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见他在这远离京城之地,为朝中局势担忧的同时,还要分神为她寻找解药,更不愿再见他日复一日消瘦憔悴。
锦瑟很想回家,回京城那个小院。
苏墨其实并不愿回京城,只因始终还对这琼谷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觅得解药。然而锦瑟既仗着生辰提出请求,再加上她搬出裴一卿劝说,两日后,苏墨终于同意先行带她回京,只是裴一卿还需留在琼谷,继续寻找解药。
*
琼谷谷口,苏墨同裴一卿站在一处,仿佛有交代不完的事情。锦瑟独自牵着马,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眼睛瞄到旁边树上的蜜桃,心头忽然一动,跑到树下,在自己够得着的地方摘了几颗,仍然觉得不够,又三两下攀上了树。
正与苏墨说着话的裴一卿眼里立刻就带了笑意,苏墨察觉到,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锦瑟姑娘这样爱这谷中的水果,待回了京城,吃不到了,可该如何是好?”裴一卿笑着问了一句。
锦瑟从树上溜下来,一面把摘下的蜜桃放进包袱里,一面道:“就是因为回京城吃不到了,才要准备一些,好在路上吃!”
她背起包袱,将最后一个蜜桃拿在手中,得意地冲裴一卿晃了晃。
眼见着苏墨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锦瑟瞪大了眼睛:“苏墨,你有完没完?我们究竟还走不走了?答应过的事情,你可休想反悔!”
语罢,她自己就先跨上了马背,一副随时准备启程的架势。
苏墨终究无奈,又与裴一卿说了两句,方淡淡拱手:“就此别过,愿早日再见。

裴一卿亦拱手还礼:“王爷一路顺风。”
苏墨这才转身,走向锦瑟所骑的马,眼见着她嘴里还叼着那颗蜜桃,他刚想说什么,那颗蜜桃却忽然自锦瑟口中松开,径直落到地上。
而锦瑟坐在马背之上,竟然一动不动,神情亦已僵凝。
苏墨脸色骤变:“锦瑟?”
那边裴一卿见势不对,也赶忙走了过来。
苏墨将锦瑟自马背上抱下,放她落地,锦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苏墨扶住她手臂,却见她脸色不好,忙伸手探上她额头。
“我…”锦瑟张了张口,却只说出这么一个字,随后,缓缓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苏墨脸色赫然大变:“你觉得痛?”


谢却荼蘼(五)
锦瑟怔怔望着他,他的话她听得分明,可是她一时竟然想不明白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待思绪终于缓缓清明,她张口欲答那一瞬,一颗心却忽然如同被人重重捏住,刹那之间,痛不欲生!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痛!
“啊——”锦瑟痛地惨叫一声,跌倒在他怀中。爱睍莼璩
随后,仍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味道,自喉头深处涌起,翻滚着要喷涌而出!
“噗——轺”
她极力想要忍住,却根本无力抵挡,一大口鲜血喷出,生生溅红了苏墨青色的衣衫!
“锦瑟!”苏墨猛地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拥住,锦瑟却疼得痉.挛,蜷在他怀中,身子已经僵硬。
裴一卿眸色一沉,上前来,重重一掌劈晕了锦瑟。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已经晕过去,却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的锦瑟,伸出手来探上她的脉搏,不由得惊异,“从前她毒发时脉象并无异常,为何今次,脉象竟如此虚迟?”
苏墨闻言,身子忽地一震,接过锦瑟的手,探上脉搏,脸色顿时一片晦暗!
裴一卿抬头看向苏墨,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王爷,这一次,锦瑟姑娘只怕是在劫难逃了…昂”
顿了顿,他眼中却又升起疑惑:“可是半年之期,分明还有一月有余,为何这么快就会再次毒发?”
