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模糊,更模糊…
但见模糊到快成浆糊的世界里,又有一道身影跃向了他们。
像旱地里蹿起的一把葱。
葱,葱绿色,宦官服色…
鲁禾?
我靠,这个世界真是谁都不能信。
杜小曼一头扎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鲁禾手中的软剑一抖,直刺向少年。
“君上!”地上的肖婵失声,少年捉住剑锋,一掌拍飞鲁禾。肖婵跃起身,扑向A版:“原来你就是内鬼!”
A版拧身避过,一把捞住鲁禾,闪出门外。
肖婵追到门槛处停下,回过身。少年仍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
肖婵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跪倒在地。
“君上,属下自知该千刀万剐。但属下只是想让这个女人离开圣教和君上,又怕君上不舍,才出此下策。圣姑说,她与属下看法一致,属下真不知道,她就是内鬼。”
少年冷眼看着她,猛一抬手,却觉浑身一空,一直勉强维续的最后一丝真气与气力终于耗尽,身体一软。
肖婵抬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几只小蜂飞出。片刻后,数名月圣门女子掠入殿内,轻手轻脚抬起少年。
其中一个低头看了看杜小曼。
“姐姐,这祸根死了没?”
肖婵轻声道:“莫要动她,留她在这里,会有人给她安排最合适的下场。”
胸口一闷,杜小曼抽搐了一下,无尽黑暗中泛起闪烁金星。跟着,肚子上又受到一记重击,疼得她蜷缩起身体,彻底从昏迷中醒来。
穿着龙袍的A版一只脚踩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醒了?那就赶紧起来吧。既然肖婵那群人留下了这条命。朕就不让这番心意白费。跟着朕一起去看戏吧。”
半天空的云玳悄悄往杜小曼身上弹了道治愈的法术。杜小曼爬起身。
殿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只有她、A版和鲁禾三人。孤于箬呢?
是被抓了还是被月圣门的人救走了?
A版上下扫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邋遢的跟个讨饭的婆娘似的,哪有一点朕的宠妃该有的样子?”一把扯住她,摔向内殿,“那边的柜中有梳镜巾帕,擦干净脸,把头发梳一梳。快一些,宣政殿那场大戏等着开台呢。”
杜小曼默默走进内殿,按指点找到了镜子妆匣巾帕,某案上有一水浅,澄澄清水养着数枚漂亮的彩石。杜小曼毫不客气地将其征用做脸盆,洗干净脸,把头发散开梳顺,盘个简单发髻。A版又将一套裙装摔在她身上:“换上,脂粉也擦些。打扮像样点。”
杜小曼拎起那套裙子看了看,挺漂亮。不过皇帝的寝殿里,怎么会有女裙?妆匣里还有脂粉。
想来A版不管再怎么装,内心总还是个女孩子,会在没人的时候自己偷偷穿吧。
A版不耐烦地催促,杜小曼拎着裙子到屏风后换上。
鲁禾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外殿,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
他…才是真正的宁景徽的卧底吧。
看这个情况,孤于箬应该是被月圣门的人救走了,而非落在A版手里。
A版和宁景徽达成了什么协议,把月圣门及月君卖给了宁景徽?
这是爱情的力量吗?
杜小曼忽然记起,当时在桃花岛,她藏在树上,弘醒从树下路过,却假装没看见,走了过去。
原来那并不是真的放她一马,而是打算布置卧底了。
和他们同一条船的蓝衣小卒…演技和举动完全符合宁景徽“顺势而为”的纲领。那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在宁景徽的掌握之中了。
想来箬儿当时是和少年一起到了岛上,他们两个又是在什么时候切换的?上船的那阵混乱时?
杜小曼心里发闷,头又有点疼。
都是影帝影后啊…连箬儿也…
其实现在回头一想,的确很多漏洞。比如,箬儿这么离世出尘隐居的女孩子,跟朝廷八辈子都扯不上,为什么宁景徽听说过她,还知道她住哪里,特意找她给皇帝看病?
璪璪也知道箬儿的住址,还爬到那座山头去过。
箬儿,和…谢况弈…应该早就在朝廷的监控中了。
那箬儿给女皇帝看诊时,无意说破了皇帝是女子的事实。后来还告诉了她杜小曼。会不会箬儿仍是不太知情?

