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没见着穆阳侯本人,这回倒是真真切切见了个准。
面容阴戾,冷飕飕地看着他。
“你是这里的驿丞?”
张驿丞心中咯噔了下,道:“回侯爷的话,正是下官。”瞧见玄甲卫寒光森森的架势,他咽了口唾沫,问:“不…不知侯爷可是要在此歇脚?”
然而,穆阳侯并未回他,沉着张脸站在驿站的小院里。
酷夏的太阳略微毒辣,张驿丞却觉背后冷汗出了个透。再偷偷地瞄一眼,哎哟,穆阳侯缠在腕上的不正是传闻中的饮血鞭么?张驿丞觉得有点晕,好一会才稳住脚步。
与此同时,有几个张驿丞觉得眼生的人从驿站后院里走了出来,再仔细一瞧,带头的人正是上回来要他找恭城大夫的白面郎君。
“禀报侯爷,找到了。”
…找到什么?在官场浮沉多年的经验告诉张驿丞,他嗅到了阴谋。
过了会,后院里又出来了两人,两人抬着一块裹着人的白布,还未靠近,便已有一股令人呕心的臭味传出。张驿丞后退了半步,一瞥穆阳侯,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揭开。”
“是。”
言深掀开了白布,里面的人早已腐烂得没有了人形,若非身上有一块铜制令牌,恐怕也认不出这就是陈豆。
张驿丞有点懵。
在他的驿站里挖出一具尸首?发生了什么?
却见穆阳侯沉痛地道:“带回去厚葬。”目光顿时又扫向他,张驿丞颤颤巍巍地道:“请允许下官查明此事,必…必…”
话还未说完,穆阳侯却是径直上了马车。
留下来的白面郎君对他道:“张驿丞与我说便可。最近一个月驿站可有什么人往来?有记录的簿册对吧?还有前阵子…”
.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车门一关,已经彻底隔绝了声音。
穆阳侯闭眼。
片刻后,言深回来禀报道:“侯爷,此事与王相无关。属下定会尽早查明。”言深此刻心情很是沉重,没想到在恭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陈豆身手极好,一般人想伤他都很难,如今竟是身死异乡。
思及此,言深又有几分挫败感。
若不是李太守遣了人来询问,一经查探,才知陈豆被人冒充了。
言深心中对殷氏的感激与佩服添了几分。
此事,若非殷氏那边有了动作,恐怕要知道陈豆被杀,也是侯爷再次来恭城的事情。也幸亏殷氏机智,不仅仅没受到假陈豆的伤害,而且还把人送进牢狱,并向永平传达了消息。
他们家侯爷对她另眼相待,果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到底是何方人物,居然趁着侯爷跟皇后算账的时候横插一脚?一时间,言深也说毫无头绪。新帝登基不到两年,政权尚未稳定,他家侯爷是新帝手中的利刃,树敌太多,要一一排查尚需要时间。
“侯爷,已让人送陈豆回永平。”
马车里传出一声“嗯”。
言深又问:“侯爷现在要去何地?”
“绥州。”

第57章

七夕乞巧,正是绥州姑娘最为喜爱的佳节。
这一日的绥州,没有宵禁。
大街小巷里灯火通明,摊档林立,东西两市各有难得一看的七夕杂耍。许多摊档挂上精心准备的花灯,一盏接一盏,令人目不暇接。
七夕这一日,绥州里最为热闹的当是暮色四合之后。
姑娘们在家精心准备了一整日,花灯也亲自扎好,只待夜里与心尖上的郎君同游绥江,再一块儿放花灯。婚姻大事如今虽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真想嫁一个如意郎君,今夜便是被允许的绝佳机会。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提着花灯的娇俏姑娘面染红云,说话轻声细语。郎君含情脉脉,只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的花灯呢?”
上官仕信问阿殷。
阿殷微微一愣,问:“什么花灯?”
上官仕信道:“我听江满说,你这几天在屋里做花灯。”江满回来禀报时,那天上官仕信正在雕核。当时他愣了下,随即狂喜。阿殷做花灯,做花灯的含义是什么,想来阿殷也听周围的人说了。她亲自做一盏花灯,又答应与他同游绥州,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也是有点意思?
