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很可怖的事呢?
“你们……怎么了?”周维说。
言远说:“还问什么傻话,没看到他们,要杀我们吗?”
第276章 谭皎三十三(8)
周维“啊”了一声,朱宇童慢慢笑了,陈如瑛冰冷地也笑了。冯嫣始终没有醒来,我们六个人,仿佛就这样陷入了对峙。我想,不要慌,不要怕,我们现在人数占优势,只要等邬遇来,制服他们俩安全没问题。我们能够出去。
我下意识望向那两个人身后的洞口,邬遇摆脱哪只蜘蛛了吗?他还有多久才会来?我的眼角余光又望向垂在岩壁上的绳索,邬遇要我第一个爬上绳索……
我在心中快速盘算着,恍惚间一切似乎还有希望。可为什么,某种刺骨的寒意,正盘旋着升上心头,令我的手都微微发抖。
一个声音说道:“谭皎,是不是在等邬遇来?”
那个声音,在我身后。而后他轻轻地笑了,一直笑。
那个笑声,如此熟悉。我看着站在前方的朱宇童,突然间明白过来。
不,朱宇童不是段云影。
他,才是。
那串项链,控制的就是朱宇童。朱宇童相当于日后陈星见的角色。那个人拥有记忆,他知道那东西的威力,并且故技重施。所以向来沉默敦厚的朱宇童才突然发狂,攻击我们。
我慢慢转过头,首先看到的是身旁的言远夫妇,他们两个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心中“轰”地一声。而后我倒退一步,看到了周维。他原本一直就是个清秀青年,此刻那么一笑,那唯唯诺诺、柔和老实的模样,一扫而光。他微微低着头,嘴角讥诮。
我却通体发凉,往后又退了几步,却又猛地止步。可几步远外,就是陈如瑛和朱宇童,我已退无可退。
周维双手插进裤兜,非常闲适肆意的样子。他看一眼众人,慢慢地说:“大家都玩够了吧?看这婊子,像头可怜的小羊羔,跑来跑去。相信这个,怀疑那个,以为还有希望……呵呵,你们玩得很快乐吧?每个人的仇都得报,我们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让他们俩找到出口,也到了该得偿所愿的时候了。”
我的脑子里有片刻空白。某种僵硬的感觉,开始在四肢躯干里蔓延。
他说,我们等了这么久。
他说,大家都玩够了。
我抬起头,看着每个人的脸,才发现他们一直那么陌生,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拥有另一副面孔,一路隐藏压抑。狰狞茫然的朱宇童,满眼憎恨的陈如瑛,冷漠傲慢的周维,还有言远和朱季蕊。朱季蕊转过头去,没有看我。言远直视着我,目光闪动。
刚才在洞穴里的一切,都是伪装的。从我和邬遇,跟着他们再次进洞寻找刘双双开始。他们有蜘蛛,有黑鸟,有奇石,所以都能找到出口?
刚才所有的追逐、相遇、营救,都只是为了戏弄我一个人。他们每一个,都被我和邬遇追捕过,现在,被追捕的猎物,换成了我?
我慢慢地吸了口气,看着言远和陈如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两个,恢复记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言远的表情异常沉默,答道:“从我死后。还在船上时,我突然就记得了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明年夏天,你和邬遇追捕我的每个细节!你们破坏我的计划,杀死了许子枫,我的毕生心愿彻底被毁掉。对不起,谭皎,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只能……同意他提出的联手要求。我们这些人,都因你们而死。我们都要出去,改变历史。我们不能再被你们阻挠!”
朱季蕊一直在言远身后,没有看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哄自己的亲妹妹,抑或是朱季蕊知道了真相,还选择和他在一起?选择目睹我死去?已经不重要了。
陈如瑛只是冷笑着,说:“我也是,从死后开始。我记得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记得我救了邬遇,可是他依然投入你的怀抱,并且我因此而被妈妈杀掉!……你们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吗,邬遇还开导我,呵呵呵呵……”
我看见了角落里昏迷的冯嫣。所以最后,陈如瑛也没舍得杀死母亲,只是不让她看到和阻挠,他们即将对我做的一切。
我看向周维,感觉到心都在微微颤抖:“朱宇童和陈星见都是被你控制的?”
