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昨日那一舞,她散尽生命的同时,也散尽了上天赏给她的异宝。
她躺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人,美得精致而脆弱,脆弱到只要拔掉她脖子上的那根金针,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鱼非池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问:“温暖啊,值得吗?”
卿年为音弥生而死,她死前说,让一个男人记住一个女人的方法,要么是细水流长地陪他过几十年,要么是为他而死留在他的生命里。
温暖,你是为谁而死的?
是商帝,还是卿白衣?
你可知不论你为谁而死,你都将永远留在卿白衣的生命里,日日鞭笞他的灵魂。
“我一直都知道,那瓶酒有古怪的,我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古怪。我怕你逃不出情网,会为商帝杀了卿白衣,才派了南九与迟归时时保护着卿白衣,我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
鱼非池自言自语地说,细细搓着温暖的手心,像是想给她一些温度一般:“这场宫变,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唯一不能把握变数就是你,你现在变成这样,又为卿白衣争取了什么呢?是不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不想让他念你的恩情,一辈子内疚是吧?”
“你是希望这样活着,还是不如死去?卿白衣这么自私地留住你,你是不是不甘愿?”
“生不能自由,死也不能解脱,你好可怜。”
这个天赋异禀,艳冠天下的奇女子温暖,她的一生,未得到过一日真正的温暖。
原本该惊艳整个须弥大陆,却如此无奈地就葬送了韶华。
鱼非池的手指慢慢伸向那根金针,以温暖那样性子的人,怕是宁可死得干干净净的吧,不要这样半死不活地吊在人间,早些去了早些再投个好胎,重新再回人间活一场。
那根金针真的很容易就能抽出来,三岁小儿都可以做到,鱼非池却觉得摸上去,令她灼心烧肺的发疼。
“不要动。”一双手止下她,替温暖拉好被子,细细地看着她眉目:“我会想办法救活她的,你不要动她。”
鱼非池看着卿白衣温柔得好似成魔了一般的神色,也就说不出话,垂下眼睑,看到门口朝妍在等她。
既然卿白衣不允,鱼非池也就算了,多看了温暖两眼,离了琉璃殿。
还有些事未完,还有些人未杀,卿白衣此时已来不及想起这些事了,石凤岐又还没有回来,鱼非池借出去的两个月为期未满,还要再看一看偃都。
难过是难过的,痛苦也是痛苦的,只是除了自己的情绪之外,还有太多的事要顾及,就只能硬吞下那些难过与痛苦,哪怕尖刺划破了喉咙,鲜血淋漓也不能呼喊。
“出什么事了?”鱼非池声音微哑,问着朝妍。
“有件事很奇怪,之前我们不是派人去盯住许家府上,怕有人的逃跑嘛,许家无人离开。”朝妍说,“连许清浅都不见出来,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秘道啊?”
“城外守着的人有看到什么人离开吗?”鱼非池边走边问,南九很懂事地给她递来一杯提神醒脑的参茶,鱼非池感激地喝下,又将茶杯递给回他。
朝妍摇头:“没有,瞿如师兄守在城中以防暴民作乱,商葚师姐出了城外盯着,没看什么人离开。”
“去许家看看。”鱼非池说。
“啊对了,有个事儿,寅时的时候从许家宅子里飞出来一只鸽子。”朝妍说。
“截下了没?”
“嗯,截下了,信在这儿,我还没看呢。”朝妍从袖子里换也一张卷成小筒模样的纸递到鱼非池手中。
鱼非池展来一看,猛地停下步子,转头看向温暖安睡的地方。
温暖,这就是你一定要把卿白衣留在琉璃殿里的原因吗?
信上说:蜀帝已死,稍安勿燥。
蜀帝当跪温暖,后蜀当跪温暖,她以一死,保后蜀不遭战火。
昨天晚上,一直有人在宫中等着消息,等着温暖喝下那壶酒,等着温暖杀了卿白衣。
许三霸在军中多年,就算是石凤岐与他争权许久,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斩断他根基,那是起码要花上三五年的时间才做得到的事。
如果昨晚许三霸事败的消息传出,许三霸在军中多年的部下必会叛变,那便不止是小小的宫变那般简单了,而是兵变,既不能篡国,那便强夺。
他们如约地看到卿白衣没有出现在宫门口,也如约看到温暖把卿白衣带回了琉璃殿,他们相信,温暖终究是忠于商帝,忠于她的爱情的。
寅时应该是他们约好的时间,只要等到寅时一过,便是温暖已经杀了卿白衣这个后蜀帝君,军中便可安份不必高举义旗杀进宫中,所以当时许三霸才信誓旦旦说出那句卿白衣已死的话来。
他们安排得好详细,好周密,一环扣一环,一步跟一步,竟没有半点漏洞!
