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这么厉害哦?”鱼非池揶揄一声。
石凤岐听了抬头看她,见她神色戏弄,眉眼一挑,笑道:“那是当然,你可别小看我。当年我跟他关系的确是很好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不提也罢。”
不提便不提,两人收拾了一番,便也妥妥当当地进宫去,这算是三进宫了,进一回,遇一回不样的事,这一回不知又要遇上什么样的好故事。
宫变大约是考衡一个帝王执政期间朝堂是否稳定和谐的重要标准之一,家臣外戚三不五时闹革命,那这个朝堂那必然是有点混乱的。
商帝算得上是宏才大略,目光也很长远,但是也没能逃脱宫变这样有些无聊的小事。
事情大约是这个样子的,蜀帝卿白衣入宫来,与商帝对说说一番两国交好话,两帝立于朝堂中,下边是文武朝臣近百人,鱼非池与石凤岐虽是无为弟子却无资格上朝堂,只是呆在旁边的暖阁中,旁听着朝堂上的动静。
本来他们两今日应是连入宫都不必的,但是无为学院在此次两国协商之事里扮演着一个比较特殊的角色,所以不能不来,由不得商帝提防小心也不可将他们赶出去。
蜀帝曰:“商帝几时归还我国温暖?”
商帝曰:“蜀帝何苦相逼?”
蜀帝曰:“可贵国亲王早已与孤说好,此事商帝已然答应,今日为何却要反悔?”
商帝曰:“孤何时答应过?”
蜀帝曰:“曾亲王你个王八犊子骗老子?”
曾亲王怒起执剑而来,砍翻了宫里几朵可怜兮兮的花花草草:“本王答应蜀帝的事,一定应诺,皇上,为了两国太平,今日就要委屈您了。”
商帝凛而拂袖摔杯:“孤待你不薄,你竟敢造反!”
曾亲王冷喝大骂:“沉迷美色,不思进取,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两国开战,如此荒唐,反了又如何!”
鱼非池与石凤岐躲在远远的地方,免得被战火无辜波及,鱼非池他听了半晌商帝与曾亲王的对骂,深觉心累:“你们这些人,夺宫的时候都喜欢说这么多废话吗?”
“临场发挥嘛,主要是烘托出那种气势来,嘴皮子上骂赢了,这宫才夺得名正言顺不是?”石凤岐解释道。
“当年你血溅王宫的时候也是这么多废话?”
“不,我是直接上去干的,废话是事成了之后等卿白衣去说的。”石凤岐歪头想了想:“讲道理嘛,总是谁赢了就是谁对的。”
嗯,这流氓作风,鱼非池还是比较喜欢的。
他们闲得无聊说着悄悄话,那边已是忙得火热朝天要打个你死我活了,曾亲王这一局做得吧,其实真不算差,若是没有遇上商帝这样的对手,他这个宫,是夺成了的。
宫外他的王府亲兵攻打王宫大门,宫里还有不少御用侍卫做接应,后宫里的宫娥太监他也早早就收拾停当关了起来,只剩下商帝这么个孤家寡人在此处,身边留着几个一心想两国太平主张求和的狼子野心之人。
曾亲王与蜀帝也是早早就约好了的,蜀帝答应得可好,孤只要两国太平,你们内部问题孤没有兴趣管。
曾亲王与无为学院也是早早说定了的,学院里坚定地主张送走温暖,换两国不起战事,方是正道,商帝此举与学院的意思背道而驰。
曾亲王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商帝他早已看穿一切,曾亲王所信任的无为学院与蜀帝,暗着都是与商帝有某种不可说的默契。
所以当曾亲王喝喊着攻打,叫嚣着清君侧的时候,宫外本该呼啸而至的亲兵并无动静,宫里原是应接应的御用侍卫也并无反应,若是有人去摸摸他们鼻息,便会发现这些人早已断了气。
这本身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夺宫阴谋,若是换作商帝来说这个故事,怕是要惊心动魄得多,充满着跌宕起伏与诡计交锋的精彩,还有运筹帷幄的高人风范。
由鱼非池的角度讲出这些事来时,如此淡漠平静,甚至稍显寡淡,只缘鱼非池与石凤岐实在是个局外人,他们坐在一边静静瞧着看着,用旁观者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眼看宫里宫外血飞肉溅。
非他们残忍,而是他们的确不是事中人,尚且不说鱼非池根本不关心这些个国家大事,就连石凤岐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就像是隔壁家的小媳妇儿跟人偷了情,丈夫在跟小媳妇儿吵架,旁人顶多是说个是非,谁能替那丈夫决定如何处理这家事?