周维,或者应该称之为段云影,笑着点了点头,说:“神奇的石头,不是吗?有了它们,我就有了很多替身,去做我想做的事。我会带很多颗出去,呵呵,朱宇童是第一个,陈星见只是我出去后第二个,我用的很顺手,本来还可以有很多个,我可以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受任何束缚。谭皎,我跟你说过,那些事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年,你应该懂得的,懂得对我有多重要。可是你和邬遇,却毁掉了一切。
谭皎,听明白了吗,这里每个人的未来,都毁在你们手上。他们用尽全力,毕生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被你们俩打着正义的旗号,占着时间的便宜,给毁掉了。你认为我们现在会怎么做?
你还在等邬遇来吗?可哪怕他赶到,你以为你们俩,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第277章 邬遇三十三(1)
————邬遇视角————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很低沉,隐约,像是某种机械碰撞的声音,就在我们头顶。我尚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确信必须马上赶到出口,和谭皎汇合。
我低喘着抬头,看着那只巨型蜘蛛,奄奄一息地逃走,逃进了藤蔓缠绕的阴暗洞穴深处。我靠在洞壁上,慢慢笑了。
可是心,依然是压抑着的。虽然我暂时将那些人,都困在了迷宫深处。但总有不安感觉涌上心头。
陈如瑛和言远如果没有恢复记忆还好。
如果像那个人一样,也拥有未来的记忆,只是隐忍不发。
我只有一个念头:要送谭皎平安出去。这就是我没对她言明的心事。
我重新提起气,发狠往出口方向全速跑去。
我离出口越来越近,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谭皎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等我的画面。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我听到了说话声。
是周维的声音。明明是同一个嗓音,可却像变了个人,低哑,欢快,含笑,那声音听得我心头一震。
他说:“你还在等邬遇吗?你以为你们俩,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以手扒着洞口边沿,冲了出去。
所有人看到我,都是一惊。可这也是心头一痛的画面——他们,所有人,陈如瑛、朱宇童、周维、言远,甚至朱季蕊,都围着谭皎。她已退到了那个小水潭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回头看着我。
很好,很好,所有人居然联手。已死者从一开始就隐忍不发,所有有罪无罪者全部联手,只等着这一刻。
这是我料想过的最坏的局面。
它来了。
我冲过去,他们并未阻拦,或者觉得即使我来了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一把将谭皎抱进怀里,她没有哭,表情异常平静。她抬头看着我,看着我手臂上被蜘蛛击打出的伤口,问:“还好吗?”
我答:“还好。你呢?”
她说:“我还好,听你的话,一路跑到这儿了。”
我的心忽然被一股强烈的悲怆和怜惜填满,我笑了,说:“别怕,还记得我的话吗……”我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爬上去,丢下绳索,记得,要努力爬,爬到洞顶。你听到头顶的声音了吗?我想那是船,努力游,谭皎。”
她的眼泪在此刻才夺眶而出,抓着我的手臂,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说:“谭皎,明天,我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她整个人仿佛都定住了,我将她一推,吼道:“跑!”而后转身,那几个乌合之众,脸色都变了,周维和朱宇童率先掏出匕首,向我刺来。朱季蕊退到一边,陈如瑛和言远对视一眼,却绕过我们,朝我身后的谭皎追去。
