都叼着俩人,漫山遍野全是人...哎哟!来吃个喜酒,怎么还拿把大刀呢!”之后长亭就没听见满秀再说话了,大约是进了府邸好歹初来乍到得装装相吧,故而长亭便再难听见诸如“漫山遍野都站满人”与“栏杆上都叼着俩人”等让人心潮澎湃的盛况了...
唢呐朝天响,礼官声音疏朗高喊道,“吉时到!”紧跟着“砰砰砰”三声鼓声,喜轿向下一斜,满秀撩开帘子,长亭垂首,盖头遮得严严实实的,长亭只能垂眸看见地面上撒落的薄金箔片儿和花瓣子,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显得极奢靡。长亭手里攥着一只喜结,蒙拓手里一只,唢呐声阵阵,长亭垂首跟着蒙拓朝里走,叩高堂是叩的蒙拓母亲的牌位,石猛与庾氏分列左右下首,礼官话门儿清,再说几句场面话便请长亭进内厢去了,内厢被安置在正堂旁边儿,蒙拓牵着喜结,喜结牵着长亭没拐几步就到了,长亭没揭盖头都闻到了一屋子的胭脂水米分味儿,蒙拓拿杆揭了盖头后,长亭险些没被这满屋子的女人香被熏晕!
她们大约是洒了一座花园儿在身上吧!
有婆子奉元宵上来,掐得小小的。长亭含了一口吃了,没熟的花生馅儿甜得发腻,婆子高声笑问,“新娘子,生不生呀?”
长亭默默吞下元宵,看一屋子都是看精彩好戏的神色,埋首装鹌鹑。小声道。“生...”
内厢一下哈哈笑起来。
女人们的心,海底下的针...长亭我心淡泊,只是觉得每回有人成亲都要笑这么一场。谢之容嫁的时候陆家女眷也笑得很开心,人妇好似都极喜欢调戏新嫁娘的模样,调戏得逞就很开心...
长亭盖头一揭,生食一吃。女人的声音当即此起彼伏,或婉转。“新娘子当真标致,蒙三郎好福分呢。”或激昂,“哎哟哟!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新娘子盼到冀州来了,这喜堂可是年前郡君就让人翻新的呢!”。或谄媚,“也没曾想这辈子还能瞅见陆家姑娘一回,从下轿子我这就说平成陆氏的姑娘可当真是极好极好的呢!”。或不温不火,“蒙三郎好去前院敬酒了吧?”话完再看看长亭。抿唇一笑,“新娘子也娶回来了,这回你不用守着了,左右也再飞不出这一亩三分地了。”
长亭要坐床不能说话,一挑眉看向那女人,三十多点儿的年岁,方脸高颧骨,下巴有些短,整个人相貌可称端庄却与美妍沾不了边,妆容精致可在眉梢眼角仍旧可见遮掩不去的风霜,着绛色长衫襦裙,料子崭新,走线工整却并不算太精细,可见是现赶出来的。当对一个人完全不了解的时候,也只有选择先敬罗衣再敬人了,更何况这人说话绵里藏针,其实也不用太敬重。
蒙拓看了那人一眼,心绪好不计较,笑着一拱手,“还劳烦大伯母照料了。”话头一顿,意有所指,“毕竟在这屋子里头您的辈分算是最高的了。”
蒙拓此言一出,内厢诸人看那人的眼神便几多揶揄了,有人笑着拿话岔开去,“蒙三郎莫不是还怕我们将新媳妇洗了拆了生吞下肚不成!你不拜托照料,我们也得精心照料着——这么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哪里就舍得冷淡了去!”
蒙拓也笑,抱拳作揖后便撩袍跨步朝外去。
是大伯母啊?
长亭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人,突然想起来那个行事畏缩却相貌妍丽的石家姑娘好像就是石猛阿兄的女儿吧?叫什么来着?长亭微不可见地扭头看向满秀,满秀螓首躬身借俯身给长亭理绦子的功夫迅速做了个口型。
哦,石宛。
长亭挺直背坐起身来,敛首作羞赧状拿眼去找,却没见石宛的影子,八成有猫腻!长亭顿感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战斗,后背好似有火在熊熊燃烧!
