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池鼻子里“唔”一声,没说什么。
“老家…也不在了。”南九又说。
“唔。”
“小姐不如去别的地方吧,那里,那里就算回去了,也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鱼非池闭上眼睛,她眼里的星星便黯去,“南九,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记得。”南九说,“所以,下奴不希望小姐回去。”
“要回的,回了才能做决定,看着伤口才能想起疼,忘记等同于背叛,南九,要回的。”鱼非池小声说道。
鱼非池抬起手臂,一截白晃晃的小臂探出来,她反手摸了摸南九的脸,摸到他柔软的面部,也摸到那突起的烙伤,鱼非池说:“别忘了,那也是你的家,那是我们共同的家,当年我爹,将你视若己出,你还记得吗?”
“下奴不敢忘。”南九轻声说,然后又猛地一转头,脸从鱼非池手心里离开,他望着旁边:“是谁!”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会趁人之危
鱼非池坐起来,小心翼翼的,不往别处看,就盯着脚下,南九站起来,看着屋顶那头的来人,皱着眉头:“世子殿下?”
听到这声称呼,鱼非池偏头看了一眼,音弥生站在那里像个神仙,飘飘着都要飞走了,便是不着学院那身白袍,他一身浅色素衣立在那里,也是顶好的气质,疏离冷漠,只差在脸上刻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不过他对南九倒很客气,大概是因为南九与鱼非池的关系不同寻常,他温声和气地跟南九说:“我有话想与你家小姐说,不知可方便?”
不等南九答话,鱼非池先说:“不方便,我要睡了。”
音弥生这已经不是头一回被她堵话了,早都习惯了她这话说的性子,只是笑道:“与我无关的事,与白衹有关,你也不想听吗?”
鱼非池绝望地叹声气,耷拉着脑袋问:“什么事?”
“苍陵国在纠结大军,看样子是准备对后蜀发兵。”他知晓鱼非池不喜欢转弯抹角,说得简明扼要。
鱼非池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自打曲拂一死,南燕与苍陵关系告急之后,南燕就对苍陵的动向多有关注,以防不测,南燕能得到这样的情报,并不出奇。”音弥生对南九点点头,这才慢慢走过来,走到鱼非池旁边与她一同坐下,“当初为了缓和与苍陵的矛盾,南燕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以作和解,但是苍陵毕竟不是个讲理的国家,性子粗野狂暴,南燕不得不多多上心。”
“他们是真准备攻打后蜀呢,还是虚张声势吓唬人?”鱼非池拧着长眉问。
“这我便无从知晓了,但是大军压境之势,的确是有的。”音弥生说。
“啊…”鱼非池莫名其妙喊一声。
“怎么?”
“没事,我就是感叹一下,我韬轲师兄真是牛逼坏了。”鱼非池说。
“你也觉得此事,是韬轲的意思?”音弥生笑看着唉声叹气的鱼非池,这样鲜活有生命力,对心烦之事可以自嘲一般地说出来的她,才是他熟悉的鱼非池。
而不是这些日子以来,与石凤岐僵持不下,憋着一口郁气吐不出来,苦苦捱着那个鱼非池。
鱼非池双手反着支在后面,身子后仰看着天上:“当初后蜀的时候,你在也的,苍陵跟石…石~师~兄打那场仗的最根本原因,就是韬轲暗中撺掇了苍陵出兵,所以苍陵跟商夷一直有来往这种事,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嘛。石师兄准备利用后蜀牵制商夷,商夷就用苍陵牵制后蜀,一个比一个会算,上辈子都是算盘珠子投的胎。”
音弥生被她“算盘珠子投胎”这句话说得大笑起来,实在想不到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能说得如此风趣好玩,这大概是她的天赋吧。
他笑声很有感染力,鱼非池也跟着发笑,暂缓了一下这连日来内心的狂燥与压抑。
“你不想知道,你韬轲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吗?”音弥生笑问道。
“大概又是谁把他逼了一把,逼得他出狠招了吧。”鱼非池应道。
“你这些天一直未与石公子说话,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你故意不去听,也是会发生的。”音弥生主动说起石凤岐,心也是大,这种时候不趁人之危把鱼非池拿下已经是很君子的一件事了,他还有心想帮鱼非池解开心结。
鱼非池偏着脑袋看着他,笑意在眼中:“世子殿下,你这样的老好人是会吃亏的。”
“是的呀。”音弥生低头轻笑,“我知道。”
“所以你可以自私一点没关系,反正这白衹王宫里的人,没一个是不怀鬼胎的。”鱼非池笑声说。
“别人的话,我倒是不想理会,但是我确实想问问你,需要我帮忙吗?”音弥生一双眼真诚,亮得胜过天上星辰,怎会有如此纯净清澈的眼睛?