我一拳打在周维脸上,同时也被朱宇童踢了一脚。我猛地回头,看到谭皎已往绳索方向跑去,可是陈如瑛和言远却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言远已追上了她,一把按住她的身子,还没有动手,陈如瑛虽隔了几步远,却已朝她吐出丝。
我大吼一声,一把抓住朱宇童手里的匕首,他脖子上的石头在闪闪发光,人却愣了一下,我反手一把插进他的胸口,他倒退几步,周维的匕首却已插进我的后背。我猛地转头看着他,用头一下子狠狠撞在他头上,他晃了一下,我一把将他推开,抛向谭皎。
第278章 邬遇三十三(2)
陈如瑛霍然回头看着我,那面目如此可憎。我一把扇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都扇翻在地上。前方,言远已拽着谭皎的胳膊,在往后拖。我三两步冲过去,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砸在他头上。他低吼一声,被迫松手,谭皎一个踉跄,回头望见了我。
我用尽全力吼道:“爬!谭皎往上爬!去找人来救我!”我知道只有这样说,她才肯离去。我们对视一眼,她的眼中分明藏着我渴望的整个世界。她跌跌撞撞地转身,终于抓住了绳索,开始往上爬去。
言远爬起来,脸色阴沉地走向我,我和他缠斗在一起。才几秒钟后,他就被我打倒,一脸不可思议,眼中竟有了几分惊惧,我冷冷笑了,猛然间后脑一阵刺骨的痛,我一下子摔倒在地,看到周维和朱宇童已走过来,周维手里的匕首满是鲜血,朱宇童捂着胸口,匕首也已拔了出来。他们也已杀红了眼,豁出性命。而他们身后,陈如瑛也正爬起来。
我转过头,看到谭皎已爬到了绳索的一半,我笑了,脑子里已昏昏沉沉,看着他们走近,却又模模糊糊。我抓着手里的石头,一下子爬起,就挡在他们和绳索之间。
我看到朱宇童的脑浆都被我砸出,同时有谁的匕首,插进了我的大腿;我抓起言远的头,狠狠撞向旁边的岩壁,周维狞笑着,一拳头打在我脸上。我慢慢睁开眼,看到朱季蕊扶着言远在哭,拿过他手里的刀,向我走来。我整个人软在地上,头被周维抓起,陈如瑛站在我面前,表情十分沉默。
模糊的视线间,我看到谭皎已爬到很高的位置,很快就可以解开绳索。他们全都过不去,每一次想要绕过我过去,都被我拦住了。
我闭上眼,慢慢笑了。
“谁来动手?”周维喘着气问,“最后送他一程。”
没有人说话。
最后陈如瑛说:“我来吧。让他死在我手里。”
我冷冷地说:“别让我死在女人手里。”
周维的匕首忽然抵在我的脖子上,低声说:“邬遇,历史改变了,我先杀了你。你们都完蛋了。”
“不,是我先杀了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死于自己所犯的罪。”我说,“你们真的确定,现在是过去?呵……在这个洞穴里,时间,也许只是一种幻觉。时间,根本是不可信的。”
他们都没说话。
周维忽然大吼一声,我知道他的刀锋瞬间即将落下。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声音,什么东西自上而下重重滑落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看到谭皎已松开绳索,跌落在地。刹那间我的心仿佛被一片黑暗吞没。我看着她爬起来,看着她眼中缀满的永恒的泪水,她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我们冲过来。
“谭皎——”我吼道。
周维一脚将我踢倒在地,整张脸几乎是狰狞地朝谭皎走去,然后还有言远,还有陈如瑛,还有朱宇童。我全身已伤痕累累,完全没有半点力气,我拼命想要撑起,后背却有一把匕首刺落,整个人重新软倒在地,我回过头,看到朱季蕊握着刀,满脸泪水,跌坐在地。
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抬起头,拼命往前方爬,看着谭皎一石头砸在周维身上,周维往后退了一步,却抓住了她的双手,陈如瑛吐丝将她紧紧缠绕住,言远一把从后面揪住她的头发。她的脸都疼得扭曲了,却转头看着地上的我,一直看着。
“你下来干什么!”我吼道,痛苦的吼道。
第279章 邬遇三十三(3)
她居然笑了,很傻很委屈的笑,周围那么多人,我却清晰地听到她说:“阿遇,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一个人死?我做不到啊。你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想一人,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我心口巨痛无比,泪水模糊的我的双眼。我听到了周维的冷笑,他说:“邬遇,看着,睁眼看着。”谭皎的双手双脚都被言远朱宇童抓住,周维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到了那个水潭边。谭皎竟然一声不吭,只是转过脸来,看着我。可到了水潭边,她忽然转过脸去,不让我再看到她的容颜。