A版又再度催促,杜小曼赶紧抿了点胭脂。
A版甩给她的这套裙装绝对是自己偷偷穿的,虽然是宽松版,杜小曼穿还是有点绷的慌,特别是坐下的时候,她能感觉自己的肚子正努力把裙子撑出一道道。料子很轻薄,内外几层衫,肩臂的肉仍隐隐可见。杜小曼整了整领口,A版大踏步在前跨出殿门,鲁禾绕到杜小曼身后。三人走出了乾元宫。
宫门外,有一群禁军打扮的兵卒,见他们出来,便跪倒在地,一副誓死保护皇上的姿态。
A版道:“都起来罢,陪朕去宣政殿,然后你们就可以散了,或是投降宁景徽也成。再动刀动枪也没什么用了,留着命吧。”
兵卒们都沉默了。为首的砰砰磕头,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臣等会誓死保护皇上。
A版翻了个白眼:“蠢蛋!”转头径直往宣政殿方向走去。
那群兵卒皆愕然。一些跪在原地。有一些起身,跟了过来,沉默地低头环卫左右,并且远远避开杜小曼。
一路之上,又遇上许多乱窜的宫人。跪地叩首,A版皆甩也不甩。有些挡住前路者,方才不耐烦说一声:“想逃命就赶紧逃吧。要么找个地方窝起来,看情况再做决定。休碍朕的事!”
有些叩首不起,还有一些宫人默默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不知道到底是尽忠,还是想跟着见证历史。
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太靠近杜小曼。但杜小曼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很锋利。
A版带她到宣政殿,绝对没打好主意。
反正开挂的人生无所畏惧。杜小曼在心里耸耸肩,A版究竟想做什么,她很期待。
宣政殿在内宫与外朝的交界处,再往外朝去,就是阁部与中书衙门。恢弘庄严,高出勤政殿实在太多。
穿过一道道宫院回廊,过了紫宸门,拾阶而上,从后门踏进宣政殿,杜小曼感受到宏大的肃穆之气。
A版在门槛处转身,向那堆兵卒和宫人道:“尔等都退下吧,这里不是你们能进的地方。”又朝鲁禾一瞥,“去告诉宁景徽那些人,朕宣他们进殿。”
兵卒和宫人们便都止步在门槛处,鲁禾小碎步跑去传话,杜小曼和A版一道走进空空大殿。趁着这个机会,杜小曼小声道:“你没杀十七皇子,你救了他,对吧?”
A版一副懒得与她废话的神情:“爱妃,去那边的屏风后吧。等一下你会看到很多东西。朕特意带你过来,好好领受。”
杜小曼走到屏风后,A版昂首一步步走上玉阶,在龙椅上坐下。君临天下的姿态,仿佛乾坤尽在掌握,正等待群臣来拜。
群臣来了。
宁景徽为首,一群大臣沉默有序地鱼贯而入。
并未像杜小曼想象的那样,有人跳出,抬手一指:“你这个妖人,居然还敢坐在龙椅上!”然后一堆兵卒涌进来,把A版拿下。
包括宁景徽在内的群臣,居然齐齐下跪,口呼万岁。
A版一声轻笑:“众卿此时,竟还认朕这个皇上。”
众臣立刻称罪再拜。与宁景徽并肩站着的一麟纹紫服中年男子叩首道:“皇上,臣等万死。只因妖人作乱,内秽宫闱,外祸朝纲。臣等为清君侧,明圣听,方才冒死进谏。冒犯圣威,死不足惜,但望朝纲正,社稷清。”
A版道:“众卿不必如斯含蓄,朕自然明白。事已至此,朕再坐这把龙椅已不妥,朕亦已无眷恋这帝位之心。众卿想朕禅位给裕王,朕下诏便是。”
众臣又再叩首,称臣等万死,绝无此意云云。
杜小曼在屏风后听得很佩服,都很能忍啊,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能把台面维护成这样。
A版又一声苦笑:“众卿不要这样,好吧,卿等并未逼朕,只是朕真的不想再做这个皇帝了。有圣德者比如裕王,代朕居之,能让社稷清正,万民得福,朕谢天谢地。朕只想得一方山野小院,与爱妃媗儿一同居之,布衣粗食,日日诵经,祈福万民,忏悔己过,足矣。”
杜小曼心里一跳。A版开始拉她下水了。
顿时有一大臣道:“皇上,妖女秽乱宫闱,正是祸根孽首,绝不可留!”
