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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切到底算什么?这种愚蠢的行为究竟能换来什么?自己该从中汲取怎样的教训?如果这就是上天的答复,自己又该怎样做才好?神灵到底想让自己怎样去改变人生?无聊,真是无聊。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脸颊冰冷,没有半点知觉。睁开眼,雪花四散飞舞。漆黑的天空带着阴郁的灰色,漫天的雪花飘落下来,挂在脸颊上。再这么躺下去非得冻死不可,不死也至少会大病一场。但此刻的吉敷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就这么躺在地上吧。
吉敷努力在混沌的脑海中思考女人的本性。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那女人真是一种魔怪。他从未想过通子居然会有这样一面。吉敷一直以为,在性这一点上,通子是个清心寡欲的女人。当然,前提是那个人说的真的是通子。
在一起生活时,通子曾从附近的公园里捡回过一只小猫。大概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小猫的一只眼睛瞎了,通子一直精心照料它。后来猫身上生了扁虱,搞得整个家里都是跳蚤。那种虱子很讨厌,身体扁平,很难发现。夫妇两人与虱子奋战了很久,其间通子一直在道歉,说自己不该把小猫捡回家来。没过几天,通子的朋友便来领养了那只小猫。
通子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喜欢动物,喜欢童话,一直活在少女的感伤世界里。之所以会选择以雕金为业,也是兴趣所致。至少吉敷是这样理解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淫妇?两人从未聊过性方面的话题,一起生活时,她从未主动提过这方面的要求。所以,吉敷既无法相信也不能想象,她竟会变得像妓女似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通子,肯定是搞错人了。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通子,那只是因为她一时癫狂,真正的通子绝不是那样的。
因钏路广里的案子而和通子再会时,她并没有提起这些事。其后吉敷又与她通过几次电话,也没听她说过。
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后,吉敷心底生出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误理解了通子的嗫嚅声?尽管脑袋里一片混乱,无法整理出一个清晰的体系,但整件事好像的确存在不解之处。
对了,吉敷突然回想起来,那天在天桥立发生的事。当时的通子已和之前判若两人,变得热衷于性事,曾让吉敷大惊。面对那个不顾一切、大声呼喊的通子,吉敷觉得她就像一个陌生人,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这件事让吉敷觉得方才富野的话也并非那么夸张。记忆里通子的腿不住地痉挛,没错,吉敷记得这一切,而这一切却让他感到绝望。
对,为此吉敷曾火上心头。天桥立那天晚上的通子,正是方才富野所描述的通子。久违的她,向吉敷展现出陌生的一面。再会时见到的通子已变得如此成熟,这一点让吉敷感触良多,性爱方面的差异更是如此。
一念及此,一阵对富野的憎恨迅速划过吉敷全身。绝望,令他眼前再次变得昏暗。听到那番话时心中感觉到的屈辱是绝非语言所能表达的。不仅有愤怒,其中或许还有嫉妒、失望,以及不耐烦……或许还远远不止这些。对通子身体的欲望被人唤醒,化作一股无以言喻的怒火,让吉敷更加绝望。面对通子的身体,自己也变得和那些好色之徒一样,这又令他难为情。不过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吉敷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有冲上去揍那个好色的老头儿。
由于过于寒冷,意识又渐渐变得模糊。如果能够就这样死掉的话,真不知有多好。自己随时都可以去死,只求能死得爽快一些,他是不会怨恨动手杀死自己的人的。如今的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信仰……再无半点意义。通子也不在了。而即便没有实体,他心中却依旧残留着对通子的思念。正是这份思念,一直支撑着他活到今天。可如今,就连这份思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今往后,自己又该怎样活下去?
朦胧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座深埋在雪中的水井,周围是一片树林。怎么回事儿?这是哪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想起来了,这里是盛冈,是姬安岳的深山,那口井是山里的水井。是残杀了河合民夫一家人的凶手洗去满手血污的井。
躺在雪地上的吉敷缓缓转动身子,疼痛感已经消逝,心中只剩下不快与呕吐的欲望,伴有轻微的麻痹。吉敷用双手撑起身体。
眼前是何方?吉敷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何要爬起来?明明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追寻的?