他们来这里,依然只是抱着他们的小小目的,迟归空手接白刃的时候留下两道剑伤,该是要来问一问他们准备如何赔偿。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且慢退朝
当曾亲王最后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时,商帝还给了他一招致命打击,那就是刘庭,刘庭算是曾亲王极为信任的人了,得力助手便该说是他,可是刘庭却悄无声息地挪了挪子步子,离得曾亲王远些,冷漠地注视着他,虽然未说话,但却是表了态。
如此一来,这商夷国的形势便立时分得清清楚楚了,从到头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是曾亲王一个而已。
当真不怨曾亲王不够聪明,怨只怨商帝早已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开始了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要把这亲王弄死去。
曾亲王不甘心,扑过去抓住蜀帝的衣袖:“蜀帝,难道你希望两国开战吗,还有无为学院?!”
卿白衣推下曾亲王的手,掸了掸袖子,对着商帝望了望:“琉璃美人,归后蜀?”
“归后蜀。”商帝点头,心头有骤痛,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半点痛苦色也不露,连眼神也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来。
“成交。”卿白衣拍了拍手掌,对着那暖阁喊一声:“你们两个,出来吧。”
鱼非池与石凤岐对望一眼,双双走出来,石凤岐拱手拜过两帝,又对曾亲王道:“不好意思曾亲王,我们只是希望两国和平相处,不打仗就好,至于用什么形式达成这个美好愿景,我们是不怎么在乎的,现下商帝已经答应了蜀帝,就跟我们更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们的事,你们继续,继续。”
蜀帝看着石凤岐站在这里侃侃而谈,面对两帝,他身上的气势竟是丝毫不弱,真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怪人。
然后蜀帝笑声道:“孤…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商帝答应我后蜀国的条件,怎么答应这种事毕竟是你们的内政,孤一个后蜀国君怎好随意说话。”
“你们…你们竟然…出尔反尔,卑鄙小人!”曾亲王可明明亲耳听见商帝与蜀帝刚才的争执的。
“冤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来旁听的,先前与曾亲王您有些往来也的确只是想促成两国太平,没答应过帮您逼宫啊!你们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我们还很单纯,请不要玷污我们。”鱼非池微皱着眉头,满嘴胡说八道她偏生一本正经。
明明这三人都是始作俑者,这会儿当真是撇得干干净净,一副我不知情,我一直以来都很纯洁的表情。
曾亲王气得面色青白,只差要跳起来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谁叫他没半点实据在手里呢?
商帝瞅着这下方三人,眼神有些古怪,原以为自己是这里最皮实无耻的人,原来与他们三人相比,他已是浊泉里的清流了。
后来曾亲王的这场夺宫大战就这般被商帝给破了,商帝大发龙怒,当即拿下曾亲王,待查明这些年他的罪证后,就问斩于菜市口,又查处了一批与他平日里来往密切的官员,一同落刀,这金殿上站着的大臣莫不惶恐,亲历宫变事件他们没有无为学院弟子的淡定从容,显得惊慌与害怕,生怕商帝一刀砍错,他们便要项上人头不保。
又与蜀帝达成条件,三日后便将琉璃美人温暖送出宫,并还后蜀,由他带回去。
至此,那十三年前的一个约定,在经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折之后,尘埃落定,徒留得曾亲王被捆在一边静看这场大戏。
商帝此间的心情是激动的,表情是振奋的,连扣在龙案上的手指都有些轻轻的颤抖,曾亲王一除,他商夷国最大的毒瘤便算是拔了,商帝也可尽情强国,最重要的是,他无上的帝王权位,得到了充分的稳定与巩固,他将是商夷真正的王。
但见他大袖一挥,手一摆:“将叛臣曾锋押下去,退朝!”