“扑通——”周维把她的头,按进水里,我听到她痛苦呛水的声音,我的整个身体如同在被人凌迟,我听到自己在歇斯底里的大吼:“皎皎——皎皎——”陈如瑛的银丝忽然紧紧缠住了我,令我半点动弹不了,连爬向她都不能够。
她一次次被他们按进水里,一次次发出痛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听不清。他们的面目也变得冷酷平静,我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寂静一片,空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时间仿佛在我和谭皎的世界里停止了,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在汽车店的相遇,她穿着那么好看的T恤,站在车前,偷偷打量我。她驱车离去时,那目光沉默直视着我。
还有在那片雪地里,她固执地问:“阿遇,你是否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我。”
我说,死都不会忘记。
此后是什么,是时光荏苒,是我们相依相偎。她说,阿遇,为什么只有我的存在,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是一道影子。她说,阿遇,是否明天,终于是明天。
我说:皎皎,从今开始,每一天,都是明天。
原来,是没有你的明天。
我痛哭出声,整个洞穴里,只有我的嘶吼声。我看着他们最后一次将谭皎丢进了那个水潭里,谭皎再也没有动了。她脸上保持安静的表情,那皎洁清秀的小脸,被一团黑发包围。她慢慢沉入了水中。
水面渐渐恢复寂静一片。
我趴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我想很好,我即将死去,马上就可以去陪谭皎。我们在死后相见,在地狱相见。这也很好。只要能陪着她,只要不让我的姑娘,我的妻子,她一个人。一个人在那冰冷、孤独的水里。她有时候胆子那么大,有时候胆子那么小。我得陪着她。皎皎,我马上就来。这一切结束也好,什么我也顾不上了,什么也不想管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们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说话。头顶再次传来隐约的轮船驶过的声响,还有冰雪破裂的声音,那是岩层终于抵抗不住受力崩塌,水如瀑布轰然落下。他们开始惊呼,开始在水中飘零,开始拼命往湖底游去。水也冲在我身上,我已没有任何感觉,只想游到谭皎所在的位置去。
可逐渐上涨的水面,却令我离她越来越远。所有人仿佛都遭受到某种吸力,往那破裂的洞顶,那束光所在的位置,飘去。
而谭皎所在的那个水潭,已经浑浊不可见,已经被倒灌进来的湖水吞没。她一个人留在了地底。
我拼命挣扎,我想要下去,却不能够。泪水,湖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恍惚间,我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去那里了,看到一个人跳进那个洞穴里,和她一起沉没。我知道,那是我的灵魂,我的生命,和她在一起,我要和她在一起。
水还在上涨,我眼前那模糊的意象也消失了。我的眼前渐渐沉入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的世界忽然宁静一片,从此再无痛苦,也再无失去。我像是去了一个很安好的地方,我分明听见,谭皎那温柔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在对我说:
“阿遇,我可是你的太阳神君。我会一直照耀着你。一直一直。”
第280章 邬遇三十三(4)
207年8月日。
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日历。实验室里的墙壁洁白简单,一切显得格外寂静。旁边的一个师弟问:“遇哥,你还是打算留校吗?”