吉敷倚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挣扎着站起了身,迎着纷飞的大雪迈出蹒跚的脚步。要去哪里?今后该怎么办?为了什么、为了谁?这些问题,不停在吉敷的脑海中翻腾。
“那口井。”吉敷自言自语道。自己要去找那口井。不为任何人,是上天让自己去的,仅此而已。
第六章 柿子树下
1
只身一人从钏路搬到天桥立时,通子的身心都处在最为烦恼的时期。整日慵懒无力,晚间睡眠很浅,动不动就会惊醒过来。从时间上来看,顶多只能连续睡上五个小时。有时刚睡三个小时就会醒来,有时整夜都无法入眠。而到了下午,又感觉仿佛要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实际上并没有昏倒,也不会像在盛冈念中学时那样,出现类似梦游症的情况。但到了当天夜里或第二天,总会有一段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的时间段。这种事时常发生。自己在那段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这一点总让通子担心不已。因此,通子尽量整天埋头雕金,尽量不外出。
身体状况不好。不光整日慵懒乏力,有时还会莫名地感到寒冷。胃也不大好,有时会犯恶心。而尤其困扰她的,还是头痛。
头痛算是通子的老毛病,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头痛到下不了床。而头痛发生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月经到来之前。
月经的来临,对通子而言也意味着厄运的到来。经前肯定会头痛,经期之中也会,不过有时平常日子里也会头痛。特别是夏日时节,在开着冷气的咖啡厅里坐上一会儿,之后再来到酷热的大街,头痛就会立刻发作。
有时在早晨,有时在中午,也有时在夜里,头痛的发作完全没有规律。只是月经前肯定会痛。如果从早晨就开始痛的话,到了中午,必定会把通子痛得死去活来。而且每到这时,恶心感也会紧随而来,还会腹泻。遇到这种时候,通子就会把脸盆和湿毛巾放到枕边,以防不备。
原本从念初中起,通子已对头痛产生了免疫。可自从从钏路搬到天桥立,程度竟不断加重。她也曾尝试过服用各种头痛药,可全都没什么效果。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一下子变老吧?这一点正是通子最害怕的。有时卧病在床一整天后,面对镜中那个没有化妆的脸,通子都会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太婆。对通子而言,这是一件最可怕的事。
因为每次头痛都会去附近的药店和医院,店员和医生都知道通子有头痛的老毛病,渐渐地,这件事也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话题。了解到通子心中藏着太多苦恼的人们纷纷表现出关切之情,搬来不到一年,住在附近的男性就开始表露出明显的关心。有人甚至兜着圈子告诉通子,说希望能来照顾她。换句话说,就是愿意拿钱养她,条件是要她做对方的情妇。通子十分讨厌这样的要求,甚至到了惧怕的地步。在钏路度过的那段糟糕生活,让通子不敢再相信男性。
通子的记忆缺失,并不仅仅局限于经期前几天。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那些头痛欲裂的日子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忆。而且她在天桥立并未参加太多的活动,即便失去几天的记忆,也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更令人费解的是,通子对自己在钏路时期,以及在盛冈念高中时的记忆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她尝试着询问自己,高中时代,比方说高三的暑假里,自己都做过些什么?想不起来了。不管通子如何努力去回忆,还是一丁点都想不起。高一暑假时发生的事倒还能记起不少,仿佛随着年级的提升,记忆反而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一切似乎全都颠倒了过来。
不过钏路时代的经历通子并没有全部忘记。只要仔细回想一番就能记起许多事。可能是因为不快的事实在太多,那段时间仿佛只有痛苦,导致日后还可以轻松唤起回忆。在那么多悲惨经历中,最让通子耿耿于怀的,是藤仓次郎总说她是骗子。
当时通子并不理解对方为何要这样说,如今却已了然于胸。那是因为自己总说不记得在盛冈发生了什么事的缘故。对方总是缠着自己,问记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事,通子只能随口敷衍一番。对她而言,尽管是敷衍,却也都是拼命回忆的成果,但似乎总与事实有所出入。因为没有记忆,于是只能即兴捏造一些答案。这样说来,自己的确算是撒了谎,只不过并不自知。通子有关盛冈时代的记忆实在是少得可怜。