上官仕信倒不敢想多,生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只唤了江满日日过去注意阿殷花灯做的情况。
两日后,江满说阿殷做了一盏荷花花灯,上官仕信便开始满心期待。江满极其机灵,为了让自家少东家与殷姑娘独处,还未出门便想了个法子将姜璇带走了。
阿殷本是有些不明的,现在听上官仕信一说,便笑道:“那是给阿璇做的花灯。”
“…原来如此。”
阿殷是头一回夜游绥州,以前在恭城时,日日宵禁,入了夜,街道上基本便是空无一人,如今难得热闹,她左顾右盼,只觉处处有趣,走马观花的,看不过来。
“那边好热闹,子烨,我们过去看看。”
上官仕信自然说好,与阿殷一道走了过去。
原是一处核雕摊档,上面摆了一模一样的半成品核雕,底下刻着各式各样的七夕佳句,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
摊主握着锥刀,正在核雕上刻字。
不过短短片刻,摊主便将刻好的核雕递给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两颊浮起红云,捧着核雕爱不释手的,她身后的侍婢给了三十文钱,主仆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随即又有一位郎君手里拿着七十七文钱,道:“我要雕人的,要金风玉露一相逢的诗。”
“好嘞!”摊主收了钱,爽快地应了,取出锉刀,边磨平表皮,边仔细打量那位郎君。不一会,那位摊主便低了头,迅速在半成品核雕上雕刻,也无需图纸,直接下刀。
阿殷看得目不转睛,小声与上官仕信道:“高手在民间。”
上官仕信却笑了声,道:“你且看看他雕刻得如何。”
阿殷听上官仕信这个语气,又好奇地问:“莫非里面有何蹊跷?”
上官仕信道:“七夕时出游的人都图个热闹和意头,雕刻一个人极费时间,那小摊商自不会费太大的功夫。你瞧,他的摊档里大多是刻字的,极少刻人的。”
阿殷闻言,又仔细地瞅了瞅。
摊主此时已经雕刻完了眼睛,与那位郎君只得两三分的相似,再瞅其他已经雕刻成型的核雕,姑娘们一律是瓜子脸杏眼翘鼻小唇,男的一律是剑眉星目。
她明白了,也笑道:“这摊主刻谁都是一个样,买的人也就是图个意头。”
过了会,摊主雕刻完了,将底部刻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诗句,上面雕刻着一位郎君的核雕递给了那位买主。买主瞧了瞧,高高兴兴地走了。
阿殷说:“把人雕得好看,买的人也开心,这位摊主有生意头脑。”可惜雕得不像。
阿殷扭过头,正想与上官仕信说话时,他人却不见了。她微微一怔,四处张望,只见上官仕信不知何时走到了摊档前,低声与摊档老板说了什么。
摊档老板顿时诚惶诚恐地点头。
接下来,老板让出了自己的板凳,取出一副新的核雕器具。阿殷离得稍微有点远,只能听见几个字眼,譬如“笑纳”与“慢用”。
上官仕信接过核雕器具,取了其中一个半成品核雕,底部雕刻着八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围在摊档前的人群本是有些喧哗,直到见到一个温文儒雅的郎君前去,人群里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不少。直到上官仕信手中锉刀一起,本是还有些声音的人群登时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上官仕信。
那般温文儒雅的郎君,抬起锉刀时,手里的核雕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还有头顶的发髻,松松垮垮地挽着,斜插一根芍药花簪,衬得核雕上的女子眉目如画,温柔似水。
就连裙裾上的褶皱也雕刻那么精细,仿佛郎君心里早已有一位织女,虽每年七月七得以相逢,但一颦一笑早已刻画在郎君的骨子里,那般清晰,那般生动。
忽然间,安安静静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
“是这个姑娘!对,就是核雕上的姑娘!”
一声落下,无数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阿殷身上。那些人看着阿殷,频频点头,只道:“像!真像!这位郎君好手艺!”