苏墨紧紧抱着锦瑟,指腹摩挲着她苍白的脸,眸色渐凝,许久之后,才低声开了口:“虽说那香丸可保她半年无虞,可毕竟世间从未有人服下,究竟可保多久,也根本无从验证。
我竟疏忽至此——”
**
夜幕低沉,案台上摆着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清冷的月光自纱窗处投进屋中,只余满室清辉。
青色的帷幔,被衾微凉,锦瑟静静躺在那里,鼻息温软,就仿若睡着了一般。
苏墨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垂眸守候。
有些胆颤心惊,怕她突然醒来,然而怕极了的却是她再也醒不过来。
怎样都是痛,孰轻孰重,如何取舍,他却早已茫然。
然而锦瑟到底还是醒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已经落在他身上。
“你怎么不点烛火?”她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终将他游离的心神唤回。
苏墨一时竟有些犹豫,该不该让她这样保持清醒,顿了顿,还是抚了抚她的头,转身走到案台边,另外找了一只蜡烛,点燃,放上烛台。
锦瑟目光随着他游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在他重新回到床边时,她缓缓伸出手,要来了他的掌心,将自己的脸枕上去。
苏墨静静看着她,努力说服自己刻意忽略她紧蹙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眶,只看着她嘴边的笑意。
“苏墨。”
“嗯。”
“其实…我早已做足了准备,所以我一点都不怕。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苏墨望着她,张了张口,却隔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好。

锦瑟笑容便愈发明亮起来,抬起手,轻轻将掌心贴上了他的脸:“这些日子,你瘦了这许多…我也没甚别求,只求我去之后,你莫再展愁容,努力加餐饭…”
锦瑟说完,忽然重重喘了几口气,待平复下来,已经又克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苏墨始终没有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锦瑟终于再度睁开眼来,又看向了他。
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不久之前她才跟他说过话,安静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笑了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苏墨淡淡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
她微微舒了口气,又喊了他一声:“苏墨…”
“嗯。”
她嘴角溢起浅笑:“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与你携手白头…我连路都走不动了,你还带我去骑马…这真是我此生,做过最美好的梦…”
她艰难地说完,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苏墨忙伸手将她搀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为她顺气。
她呼吸有些艰难,许久才安静下来,靠在他肩上,却又一次睡了过去。
苏墨双目沉凝,仍是不动。
没过多久,她居然又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是他清瘦的侧脸,鼻端是他身上清朗的香味,她有些舒心地叹了口气,往他颈窝处蹭了蹭:“苏墨…”
他身子忽然僵硬得厉害,过了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却许久没有再开口,他终于缓缓扶起她的身子,才发现她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脸,低唤了一声:“锦瑟?”
眼睑轻颤,她竟睁开眼来,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忽然就失语,她看着他,却轻笑起来。
“苏墨…把我和姐姐,安葬在一起吧…生前没能与她做够姐妹,死后能长相伴…也是我的福气了…”
“…到时候你来看我,也可以让姐姐看看你…你可以跟我们两个人说话…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认真听…”
“也许…到那时我已经不会回答你了…可是,我可以让山风唱歌给你听…那首歌,你还记得吗…”
她再度缓缓靠到他肩上,有些模糊不清地哼唱起来:“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苦苦的等待,这命中的注定…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深深的冥思,这修来的…缘分…”
她低低地哼着,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终至沉寂…


绣帐已阑离别梦(一)
四个月后,帝都青州,微雪。爱睍莼璩
因年关将至,虽然天气欠佳,但京城大街小巷还是异常繁华,行人熙攘,各式各样的年货摊点应接不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伴随着孩童燃放鞭炮的声音,愈发显得热闹。
行人之中,一紫衣美貌女子提篮而行,篮子里装了些鱼肉青菜。
行至一处卖春联的摊位,女子顿了顿,终究还是停下来,细心挑选了一副春联。
过年,终究还是要有一些年味才好。
女子走过繁华大街,转进一条安静的住家小巷,最终在一个青瓦小院门前停了下来,随后推门而入轹。
将菜篮放回厨房,她又走出小院,本意是想着去邻居家借些浆糊,没想到刚好遇见邻居也准备贴春联,这下可真是刚好,女子忙上前,笑道:“张大哥,回头借我些浆糊,我也贴个春联。”
邻居是个憨厚男子,闻言一笑:“没事儿,回头我帮你贴。”
女子笑靥如花:“那可就多谢了。”
恰逢张妻从里面走出,看到这副情形,顿时沉了脸,喊了一声:“当家的,你进来。”
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冲女子笑笑,连忙走了进去。
“真是一时不看着你就要作反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隔壁那女子绝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你怎么就听不进?瞧她那水蛇腰狐狸眼,一看就是个狐媚子!你没见成天有个公子往她那院子里钻啊?不过就是个富贵人家养在外头的侍妾,还值得你这样点头哈腰地谄媚!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醣”
虽然那妇人已经将自己相公唤入屋里去教训,然而说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门外等候的女子耳朵里。
听着里面仍然滔滔不绝地训话,女子低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没想到这一转身,却看见自己院门口已经站了个人,正是那妇人口中成天往她院子里钻的公子,大概也听到了那妇人的话,此时此刻正微微皱了眉,眸光清冷,透出一丝厌恶。
女子见状,轻拍了两下手,走上前来:“市井夫妻就是这个样子,公子若是连这点闲话都要皱眉,以后这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可有得公子受了。”
他闻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冷笑一声:“海棠姑娘尚且不介意,我又何须介怀?”