奈何长亭的斗志持续到入暮便消失殆尽,蒙拓一直不回来,厨房送了吃食来,长亭既惦着那人在前院光吃酒不吃菜仔细伤身子,一犹豫那菜便凉了,长亭每碟儿草草用了一口便放了筷子,一整天没进食就吃了个元宵,还是生的,长亭忍着饿心里骂着娘,成亲当真折磨人...折磨人...人...就在她饿得有气无力的时候,有人轻敲了敲窗棂,满秀赶忙开门,却见石宣笑嘻嘻地端了托盘立在门口,进屋将托盘一放也不做久留,只笑得暧昧,“阿拓请我煮了碗汤面过来让阿姐先吃着...”说完转身便小跑开。
满秀笑了起来,打了盆温水来待长亭吃完面,便服侍她净面换衣,小声道,“姑娘,过会子您有啥就唤我,我就在门口,不走。疼了、不舒坦了,您就叫我,我将才已经把小厨房找着了,您若...”满秀停了一停,斟酌一下用词,“反正您有啥不舒服的都叫我,我准应。”
“我能有啥不舒坦的?”长亭愣愣回过去,忽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忆及临行前一夜真定夜半过来同她将讲了很长一番话,讲到最后有些断断续续的,倒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定气馁暗自骂蒙拓,‘找个世家子便没这些个麻烦了,女孩家不会的,男人总会。可惜那傻小子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只委屈了我们家阿娇!’倒让长亭越发奇怪,一路过来这么长时间。长亭再蠢笨也想明白了,左不过就是男女那点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再疼能有多疼?谁曾想真定压根就不担心疼的事儿,是担心两人都没人教,最后得闹笑话!
“成,我若不舒坦了便唤你。”长亭拍拍满秀的肩。笑得欣慰。“这么快就把小厨房找着了,到底是陈妪突击集训教得好啊。你这些时日得空了记得给陈妪抓紧做个香囊捎回去好好谢谢人家...”又有点好奇,“你怎么想到要去找小厨房的啊?是因为我说过入口的东西最要紧得提早把握好吗?”
满秀被表扬得有点羞涩地摇摇头。“只是因为我饿了,找到小厨房摸了两块糕点吃...”
长亭拍肩的手登时僵在原处,她是疯了才以为满秀和玉娘这两个是有救的吧...
一对红烛烧得极旺,长亭换了亵衣。头发散下便盯着那团红旺旺的火出神,“咔嚓”一声。门扉开了,长亭扭过头去,见蒙拓埋着头就那么靠在门楣边,头发束起。脸垂到了衣襟口前,脸上没照光也看不清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着常服很居家的样子。大抵是先行梳洗再过来的罢。
长亭“啧”一声,赶忙起身去扶。走近了也没在男人身上嗅到酒味儿,却多了点儿皂角的清香,蒙拓当即顺势向她身上一靠,头埋在长亭颈窝里,内屋侍候的仆从当下垂首躬身一福朝外走,长亭吃重,开口,“你伤好全了吗你,你喝酒!二郎君也没帮你挡一挡?二郎君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伤口还没好,便由着那起子莽人来哄你喝酒...”
心爱的姑娘就在耳朵边上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蒙拓笑出声,猿臂一张顺势就将姑娘锢在了自个儿怀里。
“二哥帮我挡酒了。”蒙拓语气里有笑声,“他早喝趴下了,石闵也帮我挡了几杯过后就跟人干起酒壶来了,姨父今儿回屋怕也遭姨母念叨,那些人太厉害了,都是军中的,喝酒像喝水,谁不喝谁是小姑娘。”
长亭瓮声瓮气,“小姑娘怎么了...”
“小姑娘没什么,”蒙拓笑起来,喜气都快从语气里漾出来了,“小姑娘好得很,只是你往后也不再是小姑娘了啊。”
长亭身形一挣,仰着头不服气,“我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是夫人了啊,别人都要叫你蒙夫人了。”蒙拓埋头望着她,双目对双目,四目相对,两个人眸光里都像是漾着星辰,长亭仰头,暖光照耀在她的面颊发梢间,白白净净,薄施米分黛轻描黛眉,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樱唇小巧微张,就那么点缀在面容之上,蒙拓心下大动,欺身而下,先是耳鬓厮磨再缓缓亲上在梦里想了许多次的那双嘴唇上。
长亭揪住蒙拓衣襟,男人一欺人,她便朝后靠,靠在墙上仰头睁眼,看蒙拓那张十分熟悉的脸。
蒙拓的吻先来得和风细雨、惠风和畅,紧跟着便借着三分醉酒七分醉人越靠越紧,手箍在长亭纤细的腰肢上,又不敢使劲,只能虚扶在此处,之后这个吻愈发加深了,只是唇与唇的印刻好似不太够了,两个人都极为生疏却又顺应本能异常好学地慢慢摸索,蒙拓的手渐渐朝上走,抚到长亭的肩胛骨处,大掌紧贴在长亭后背,隔着薄薄一层亵衣感受到内里肌理的光滑。大抵所有男人都是无师自通,蒙拓顺势扣住长亭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到极致,长亭嘤咛一声,不由自主地轻启朱唇,蒙拓一向看得准时机当即趁虚而入,长亭面色绯红,只能紧紧揪住蒙拓的衣襟领子,断断续续不成声,“...进...进去...这在外头...窗户...看得见...”