也是此时,上官仕信站起,缓缓走向阿殷。
不少人自动让开一条宽敞的路。
上官仕信展开掌心,含了笑,道:“赠佳人核雕。”
掌心的佳人如花似玉,眼前的佳人更是沉鱼落雁,一时间让周围观看的姑娘羡慕不已。甚至有人说了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阿殷的两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头…头一回看子烨雕核,受…受益良多。”
上官仕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加之周围的人目光灼灼,他五指一收,只道:“那边的人少,我们过去。”说着,先行了一步,穿过了层层人群。
阿殷也跟在上官仕信身后。
夜色越浓,街上的人便越多,阿殷脸上跟火烧似的,又有些心不在焉,被来往的人群撞了下,脚步一个踉跄。就在此时,掌心里传来一道温热。
她抬眼一望,上官仕信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抓着她的手,温声道:“这里人多,我带你去一个人少的地方。”
一路上,她只觉上官仕信的手越来越烫,到了后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黏糊糊的。
终于,上官仕信松开她的手。
她看着他,心情没由来的有点忐忑不安。
他递出一方帕子,道:“擦擦手,天气热出汗多。”他这么解释着,声音也很温和,可仔细一听,却能听出一丝局促和紧张。
阿殷接过帕子,擦了手。
他又道:“方才情急,才…才抓了你的手。阿殷,子烨并非有意冒犯你。”见她仍然懵懵懂懂的模样,他又轻声说:“我是第一回过七夕的节日,平日里要么在宅邸里雕核,要么在与人斗核。以前不觉七夕与平常日子有何不同,可今日方知,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手,掌心是他先前雕刻的核雕。
今夜月光皎洁,树丛上挂满了花灯,映照在核雕上,刚刚打磨过的核雕有一层柔和的光泽,如同她的乌发那般,柔软亮丽,看得他满心柔软和欢喜,仿佛怎么瞧都瞧不够。
原以为世间只有核雕才能让他惦记在心底,直到遇上她。
她聪慧沉静,温柔美好,有一双堪比星辰的双眼,雕核时熠熠生辉,能让天地间黯然失色,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爬到他的心尖上。
“我年有二十五,嗜好核雕与你。”
“阿殷,子烨想娶你为妻。”
阿殷有点儿懵,二十年来,头一回有人这么真诚地向她求亲。
有人说,他的嗜好只有核雕和她。
“我…”她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上官仕信的掌心又开始冒汗,他说:“子烨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阿殷愿意,子烨即日前往恭城向令亲提亲。你慢慢想,不用着急,想好了再告诉子烨。”
说着,把核雕塞到了阿殷的手里。

第58章

阿殷正想着要如何回答上官仕信时,姜璇与江满过来了。姜璇气喘吁吁地说:“总算找到姐姐了,绥州人真多呢。”一顿,她奇怪地道:“怎地姐姐与少东家都脸红了?莫不是中了暑气?”
阿殷轻咳一声,说:“你去哪儿了?”
姜璇嗔了江满一眼,道:“江大哥说带我去看花灯呢,说绥江上游的花灯最好看。可今日绥州不知来了哪里的贵人,把整个上游都包下了,只能遥遥地看了几眼。”
阿殷没有在意,道:“怎么花灯还在手里?”
姜璇说:“我等着和姐姐一起放花灯呢。”
听到此话,阿殷看了江满一眼,登时明白之前是自己误会了。哪里是江满对阿璇有意思?明明是子烨!思及此,阿殷又觉脸热,说:“走吧,我与你去放花灯。”
说着,与上官仕信点点头,很快便拉着姜璇淹没在人群里。
江满问:“少东家不跟着去?”
上官仕信摇摇头:“她需要时间,我此时若跟着过去,怕是会让她局促。”听到此话,江满顿时乐了,道:“少东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时,上官仕信忽道:“可有打听是哪里的贵人?”
江满道:“守卫极其森严,约摸是永平那边的。”
听到永平二字,上官仕信说:“遣人去永平打听穆阳侯的行踪。”
江满一听,怔了下,少东家极少主动去打听人或事,殷姑娘是第一个,如今的穆阳侯是第二个。打听殷姑娘尚能解释,如今为何要打听穆阳侯?