寅时那刻,正是许三霸将要攻破宫门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有瞿如,不知道会有后面的转机,他们坚信胜券在握。
可是卿白衣终究没有死在温暖手下,宫门也终究未攻破,这一场虚惊,让人想想都倍觉后怕。
温暖啊温暖,所以,你是为卿白衣而死,为后蜀而死,你没有忠于自己爱情,你忠于了自己的良心是吗?
可是无人知晓啊,无人知晓你做过什么,也无人会感激你的大义赴死,你不会后悔吗?
“师妹?”朝妍扶住鱼非池的手臂。
鱼非池站直身子,插直脊梁,强行止住自己的脚步,不让自己再次走回琉璃殿,她不知道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卿白衣,现在的卿白衣又是否还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
她对朝妍说:“赶紧把这封信发出去,不要耽搁,叫瞿如与叶藏来宫门口见我。”
“好。”朝妍连忙应下。
等到瞿如两人赶到时,鱼非池已在宫门口站了多时,等着他们。
“师妹,出什么事了?”两人问道。
“现在城中如何?”
“依然很乱,不过还掌握得住。”瞿如说。
“让他们乱去,不要控制了,昨日在宫门处参与了此事的人全部严密把控,将蜀帝生死之事瞒下,更不要让人知道卿年已死,叶藏,你对偃都城的大臣们都熟,派出所有能派的人手控制住他们,任何人都不得将蜀帝还活着的消息说出去,更不准提及今日早朝之事。”鱼非池连声说道。
“这是怎么了?”叶藏不解道,“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石凤岐还在军中,他没有及时回来,就是因为军中不安定吧?”鱼非池看向瞿如。
瞿如低下头,说道:“师妹…料事如神,军中的确有点麻烦。”
“十日后…十日后安葬卿年,以国葬规格。”鱼非池心中对卿年说一万声对不起,死后她都不能得到安生。
“此事怕是要与蜀帝相商才可,我们会不会…”
“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想不了,石凤岐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我要撒一个弥天大谎!”鱼非池定声说道,看着他两:“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些非常手段。”
鱼非池不知道许三霸是不是还留有后手,既然她未提前预算到,此时就必须尽全力弥补,尽全力稳住军中。
南九与迟归牵着马,等鱼非池上马之后,他们问:“小师姐现在是要去许家吗?”
“不,去另一个地方。”
鱼非池策马快奔去的地方是他们都未想到的,是港口,一间茶棚。
城中虽然还是有点乱,但是港口这方已经安定了下来,生意人照旧做生意,姜娘也照旧卖茶汤,模样依然笑得可人。
见着鱼非池来了,她连声笑道:“鱼姑娘,来喝茶汤吗?”
鱼非池下了马,走进茶棚,对她说:“姜娘,借你的信鸽送封信,你可答应?”
姜娘笑眼看着鱼非池:“鱼姑娘要写信自己也有信鸽的,为何要用我的呢?”