抛开钏路时期不说,至于以后的事为什么会出现记忆缺失,理由通子早已想清楚了。钏路时代的自己已然癫狂,头脑变得不大对劲,一切都应由自己负责,通子也并不打算逃避。不过肯定还有药物的原因,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藤仓应该给自己下过药。药物使自己变得奇怪,满脑子都是有关性爱的事。大脑也不能正常工作,从而留不下任何记忆。
尽管通子并不想追究,当然也无法对任何人讲述,但她就是觉得那种药应该是一种毒品。虽然次郎曾半天玩笑地说只是些普通兴奋剂,但从他当时的模样、神态,以及说话的内容判断,毫无疑问,那些药肯定是毒品。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通子还是有所觉察。想要弄到那些东西,其实比在药店里买安眠药还简单,因为钏路是港口城市,这些次郎说过。当然,注射这种事通子是不能接受的,幸好也没有人强迫过她。虽然记忆暧昧不明,但自己是否打过针这类事情通子还是知道的。
如此一来,如今身体会这么糟糕,并且记忆混乱不清,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使用过那种东西后必定会出现很大的副作用。不仅身体状况变得极度糟糕,药物进入体内时,大脑为了做出适应性判断必然会阻碍记忆的生成。而一旦停止用药,内脏的状况反而会变得糟糕,头痛也会随之而来。通子不知道,这实际上就是禁断症状。移居天桥立后身体出现的种种反应,原因都在于此。
当时的通子真是无比痛苦。除了身体方面以外,还有心理上的强烈恐惧。不光对审判感到恐惧,害怕自己也会被抓捕收监;同时担心藤仓兄弟会自暴自弃,在法庭上说出有关毒品的事来。两方面的恐惧相互叠加,令通子夜不能寐。
通子可谓身心俱疲,精神状况距离疯子只有数步之遥。另外由于曾经被逼坠过好几次胎,导致她一旦月经出现异常,便会意志消沉。除了头痛,身体各处也会疼痛,到妇科医院去看过一次,医生告诉她说可能是患了子宫内膜炎,给她开了些药。但通子怀疑是子宫的病症,或许也是受了毒品的影响。通子每天都处在绝望之中,体会不到半点快乐。尽管还没到想要自杀的地步,但电视里常演的一个人会被毒品弄成废人的说法,在这个时期通子有了切身的体验。
可话又说回来,盛冈时代那段记忆的缺失,却与药物没有半点关系。吸毒之前,次郎就一直说她是个骗子。不,再仔细回想一下,这种事并不是从钏路时代开始的。在和吉敷共同生活时,通子就出现过记忆缺失与思维混乱的现象。比如念初高中时的梦游症,还有总是在下雨的深夜跑到外头去乱晃,曾令吉敷焦心不已。这样的事还在到层云峡新婚旅行中发生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那个通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就是每次自慰达到高潮时,都会有一个全身是血的无头男出现在视野中。那种恐惧简直无法形容。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在与男性发生正常性行为时,这种事就不会发生。比如与吉敷在一起时就从未留下过这样的记忆。而与藤仓在一起时,虽然不多,但确实发生过几次。这一点也令她感觉不可思议。
为了弄清自己身上的这些谜,通子曾经去图书馆看过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最终得知这是出于“宽慰效果”。什么是宽慰效果?打个比方,一名容易晕车的患者跑去找自己信任的医生,医生让他服下“晕车片”,其实只是普通糖丸,但这位患者真的坐车不晕车了。就是这种效果。吉敷是警察,使通子产生安全感,正是这种安全感封印了无头男。而与藤仓在一起时则有所不同,与他发生关系是被逼的,受不安感的影响,即便是正常的性关系,也同样会出现无头男。
在天桥立生活了一年左右,通子才终于从钏路时期的后遗症中重新站了起来。她发现有一种止痛片对治疗头痛很有用,再配上每片三百五十毫克的阿司匹林,特别有效,令她轻松不少。尽管通子觉得只要有了这两种药,头痛就不足为惧了,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又让她感到不安。她有几次试着不吃药,强忍着,结果症状比以前更严重,最后哭着吐了半天。
更不可思议的是,最终令通子重新站起来的竟是分娩。妊娠使通子的身体逐渐恢复,不但胃病不再发作,就连每月一次的头痛也减轻了不少。通子仿佛从分娩这件事里看到了上天的意志。
身体状况日渐好转,同时发现了对付头痛的办法,通子心中残留的不安就只剩下对盛冈高中时代记忆缺失的疑惑、自慰时会出现无头男、曾经时常发作的梦游症、现在也会不时发生的记忆混乱,以及失眠这几点了。这些情况十分严重,为了解决它们,通子决定到从报纸上看到的位于宫津的一家心理咨询所走一遭。
