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拓脸一僵,比蒙拓脸更僵的,是正对着他坐的岳某人。

第两百七四章 为难(中)

第两百七四章为难(中)
岳番重复了将才蒙拓所说的话,“...长亭正给玉娘在相看郎君?”岳番不可置信地再重复一遍,“相看郎君,相看什么郎君?玉娘要嫁人了?为啥啊?”
军帐中空间狭窄,蒙拓自镜园出来当即马不停蹄赶往营中,将还在营中操练新兵的岳番一把提溜出来,言简意赅说了长亭的意思,蒙拓神色很严肃,态度很严厉,说得很严重,简而言之就是,“你还想娶媳妇儿不?”、“想啊?你媳妇儿马上就要出嫁了!镜园的添妆钱都拨好了!日子也选好了!你要再不动作,明儿就给你下帖子!”...
岳番被唬得一愣,和蒙拓面对面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重复两遍之后,蹙眉斜眼看蒙拓,背朝后一靠,“兄弟,这事儿不地道了啊。话别乱讲啊,要没嫁咋个办?”岳番大拇指朝后一比划,抬起下颌,这厮少年气一向浓得很,浓眉大眼的如今表情一轻佻,横竖看过去都是个玩世不恭的郎君,“要没嫁,咱就冬泉酒走着?你灌三壶?我付账!”岳番浓眉一挑,一下子就跟将才那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截然不同了,简直是两个人。
蒙拓手一抬,喝了口茶再把杯盏重重往下一放,“要是她嫁了呢!这他妈是下注喝酒的事吗!”蒙拓神色没咋变,只是说话一阴,语气重了很多,“玉娘要真嫁了,我立马给你下帖子,我给你备上三壶冬泉,你若喝不完,我打个眼也给你悉数灌进去。”
蒙拓斜睨岳番一眼,眼光锋利,长腿一个横跨当即站立起身,背身欲离想了想停了步子,侧身再斜看他一眼,沉声道,“一旦发现你值夜饮酒不归,当场军法处置,我亲自执刑,绝不留半分情面。”
军法处置,就是要他命了。
蒙拓这是真怒了,都丑话说在前了...
岳番手扶在桌案上当即再愣上一愣,眼看蒙拓要走出帐子了,岳番身形向前一俯立时出声唤道,“阿兄!”
蒙拓停下脚步,听岳番再言,听得出来口吻里极为紧张,“长亭真在给玉娘相看吗?”蒙拓转身,“我没喝酒。”言下之意是他清醒得很。岳番肩头一懈,蹙眉道,“那...阿兄,你能去劝劝长亭吗?”蒙拓双手交叠抱胸,“我为啥要劝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玉却是也该嫁人了,你没这个心思,有的是人有心思,长亭有句话说得好,你觉得在陆家老宅正儿八经教养了三五年的姑娘会有难嫁的?”岳番脸色一垮,一眼能看出这男人脸色不好看,紫青紫青的,像是被人闷头敲了一棒,岳番身形往后一靠,却忘了这后背没椅子垫儿,一靠险些摔下去,蒙拓就那么抱胸看也不去扶也不去拉,等岳番好容易自己稳下身形来,才开了口,“你问玉娘为啥要嫁人啊?这很简单,你不娶,别人也不等了,阿玉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屁都不给人回个,阿玉仁至义尽,你也咎由自取。”
还害我吃了夫人一阵排头,蒙拓想想长亭一怒之下划走的那两万银两,其实内心不痛的,两万有啥多的,就是每月他连那点分例银子全没得了而已嘛,就是他喝酒要从冬泉换成烧刀子了而已嘛,就是他看上的那柄宝刀不仅买不了了估计还得折进去几把匕首而已嘛...他心里一点也不痛,真的。
蒙拓再看岳番,不觉想抽他,这么些年了就不能不那么吊儿郎当?