A版一声轻叹:“众卿,媗儿只是个无辜女子。朕无能无德,致今日之乱,与她何干。都是朕自己的过错。何必让一个女子。朕退位后,会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请众卿放过她吧。”
那紫服男子顿首:“皇上!孽女唐晋媗,便如妲己妺喜,祸孽深重。万不可留。”
A版垂眸看着他:“唐卿啊,为何你也这么说?媗儿她可是你的女儿。你这个爹爹,怎么都不帮她?”
杜小曼心口一滞,好像有一柄锋利的匕首穿胸而过。
那,居然是,唐晋媗的亲爹…
德安王再叩首:“皇上,罪臣前世为恶,竟生此孽种,淫秽不堪,为祸宫闱。罪臣万死不足赎罪,但求皇上速断此祸根!”
杜小曼方才发现,自以为炼得像钢铁一样的心脏,还是会疼的。她又往窥视外面的缝隙处凑了凑,见宁景徽亦一拜。
“皇上,祸从妖女起,不杀不能除孽。且其背后,有月圣邪教,更务必除之。”
云玳站在云端,同情地望着攥住了衣袖的杜小曼。
“快要到最近的那个结局了啊,你能闯过去吗?”
妖女,孽根,杀。
杜小曼心中熊熊火焰蹿起,挟着滚滚岩浆流灌入四肢,抬手猛一拍。
屏风轰然倒地,众臣皆抬头,杜小曼在兵卒们涌入殿内的脚步与兵器声中盯着宁景徽。
“右相大人,你忽悠我进宫给你当卧底的时候,可没说过还要背黑锅啊。”
A版眼中盛满兴致勃勃,颤声道:“媗儿…”
杜小曼眯起眼:“宁右相你让我顺势而为,原来最后就是…”
她迈步向前,脚下陡然一绊,声音一卡,在群臣及A版的炯炯注视下,一头栽倒,砸的屏风又轰然巨响。如雨般箭矢嗖嗖嗖穿过她方才所站地方的空气,钉入柱子与墙壁。
宁景徽霍然起身:“住手!”
更多挽在弦上的手顿住。
鲁禾与几个嬷嬷宦官一涌而上,按住摔得晕头转向的杜小曼。
杜小曼刚要挣扎,几处穴道一麻,便如同一只被绑绳的大闸蟹一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被众宫人抬起,只能怒目而视。
A版十分敬业地从龙椅上站起,颤声道:“媗儿,媗儿…”
众臣又都跪下。
“皇上,莫再被妖女迷惑!”
“皇上,请速下决断!”
“皇上…”
杜小曼被抬往后门,A版幽幽长叹。
“众卿何以非要如此相逼?宁卿,方才媗儿那几句话,又是何意?”
杜小曼没听到宁景徽的回答,倒是德安王的声音立刻道:“皇上,妖女污蔑之言,不当闻之,更不可信也。妖女媚君惑主,秽乱后宫,其罪一;后宫预政,祸及外朝,其罪二;信邪术,行巫蛊,其罪三。历代后宫,此三罪占其一,便当从诛。罪臣生此妖孽,更是罪魁祸首,请罪并罚!”
宁景徽跟着发声了:“德安王为社稷,断骨肉亲情,乃大义也。邪教不可姑息,孽患不可纵存。臣请皇上速速决断。”
A版道:“媗儿从未参与过政务,何来祸及外朝之说?”
一名大臣道:“臣听闻,皇上恩宠宸妃,在她入宫后,常于其所居之处批阅奏折,宸妃亦与朝务,多有议论。”
“众卿是让朕非舍媗儿不可了。”A版感伤地叹了一口气,“可媗儿或已有了身孕,可容她生下朕之子嗣再说?”
“妖女所怀,恐非皇嗣。”宁景徽从容对上,声音冷然平缓,“且据臣所知,有种药物,可令女子脉相似孕。斩祸需从速,请皇上圣裁!”
群臣再附和。
“皇上,请杀妖女!”
“不可再留!”

杜小曼已离开大殿,被抬下台阶,殿内声音渐远,模糊不清,唯剩凌冽的杀杀杀之意,重重捶着她的寸寸神经。
呵呵呵…
真是嘴脸尽现的时刻。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被选中的弃子,达到目的后就扔的炮灰。
唐晋媗,你有多可悲,多可怜。
上辈子的我,有多可悲,多可怜。
天上的云玳看着杜小曼,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什么结果都没有的完掉了。”
鹤白使尚未开口,遥遥虚空忽然传来呼唤:“云玳,使君,先暂停片刻,娘娘与帝座急召。”
云玳一怔:“难道方才我救她救错了?”