鱼非池与石凤岐双双迈步:“稍等。”
金殿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萦绕在金殿的梁柱与雕花之间,他像极了一座皇宫该有的味道。
宫廷里不该是充盈着琉璃美人温暖身上的那种清冽香味,应是如此般,血腥的残忍与权位的芳香相交织,织出一种似金戈铁马里生出来的荼靡腐烂。
而身处于这气味中的众人,如皇帝,如朝臣,也如鱼非池与石凤岐这样心怀叵测之辈,沾染着这香味,拿出一张张的薄唇来比一比,谁比谁的更薄情,更酷厉,更能颠倒黑白为己谋利。
商帝看着鱼非池与石凤岐,看他们白袍在身立于这金殿里,丝毫不怯场,不胆颤的从容,想着这或许就是大陆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不得无为学院的原因,那里的底蕴使那里的弟子,其智近妖,其心似海,其人如玉。
“你们有何事?”商帝的心中隐约生出不祥的预感,在预备刺杀鱼非池,误伤迟归的这场无为学院意外中,商帝知道,他纵是清白的,但此事也终究因他而起。
他不知这两人此时叫住他,是不是有想清算这件事的打算,他甚至已经让小太监去请长公主商向暖待命,若是逼不得已,就要把长公主交出去。
鱼非池今次不再躲在石凤岐身后,而是步子微上前,弓身抬手一拜,明亮的双眼静静地平视着商帝,无半分畏惧色:“今日商帝整治朝政,诛杀奸佞,匡扶商夷正义,我等十分敬佩,商帝雄才大略,令人叹服。”
“两位客气,不过是清理门户,倒是让二位看着见笑了。”商帝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尚算平和。
“既然是清理门户,我等认为,斩草当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皇上您认为呢?”鱼非池抬抬头,笑声道。
“哦?我听闻无为学院从不插手朝政之事,怎么两位似乎不同呢?”商帝不知鱼非池在卖什么关子,但是他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早早就掐断了她的话头。
石凤岐朗笑一声,走到鱼非池旁边,对商帝道:“皇上误会,无为学院从不插手天下国家朝政之事,但那是说学院司业与鬼夫子院长,而不是指院中弟子。若院中弟子也不可与政事沾边,那无为学院又何必为天下育良才呢?皇上你又怎么会在十几年前得到无为七子中的其中一子呢?蜀帝,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卿白衣眨了下眼睛,这会儿他与商帝算是平起平坐的人,假假是个后蜀国君,石凤岐这一声问可是问得巧,等同着把自己拉到他那一边,助他一同抗衡商帝。
这眨眼前才帮着商帝诓了曾亲王,怎地现在又一眨眼又要帮着石凤岐诓商帝了?
但他想了想,无为学院的人心里有火气要撒,但总是没有动到琉璃美人温暖,他怎么算也是骗过无为学院一回,间接造成无为弟子受伤,无为学院没有计较于他,也多是因为有石凤岐在,才替他挡了挡,石凤岐待他也算是不错了。
这会儿石凤岐都已开了口,他没理由不帮。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逼商帝
于是卿白衣站站出来,对着石凤岐一笑:“石兄此话言重了,无为学院向来最是公正,岂会说错?”
石凤岐眼角跳一跳,三年多不见,卿白衣是真的进步了很多,一句“石兄”,将自己在商夷国的所有后路都斩得干净,怕是以后就算他有心投靠商夷,商帝也不敢要自己了,毕竟自己可是与蜀帝“称兄道弟”了。
果见商帝脸色不太好,他知道石凤岐与蜀帝相识,却不知道石凤岐与蜀帝的关系如此亲密。
他微微后倚了身子审视般地看着下方三人:“那两位有何高见?”
这是一个带些危险信号的小动作,说明商帝此时已经升起了全部的戒备心理。
鱼非池知道石凤岐手段了得,口才也很好,但是她仍不想冒险,想着自己长个二十余岁,也遇上过这样的场面,她活得久,脸皮厚,不怕磨,就连死,也是看得很开的,处理起这些来总是熟稔些,那便不必让石凤岐去抗。
便轻抬手按下石凤岐,自己说道:“曾亲王谋反叛逆之事,皇上深谋远虑手段高明,处置得当,是为雷厉风行之举。但是曾亲王此人年高岁长,人老成精,朋党余孽众多,又隐藏极深,皇上若不彻底连根拔起,怕是日后终成大患。”
“你此话何意?”商帝眼皮微夹,冷冷地看着鱼非池。
“不过是来告诉皇上,罪臣曾亲王,有哪些余党的。皇上你深明大义,心怀苍生,难道不想把这些朝中祸害一并铲除,还朝堂一片清朗吗?”鱼非池说着看了一眼这满朝文武,满朝文武互相窃窃耳语,不明白眼中这黄毛丫头,有何胆气说这话?