“你叫我声阿兄,我们弟兄十几年,我不跟你说暗话。长亭个性要强,阿玉个性也不软,你就算个茅屎坑里块石头,别人以为你是金镶玉忍着臭都迁就着你,你那尾巴也别往上翘,不要把自己看得有五斤重!当婢女的满秀都要配张黎,你自己想想你肩上担的那点儿军功,我都替你臊。”蒙拓平静地激将着。
岳番紧咬牙关,低了低头,隔了半晌才低着头道,“我是一早就想提亲的...”
蒙拓听岳番说下去。
岳番好似难以启齿,顿了许久才跟着道,“是我娘觉着玉娘不够格,迟迟不给准信。这种事情爹避之不及,哪有凑上前去的理啊!我就自己琢磨再等几年吧,或许再等几年,我娘那儿就变想法了。”
“结果一等等了三两年,你是不是还准备让阿玉再心甘情愿地等你到老到死啊!”蒙拓沉声怒道,两个字砸到岳番身上。
“窝囊!”

第两百七五章 为难(下)

第两百七四章为难(下)
岳番一抬头,当即被这两个字砸得头晕眼花完全没有任何一丝防备。岳番再听蒙拓这样道,“要娶则娶,不娶就同人家姑娘讲清楚说明白了,思来想去把自己当个人却不干人事儿的事情少做!你娘觉着玉娘不够格,他妈的是你跟玉娘成亲生子,岳夫人的意见听一听就得了,自己个儿得给自己的事儿拿出个章程来!”蒙拓气得也不讲究个遣词造句了,也不在意说得流畅不流畅的,左右气着拎起岳番的衣襟,沉声低吼,“你娘还让你别吃酒,你他娘的不也日日吃,夜夜喝得个烂醉吗!”蒙拓的话从牙齿缝隙里蹦出来,拎起岳番再松手,这次出营帐一点也没回头,走得无比潇洒,留下这么句话,“想好了再跟我说,说了要再想改,我就再也不管你了。”后撩帘朝外走去。
蒙拓教训得倒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十分有道理且站得住脚,奈何走了两步等要回镜园复命的时候,心里是颇为有些为难的——他要照实说了,这张亲事就算毁了,照长亭那副个性,要一听是岳夫人拗着劲不同意,长亭恐怕冷笑两声转个背就拿出给玉娘备下的好选择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地当即着手嫁人了...那若是他不照实说,又上哪儿找个理由呀...
蒙拓很为难,天知道,他的一切战斗经验都不足以支撑他快、狠、准地完成这次博弈...
至少他就不知道咋个把话避重就轻还能做到一点不瞒长亭...
蒙拓将一撩开帘帐,便见长亭垂首在暖炕之上拿着地图勾勾画画些什么,听蒙拓进屋压根没抬头,便温声问道,“和岳番谈过了?”
蒙拓往前走一步遥看长亭正圈了外城距离城墙不过三十里的一处庄子,不仅笑道,“这地儿不成,这地儿在山涧里头,来来回回费时费劲,送个储备物资也不方便...”蒙拓眼见长亭停了手上动作抬头看着他,不觉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话锋一转,“不过这地儿吧,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列入考量范围之中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话头一顿,想想再道,“我是和岳番聊过了,那小子就是没长大,凡事都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你让玉娘也别太生他气了,好歹是小子没个正行耽误了玉娘,如今窗户纸捅破了,咱们两口子能撮合就撮合,这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岳家什么时候敲锣打鼓来提亲?岳夫人什么时候递帖子来见我?”长亭放下笔温声笑问,一边说话一边将桌案上的那摞红灿灿的信笺往前推一推,笑道,“咱们做事要讲究个结果,岳番嘴上说得再追悔莫及吧,都比不上最后给我个结果——究竟娶不娶?”长亭眼神朝下头一扫,“这我定的宴请宾客的请柬,名单册子已经给姨母过了一遍了,你找几个合适的人选把这些请柬都送出去,帖子下好了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告诉送信的一定要返一个结果回来,我好安排随后下榻的一应事宜。”
长亭的意思是,老娘忙翻了,态度啥的都先别来了,咱就讲究个最后结果。
只是长亭眼看蒙拓独身一人空着手进来,心头便知,岳家恐怕当真不太想娶玉娘,这样逼都没逼出个一二三来可见岳家要么尚在考量之中要么压根就不太想要玉娘这个儿媳妇儿,反正论是哪一种情形,长亭都觉得心下很生气,可这气偏偏又没法儿对蒙拓发。
蒙拓“哦”一声顺手将那几叠请柬扫在手上,瞅了两眼,邀的人家无一不是大晋顶尖士族之家,四大家除却陈家皆在册上,之后跟着的家族也声名显赫门楣极高,请柬上都由长亭亲手所书,这么百来份儿,一点儿没假借人手,再看长亭眼下有淡淡乌青——这还是给石闵娶亲,长亭做事都一丝不苟,力求做到精益求精,自己又累又欠情面...