他说的这句话,包含着太重大的意义,鱼非池并不能一时之间就给出答案,只是看着他许久,在内心盘桓很久,而后叹气道:“这么好的夜晚,说这些不开心的东西,倒不如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吧。我老家有首歌这样唱的,我唱给你听啊,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音弥生实在搞不明白鱼非池哪里来这么多的俏皮话,说得如此的生动活泼,听得他笑意不断。
但她言下之意也是表明,她不想让自己蹚这趟浑水,音弥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能允许自己在她身边多坐一刻,都已是很了不得的恩赐了。
南九见鱼非池心情有所好转,便也不再在此处候着,跳下房顶,让鱼非池跟音弥生说说话,散散心。
结果吧,南九刚一跳下房顶走进房门,就听到那位多事得令人心烦的苏游少侠捧着双手放在嘴边,扯着嗓门喊:“音世子,鱼姑娘,你们在上面看星星吗?”
南九恨不得一把剑上去把他全身上下扎九十九个窟窿眼!
石凤岐还住在这院子里呢,这大晚上他肯定在房中的啊,听得苏游这声喊,他几乎是立刻蹿起来跳到门边,险些就拉开了房门要出来看看音弥生那王八犊子又准备对鱼非池做什么。
可是他到了门口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在生鱼非池的气,所以又狠狠把手放下去,在门边自己跟自己置了半天的敢,气得脸上的肉都在跳,狠狠一转眼,狠狠一吹蜡烛,狠狠躺回床上,狠狠拉过被子蒙住头。
鱼非池看着石凤岐房中的蜡烛亮色一暗,挑挑眉抿抿嘴,小哥近日来这个脾气真是见长了,不对,应该是越来越没脾气了,蛮好的。
“那个,南九啊,上来接我下去!”鱼非池喊了一声。
南九狠狠地瞪了苏游一眼,苏游一脸的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打了声招呼吗,本来还想问问上面看星星是不是更好看的。
鱼非池落地,深深叹气看了苏游一眼,然后说:“你亲娘老舅的!”
“鱼姑娘不要这样,我亲娘跟老舅早就不在了,死者为大,要敬的。”苏游说得诚恳。
鱼非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反正就是生气,莫名其妙的生气也是生气,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好亲戚要来走访了,所以火气有点旺。
压了压这有点旺的火气,鱼非池狠狠转身,狠狠回房,狠狠摔门。
苏游挠着后脑勺,看着同时下来的音弥生,扑烁着大眼睛十分诚心地求教:“音世子,鱼姑娘这是怎么了?”
音世子有世以来第一次毒舌:“听说你喜欢你家表姐苏于婳好多年,一直无果,今日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你蠢。”
说罢他扔下有点懵的苏游,自己走到石凤岐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
音弥生想着这二人为何在这种时候闹起了小孩子脾气,好声好气道:“我知道石公子你没有睡,难道不想与我聊一聊苍陵之事吗?”
房门猛地拉开,石凤岐冷冰冰地看着他:“聊什么?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音弥生想着那事儿毕竟是在鱼非池心头挂着的,便也能略得过石凤岐这稀烂的脾气,说:“我方才与鱼姑娘不过也是聊此事而已,你何至于如此动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气了?晚上眼神不好你点个灯行不行?”石凤岐冷哼哼一声。
音弥生笑而不语,只端端看着他。
石凤岐一见他笑就来火,笑这么好看是要作死啊,连声骂道:“有什么好笑,不要笑!”