“你的信鸽这么多年都无人发现,说明安全,比我的安全。”鱼非池说道,她此时心情实在不能算好,对着姜娘也笑不出来。
“姜娘不明白鱼姑娘的话。”姜娘上了一碗茶汤给鱼非池。
鱼非池一把抓住她的手,替她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又摸过她耳朵上小巧的耳坠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姜娘惊得连退几步,看着鱼非池半晌说不出话。
“有劳姜娘了,这封信,可是写得越快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鱼非池说道。
“是,姜娘知道了,请鱼姑娘放心。”姜娘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脸色变得古怪,带几分惊惧又有几分严肃。
第二百六十四章 风雨尾声
那碗茶汤鱼非池来不及喝一口,又马不停蹄地往城中赶去,跟在她身后的南九与迟归策马难及。
在后面可看清她扬起的青丝与宽大的袖袍,好像她的袍中藏尽无数巧妙缜密的玄机,谁也想不出鱼非池还有多少智慧未用,还有多少心思未费,她便是如此绝然的风采。
“小师姐这样真美。”迟归小声说。
“可是太辛苦了。”南九不满道,“石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南九,以前你跟小师姐在她老家的时候,小师姐也是这样的吗?”迟归问道。
“不是的,以前的小姐,不是这样。”南九轻轻摇头,“不过,小姐什么样都好。”
“对。”迟归笑道,“小师姐怎样都好。”
鱼非池的马在许家大门前停下,这地方已经有重兵把守。
许家一片寂静,满地尸体,静得可怕,就着满地的落叶,透着肃杀萧瑟之感。
大概是知道许三霸事败之后他们都无活路,许三霸留的人将他们尽数杀了。
许清浅也死了,南九看过之后,说她是服毒而死。
她衣衫整齐地倒在桌案上,脚边有一只打碎了的酒盏,南九闻了闻:“鸩酒。”
鱼非池点点头,抽出许清浅手臂下压的一叠宣纸,回想了一下那封寄出去的信的手大事民,对比了一下,同一种信纸,字迹也是许清浅的,看来许三霸和许良人两人在外拼杀,她在这里报信,许家三人,分工好明确。
也是她按着约定在寅时发出了信鸽,免得军中叛乱,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反而坏事。
但鱼非池总觉得有些奇怪,以许清浅这样性子的人,怎么会自杀呢?她应该会拼尽一切找一条活路才是,甚至去投奔商夷也不一定。
只是细细检查过之后,越发确定许清浅是真的死的,身体冰凉,也无气息,死得透透的了。
“这些人怎么处置?”南九问道。
“等下让商葚的人过来,把他们拉出郊外乱葬埋了。”鱼非池看着这一屋子的尸体,感觉好生荒唐。
昨日还是根深叶大的左将军许三霸,今日,连命都没了。
她坐在这一地尸体中,揉着有些发酸的腿,听着一个一个的回报。
许三霸本来是要在今日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的,但鱼非池下令不得走漏风声,所以在牢中一根草绳索把他勒死了,堂堂一代枭雄,竟死在一根草绳之下。
许良人未能有这种死得痛快的福气,活生生受凌迟九百刀,到现在还没有割完,听说是他哭喊声太凄厉,刽子手先把他舌头给分几层削了,免得他哀嚎个不停。
许家九族全部收监,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斩首。
而城中百姓只知昨日宫中有变,但不知变在何处,宫门口的血早就洗干净,他们是瞧不见的。更不要提城中还有那么多的难民在作乱,他们关心自己的安全还来不及,没什么时间关心宫中的变化。
那是顶天的福贵人家,轮不到他们操心。
叶藏与瞿如行事极快,该控制的人该收紧的口风都立刻处理妥当,蜀帝生死无人知道,宫中宫娥太监一个都不许出宫,从宫里往外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守得格外严密,所有的消息都捂得又紧又实,不止卿白衣,就连温暖都不许提起。
城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十日后卿年发丧,发国丧。
鱼非池靠在南九的肩上,念了一声:“南九,你看,这就是天子与国家。”
南九给她盖上披风,轻声说:“小姐累了,睡一会儿吧。”
鱼非池的确累了,如果不是累了,她不会一闭眼就看到石凤岐。
石凤岐两月前去了后蜀西边抵抗苍陵胡虏,他不得了得很,手握卿白衣亲笔圣谕,又掌虎符,一到军中便是扭转乾坤之势,少年将军他意气风发,勇猛无双,打得那苍陵胡虏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他又从军中提拔能干有才,却一直未得到重用的军士,瞿如就是其中一员,不过是短短半月时间,军中高层几乎换了次血,除了几位老将在军中年岁太久,他暂时动不了之外,石凤岐几乎在每个地方都安插上了他自己的人。
本来一个月前启程要回偃都的人是他,而不是瞿如与商葚,但是他出了点意外。
那本是一次很普通的战事,击退苍陵胡虏,收复失地,对他而言本无难度,更不要提有瞿如商葚在两侧,更是如虎添翼。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从背后射来的冷箭最最不好防,也幸好是他反应快,身子一侧,那一箭射进了他身体,却没当场要了他命,只是让他摔下马背。
瞿如真汉子,够兄弟,那样危急的时刻,枪林箭雨中,他二话不说背起石凤岐就往军营的方向跑,带他去找军医。
战场上受伤这种事并不稀奇,不背几刀中几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战场。
石凤岐也不觉得难堪尴尬,只是军医一刀割开他的肉取箭头,他一边死死抓住瞿如的臂膀:“瞿如,你与商葚赶紧带一队人回偃都,许三霸要反了,这是故意要把我留在战场上不能回支援非池!”