这都是为了谁啊?
庾氏要让长亭做这事儿摆明是借陆家的名头好行事相邀,长亭完全没必要如此认真的,这可不都是为了他吗?
蒙拓觉着心里不是滋味,一面觉着岳番窝囊得不是个男人,一面又觉着心头有愧,他于公于私都站在岳番这边的,自己十几年的弟兄了,心里头就算觉得他窝囊也不会对长亭说实话...蒙拓想了想,轻声试探道,“要不还是给玉娘另寻良缘吧?虽然好事多磨,可岳夫人一早对玉娘就存了芥蒂,就算之后嫁过去了,和婆母关系处不好,玉娘日子也不好过。”
好歹还是说了真话,蒙拓伸手搂了搂长亭,“要不,我安排人让你和岳夫人见一面?”

第两百七六章 面见

第两百七六章面见
盛夏初霁,在几天的暴雨后,天儿逐渐放了晴,一仰头冀州的天就像是一块初入尘世的璞玉,玉起荧光,云蒸霞蔚,十分舒服自然。长亭撩开马车的幔帐,偏头看天,冀州山多水长,稠山珏山崇山峻岭,山峦起伏又有松柏参天,长亭手一撒,幔帐再次低低垂下,将马车外的好风光尽数遮掩。
“今日辰光好,连下几天的雨把人精气神磨呀磨,磨呀磨,险些都磨灭掉了。今儿一早起身,觉着一身都没力气。”长亭笑着,敛过宽袖斟了盅茶,单手递给眼前的妇人,莞尔一笑再道,“岳夫人,你喝喝这茶,是新炒制的,制茶人先在通风的地窖里阴干,再拿松木枝干炒三遍,最后冲茶的时候一定要用清泉水来煮制,否则都算对不住制茶人七七四十九天的苦劳。”
马车一晃,长亭广袖一动,茶汤却一滴未漏。
眼前妇人戒备了一早上了,哦,不对,应当是从三日前就开始戒备,如今长亭亲斟茶婉言劝饮,那妇人一抬眸,眼下细纹就褶出了几个皱巴巴的褶儿,看上去不年轻了,说是才过四十,可看上去是四十四、五的人,脸盘小但颧骨朝外突,故而看上去更显此人精明,现今着一身攒金丝外衫,衣裳簇新可料子却不见得是好的,头上坠了颗青玉,大是大可水头不润显得很涩很板正,这便是岳老三的婆姨秦氏,出身和陆十七的夫人聂氏挺像,都是落魄了的出身,父亲是廪生,当初举孝廉入的仕,可惜死得早,寡母养大三个儿女,如今...如今被孝顺有情有义的岳老三接了过来把亲家娘当作亲娘一般看顾,而
这些消息都是满秀打探到的,总计耗费了两小包梅子、半只烧鸡和一壶酸梅茶,如此低廉的成本,满秀也敢敲长亭五两银子当打探费,并且不要脸地堂而皇之宣告,这都是为了“攒嫁妆”才当了大开口的狮子...