商帝好似来了一丝兴趣,稍稍沉吟了一下,但目光依然很冷:“那依你所言,孤这朝中,谁是忠臣,谁是佞臣?你又是如何分辨的?”
鱼非池与石凤岐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石凤岐道:“不瞒皇上,当初为了让皇上能顺利地交还琉璃美人温暖给后蜀国,我等与曾亲王来往过,更是与他一众门生私聚过,讨论怎么样才能说服于您。不过早知皇上您早就想好了,我们也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鱼非池与石凤岐不是早就知道了商帝的计划了吗?商帝也知道鱼非池他们知道?她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认帐了?
还未等商帝想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关窍,鱼非池与石凤岐已是迅速而动,从站着的朝臣百余人中,提出了十几人跪在殿下台阶下,石凤岐拍拍手:“皇上,这就是曾亲王的门生,得力助手啊,您若是不把他们除了,怕是一大祸事,对了,那个刘庭刘大人也是,大人过来自己跪着吧,我们就不去亲自把你提出来了,毕竟你的女儿刘白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妹,这样面子上不好看。”
石凤岐说着还拍拍手,好像刚才所提这十余人不过是几把木柴一般,不值得他侧目多看,反而脏了他的手。
这十几人还有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什么就这么被鱼非池与石凤岐提了出来,但听着好似要取他们性命,十几人“扑通”跪下!
“皇上,皇上冤枉啊,这两人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污蔑我等,臣等对皇上忠心铁胆敢对天表!岂容小人如此糟贱?!”跪着的臣子指天发誓,字字似泣血。
也是怨不得他们慌,这十几人皆是在曾亲王身边潜伏了十余年的,是皇帝放到曾亲王身边的内应,这么些年他们也过得苦啊,天天就这么盼着哪天把曾亲王给扳倒了,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为皇上效忠,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必去背一身“贪官奸臣”骂名。
眼瞧着这天到了,曾亲王倒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庆贺,没来得及等皇上为他们平反,恢复清白,就被两个黄口小儿一口咬定成曾亲王的朋党,这,这…这事儿没法说清了。
“敢对天表?敢对天表你们敢说没替曾亲王干过缺德事?”鱼非池笑问。
“臣等…臣…”干是干过,但这非他们本意。
可是他们不敢说,不能说这话,皇帝这会儿还没开口呢,他们的身份就还没有到彻底暴露的时候。
鱼非池,要的就是他们不敢说,不能说,哑巴吃黄莲,老老实实苦着吧。
“皇上!臣等冤枉啊!”臣子们大声呼喊,不敢往外说别的字,只敢说冤枉,一时间,满朝尽是此起彼伏的喊冤声,好生热闹。
“都闭嘴!”商帝的脸有些青,厉喝一声震住众人,让他们收声,龙案下的手快要把龙椅扶手抓出个坑来,死死盯着鱼非池与石凤岐:“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你不信啊?”鱼非池奇怪地说道,“真的,没骗你,就在前几天,这位刘大人带着我们去跟这十几位大人说过整整两个时辰的话,言语中之对曾亲王多有亲近,绝对是朋党啊,如今曾亲王落马,这些党羽也自当翦除,皇上您认为呢?”
“你们,可有证据?!”商帝抓着龙椅的手发现了一声响,倒不是他把龙椅抓断了,只是力气太大,不小心打个滑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摩擦的声音。
鱼非池笑了笑,商帝想要证据,这还不简单?
她走到这会儿还被捆在一边没被推下天牢去的曾亲王,蹲在他跟前,双手放在膝盖上,歪着他看了半天,理了理他散乱开如同杂草的银发,动了动嘴唇,不知与他说了句什么话,便只见曾亲王瞪大了双眼,连嘴都微微张开,似受了极大的刺激:“你说的是真的?”