瞿如看他伤成这样,想这军中军心并不是十分稳定,自己是他最可靠的人,若在他受伤之时离开,他怕是要孤立无援,便有些为难:“可是你现在这样,我与商葚若是走了,你怕是有性命之忧。”
“这些人还动不了我,他们的目的只是要拖住我。我本来是准备过两日就启程回偃都,看这伤势几日间是好不了了,我如果强行上路也只会在中途病倒,反而给非池添乱,瞿如,你是她信任的人,赶紧走,你再不走,他们连你也不会放过,到时候非池就真危险了!”
成熟的男儿当如是,不会为情爱一时冲昏头脑,强撑着要逞英雄逞威风给心爱的人看,而是能冷静地找到最合适最有利的办法。
“叮铛”一声,军医取了箭头扔进铁盘里,笑一声:“石将军好魄力,剜肉取箭眉都不皱。”
石凤岐无奈道:“我想皱,我怕丢人。”
瞿如让他这话引得发笑,看他还能开玩笑,瞿如也放心了不少,叮嘱他自己一切要当心,便与商葚连夜带了一万人马急行军赶赴偃都。
本来他到了偃都有好几日了,一直忍着未去找鱼非池,也是怕被许三霸的人发现,直到那日探得风声,许三霸要动手了,瞿如才去把鱼非池约出来,商量着事情如何部署。
军中少了一万人,自然会引起他人怀疑,好在石凤岐也早就想好了对策,推说瞿如带人去追击苍陵胡虏,顺道勘测苍陵地形去了,几番胡绉下来也能唬住人,并未有什么把军中少了人手的消息传回给许三霸。
但是石凤岐的日子很快就不好过起来,军中分两派,老派与旧派,老派是许三霸的人,旧派是石凤岐,或者说是卿白衣的人,老派当时正准备着呼应许三霸夺权之事,对石凤岐这新派当然是多有打压与挑衅。
两派人马平时就不是很和睦,近来越发易生事端,时不时约个架什么的,石凤岐嗑着瓜子儿也不管,由着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军中气氛愈见微妙之时,石凤岐便知道,这是偃都的风雨将到了。
他需得在这里稳住这老派兵士的心,才能让在偃都的鱼非池放手做事。
这极不容易,军中的人大多都是热血性猛之辈,谁也不服谁阴,阴谋诡计很难起到作用,好言相劝更是无效,石凤岐当时重伤,又根基新起不太稳固,熬得可谓辛苦。
但是他也清楚,再辛苦也要熬住,他这里是鱼非池真正的倚仗与靠山,自古兵权出政权,他这里出事,偃都就危险了。
真正危险的日子就在前几天,石凤岐几乎不用去探消息都知道有人准备闹兵变,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起兵造反,石凤岐捂着还未好全的伤口,喝着一碗酒,对他两个信得过的副将道:“这群兔崽子是真活腻歪了啊。”
“将军何出此言?”
“你们将军夫人是个手狠的,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把许三八大卸八块了,他们还在这里跳,不是活腻歪了是什么?”石凤岐笑一声。
副将听得一愣一愣的:“将军都有夫人了?”
“有了啊,好几年了。”他也就仗着鱼非池不在,敢胡说八道。
“咱将军夫人长啥样?”
“天上仙女啥模样,你们将军夫人就啥模样。”石凤岐嘿嘿笑道。
“将军牛逼啊!”