长亭念及此,横了眼安分跪坐在身后的满秀,不觉发现自己思路好像跑偏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人要想活得好,起码有三样,出身、心智和韧性,三样都占的人是皇帝命,三中有二之人是王侯命,三中取一之人不说大富贵,终生衣食无忧是没跑的了,说起这位秦氏既出身不大顺遂,能活到现今这份儿——在老岳家个个子女都是她生的,在岳老三跟前说一不二,儿子敬重女儿爱戴,也算是到了一个女人的顶儿了,那么必定那两样里头至少是占了一样的。
秦氏接过茶水来,喝了口,拿不太标准的官话应长亭,“是好喝。”说得不标准,还带了点儿冀州声调向上扬的腔调,故而她说得很慢,似乎是不想在长亭跟前跌份儿,一字一顿地,不太想跟长亭谈论这茶是咋做的话题,长驱直入主题,“...那庄子一直是岳家打理,夫人带我来是为了个方便,我就同夫人讲一讲那庄子的具体事宜...”
长亭笑着摆摆手,“你别说,凡事我自己看即可,你说了反倒叫我不知该看什么了。”
一句话把秦氏的后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秦氏脸色一僵,侧首掩饰般地啜了口将才长亭斟的那盏茶,茶水入口回甘,再品又有若有若无的苦味,这茶先甜后苦。
上回蒙拓说要安排长亭和岳番的母亲见上一面,长亭便觉不妥,蒙拓站在什么立场来安排这桩会面?蒙拓在石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往后就算天下争到了,蒙拓顶破天也就封个王侯,同样都是臣下,蒙拓上哪儿来的权利去安排会面?这不是僭越是啥?长亭当然一口否决,人是要见的,人不见到,长亭上哪儿去看看这夫人的格究竟有多高,还口口声声嫌弃人玉娘“不够格”,长亭想起来就又气又笑,岳番是挺好,个性好相貌也不差,前程也放在眼前,怎么着根基都还没稳就开始嫌东嫌西了?这位岳夫人见过玉娘吗,就敢铁口直断玉娘不够格了!既然要见,就得找个好借口见,左右庾氏将看庄子交给她来办,长亭看看账簿正好有个庄子离得远且是岳家人在看管,长亭朱笔一勾,定下了要看这家庄子,并递了帖子上去,庾氏便叫岳夫人跟随前往。
这下台面台下都齐活了。
长亭看了眼秦氏,笑着解围,“岳夫人莫和我恼,新媳妇都喜欢凑热闹,如今咱们就当游山乐水,左右差事都要做完,早着手晚着手都一样,咱们又何必心急一时呢?”长亭一顿,再笑着意味深长,“凡事吧,下决定做预见都别太早了,口谈耳闻无凭,还是眼见才为实的呢。”

第两百七七章 隐晦

第两百七七章隐晦
秦氏看了眼长亭,眼神动一动,整个人显得很精明,“是,是眼见为实,口说无凭。”秦氏说罢再看了眼长亭,眼风向外一瞥,正巧车窗幔帐被风撩开来,岳番恰是此次行程的护卫长,除了这厮不太靠谱的个性并有点窝囊的气质,从背影和脸来看,这厮还算称得上玉树临风...秦氏看着长子背挺如山极为英挺,不觉眉梢眼角间带有得色,“这便算是眼见为实,阿番气度是日渐练出来了,比他爹更少了点儿武将的鲁直,多了点儿清朗...”秦氏说着,神色中有掩藏都掩藏不住的洋洋自得,“夫人认识的人多,淑女也多,我们家岳番既与夫人、蒙郎君是一道长大的情谊,又有大好的前程,若夫人闲下来了就帮这莽小子说上个清白人家的闺女,不求多富贵的门第,只求能通一些诗书,个性婉和些,能管庶务也能相夫教子,让内宅和睦的,哦,还有,家中父母都是好说话好走动的人...哦,老三放外头喊是岳老三,可他上头可没哥哥姐姐,爹娘就他独一个,岳家人丁也不兴旺,故而就想有个良善之家当姻亲,素日里都当通家之好这么走动的,相互帮持的。”
通诗书,意味着出身良好,最起码家里头要有书,这年头家里有书的有几个?