把由纪子送到幼儿园之后,通子便去了宫津。那家心理咨询所位于车站前一幢破旧大楼的一楼。诊所前门看起来阴暗而潮湿,让通子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通子走进大楼,对坐在接待台后面的女性说自己是刚才打来电话的人,并报出了姓名。对方半天才站起身来,冲里边叫了一声,之后一位五十岁左右、头发半白的男人探出头来。
看到男子戴着眼镜、一身白衣,全身整洁干净,通子终于松了口气。应男子的要求,通子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进屋一看,里边放着几张牙医诊所用的那种半躺半坐的椅子,其中两张椅子上坐着人,是两名中年女性。后来通子才知道那两名女性都患有癫痫。
咨询师让通子也坐到一张沙发床上,开始向她询问到这里来的理由。因为周围有别人,通子总觉得不舒服,所以回答得并不详细。听了通子的叙述,心理咨询师思索了一会儿,开始说明接下来要做的事。大致内容如下:
所谓记忆,其实是人脑细胞网络中流过的微弱电流。当人遭遇到危及生命的恐惧事件时,电流就会增强。这样就非常危险,因此,大脑会命令电流在某处中段,以便保护脑组织。而这段记忆便会遭到清除。但事实上,这段记忆并非不存在或彻底消失,只是暂时被屏蔽了,沉睡在意识层底部。而通过催眠疗法可以打破屏蔽,将记忆解放出来。
通子身心所出现的异常状况明显与那段被屏蔽的记忆有关,而且毫无疑问都是幼儿时期的问题。因为那段记忆被埋在意识最深处,想把它挖出来并不简单,咨询师建议最好接连来几天。因为记忆的再发现绝非是容易事。
心理咨询师的解释大致如此。见对方说话时沉着镇定、声音自信,通子觉得或许自己能够向对方敞开心扉。
这时心理咨询师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垂悬在通子眼前,表像钟摆一般摇摆不止,咨询师让通子盯着它看,通子吓了一跳,有些犹豫是否真要照做。最终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盯着看了十分钟,但心里却没有任何变化。咨询师把怀表放到桌上,说通子的警戒心太强。的确,通子一直在思考,若那个无头男又突然出现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心理咨询师让通子站起来,跟他过来,他推开一扇门,让通子脱鞋走进一间铺着榻榻米的房间里。接着让通子双手扶墙,倾斜着身体,原地快速抬腿。
咨询师说完便走出屋子。通子按照他方才说的做了十分钟,咨询师又回来让她躺到榻榻米上,模仿虫子滚动。虽然穿着裙子,通子还是躺下滚动起来。约莫过了五分钟,通子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这时心理咨询师回来让通子起来,并伸手扶起通子,带着脚步蹒跚的她再次回到刚才的那张沙发床上。
心理咨询师再次掏出那只怀表,通子此刻的脑子已经变得晕晕乎乎,虽然明白这一次自己或许会被对方催眠,但疲劳已经夺去了她的警戒心。
“好了,看这个。”说完心理咨询师开始摆动怀表,通子立刻感到眼前发昏,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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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状态下的感觉很奇妙。能思考,却浑身无力,大脑混乱,和做完一天事后的疲累感很相似。
“从现在起,你的右手将无法抬起。”心理咨询师宣布道。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通子鄙夷地想,这根本不可能。
“好了,你把右手抬起来吧。”心理咨询师用沉稳的语调说道。
通子突然一阵恐惧,她无法将右手抬起来!手臂像被绑在床上,贴在身体两侧,完全无法动弹。她想开口说自己动不了,喉头却发不出声。
“好了,可以了,这样就行了。”心理咨询师说。
通子心中一阵迷茫。之前她还有些将信将疑,完全没想到这玩意儿竟会如此厉害。
“接下来,你会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通子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我的名字叫加纳通子。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心理咨询师问。
简直难以置信!竟然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头顶有另一个自己在低声说话:“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叫加纳通子啊。”然而她就是无法说出口。通子有些慌,一阵恐惧随之而来。防御机能已无法运作,这样下去,就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了。
“好了,接下来,你将回忆起上高中时的事。你是在什么地方度过高中生涯的?”