江满问出疑惑。
上官仕信摇摇首,只道:“你打听便是,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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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阿殷与姜璇走向绥江。
夜色渐深,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许多。
绥江的花灯一路往下飘,火光盈盈,照亮了大半个江面。两人沿着江边渐行渐远,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江边上游。然而并没有见到先前江满所说的守卫。两人也并未在意,继续往前走。
“姐姐,少东家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阿殷问:“怎么这么说?”
姜璇只道:“我先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江大哥待我们这么好,许多事情没少东家首肯,他定也不能做主。直到今日,江大哥找我,我才意识到是少东家的意思。后来仔细一想,少东家待人温和,可待姐姐却是真正的温柔,与待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今日正好又是七夕…”
她看着阿殷,问:“姐姐喜欢少东家么?”
自家妹妹如此敏锐,阿殷不由笑道:“你看出来了怎么不与我说?”若是早些知道了,今天面对子烨的那番话也不至于不知所措。
姜璇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挽着阿殷的臂膀,笑吟吟地道:“我看出来了也无用啊,姐姐若不喜欢少东家,少东家对姐姐痴心一片也只不过是妄想罢了。姐姐那么好,少东家会喜欢姐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她歪着脑袋,又道:“姐姐,其实我觉得少东家很不错呢,不仅仅精通核雕,而且还温文儒雅,最重要的是待姐姐上心。如今姐姐在上官家又拜了元公为师,待入了核学,成为十八位核雕技者之一,整个上官家又有谁敢对姐姐说三道四?且姐姐有精湛的核雕技艺,在其他门第里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可在上官家却能成为姐姐最大的靠山。又有谁敢说姐姐配不上上官家?”
打从谢家小郎当了那负心人后,姜璇每每看到不错的郎君,都会暗自揣摩一番,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考虑个遍。看了那么久,也唯有上官家的这位少东家与她家姐姐最为相配。
阿殷的脸微红,倒也没瞒姜璇,将今日上官仕信所说的话与姜璇说了。
姜璇先是瞪大了一双眼睛,随后高兴极了,道:“少东家与姐姐相配,当阿璇的姐夫也是极好的,”似是想到什么,她扁扁嘴,说:“比穆阳侯好多了。穆阳侯虽有权有势,但门第太高,姐姐嫁过去多辛苦呀。”
姜璇说的理由,阿殷也知道,也想过。
姜璇又道:“姐姐被少东家求亲时,心里高兴么?”
阿殷轻咳一声,道:“头一回被人这般真诚地求情,是有点高兴。”
可高兴之余,又有点小难过。与其说她从未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倒不如说她不敢往那方面想。子烨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一定是个温柔可人,又懂得核雕,还能与他畅谈天地,且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而她不是。
“姐姐喜欢少东家么?”
“我…”
话音戛然而止。
先前还是空无一人,只有滚滚水声的绥江,冷不防的竟冒出一道墨蓝身影。那人负手而立,乌黑黑的夜都及不上他此刻的面色,又黑又沉又冷,细长的丹凤眼里夹杂着一股子的阴戾。
阿殷愣住了,面色骤白。
她从未想过会在今天见到穆阳候,她甚至以为远在永平的穆阳侯已经忘记了她。可突然间,他就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突然,完全没有一丝丝防备。
一想到她与阿璇的话有可能被穆阳侯听了去,登时心虚得很。转眼一想,她与阿璇走在绥江上游,大半天没见到个人影,原来不是人散去了,而是被穆阳侯的人挡住了,而她与阿璇早已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他的眼皮子下。
“你什么?姐姐莫不是害羞了?”她笑吟吟地抬首望去,却见自家姐姐的脸色白得惊人,像是见鬼那般。她顺着阿殷的视线望去,此时也见到了不远处的穆阳侯,心中咯噔了那么一下,腿肚儿开始打颤。
好生渗人的脸色!