个性婉和,管庶务还要小意殷勤,意味着女子一要会管账二要品性佳三要颜色好...
家中有父有母,意味着高堂尚在,娘家能帮衬一二...岳家亲眷稀少,要有个亲家好走动好相互帮持,意味着这娘家至少还得能说得上话,才能有所谓的“相互”帮持...
秦氏这三条说得风轻云淡,想一想都是极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是往深里一读,每一条,注意是每一条哦,都和玉娘是相悖的。通诗书啊,玉娘看得最熟的就是《彩玉传》,俗称王二嫂彩玉趁夫从军之时勾上小叔子,奈何小叔子只是想爬爬床没想和她有啥瓜葛所以睡完之后检举揭发,王二嫂被沉了塘一怒之下变为厉鬼冤魂索命——这和通诗书差得也太远了...个性和婉啊,玉娘...算了...管庶务啊,还是算了吧...最后一条,玉娘没爹没娘没爷爷只有两个吃相难看的种田翁叔婶,实在没法和石家“相互扶持...
长亭一挑眉看向秦氏,手指纤纤斟了盏茶,再拿银镊子掐了朵托盘里的小花放浮在茶汤上,白瓷红花极为相称,长亭笑着回她,“我若想到有谁合适必定第一个同您说,”长亭顿了顿,再笑,“照着您说的条件找,我私心觉着崔家姑娘就挺合适的,陈家如今是对家不考虑,我们陆家待字闺中的就是幼妹了,谢家倒是还有个阿燕只是那姑娘个性有些跳,也不符合您的要求,这不崔三娘子不是马上要嫁过来了吗?到时候您问问崔三姑娘家里头还有姐姐妹妹没啊。咱们岳番阿兄人才又好,前程也好,配天仙也是配得上的呢。”
满秀憋得脸都红了,遭白春一瞪,她连忙低头掩饰。
秦氏脸上克制不住地红一阵再白一阵,她又不是傻子!谁听不出来长亭这是在僵她啊埋汰她啊!士族她都不要想,四大家...她脑子有屎才敢肖想崔家的姑娘!陆家女嫁给蒙拓,那是天时地利人和!连石闵都没娶到崔家的嫡支而是求了个旁系,他家岳番是有蒙拓那样的好运气了还是有石阔那样的有权有势的好爹了?
可是要她那容忍那山野里出来的庶民...她都会为岳家的子子孙孙挂心!岳家走到这步不容易!认了石家当大哥,从上一辈就跟着石家走南闯北流血流汗,石家发达之日触手可及,他们家不能被一个儿媳妇儿拖后腿!是那胡氏是跟陆氏有过命的交情,可有个屁用!之后当皇后的要不姓崔要不姓庾,陆氏能做个啥?顶多是个郡侯夫人!能说上个啥话?她还不信了,陆家还能为那胡氏,这么个隔了千山万水的小人物出头啊?
秦氏干笑两声,“仙女儿那是配不上,崔家姑娘也攀不了,门楣若能再低些,那便更好了。”秦氏强撑着撑颜面,“四大家不成,照阿番这人才,门楣稍稍别那样显赫的姑娘家有好的吗?”
长亭神色漠漠,淡淡应了声“哦”,再淡淡道,“可那些人,我就不认识了啊。”
一个叉,两个叉,三个叉。
长亭默默在心里对这门亲事打了无数个叉。
秦氏比庾氏还让媳妇难熬,庾氏是太精明,而秦氏是太蠢,蠢得叫人不打她脸都算对不住自己个儿的心智。

第两百七八章 愤怒

第两百七八章愤怒
这样的婆母...