五彩仙光中,云霓仙子的身形落至云上。
“不是。总之,出了点岔子。过去就知道了。”
云玳和鹤白使互望一眼,同云霓仙子一道纵起云光,赶往明心坪。
“假孕?并非皇嗣?”宣政殿上,A版冷冷轻笑,俯视群臣,“众卿啊,昔日亦曾有人指证,纯孝太妃品行不端,裕王兰璪身世可疑。虽严密未宣,众卿应都有耳闻吧。众卿对裕王,不疑不惑,拥而戴之。怎的到朕这里,朕没死,年岁正盛,媗儿日日被朕临幸。媗儿肚里的孩子,却成了并非皇嗣?”
殿中一时静了。
宁景徽一揖:“皇上,太祖皇帝圣誉不容损犯,请皇上慎言。”
A版轻呵一声:“宁卿真是忠心啊,你当着殿中这许多人之面,说媗儿肚子的是野种,不知可曾想到朕之圣誉?罢了,朕反正是将要退位之人,何必计较这些呢。可怜朕那未出世的皇儿,不知能否有条活路。罢罢,黄泉路上,他们母子相伴,想来不会寂寞。浊浊世间,朕亦不会久存,很快便能与他们团聚了。宁卿哪,把备好的诏书拿来吧,朕这就签字盖印。”
德安王神色微变,待要开口,被宁景徽不露痕迹地一拦。
其余臣子皆沉默低头跪着。方才闯进来欲杀杜小曼的那些兵卒更如木雕泥塑一般,垂目盯着地面。
宁景徽再一揖:“臣等谏之唐突,惊扰圣驾,定已使皇上龙体倦乏,请圣驾先回乾元殿休息。臣,虽已当万死,仍兢兢跪求皇上,速灭祸根,除邪教,为天下正朝纲。”
云玳和鹤白使随云霓甫入紫薇园,便见树下,九天玄女与北岳帝君已停止对弈,众小仙垂手侍立在两边,石桌前站着一乌纱红袍的仙者,却是冥司判官崔钰。
九天玄女道:“崔判何事,可直说来。”
崔钰道:“禀帝君、娘娘,凡间有一女子,阳寿尽,方至地府,本待要由阴律、察查二司计其今世及累世善恶,断罚赏,定轮回。谁料甫到孽镜台,那女子记起前生,忽然道,她与帝君有个赌约,是她赢了。小神翻看簿册,发现这女子前生命尽时,的确曾被仙使带至天庭,而后又被送归阎殿,未经判裁,直接转投今世。那女子一直吵嚷,要见帝君与娘娘。小神因此唐突前来。”
北岳帝君一笑:“怪了,难道本君还和谁打过赌忘记了?那魂魄何在?”
崔钰道:“在小神袖中魂袋内。”即取出魂袋,解开袋口,一抹魂光飘出,渐成人形。
“她前世姓唐名晋媗,生于氶朝庚午嘉元七年五月十二,本应享寿八十三载,却于氶朝丁亥兴极五年,一十七岁时因情自尽。此生姓杜名晓曼,生于己酉年丁丑十二月二十五,卒于甲午年戊辰三月十六,享阳寿一百零四载终。不知帝君可有印象?”