海棠展颜一笑:“原来公子是为海棠,真是多谢了。”
言罢,海棠提裙往院内走去,身后的男子,随即也走了进去。
然而两人刚刚跨进院门,却忽闻得东厢内传来“哐当”一声异响,海棠一怔,身后的男子已经迅速变了脸色,越过她,快步走向那间屋子,推门而入。
屋子里焚着上好的沉水香,使人静心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心里却愈发焦躁,匆匆进入里间,透过床前的素色屏风,隐约可见床畔,似乎坐了个人。
他脚步一下子就顿住,分明是等待已久的结果,到此时此刻,却有些难以相信了。
四个月,他几乎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似乎也看见了他,床畔的身影动了动,良久,忽然艰难地唤了一声:“…苏墨?”
他周身沸腾的血液骤凉,竟再无力前行一步。
身后,海棠终于也跨入房中,却不似他停留在屏风外,而是径直绕过屏风,行至床前。
床畔,单薄瘦削的女子茫然无措地坐着,脚下是打翻的铜盆,湿了床前久未移动的绣鞋。
她目光缓缓地落到海棠身上,却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认出她:“海…棠?”
海棠看着她,眼神却异常平静,微微一笑:“你终于醒了,我也总算不负王爷所托。”
锦瑟微微一怔,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屏风外的那个身影,同时,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不痛。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琼谷已经毒发,为什么醒来,居然还活着?
莫非,苏墨当真为她寻到了解药?
“苏墨!”
思及此处,她心绪骤乱,又喊了他一声,微微一倾身,想要从床上站起来,却因周身无力,一下子就摔到在地上。
“锦瑟!”
屏风后的身影终于奔出,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却在他怀中一点点地僵硬起来。她看着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苏…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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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元三年,青越宫廷之势再度剧变,因小皇帝意外殡天,帝位悬空数月,内忧外患之中,朝廷文武众臣联名上奏,请求摄政王苏墨登基。然,摄政王苏墨却于当年九月,忽染重病,不治身亡。终前亲书密信,八百里加急,送至千里之外,已投靠仲离的宁王苏黎之手,字字泣血,句句陈情,终打动苏黎重归青越朝堂,并执掌玉玺,登上高位,改年号为崇德,是为崇德元年。
然尘埃远未就此落定,仲离大军入侵,仍占据青越半壁江山。而朝堂之内,因短短数年之间,帝位几易,更兼外敌入侵,文武众臣人心不安。新帝虽几度出台新政稳定人心,却依旧面临内忧外患之势。
然而这天下属谁,何处内忧,何处外患,对锦瑟来说,哪里还有什么重要?
她唯一所求,就是等到苏墨归来。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不可能再回来,她也依然固执地等待。
“姑娘,这天底下的事,每一桩都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便注定要失去另一些。而有人甘愿牺牲一些,换取他认为值得的,也是人之常情。”
海棠如是对她说。
锦瑟信,的确是苏墨的牺牲换来了她声名的延续,可是她却不信,他就这样撒手人寰,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哪怕是她亲自去苏墨的陵寝看过,亲眼见到了陵前为他所立的石碑以及已经封闭的地宫,她依旧是不信。
他素来知道她最怕孤独,他不会舍得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经历这漫长而孤寂的余生。


绣帐已阑离别梦(二)
海棠擅医,在厨艺上也是一把好手,在她的照顾之下,锦瑟身体好得很快,只月余时间,便已与常人无异。爱睍莼璩
苏黎亦常来探她,但却时常见不到她。自从她身体好起来之后,便每天早出晚归,他鲜有能见到她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忙什么,抑或,他知道她在找谁。
这日落了场小雨,锦瑟傍晚时分自外面返回时,身上已经湿透了,走进院子里时,却赫然发现檐下立了个人。
苏黎眼眸沉沉地看着她从外面回来,春寒料峭,她这样湿着回来,冻得嘴唇都乌青了,却依旧浑然不觉,见了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外敌入侵,朝堂纷乱,他本应忙得不成样子,不该出现在此处。
苏黎顿了顿,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一连来了多日,唯今日,是选了傍晚的时间出宫,这才终于得以见上她一面。
“你先去换身衣裳。”他沉声道。
锦瑟闻言,便走进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又出来,他依旧站在檐下,静静望着密密的雨帘。
她站在厅内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恍惚,就失了神。
他跟苏墨的身形,真是很像。可若是苏墨,怎会用背影对她轹?