音弥生笑意更盛:“你信不过我,总该要信得过鱼姑娘。”
“我干嘛要管你们,关我什么事!”石凤岐拧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你到底说不说正事了?”
音弥生无奈道:“你总得让我进去说吧,哪有把客人放在门口的道理?”
石凤岐侧了身子翻着白眼,让音弥生走过去,音弥生见他这副神色,只是苦笑着摇头,倒是头一回见石凤岐这么失风度的样子。
不过还行,跟音弥生说气话,也好过他跟别人说狠话,由此可见,他对音弥生的态度还是稍微有一点点不同的。
音弥生虽然对谁都不好,跟了他数年的下人也未能得他半分亲近,待谁都有礼,也待谁都无感情,活脱脱的石头人一般,但是心思还是很敞亮的。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鱼非池与石凤岐也不会对他稍有不同些。
他并不觉得此时鱼非池与石凤岐之间冷战是他的好机会,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制造一堆的误会让石凤岐与鱼非池越走越远。
那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管鱼非池跟石凤岐日后是不是会和好如初,音弥生都只会安静地待在一边不打扰,除非有一天鱼非池主动看到了他,他才会站出来。
这就是玉人的行事方法。
他与石凤岐聊到天明,一半的时间跟他解释昨晚在屋顶上本来是还有南九的,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是还是隐去了鱼非池唱的那支古里古怪的曲儿,权当是音弥生自己的私藏的乐子。
另一半的时间,则是温和声音下藏着的惊雷闷响。
第三百三十九章 石凤岐,你做得好
早上这院子里三间房门同时打开,真不是约好的,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巧合。
鱼非池,石凤岐加上音弥生三人纷纷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三人一对望,音弥生最先退回去,温和一笑,关上了房门,就当自己还并未濑洗整齐要出门。
然后留下石凤岐与鱼非池,相看…虽说没有两相厌吧,但是这情景下,也实实算不得相看生欢喜。
碍着终是自己不对在先,鱼非池不可能会做出那等不知死活地矫情造作,等着石凤岐跪舔自己的傲娇作死神色来。
但她也实在是清楚不能过去跟石凤岐说话,既然下了决心要到这里为止,就不要再拉拉扯扯不清不楚,那样也只会让她自己瞧不起自己。
只得这般生干巴巴地待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后来她把心一横,准备关上门躲回去的时候,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搭理过她的石凤岐破天荒地跟她说了话。
只是这个话,说得忒让人心里难受了。
“非池师妹可知,音世子意欲为了你,调南燕大军攻入苍陵,以此解后蜀之危,也可让白衹之事得到缓解。”他又清又冷又高又傲的声音,矜持华丽。
鱼非池低头看看自己脚尖儿,心想着这会儿是念一万遍阿弥陀他的佛都不顶事了,她的内心一片怆然。
“那石师兄答应了?”她声音微哑。
石凤岐在门口转了转身子,正对着鱼非池,笑得清雅:“依师妹看,师兄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
这算什么问题?
以眼下情势来看,答应当然对他有利了!
可是音弥生又何其无辜?南燕本是最不想打仗,最想自保图一方清静的地方,音弥生违逆燕帝心意,强行出兵牵制南燕的话,这又是何等为难他的事?
鱼非池当真是觉得这情意过重过沉,她无以回报不说,还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抬抬首,仰天长叹一口气:“你答应了。”
“当然。”石凤岐应得无比直接。
鱼非池闭眼,石凤岐这么做,全无过错。
“石凤岐,你做得好。”
鱼非池打从心里眼里说出这句话,石凤岐做得好极了,这样可以保护卿白衣,可以保护朝妍叶藏,可以保护商葚瞿如,本就该这样做的,又没有人要逼音弥生,是他自己要求的,有何答应不得?
做得好,好极了。
好到鱼非池全然无法反驳。
“你有什么想法吗?”石凤岐说。
“我没意见,这是你们决定的事,哪里需要我的意见?我也自以为是地为你好,就没资格指责他自以为是地为我好,你更加不用说,你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决策者,我什么意见都没有,不要再来问我。”
鱼非池闭上房门,留下石凤岐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房间久久不动。
然后他也退回房间,轻轻合上门,神色未有几分改,始终面色冷淡,透着尖锐。
后来石磊小心翼翼地问石凤岐:“公子何不告诉鱼姑娘,南燕此举,对南燕大为有利?”