“咱将军夫人也是这么夸我的。”
石凤岐嘴皮子上利索得很,心里却放松不起来,许三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否则石凤岐不会在当年放过他,现在也不知道鱼非池他们怎么样了,书信都走得太慢总是不能准备到达,他自己又不能回去,否则军中一乱无人坐阵,简直要急死人。
这天他跟两副将开完玩笑,看到了老派的将军与士兵发出一声兴高采烈的欢呼声,更向石凤岐投来了不屑的冷笑。
这一天,信鸽到,信鸽上写着:蜀帝已死,稍安勿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本是人间风流客
蜀帝的死讯,对军中的意义重大。
老派的人相信,蜀帝一死,登位的必是许三霸许将军,那么依附于旧蜀帝卿白衣的新派就必定走向衰亡,并入许将军麾下,许将军又将是那么手握重兵的人,他们这些老派的人就是开朝功臣,日后必将富贵。
但是如果蜀帝不死,就意味着许三霸死了,这些靠着许三霸大山的老派必会遭受清理,他们在军中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如何肯就这样坐以待毙?
更何况许三霸也早就有密令,一旦事败也不要让卿白衣好过,谁杀入偃都谁就为王。
鱼非池很聪明地选择了放出这个消息,定住了老派的军心,他们不大乱,石凤岐也就暂时安全。
但是飞入石凤岐手中的姜娘的信鸽却并不能使他高兴,就算有鱼非池为他准备好的这个局,他也觉得心情沉重,他不知在偃都发生了什么,竟会使得卿年丧命,温暖虽生犹死。
他突然等不及,想赶紧回偃都看一看,他的兄弟怎么样了,他的非池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心欲绝,是不是很需要他。
白色缟素在军中发放的时候,有人假惺惺地为蜀帝哀嚎,有人真情实意地为卿年难过。
石凤岐心情不好,便发了不少酒下去,说是蜀帝已去,后蜀之哀,当敬后蜀三大碗,今日破一破军规,军中畅饮。
老派的人说他识时务,石凤岐说以后请多提携,几坛酒下肚,晕得天昏地暗,当晚血光飞溅,军中一片惨叫声。
起兵变的人不是老派旧兵,而是石凤岐这新派的人。
兵变这种事必须快准狠,不然拖久了就是个祸害,更不要提这里还临着苍陵,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让苍陵的人得了风声赶过来,那便是真正的内忧外患了。
鱼非池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要稳住老派士兵的心,让他们欣喜狂欢,放松戒备,使石凤岐能一击得逞。
那晚石凤岐拖着未痊愈的身子杀了个酣畅淋漓,他自己也不知那日为何杀心大起,大概是因为卿年那个好妹子,也大概是为温暖不值得,只知那日,他杀红了眼一般镇住了所有人,一直杀到天明。
跟着石凤岐的人都很信服他,他在战场上的英姿足以令人敬仰,所以跟着他一起杀出去的士兵也很悍勇,新旧两派的矛盾本来也就很是尖锐,此时厮杀起来,更是不留余地,好在石凤岐因为是杀了老派士兵一个猝不及防,又早作准备,倒是赢得上风。
石凤岐割了老派几十个将军的脑袋挂在旗杆上,让乌鸦野鹰啄食,看着惨不忍睹,他浑身浴血,对着老派的士兵厉喝:“君上未死,亡的是后蜀长公主殿下,这些人诅咒蜀帝,其心当诛,其罪当斩!”
“许三霸犯上作乱,已被君上斩去首级,抄家灭族,君上振我朝纲,扬我军威!”
“蜀帝万岁!吾皇万岁!”他振臂高呼,这是他替卿白衣争来的权与人,他不需要这些人的敬仰,他需要这些人知道,以后要效忠于谁。
军中山呼:“吾皇万岁!”
个个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他要除了老派将军才是正事,但是老派没了将军便是群龙无首,又被那已被啄得面目全非的几个脑袋吓住,一群人竟无人敢生起反抗念头,石凤岐之算是立了一次大军威,再加上以前的战功赫赫,他彻底拿下了这些人。
由此日起,军中统一,无新旧之分,无党派之分,彻底归一,石凤岐与鱼非池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别人或许要用五年十年才能完成的事,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没有人愿意用卿年与温暖换回这样的胜果。
与此同时,偃都正准备为卿年举行葬礼。
她值得国葬这样的厚礼,她是后蜀国最令人骄傲的长公主,哪怕无人知道她是因何而死。
那日城门大开,难民被强行驱逐出城,不管是何缘由,都不得再留在偃都城中,有人告诉他们蜀西已经太平,苍陵胡虏被赶出了后蜀,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