似乎察觉到她在身后,苏黎忽然开了口:“锦瑟,你来。”
她回过神,缓缓走上前去,站在他身侧。
“我今天来,是接你进宫的。”他忽然道。
锦瑟闻言,忽然转身就往屋里走,苏黎伸出手来,一把拖住她的手腕:“他将这天下与你一并托付于我,如今他已经死了,我怎能任你这般浑噩下去?”
“他真的死了吗?”她凝目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苏黎眼眸暗沉,冷声道:“是。糍”
她立刻回道:“我不信。你敢打开他的陵墓,让我进去看看吗?只有亲眼看见他的尸身,我才信。”
他低头看着她,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锦瑟忽然就笑了起来:“我这前半生,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从不敢恣意妄为。可是如今,我既然得到重生的机会,那便要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遭。皇宫,从来不是我想待的地方。”
苏黎却依旧将她握得紧紧的:“只要你愿意,宫墙对你来说,可以如无物,你可以随意出入,我绝不约束你半分。我只是…希望你在身边,我想跟你说话的时候,就能来看看你。”
“那他呢?”她看着他,怔怔地,“他现在,能和谁说话呢?”
他眸光倏地收紧:“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她轻轻摇头,另一只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我感觉得到,他还在。”
那天之后,一切与从前无异,唯一的差别是,锦瑟发现自己被限制出城了。她走到城门口,所有的行人都来去自如,只有她会被挡住,不得踏出一步。
她不进宫,苏黎不强逼,但是却不允许她踏出京城一步。
偌大京城,忽然就化作牢笼,她有足够自由,却依然被困锁。
苏黎再来出宫来看她的时候,要见她就容易了许多,每每来到这座小院,总是能看见她坐在院中的身影。
“跟我回宫,可好?”每次来,他总会问一遍。
而每一次,锦瑟的答案也都是相同。
“你之前说,只要我愿意,宫墙对我来说可以如无物。如今,只因我不肯进宫,便用了个更大的牢笼来关我。倘若我真的进了宫,你说过的话,也可以不作数吧?”
“我对你说过的话,几时有过虚假?”
锦瑟倏地站起身来:“那之前在琼谷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么?”
他亦转眸望她:“当日情形与今日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当日我只愿你能过一段平静幸福的日子,所以才放手。你明知当日所言皆是言不由衷,又何必在如今拿出来压我?”
锦瑟微微有些僵住,末了,却苦笑起来:“可我当日所言,却句句从心,无一虚假。”
苏黎蓦地捏住她的手,眸光坚毅:“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她望着他,沉默许久,忽然深吸一口气,道:“天下与我,你选哪个?”
他眼神倏地一冷:“如今,我已不需在二者之间做选择,二者我皆要。”
“不,你要选。”她静静看着他,“你还记得那依族被灭的因由吗?‘天下志’的秘密,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苏黎蓦地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当真会信世间有此物?”
“有,当然有!”锦瑟微微昂着头,“你莫非忘了,我曾在那山中生活了几年。那依族最大的秘密,终于也被我所知。你平生最大志向,不就是想让中原五国一统吗?有了此物,你便能实现毕生所愿。如此,你还是执意选我吗?”
他静静看着她,良久,嘴角忽然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你不是想知道我会选哪个,而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会选你。
你笃定你用此物来交换,我必定会放你离去。那么我告诉你,不会。即便没有‘天下志’,我也会倾我毕生之力,实现五国大统!”
“那如今正雄踞清江南岸的仲离大军呢?”锦瑟前所未有地咄咄相逼,“是你亲自将他们带领至那里,可如今他们却成为你最大的困境。你要如何脱困?若是他们再渡过清江,那青越之势就岌岌可危,到时候你连青越尚且保不住,还说什么五国大统?”