“盛冈。”通子说。
“我只要一拍手,你就会看到念高中时住的房间。来吧。”
心理咨询师啪地拍了一次手。
一瞬间,通子眼前出现了一个藏青色的火盆,火盆表面反射着光泽,仔细一看,还有暗灰色的斑点。这一切全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看到了吗?”
“看到了。”
通子发觉自己已经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咨询师并没有做如此的要求,是身体自然而然作出的反应。
“看到了什么?”
“一个火盆,在房间里。”
一到冬天,通子就会整天围着火盆。有时候甚至能盯着火盆表面的斑点看上一整天。
“还能看到榻榻米。”
榻榻米表面翻起了毛边,边缘处镶着花纹,似乎连其质感都一清二楚。
“这是你的房间吧?”
“对,没错。”
“那么,接下来你走出房间,在家里四处看看吧。先到走廊,你能看到什么?”心理咨询师问道。
“玻璃门。门外积着雪,院子里全是,一片洁白。院子里有黑色的石头和南天树,右边还有棵柿子树。柿子树的树枝上也积着薄薄的雪。”
“嗯,然后呢?”
“眼前是走廊,青色的土墙,前边是昏暗的玄关……啊,真讨厌,我不想回忆起这些。”
“如果不去回忆,治疗就无法继续下去了。沿着走廊往前走,前边又是什么?”
“右首边有间房,狭窄的壁龛里有幅挂轴,啊!”
“怎么了?”
“前边坐着我的父亲,身形消瘦,已经上了年纪……”
“是吗?然后呢?”
“再前边是玄关,有一面很大的屏风。”
“屏风上都画了些什么?”
“是幅水墨画,沾了些茶色的污渍。后面是一丛竹子,周围有些石头。正中央的小路蜿蜒曲折,延伸至远处一座看似亭子的建筑,建筑上有窗户。还有一处类似缘侧[缘侧是日式建筑中客厅和庭院之间的木制长廊。]①的地方,有个男子正在那里演奏琵琶。近处的柱子上有条壁虎。”
“连这些细节都能看清吗?”
“对,细节也看得一清二楚。光线昏暗,阴森恐怖,是处建在草丛与岩石之间的人家。”
“嗯,不过这是冬天,你要回忆的是暑假时期的家。好了,我一拍手,你就会到夏天的家。夏天的家,来吧!”
心理咨询师又拍了一次手。声音刚停,通子便感到脖颈一阵发热。
“蝉鸣声,房间的墙上挂着般若面具……啊,我不行了。”
“不行了?为什么?”
“独自一人在这里,感觉很害怕。”
“哦,那你歇一会儿吧。”
心理咨询师没再说话,过了好一阵,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我让其他患者都回去了,只剩你一个人了。好了,接着说吧,你在害怕什么?”
“我的朋友就死在这间屋子里,就在那张般若面具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