杜小曼被抬回含凉宫,丢进寝殿,门扇关闭,落锁声干脆利落。
杜小曼穴道未解,跟个木乃伊一样直僵僵挺在床上,瞪着帐子顶,眼皮发僵,不自觉下垂,周围一切渐渐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喂…”
她忽觉浑身飘飘,眼前光华绚烂,定神时,发现已身在云端。
云玳仙子和一开始她被带来天庭时,与鹤白使一起的那个比较冷艳的仙子云霓一左一右,并肩站着,一同看着她。
杜小曼瞅着二位仙子的表情,一凛:“这不能算我输了吧。”
“不是,不是。”云玳小仙子努力笑了一下,“我们是奉了娘娘和帝座之命,特意请你上来一趟。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杜小曼顿生警惕,“你们安排的这剧情可够坑爹的。唐晋媗之前的那些事跟你们告诉我的差了一万个宇宙好吗?要不是不想输我都要立刻不玩了。别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坑的情节哈…”
“呃…”云玳的表情滞了一下。
云霓僵声道:“到了紫薇园,你就知道了。”
杜小曼正要再开口,云玳与云霓一左一右将她挟住,纵云而起。
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园子,熟悉的大树。
北岳帝君、九天玄女娘娘、众仙子仙人们…
都和初次到来时一样。
不同的是,北岳帝君和玄女娘娘对弈的棋桌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袍男子头戴乌纱,一手捧册,一手执笔,丰神俊逸。但杜小曼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身旁的那个白衣女子吸引。
那女子一身白色长裙,是现代洋装式样,乌黑秀发盘在脑后,妩媚端庄。
明明从未见过,杜小曼却感到了强烈的熟悉与亲切。
那女子望着她,露出娴静优雅的微笑。
“你就是另一个小曼吗?你好,我是杜晓曼,前生叫唐晋媗。”

第八卷 为你归来
虚、空、破、灭…
宇、宙、粉、碎…
杜小曼站在无尽空洞中,仿佛过了无数个亿万万年之后,她才,僵僵地,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
北岳帝君淡然地道:“哦,就是出了点小差错。你不是她。”
云玳与云霓又一左一右按住了要暴走的杜小曼。一旁的鹤白使走上前来。
“这其中原委,便由我来解释吧。”
鹤白使的解释真是简单、明了、通畅、易懂。
杜小曼听完,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冷静地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就是说…唐晋媗的转世,名叫杜晓曼,生在己酉年十二月二十五,换成公历是19XX年2月4日。但是你们没找到她,然后发现了和她隔了八十多年,生在丁丑年八月二十五,也就是19XX年9月26日,很不幸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还念起来是一样的我?”
鹤白使露出“你懂了我真欣慰”的表情,颔首:“不错,因为你们二人一个生于己酉年丁丑月的二十五,一个生于丁丑年己酉月的二十五。当时我们未找到她,以为是簿册记载出了差错,写倒了年月,便这样查找,就发现了你。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也以为是记录笔误…”
“八十七年也差太多了吧!”杜小曼的咆哮终于爆出,“你们当时不能与时俱进看看西洋公历吗?都要差出一个世纪了,画风能一样吗?换成公历,一个是2月,一个是9月,她水瓶座我天秤座好吗?我哪点像水瓶座了!”
北岳帝君淡淡道:“座?那是什么?凡俗西夷之物?天庭从不感兴趣。”
明明是魂魄状态,杜小曼却感到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
“所以我就这么撞上了?话说,我出的那个车祸,该不会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不是。”鹤白使否定,“乃你命当如此。”
“一会儿是我为男人自杀,一会儿又是我命当如此,呵呵呵——”杜小曼呲出森森的牙,“你们如此神通广大英明神武的神仙,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一个活人都找不到,还找错人,还差了八十多年找错人!还把一个天秤座错当成水瓶座!”
“本君方才已经说了,”北岳帝君又淡淡开口,“那种凡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庭众仙皆无兴趣。”
“错了还这种高贵的姿态呀!”杜小曼被云玳和云霓按住,未能跳起,“你狮子座吗!”
鹤白使道:“不得对帝座无礼。”北岳帝君一挑唇:“松开她,本座岂与一凡俗之魂计较尔。”
九天玄女亦向云霓和云玳示意,两位仙子犹豫着解开明显在发狂状态的杜小曼的禁制,唐晋媗及时地道:“大约…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我本当生于京师,但那个时候不太平。家父原是顺天府衙门里一小吏,曾帮一位与革命党有关的商人脱罪。西太后与光绪皇帝死后,朝廷与衙门中的人也有替换,有人趁机提起此事,说家父有串通乱党之嫌。家父救的那人也的确是与兴中会有些关系,他劝家父说,时值风雨之秋,朝廷恐怕撑不了多久,不如趁机到海外避祸。家父在他的安排下,带上正有孕的我娘,连夜逃出京城,从天津坐船,到了旧金山。”
崔判翻阅簿册:“不错,尔父杜祐,本当卒于庚戌年九月,因活广东商贾裘崧一族十五人,延寿两纪。”
鹤白使道:“原来是到了西夷之处。难怪找寻不到。”
唐晋媗道:“而且…我是在教会医院出生的,是否也会…”
在场众仙表情皆很复杂。
北岳帝君道:“记得本君与你打赌时,便告知了你,某年某岁时,会有一关,倘若过了这关,本君愿赌服输,且你能延寿一甲子,享人瑞之乐。虽你一直未寻到你,但以你活的年岁,本君并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