石凤岐神色淡淡,面无表情:“我告诉她南燕之事,只是不想占音弥生的便宜,隐瞒了他这一片赤诚之心。虽说南燕可以从中获利,但若不是因为她,音弥生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定,与她有关的那一部分我告诉她就行了,别的与她有关系吗?”
石磊不由自主地叹气:“公子,你们这样互相为难,值得吗?”
“我从来不曾为难过她,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石凤岐淡声说道,就好像这一切,真的是他想做的一般。
石磊终是不忍心,好说这石凤岐假模假式地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假假地也是有几分感情在的,见不得石凤岐这天翻地覆地转变,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再认识他。
更见不得石凤岐这一月来怕是瘦了两三圈,脸颊上的骨都开始有些凸起,偏偏要死捱着不肯低头,等着鱼非池过来向他认错。
所以石磊想着,那鱼姑娘虽然性子刁钻古怪了些,但总是明大义的人,不如去她那里说说。
石磊他搓搓手,看着鱼非池,整理了半天的话头,才说道:“这个,这个鱼姑娘啊,是这样的,我家小石头呢,有的时候脾气特别犟,认了死理就拉不回头,你们之间那点小矛盾,其实也算不得多大点事,年轻人嘛,三天两头哪里还能不吵个嘴,所以我想,鱼姑娘你能不能…”
他期期艾艾地望着鱼非池,盼着能从她嘴里听到点好话,结果鱼非池说:“当初落跑是我不对,但我不准备道歉,不好意思石大人,让你白跑一趟了。”
石磊脸都苦了:“鱼姑娘你说你们这是何必呢?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样下去你也难受,小石头也难受,你们说开了不就完了。”
鱼非池看着这位一番好心的石大人,在嘴里把话圆了圆,圆得圆圆滑滑不露其中尖利刀骨:“石师兄将来是要回大隋的,我没说错吧,石大人?上央先生主内,石凤岐主外,二人将这天下七国形势捏个雏形,以便日后起事,应该是这样的吧?但是很不凑巧,我是全天下最不关心这些事的人,我也是所有七子里最讨厌谋算这些的人。我去月郡的路上,那断了的桥是您动的手脚,没错吧?您看,我连来渔阳郡被是被你们一步步引着过来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成为石凤岐的贤内助?我终会毁了他与上央苦心经营的一切,因为我是一个心软无能懦弱胆小之辈,我连对音弥生都狠不下心利用,你让我怎么利用我师兄师姐?我想,石大人你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的,是不是?”
石磊也没想到,这位鱼姑娘把石凤岐与上央的打算摸了一点边,更没想到,鱼姑娘对她自己的分析如此透彻及骨,一时间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去大隋,不适合去邺宁。
他正想着,鱼非池又说:“石大人,有一件事大概石凤岐没有告诉你吧,我要去月郡的原因,因为那是我老家。十年前,发生过什么,我想石大人应该没那么快忘记的,是吧?”