实体书结局(一)
锦瑟万万没有想到,她这句话说出来,竟一语成谶。第二天,仲离大军渡过清江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并且迅速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一时之间,满城惊惶,人人自危。
清江可谓是青越抵御外敌入侵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如今,仲离军队竟然已经越过清江,那青越的形势,就真的是急转直下了。
这样的情势下,苏黎几日没有再出宫看锦瑟,而锦瑟却偏偏在此时,收到了一封来自仲离的信。
海棠不知锦瑟收到了什么信,只知道看完信,她整个人都呆掉了,捏着信纸坐在院中许久,满目忧心。
自她醒来之后,海棠第一次看见她这般的神情。
“怎么了?”任她自己安静了片刻之后,海棠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探问道。
“是绫罗来的信。”锦瑟如今对海棠已经完全信任,并不避忌,因此直接将信纸递给她恍。
海棠展开一看,却是一封有些古怪的信件,无头无尾,只是叫锦瑟去她那里,说有要事相托。
“绫罗不会无缘无故写这样一封信给我,一定是出事了。”锦瑟焦虑得坐立不安,片刻过后,便下了决定,“我要去找绫罗。”
自小与绫罗在一处长大,虽然她也被欺瞒了十几年,但绫罗的性子,她其实还是非常了解的,这封突如其来的信,绝对不是一个好预兆。
锦瑟说完,忽然抬眸看向海棠,低声道:“海棠,你有没有办法带我离开这里?”
海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蹙了蹙眉,道:“现如今,我们周围都是皇上的人,单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没法带你走,除非,有人能从旁协助。”
锦瑟心绪凌乱,闻言,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沉思片刻,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人来:“陆离!”
翌日,晌午时分,锦瑟出了家门,乘了一辆马车,直奔陆离的府邸。
陆离这个闲散侯爷并不在府上,管家将锦瑟迎进去,候了没多久,陆离便回来了。
他应当是听说她来之后才赶回来的,一进花厅便嚷嚷起来:“娘子,你终于想着来瞧我了!”
时到今日,他依旧没有把当初喊她的称呼改过来,锦瑟也没工夫计较,只低头无奈一笑。
陆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探头打量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忽而叹道:“娘子竟不再如从前那般消瘦,当真好看!”
锦瑟微微一怔,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在琼谷之时,她曾经对苏墨说过,哪怕是她不在了,也希望他能好好进食。而如今,却是他不在她身边,所以她也会按照约定那般好好进食,等他回来。
陆离见她的模样,知道她是为苏墨的事情伤心,便低叹了一声:“是我不好,竟勾得娘子伤怀。”
锦瑟闻言,便顺道:“那你要如何补偿?”
“你要我如何补偿?”陆离忽然就笑起来,挑眉看向她。
“我要离开京城。”锦瑟认真道。
陆离一怔,旋即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就是为着这件事才来找我?真真是万箭穿心、痛不欲生啊…”
“陆离!”锦瑟微微蹙起眉来,“我是认真与你说。”
闻言,陆离又低笑起来:“娘子,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靖安侯,虽说富可敌国,却依旧要看皇上的脸色说话。
唉,我明知他紧张你,不会放你离去,若是助你,岂非明目张胆与皇上作对?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
锦瑟等的就是他这句,立刻答道:“我会给你一个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你功过相抵。”
陆离微微挑了眉,兴味盎然:“哦?要知道现在的情形,唯一能打动皇上的功劳,就是能够大败仲离,还青越完整河山。不知娘子有何妙招,能够让我如何功过相抵?”
锦瑟看着他,忽然道:“陆三分,你之所以叫陆三分,是因为你占得天下三分财,可是天下百姓却皆以为你占去九分。三九之间,尚有六分,你可知,这六分财在何处?”
闻言,陆离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认真看向锦瑟。
“若得这六分财,或为己用,或作诱敌深入之用,皆可扭转当前青越所面临之劣势,你说,是不是?”
陆离忽道:“你知这六分财在何处?”
锦瑟点了点头:“是否足以让你功过相抵?”
陆离心中惊诧,却又因此而感到兴奋,眼神都亮了起来:“莫非,那依族传说之中,可得天下的‘天下志’,竟不是什么兵法和治国良策,而是财富?”
天下财十分,而那依族若占六分,那也的确可算得上尽得天下,因为普天之下,那是无可匹敌的财富!
锦瑟却是微微舒了口气,仿佛终于得到解脱一般,看着他道:“现在,你帮不帮我?”
顿了片刻,陆离便微笑起来:“娘子欠人情爱,却还之以天下之财,这般豪迈,陆某身为男儿,又岂有不帮之理?”