“我虽与她不和,她的事也的确与我有关,但我还不至于拿一个死人的事编故事骗你,所以曾亲王,您看朝堂上那跪着的十几人,是不是…”
他想也不想,几步跪行到商帝前:“不错,这些人都是我最亲近的家臣,是我一手扶持用来夺你皇位,取你江山,杀你全家的棋子!商略言,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龙椅上,当年你父亲攻打后蜀之举仓促莽撞,若不是有我,你这商夷国早就完了,我就是要翻了你这天下又如何!我就权倾朝野夺你权柄又如何!他们…他们都是我的人,都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商帝绝不会想到,最后将他一口咬成重伤的人,还是曾亲王。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看着鱼非池,许多年了,他没有在心底生起过这般强烈的愤怒。
第一百一十九章 颠倒黑白
商帝先前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两人明明是知道自己打算的,也是明明知道自己要对付曾亲王,当事情尘埃落定时,他们为何还要装作不知的样子,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就跟他们早先还请了刘庭带了十几号朝中大臣去与他们商量,如何说服自己放走琉璃美人一般没有意义。
原本商帝觉得,他们此二举皆是无聊,多生是非。
现下商帝明白,他们二人当真是心胸极度狭隘之辈,为了报那一剑之仇,要把所有人都报复个遍,连自己也不放过。
商帝明明知道,鱼非池与石凤岐这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们就是在逼着自己对那十几个忍辱负重多年的心腹大臣下手,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两个,要的不是别的,就是要让他感受一番这等窝囊憋屈,一肚子恨却不能发作的感受,也要让他尝一尝痛失良臣,甚至亲自对自己的良臣下手时的无奈。
堂堂一国之君,被两个黄毛小儿此般算计,他却无可奈何。
多年来,商帝都是一个极能忍的人,在曾锋的大权在握之下忍得住火气,藏得住计谋,始终沉得住气不发作,但此间,他已是差点要眼中喷火,咬断牙根。
殿下所跪这十几人,是商帝这么多年最可信的人,否则不敢放在曾亲王身边十多年不怕他们叛变,这些人商帝原是准备等曾锋一倒,就立时予以重用,替补曾锋党羽职位之人,到时候他手中文臣武将皆有,朝中一片清明,治理天下便是得心应手,可一展宏图。
宏图尚未展,商帝却要自折臂膀了,还是亲自杀了这十几人。
治国最需要的是什么?无非是这些人,这些臣,失这十几人,有如割商帝心头之肉。
且不说此举令朝臣心寒,再难培养心腹,只说他自己,良心便难安。
无为学院的高徒好恶毒的心思,不动一兵一刃,使自己痛苦难言,使商夷损失惨重。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商向暖一个打岔,动了鱼非池,伤了迟归,便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等着殿外的商向暖,双膝已软,瘫坐在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那疯狂地一举,让商夷国蒙此大祸。
满金殿里充盈着的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蜀帝卿白衣站在一边端端地看着也不说话,现在,他成了真正的旁观者,看商夷国君,是如何被他的兄弟捉弄戏耍至如此荒诞的境地的。
卿白衣叹一口气,所以,石凤岐当年不过十四岁,便能推着自己上帝位,也实在是理所当然的吧,终归是自己与他比不起。
商帝深深吸几口气,免得自己龙威一怒,就要把这两人处死,惹怒整个无为学院,他额头青筋毕露,狠声道:“若孤…执意要留下这十几人呢?”
无视了商帝的愤怒,鱼非池从容笑道:“那我等也没办法,商夷国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辩,我等就当是长了见识,日后写个小册子送给天下的说书先生,说一说啊道一道,商帝您如何纵容叛臣继续为恶的。不过商帝,这十几人既然连曾锋都已承认是他的人,您留下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呢?您又准备如何向你的臣子,你的百姓解释呢?”
“他们…”商帝很想说,这是他的人,是他的暗子细作,但是他说不得。
朝中文武百官,皆注视着他,等待着他,他们并不知道这十几人的身份,所以,他们会跪下来山呼万岁,万岁不可心慈手软,不可纵虎归山,不可拂逆民意。现如今终于能除得恶臣曾锋,岂能放过为他行恶的同伙?
今日宫变还在眼前,血都未干,若不将他们处置了,只轻轻放过,谁敢保证日后不会再出一个曾锋?商帝又该如何向这些年被曾锋欺压折辱的朝臣交代?如何向百姓交代?
这十几人,在朝中总是有那么些政敌的,此间痛打落水狗之际,谁又会轻易放过呢?得往死里整,才是官场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