长亭侧头看向秦氏,秦氏被长亭三言两语挤兑得下了脸面,如今脸色不咋好,可又不得不给长亭赔笑,长亭明明出了口气可胸腔里还是抓得紧紧的——她看得明白,玉娘那糊涂蛋可看不明白!这回出来长亭故意不带玉娘,心说若带上玉娘这相看的意思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这样闹一出之后玉娘还怎么说亲?从一开始长亭就留了条后路的,可玉娘满心惴惴,就怕她不跟着去惹了秦氏的嫌!
这还没嫁进去呢!
长亭再了眼秦氏不自然勾起的嘴角,不觉心头怒道,往后也不定要嫁进去!玉娘会被这女人吃得一根骨头都剩不下!长亭现在都能够想到秦氏之后的手段了,让玉娘嫁进岳家其实不难,照石猛喜爱她的程度,只要她提一句,石猛与庾氏都会乐得送她个颜面也乐得把岳家娶一个无甚根基的女子,可这样嫁进去了,玉娘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婆婆要折磨儿媳,明的暗的,全都上阵了,男人也不定看得出来!她父亲陆绰算是个极聪明的人了,可真定当初如此不喜欢谢文蕴,陆绰不也啥都不知道!?陆绰尚且如此,何况耳根子软又孝顺的...岳番?
但凡...长亭细思,但凡岳番能有些担当,她都敢为玉娘拼一把。只可惜,这厮当个朋友确实够义气,不要脸不要命都可以,只是要这厮当了丈夫当了父亲,那么谁当他媳妇儿谁倒霉——毕竟他有个又蠢又厉害的亲娘。
长亭主意一打定,那颗挑刺和寻衅的心淡了些后再与秦氏相处就愉快了很多。嗯,若把秦氏放在同僚亲眷的位子而不是挚友未来的可能婆婆上来看,秦氏顶多算是个有点讨厌但不至于到让人想拿被子捂死她一了百了的地步,她的讨厌在于...嗯,其实寻常的市井妇人都有这毛病,那就是嘴碎并且喜欢炫耀,炫得是抬高自己看低别人。本来这庄子依山傍水,很是清丽,可秦氏一路都在耳朵边念念念,念得长亭心情很烦躁,吹嘘的无非就是丈夫与儿子。是,长亭承认岳老三比蒙拓资格老,年限长,也是长辈,可长亭就算尊敬了你秦氏为长辈,你秦氏敢受吗?
逛完庄子后头的水塘,顺带着用了水塘里刚舀出来的鱼做的一桌宴,席上长亭言笑晏晏丝毫瞧不出在马车上咄咄逼人的神色,秦氏一下猜不透长亭意欲何为,打量了眼长亭笑着主动将谈话往玉娘上靠,“...我着人今日是备下的三人分量,原以为夫人院子里那位胡...”秦氏作势偏头问侍女,“是姓胡吧?”再跟着重道,“那位胡姑娘也要来的,听人说夫人、胡姑娘还有我家岳番都是一路过来过命的情分,也是难得的。”
席上在走清甜的饭后甜饮,是桂子蜜茶,长亭正拿起茶盅听秦氏这样讲,不由愕然,“她跟着我来做什么?”隔了一会儿才笑道,“她日日窝在家里绣屏风呢,笨手笨脚的,往后要自己个儿绣嫁妆的时候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我是想的在城内给玉娘置办一套周整的嫁妆,岳夫人有没有相熟的做喜铺的人选呢?”
秦氏也大愕,“她要嫁人了?”
长亭再埋头啜了口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着应承,“要早准备着呀。”
秦氏将话头一岔,卖起这庄子的好处来,毕竟如若这庄子得选,那无论是从钱粮还是威望,岳家都是有利可图的。她说什么,长亭顺着走,两人住了一晚,次日清早走的,马蹄儿踢踢踏踏的,一夜休整马儿都比来时更精神,只是马车上比来时安静了许多,长亭安安静静地看账簿子,把这庄子勾了个圈儿再将安置住下的人名单誊抄过来。来冀州内城接人的是蒙拓与岳老三,长亭从马车唤到软轿,撩帘见岳番和蒙拓在马边说着什么,蒙拓脸色淡淡的,岳番倒是看上去颇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