*
三个月后。
当锦瑟和海棠穿过战线,终于抵达苏然和绫罗隐居避世的那个小村庄时,已经是春暖花开,桃花遍地。
然而在这里,锦瑟的心,却一夕间伤殆成灰。
那座位于碧水之后,灰瓦白墙的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尘埃遍地。
而她,只是在邻居家,找到了一个牙牙学语的男孩,看到她时,男孩乌黑的眼珠里写满了好奇,却没有一丝惧怕。
那是像极了苏然的一双眼睛,眼里的神情,却像幼年时的绿荷。
锦瑟根本不敢多看,背过身,已是泪湿眼角。
海棠轻轻拍了拍锦瑟的肩,低声道:“这一切,大抵都是命中注定,你也别太伤心。”
锦瑟却摇了摇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绫罗…我明知道苏然心里想着的是姐姐,却自欺欺人——”
“你以为她会不知道么?”海棠忽而轻叹了口气,道,“身为女子,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究竟爱不爱自己,怎会没有察觉?苏然爱上的究竟是她那张脸,还是她那个人,其实她清清楚楚。也许,也不过是像你一般,自欺欺人罢了…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在自欺欺人,终有一日,会有一个人先崩溃,而另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别的退路。”
锦瑟凝泪,无言望向远方。
“她既然预先给你写了信,可见,就是早已在筹谋与苏然同归于尽。其实依她的性子,肯骗自己这么久,应该已经是极限了。会走上这条路,其实是她自己选的,你不必自责。”
锦瑟听完,眼神却更加凄惶。
绫罗…死了。
她先杀死了苏然,然后,选择了自尽。
从前,绿荷就在她怀中死过一次,如今,绫罗终于彻彻底底地离开。
从此,无论是绿荷,还是绫罗,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海棠轻叹了口气,看向眼前的小男孩,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又回到锦瑟面前,将锦瑟指给那孩子看,哄着道:“来,叫姨娘。”
锦瑟微微一顿,终于缓缓收回视线,再度看向了男孩。
男孩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模模糊糊地吐出那个称呼:“姨娘…”
锦瑟心头愈发难过,终于伸手将他抱进怀中,抚着孩子的脸,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良久之后,她才止住哭泣,低声道:“寻儿,叫娘亲,我是你娘亲…”
已失去双亲数月的孩子,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又喊了一声:“娘亲。”
锦瑟望着孩子,终究含泪微笑起来。
海棠在旁边看着,终究是舒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锦瑟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看向她,微笑道:“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他回来。你说,哪里才是他回来之后,能找到我的地方呢?”
海棠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片刻,方道:“你既然执意要等,那不如寻我师兄去吧。他在金丽国安平镇有一家药铺,却因他常年游历在外而无人打理,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带着这孩子,去那边安顿下来。”
锦瑟听她言语间,似乎不会再与自己同行,不由得道:“那你呢?”
“我?”海棠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远方,“我要去找个好人家,然后,把自己嫁出去!”
锦瑟微微一怔,海棠又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我不会像绫罗那么傻,拼着鱼死网破地去爱一个人。若我爱的那人,心中所念不是我,那我便选择退而求其
次,寻一个心中有我之人,许他个一生一世。你觉得如何?”
她们所爱之人,大概是同一个吧?锦瑟心头微微一震,顿了许久,方低声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幸福。”
闻言,海棠扬声笑了起来:“多谢。”


实体书结局(二) 尾声
庭前花开花落,天下风云变幻,一眨眼,便已经过了七年。
七年是多长的时间?锦瑟早已记不清,唯一记得的,便是她已经第七年陪苏寻一起过生辰,当年那个牙牙学语,连“娘亲”都说不出清楚的奶娃娃,已经八岁了。
而她所等的那人,却依旧不曾回来刀。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恍”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锦瑟坐在药铺大堂之中,一面低头捣药,一面听着苏寻站在旁边朗朗背诵,待他一字不差地背完,微笑道:“不错,这般下去,寻儿以后便是个状元郎的料!”
“才不要考状元!”苏寻别开头,道,“我要跟裴伯伯学医!”
“真的?”锦瑟闻言却是一喜,学医倒是甚合她意,日后平淡一生,悬壶济世,是施福,却也同时是受福。
“那是自然!”苏寻昂着头,朗声道,“待我再长大一些,便求了裴伯伯收我为徒,然后便跟着他游历四方,治病救人!”
锦瑟闻言,放下手里的药杵,佯装生气道:“你随了裴伯伯去游离四方,岂不是要丢下娘亲独自一人?”