蒙拓尚存的理智让他抬头看了看,却见里屋光明灯亮,外头想来也能透过窗棂看见里头人的剪影,蒙拓将长亭往怀里一揽,快步搂着长亭过屏风摆件儿,什么话不说便撩开床榻幔帐将长亭放下。
真定大长公主还说这人不会呢!分明很熟练的样子!
长亭羞赧之余心下腹诽。
亵衣长袍拖得老长,领子开得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蒙拓手上力道大,向下一扯便扯出了极大一片儿地方,长亭闭着眼,身上颤颤颤,蒙拓便环抱住她,轻声问,“冷不冷?”
长亭没说话,反手抱住蒙拓,身躯紧紧贴在蒙拓身上,蒙拓脸上神情没变,眼神却陡然一变,头向下一埋,比将才那个吻攻势猛烈百倍,长亭声音闷在喉咙里舒展开身形迎合他,蒙拓手贴在长亭腰间,上下求索,亵衣被揉得皱巴巴的,约是两个人动作不小,领口便被拉扯得越发能见光,蒙拓头朝长亭颈脖一埋,深吸一下,香气极淡却好似鼓励,亵衣已经折成三叠了,蒙拓面色潮红将亵衣衣摆索性一把往上一撩,姑娘净白浑圆的腿当即出现在了荧光下,蒙拓深吸一口气,直觉浑身燥热,当即俯身而下,情不知所起。
对烛烧得极旺,火光一跳,那光亮便一跳,床榻上的两个人上下交叠,正值酣处,外间有人极为忐忑地“叩叩叩”三声叩门,时值蒙拓舒展心胸正欲宽衣解带,蒙拓耳力好,如今却暗恨自己耳力好,埋首继续只做不知,门外不屈不挠地扣着门板,伴随着满秀声音发颤,“...正院请郎君与夫人前往二门接旨...建康城里来人了,如今都过了城墙了。”
建康城来人了?
接旨?!
如今符瞿都“死”了,颁布旨意的是哪家的皇帝啊!难不成是益王符稽想当皇帝想疯了!?竟然胆敢发圣旨?
长亭仰躺在床上死死扣住蒙拓的胳膊,蒙拓双眼一眯,在原处静了片刻之后,翻身下床,一边伸手给长亭罩了件外衫,一边沉声问道,“说了是谁发的旨意吗?”
“来人说是益王发的,可领的是摄政的命。”满秀将才问的很清楚,“外院请郎君与夫人梳洗得当后先前往正院再一同去二门接旨...”闷了半晌,方试探问道,“可需我进来服侍?”
蒙拓满面如黑炭,脸色极度阴郁,也隔了良久,才唤了满秀进屋来。

第两百三十章 血

第两百三十章血
张先生拎着药箱来得快,进内厢一看,老人家养了一辈子的涵养破了功,“庸医庸医!箭头插在肉里这么多天,怕是里头的肉早就烂了!一直发高热已属万幸,人还活着便已是天大的运气了!大郎君关心则乱,随军的郎中不敢担事,当真误人生死!误人生死啊!”
老头儿说话,双眼瞪似铜铃,胡子一上一下翘起来。
长亭心头一紧,确实是这个理,陆长英看得太重,连带着随军的郎中不敢担责——若郎中们一意拔箭,蒙拓却因失血过多身亡,那这个罪责,他们便担定了。蒙拓身强体壮若能捱到回平成救治,那他们虽无功可也无过,安安稳稳的,若他伤势一下子猛起来,捱不到回平成,死在了路上,那也同他们无甚干系了。如意算盘都打得忒好了!奈何陆长英太重视反倒被一叶障目!长亭心上怒起,亲斟了杯茶汤递到张先生跟前,温声问询,“张先生您看,还救...”长亭声音闷了闷,放得逾低,“还救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