我说:“是。”
师弟啧啧道:“你拿到了那么好的投行ffer,那么高的薪水,最后却选择留校,真是佩服。”
我笑了一下,说:“我想过这样的生活。”不知怎的,我微微一怔。总觉得曾经在哪里,似乎有过类似的谈话。
可那印象只是模模糊糊,一闪而过。我抬起头,又看了眼时间。师弟问:“你老盯着墙上看什么?”我低下头,说:“没什么。”
我总是很在意时间,在乎日期。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盛夏的大学里,十分清净。很多学生都回家了,当然留在学校学习的也不少。我硕士毕业后,选择继续留校攻读博士,同时也加入了几个顶尖导师的研究小组。金钱、机会、前途于我而言,已不是问题。前几天邬妙还打电话过来,说想带妈妈来北京玩。我当然求之不得。阿妙经历过去年那件事,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性子,我只能感谢上天的厚待,让我没有失去她,在最后关头救回了她。
只是,当我想起那一夜的事,那个案子有关的事,总觉得还有哪里,遗忘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来。后来事情太多,就干脆没有再想。母亲却时常念叨,说我去年乘船去旅行,出了事故,幸好后来漂流到湖面上,被救援船捞起。紧接着邬妙又出事,虽然我俩都命大,却令母亲伤心担忧无比。我对母亲说:“放心,以后就平平安安的了。”
可是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此后几日,我的生活过得平静又规律。每天去导师的实验室干活,自己看书,晚上到时间就睡,睡得很好。
只是睡着后,总像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很安静,也很温暖,有阳光照在身上,有粼粼水波在闪耀。还总有什么人,在我耳边轻言细语。只是一切模糊深沉无比,就像一片非常深的洞穴,我从未对梦境有过任何清晰的记忆。只是每天醒来后,总觉得留恋,甚至不愿醒来。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我很奇怪,自己有了这样的变化。我也在某次电话里,对邬妙说了这些梦,她嘿嘿笑着说:“大哥,你不会是思春了吗?毕竟都二十大几了哈哈。要不要我借点爱情小说给你看,可惜我爱的大神,已经一年不出书了,唉……”
我忽然有窒息的感觉,随便搪塞邬妙两句,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想,或许是最近研究太累,身体才有点不舒服。
可我对那梦境的依赖,却越来越深,每晚竟开始怀着期待入睡。虽然梦境依然是混沌一片,只有一只柔软温凉的手,在牵引着我,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每天醒来,竟觉精神饱满,心情也变得很好。
有一天,导师对我说,现在一个项目的研究到了关键阶段,想派我去美国,学习一个月,再回来。我没有异议,这当然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这晚回家后,总觉得焦虑,以至于到了晚上,我竟有些急切地盼望睡梦到来。我辗转了许久,才睡着。
第281章 邬遇三十三(5)
这一次,竟做了个清楚的梦。
我坐在一片水潭边,抱着个女人。她有非常乌黑的长发,非常温柔地靠在我怀里。她说:“阿遇,你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我说:“好,我不去。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你在这里,我就哪里都不去。”
我轻轻吻过她的唇,脖子,我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里。这感觉如此熟悉,如此温暖,我曾在哪里见过?我曾经千百次的拥抱过。
她说:“阿遇,你说死也不会忘记了的。现在你怎么忘了呢?”
……
我泪流满面地醒来,一下子坐起,打开床头的灯。租住屋里一片灰暗,窗外北京的天空,还没有亮。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梦到流泪,像个女人。我在床头坐了很久,竟突然有抽烟的冲动。
可是我……不是从来没抽过烟吗?那种有害的无用的东西,我从不沾手。
我往身上套了件t恤,下楼去通宵营业的便利店买烟。
店员问:“帅哥,买什么烟?”
两个字突然自动冒出我的嘴中:“玉溪。”云南的烟,为什么脱口而出?
店员把烟和火机递给我,我推门出去,迎着夜间些许的风,我低头点燃一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无比娴熟,而印象中从未碰过的烟,我竟也不觉得呛。我靠在墙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吸着。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凝望着爱她的人。却不知哪一颗属于我?
这念头闪过脑海里,我忽然怔住。
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烟,恍惚间仿佛感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它,曾经这样为我,点过烟。
我抬手用力按住额头。一个念头倏的如同深夜雪光,闪过脑海,差点就照亮一切混沌——
她……是谁?
我在哪里见过她?
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推掉了去美国的差事,只对导师说家中有事。我无法对别人说,是因为一个模糊的梦推却。我向导师请了几天假,打算去云南一趟。
云南,大离。
这一年来,我所遭遇过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大离出发的那艘游船上。如果真的遗忘了什么,真的还有什么秘密,那也一定是在大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