鱼非池静静看着石磊,石磊面色一点点凝重,一点点沉下去,最后站起来对着鱼非池一拱手:“唐突姑娘了,日后石某必不再作叨扰,还请姑娘放心。”
直到石磊离开,鱼非池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默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掉光了树叶的一排槐树失神。
大概是窦士君记得以前鱼非池在学院里喜欢坐在槐树下纳凉闲坐,所以才刻意给她留了这个种有槐树的院子。
这里的槐树树叶早就落光了,就跟他们七国的感情也快要消磨殆尽了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将死在无上的利益与险恶的阴谋合力绞杀之下。
就在各方势力仍在暗中交锋,层出不穷着各路阴谋诡计的时候,鱼非池与季瑾的那场荒唐事也越愈演愈烈,暗中的交锋并不能阻止明面上的事情,鱼非池与季瑾的事情就是明面上的,虽然有石凤岐悄悄地替鱼非池暗地里阻挡着,但是仍未能完全阻止此事的进程。
季瑾做为白衹将军的重要性从来都不可忽视,初止在明面上与鱼非池对她的抢夺也是越来越激烈,时常会当着白帝的面对他进行逼迫,白帝已被逼得快要怒起掀桌,但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忍耐着,忍得他心头都要死一块血。
而白衹之外的大隋,商夷,后蜀,苍陵,南燕五国也未落下风,从一开始的暗中较劲互相提防,到现在的各自整兵,全军待命,只差一声令下,就要彼此进攻,看谁比谁的盟友多,看谁比谁更出奇不意,看谁比谁更能拖对方后腿。
韬轲与石凤岐这两位旷世奇才,分别在不同地方,遥指天下,挥斥方遒,而窦士君稳坐白衹坐山观虎斗,再从中为白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与机会。
石凤岐与窦士君已很少再见面,不见面的好,见面了连招呼都不知该要怎么打。就连商向暖也越来越少看鱼非池。
以前还时常带些有趣的小玩意跟她说笑,现在,商夷与大隋战事一触即发,石凤岐与韬轲若是相见怕是要各自腥红双眼,拔刀相向,她处在中间越来越难,商夷国那边的来信也越来越频繁,她不再有时间,也不再有由头,来与鱼非池说话聊天。
真的只差一把火,就能点起全部的狼烟,遍及七国的烽火,就要烧遍整个须弥大陆了。
白衹这弹丸之地的地方,在苦苦支撑了两年之后,渐渐露出他掩饰多时的颓势。
谁都知道,就在这一段时间,可以定出最后的胜负了。
鱼非池一日比一日难以成睡,时常在恶梦里惊醒,然后坐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夜,也不点灯,也不说话,一个人望着黑乎乎的房间像是什么也没想,像是什么都想了。
于是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不爱说话,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外人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有时候她两三天都不出门,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外面的人。
石凤岐数次经过她房间都想停下脚步来,可是每一次都硬生生逼着自己往前走,不做停留。
一如石磊所说,他们这样彼此故意为难的折磨,真的值得吗?
在所有有情人都无法相守的时候,他们还要为自己各自的骄傲,白白浪费多少时间?
使得白衹情势急转直下,急剧恶化的,是一个噩耗的传来。
第三百四十章 窦士君病重
窦士君病重的消息,鱼非池不知道白衹王宫里捂了多久,是后来一个侍候他的宫女说漏了嘴,才传出的风声。
大家这才惊觉,窦士君已经快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客了,不管任何人来找他,他都避而不见,除了季瑾与白帝之外,谁也进不去他的院子。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窦士君不想大家见面太难堪,现在才知道,他是不能让人知道他病重的事。
窦士君是整个白衹的顶梁柱,定心丸,说话比白帝还要管用,只要有他在,白衹就不至于陷入全国上下一片绝望塌陷之中。
也正是因为他坐镇白衹,七子间围绕白衹展开的厮杀也才有所收敛和注意,一来是顾忌与他的情份,二来是因为忌惮他手段不输任何人,也许他们顾着眼前的肆意妄为时,窦士君就会从旁收割战果。
如若是没了他,无人敢想象,等了多时,蛰伏许久,早就快要憋疯的大隋与商夷这一狼一虎,会把白衹撕咬成什么样子。
他们再也无所顾忌,白衹国中再也没有谁可以与他们抗衡,整个白衹都会变成一只待宰的肥羊,脆弱无辜,等着被咬成碎片。
于是,窦士君连病了这件事,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消息捂得又严又紧。
鱼非池知道,还是迟归来送的消息,他看到所有人都往大师兄院中赶去,所以也跟过去看了看,才知道原来大师兄已经病入膏肓。
虽然迟归依旧埋怨当时窦士君对鱼非池做的事,但是人命关天,念及旧情,迟归仍然心急如焚,拉上鱼非池就赶了过去。
鱼非池一路脑子都是空的,像是一时之间未能完全消化掉窦士君病重这个消息一般,前些日子见过他,他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就病重了呢?
这一路她是被迟归拉着跑才到了窦士君的院子,院子里的竹子仍然生得好,深秋里虽积了枯叶,但仍可见青青翠色。
院子里空无一人,等到了屋中,看到了所有人,鱼非池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