苏寻闻言,微微一怔,沉眸思量了片刻,方道:“那…我就等爹爹回来,再跟裴伯伯去便是了。”
锦瑟这才又低笑了一声,道:“可是裴伯伯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他这几年都不回来,你可怎么办?”
苏寻又是一怔,答道:“那我就看裴伯伯留下来的医书,也权当是裴伯伯收了我这个徒弟!”
话音刚落,药铺门前光线忽然一黯,随即传来一个男子低沉带笑的声音:“好个有志气的小子,那今日,我就收了你这个弟子!”
母子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已经是一年多未见的裴一卿,正从门口走进来。
苏寻眼睛一下子便亮了,抬脚便跑到裴一卿面前,跪了下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裴一卿见状,少有的哈哈大笑起来:“行,今日便收下你这个弟子,要切记全心钻研医术,不能心有旁骛!”
“弟子谨遵师命!”苏寻声音朗朗,说话之间,又架势十足地朝裴一卿叩拜了一下。
锦瑟实在是不知道他从何处学来这些架势,见到觉得好笑,可心里又是十足欢喜的,待裴一卿扶起苏寻,坐到椅子上,她这才为裴一卿斟了杯茶:“你这又是从哪里回来呢?”
裴一卿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方道:“从一个极寒疾苦之地。”
锦瑟一怔,笑道:“极寒疾苦之地,也有人需要你去医治?”
裴一卿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那里的人不需要我医治,却需要我医治别人。”
锦瑟见到他的眼神,再听他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跳,只觉得他是别有深意:“什么人需要你医治别人?”
裴一卿淡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解开了包袱,从里头取出一个方形木盒,递给锦瑟:“这个东西,你尽快服下。”
锦瑟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株类似菌类的东西,颜色却是鲜红的。锦瑟狐疑:“这是什么菇?颜色这样鲜艳,不是有毒吗?”
“这是血灵芝。
”裴一卿道。
“雪灵芝?”锦瑟眉角赫然一跳,“我曾经吃过的那种雪灵芝?”
裴一卿淡淡摇了摇头:“是血灵芝。以人之鲜血,灌溉雪灵芝七年,方得一株血灵芝。”
“人之鲜血?”锦瑟闻言,霎时间白了脸,身子僵直了许久,忽然之间紧紧捉住裴一卿的衣袍,“谁的鲜血?”
裴一卿见她的神情,微微皱了皱眉:“你——”
“是不是他?”她顿了许久,忽而艰难地问了出来。
“为何你这样以为?”裴一卿道。
锦瑟猛地拉起了自己的袖口,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他面前,咬紧牙关,方道:“因为我这里,曾经有过一道很浅的疤痕,若非得人提醒,就连我自己都没能发现!”
七年前,在帝都青州,她
曾经意外在大街之上,遇到了林淳瑜的那个胡奴儿。
那时她刚得知自己被苏黎禁足城内,在城门口驻足良久,终究只能转身往回走。
行至路途中时,却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锦瑟蓦然回头,却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碧色眼眸。
胡奴儿见她回过头来,忽然朝她微微一笑。
锦瑟怔了怔,看了看她周围,并没有发现林淳瑜的身影,这才也笑起来,冲她点了点头。
胡奴儿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你好吗?”
锦瑟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她是胡女,口音有些奇怪,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有些奇怪。
锦瑟并没有在意,微笑点了点头,又道:“你一个人?林公子呢?”
胡奴儿指了指前方:“他在前面的茶楼等我。”
锦瑟忽然一顿,想着林淳瑜会不会知道苏墨的下落,可是转念一想,连海棠都不肯告知她昏迷那几个月发生的事,林淳瑜即便知道,又怎么会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她眸光忽然就黯淡下去,顿了顿,才想起胡奴儿还在自己面前,又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那你快去吧。”
胡奴儿望着她,却忽然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要伤心,他一直和你在一起。”
锦瑟闻言,蓦地就反手握住了她:“你说什么?”
胡奴儿笑靥甜美,道:“我说,他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锦瑟急切地看着她,“你知道他在哪里!”
胡奴儿顿了片刻,反复在思量该怎么表达,待想好了,才又开口:“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你的生命,所以,他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说完,状似无意地用指尖抚摸了一下锦瑟的手腕。
锦瑟一僵,随后,缓缓抚上胡奴儿刚刚抚过的位置。
醒来这么久,她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竟然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不知是何时造成的。
她怔怔地盯着那道疤痕许久,忽然抬头看向胡奴儿:“是你救了我?”