“侯…侯…”姜璇半天从嗓子里挤不出个字眼。
倒是姜璇这般,让阿殷冷静下来。
她得保护阿璇。
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向穆阳侯施了一礼。她那般保护妹妹的姿态,仿佛他是什么不得了的洪水猛兽,更让穆阳侯的心情阴沉了几分。
恭城与绥州有四五日的车程,为了能在七夕这一日赶到,穆阳侯下令连夜赶路,不得歇息。
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岂料真是个大“惊喜”。
“过来。”他不冷不热地道。
阿殷迈了半步,姜璇扯住阿殷的袖子。
阿殷微不可见地对她摇首。
姜璇咬着唇,放开了她的袖子。
“你也过来。”
姜璇一愣,触及到沈长堂阴冷的目光,腿肚儿又开始打颤了,几乎要站不稳了。阿殷更是面色一变,道:“侯…侯爷,我妹妹方才吹了江风,已感不适,近了侯爷身,怕是会传染了侯爷。”
见他依然冷着张脸,阿殷咽了口唾沫,又道:“不若让我妹妹先回去…”她咬咬牙道:“我好安心给侯爷侍疾。”
岂料这话一出,沈长堂的面色更难看了。
他的眼神跟冷刀子似的,冷飕飕地剜了阿殷一眼,又重新落在姜璇身上。
姜璇下意识地往阿殷身后躲了躲。
此时,绥江上渐渐驶来一条船舫,梯板落下,沈长堂头也不回踏上,待身影渐渐消失后,船舫也不曾离开,梯板也没收,江岸边冷冷清清的,只有阵阵江风吹过。
姜璇问:“姐姐,这…”
阿殷拍拍她的手,道:“别怕,姐姐在。”说着,拉起她的手,往梯板走去。
上了船舫,她很快就见到了言默与言深。
两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没有恶意,尤其是言深,看她目光还带有一丝丝的敬佩,主动开了口,小声地道:“侯爷在里面等你们。”
听到“你们”两字,阿殷重复地问:“我妹妹也要过去?”
言深说:“侯爷今夜还未用晚饭。”
怕阿殷不明白,又补充道:“侯爷等着姑娘你一起用晚饭。”阿殷不由一愣,此时已将近戌时,往日里都到宵禁的点了。
沈长堂他等她一起吃晚饭?
言深侧过身,又低声道:“侯爷有点儿生气,姑娘你软声哄几句便好了。”
阿殷感激地对言深点点头,又轻轻地拍了拍姜璇的手,这才与她一道进了船舫里。

第59章

三四个小童鱼贯而入,船舱里添多了一张食案,还有四五碟色香味俱全的精致佳肴,好多都是姜璇叫不出名头来的。她坐在食案前,显得有些局促。
她的隔壁是阿殷,那位可怕的侯爷坐在主位上,她只要一抬眼就能见到他。
所以,姜璇宁愿与菜肴干瞪眼,也不敢抬起眼皮。
比起姜璇,阿殷此刻内心忐忑极了,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沈长堂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是此时,沈长堂忽然道:“你唤作姜璇?”
被点名的姜璇吓得袖下的手抖了抖,下意识地望向阿殷。
阿殷说:“妹妹是…”
刚开了个口,沈长堂便冷冷地看她一眼,道:“没问你。”
姜璇生怕穆阳候责怪姐姐,连忙道:“回侯爷的话,是…是的。”她想要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可不远处的穆阳侯实在威仪赫赫,不开口说话时那双眼睛真叫人害怕,一说话又让人心惶惶。
她从未这般近地与永平的贵人相处,心里头早已想了七八种被贵人下令处死的惨状,手又不可抑制地发抖起来。听说永平的私刑多如牛毛,绞杀,马凳,凌迟…还有许多听起来好听却格外残忍的手段。
姜璇这下不仅仅是手抖了,连身子也在抖。
“…都是永平的厨子做的。”
半晌,姜璇一愣,方才她太过害怕,一时间只听清了穆阳侯的后半句。什么厨子?永平?不是私刑?这会穆阳侯又道:“不必拘束。”
姜璇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身边的阿殷起了筷,她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起了筷。刚刚吃下一块糖醋鱼,姜璇整个人为之一振,又不由多吃了几口,心想永平厨子做的吃食果真不同凡响,甜酸的味儿融合得刚刚好,入了口,仍有鱼的鲜甜。
姜璇跟恭城大多的姑娘一样,喜爱甜食,喜爱胭脂水粉,吃到好吃的吃食,便渐渐忘了恐惧,也忘了不远处正坐着一尊随时随地能要了她小命的恶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