闻言,胡奴儿忽然将双手放在胸口,微微朝锦瑟一低头:“是我族人的药让你受苦,我只是用他的鲜血,换取你的性命。救你的人,还是他。”
他的…鲜血!
锦瑟抚着那道疤痕,霎时间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这便是,他一直和她在一起么?
他救她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昏迷不醒,醒来,他不知所踪,所有人都瞒着她,骗着她,就想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体内竟然有着他的鲜血时,她便再也没有彷徨过,哪怕时日再久,她都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此时此刻,裴一卿拿出这株血灵芝,告诉她是以人之鲜血浇灌养成,她没办法不与当日胡奴儿说的话联系起来。
如果这株血灵芝是他所养成,而他明明还活着,却要一心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回不来。
“是不是他?”她看着裴一卿,执意追问,“我七年前不是就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吃这株血灵芝?”
裴一卿微微垂了眼,道:“那‘红颜’是极其阴狠之毒,你目前虽已解毒,然其后遗之症却依旧顽固。若没有这株血灵芝,你往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他呢?”她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养成了这株血灵芝,他呢?”
她等了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如果就等来这么一株血灵芝,那又是何必?
裴一卿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拿掉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低声道:“我曾许下誓言,有些事绝不可言,你既已固执等待这么多年,其实结果怎样,早已不重要。”
结果早已不重要?怎么可能不重要?有他的人生,和没有他的人生,怎么可能一样?
而她的等待,还能固执多久?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难得今年裴一卿竟然在此地停留了好几个月,没有继续出游,
这一年的中秋节,才没有看起来太过萧条。
锦瑟厨艺不佳,唯有靠准备时长来弥补,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起来,准备过节菜肴和月饼。
苏寻自从拜了裴一卿为师,十分勤奋,到现在已经认识大部分药材,并且已经通晓了基本的医理,越往里学,兴致便越浓,连这样的节日,也依旧埋头苦学,连午饭也不吃,一直到下午,才恍然觉得肚饿,跑去厨房找锦瑟要吃的。
锦瑟忙了大半天,好歹有些成果,正要弄一些东西给他吃,苏寻却忽然踮起脚来伸手探向她的头:“娘亲别动。”
锦瑟微微低下头来:“怎么了?”
“娘亲头上沾了面粉。”苏寻说着,就要给锦瑟擦,擦了一下,才发觉那不是面粉,“咦,原来是一根白发。”
锦瑟闻言,微微有些怔忡,随即才道:“那你帮娘亲拔掉。”
苏寻答应了一声,一用力,果真帮锦瑟拔了下来。
锦瑟接过那根白发,有些恍惚地一笑。
居然…连白发都生出来了。
“娘亲,我吃两个馒头好了,先垫垫肚子!”苏寻发现了馒头,没再缠着锦瑟给自己弄吃的,拿了两个馒头,又跑回了书房。
到了晚上,临开饭前,裴一卿忽然接到一个急诊,饭也来不及吃,便匆匆往镇子东边赶去,苏寻自然不肯错过这样学习的机会,跟锦瑟打过一声招呼,便也跟着裴一卿走了。
锦瑟叹息一声,将饭菜都取回厨房,放在灶头上热起来,呆立了片刻,这才走出药铺透气。
药铺左手边便是镇上唯一的一条河流,换作平日,此时应有许多人坐在桥头聊天说笑,可是今天这样一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院子里赏月,拿还有人到这里来?
锦瑟缓缓走上桥头,在护栏上坐了下来,低头看向投在水里的月亮。
月圆人圆,可是她等的人,究竟在哪里?
她静静在桥头坐到三更,裴一卿和苏寻依旧没有回来,锦瑟无奈起身,刚准备回药铺,却忽然看见前方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月色虽好,终究模糊,再加上两旁屋舍阻挡,锦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面貌,只知道他走得很慢,从她看见他,到桥头,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他却走了许久。
可是当他终于一点点走近,锦瑟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悸动,而她的这种悸动,此生,只为一人。
他终于走到河边,月光毫无遮挡地投到他面容之上,清辉之下,昔日丰神俊朗的面容,已是染了风华,可那眉目,恍惚之间,却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她忽然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唯他那双眼,是她唯一清晰的追寻。
他缓步而来,仍是素日里最常穿的青衫便服,见她站在那里,嘴角勾起微笑,仿若晚归的丈夫,见到守候的妻子,无言诉说着感激。
而她,苦候已久,此时虽满心欢喜,却也忍不住委屈埋怨。
“我等到头发都白了,你怎么才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