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背又被狠狠砸了一下,猛地扑在地上,胸口一阵闷疼,耳中嗡嗡作响,似乎被隔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辱骂和笑声划破漆黑隔壁刺入。
她又被人从地上拖起,腿上又被踹了两脚,再踉跄跪倒,头发被大力猛扯,散了下来,阻挡视线。
知府到了后堂,厅内再无他人,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
知府不由得一怔,正要喝道哪里来的妇人敢进本府内衙,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牌子,知府再一怔,赶紧躬身低头,女子冷冷道:“黄知府,你好大胆子,竟敢抓她。堂上证物已出,郑九娘乃被毒针所杀,你竟还要屈打冤枉,真不要命!”
黄知府抖着退出门,急招小吏,主簿又匆匆赶来:“大人,那时杜氏,与谢家似有瓜葛,谢家派了人来,礼请大人再斟酌此案。谢家的少庄主能为那女子作证,她昨夜未曾行凶。”
黄知府擦擦额上汗珠:“快,那就将此女放出,让谢家的人带走吧。”
云端上,云玳跌脚:“哎呀,刚转了个身,就这样了。怎么会这样…我…”
鹤白使抬手拦住正要下界的她:“你用仙法救她,反倒会让她再被人疑,算了吧。她有此一劫,是自找的。凡间行事,刚者易折,锋芒必挫。她在公堂上,还自以为能耐,逞口舌之利,本就愚蠢至极。”
云玳急道:“她是因赌约方才下界,我们理应照看呀。否则不被埋怨我们天庭没好好照应?”
鹤白使淡淡道:“我们只管胜负之约。按照她的个性心智,若无各方照应,在凡间一天都难活,吃点教训,倒也罢了。”
待最后一次跌到冷硬的地面,再没有没扯起时,杜小曼昏迷中,听得牢门响,竟松了一口气。
她像条快死的鱼,只能半张着嘴呼吸,好像仍被罩在一个罩子中,一半与这世界隔开,她下意识地抠着地上的硬泥,心中竟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如果她会武功,如果她手里有刀,一定将这堆人渣全部砍了!
牢门再响,杜小曼在地上抽动了一下,听到一个温婉的声音:“怎么伤成了这样?”
杜小曼挣扎着吃力地撑身抬头,努力凝聚视线,几道身影掠到眼前,俯身,两三双温柔的手搀扶住她,她脸上敷上了一块凉凉的东西。
弥漫着腥气的鼻端,突然嗅到了一股香气。
春天到来时,花朵初绽的香味。
奇怪,现在明明是秋天了。幻觉?
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里,杜小曼只想到了这一个问题。
而后,她彻底沉入了梦乡。
“走了!”
主簿客气地笑:“谢夫人,谢公子,你们要的人的确已经走了。倘若不信,可以破例让你们到牢中看。两位可能知晓内情…那位来历不小,我们大人也…总之,两位亦可放心,这场官司与那位绝无干系,只是误会,误会…”
谢况弈脸色铁青,转身离去。
谢夫人暗使个眼色着随从跟上,含笑向主簿道:“有劳。”
土墙。矮桌。木床。
杜小曼坐在床上,左右四顾——没人。空空的小屋里,只有她自己。
她一动,浑身就疼,皮疼,肉疼,骨头也疼,肉与骨头连着的筋尤其疼。脸上麻麻的,僵僵的,似乎敷了什么厚厚的东西,她用手蹭了一点,送到眼前看看,似乎是黑乎乎的药膏,一股药香。
杜小曼吼了一声有人吗,嗓子干又涩,话像是混着沙子在大铁锅里炒的栗子,粗糙嘶哑。
没有任何回答。
她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头发也是。
床尾有一套干净的外衣和布袜,床边摆着一双新鞋。
杜小曼挣扎着下了床,在屋里挪动了几步。
这个小破屋真不大,四面土墙,头顶是木房梁,茅草糊的黄泥做的屋顶,一扇木门,一扇窗,一目了然。
屋内所有的东西,甚至是房梁,都一尘不染。床上的软枕、素花床单、轻软的棉被和那张木床格格不入。
墙上挂着一个斗笠,一个鼓鼓的包袱,一个空水袋。
桌上的粗瓷茶壶里,茶水是热的,入口清香,是好茶。
一个纱罩下,罩着一碟馒头,一碟包子,三样小菜,两个茶叶蛋,一碗粥,也是热的。
表明,不久前,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杜小曼挪到门前,推开门。蓝天、白云、旷野…
天边路过一行南迁的大雁,秋草摇曳。
一条蜿蜒的小土路,截断在乱草中。
墙边的杂草堆里,有一口井,一个木桶。
野菊花依偎着篱笆蓬勃盛开,一带远山茸茸的脑袋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
这是哪里?谁把她弄来的?肯定不是谢况弈。
杜小曼努力想了想晕过去前的情形。
当时,好像有香气和女人的声音…
月圣门?可能性比较大。
或者是天上的神仙们?看到她受罪终于良心过不去,把她拎来这里,就好像游戏里的回城复活一样,重新开始跑地图?
杜小曼折回屋内,把饭吃了,茶叶蛋煮得很入味,蛋黄尤其好吃,包子是猪肉茄子馅的,非常鲜美,杜小曼狼吞虎咽,啃下去两个。
吃完了饭,杜小曼打了点水,把碗洗了,依然没有人出现,她不禁想,是不是不会再有人出现了。
水和食物的温度,表明那人算准了她醒来的时间。
这个小茅屋里没有锅灶粮食,只适合临时歇脚,不是个居住的地方。
包子和馒头可以做干粮,粥却只有一顿的量,茶水也不多,桌角还有一叠似乎是打包干粮用的纸袋。
杜小曼打开墙上挂的那个包袱,果然,里面有两套衣服,一套镜梳,一盒药膏,一袋整银,一包散钱,还有一个熟悉的蓝封皮本本——文牒。
杜小曼翻开一瞅,果然就是她路上用的那本,抬头是“滁州府衙知会各州县时杜氏丙寅嘉元三年七月初三生…”
这文牒,她当时曾看过,但因为这段时间心情复杂,加之谢况弈给的,她相信,只匆匆一翻,看了头尾。文牒上字不断句,都是繁体,她看到了“杜氏”两个字,把紧跟在州县后的那个时字当成后缀跳过去了。中间的“庆化八年六月十八嫁与滁州府生员时阑”那页她根本没看,只跳到末尾扫了一眼“准予通行方便”和官印便放心地揣了起来,该死的就被影帝白占了便宜。
看到这个东西,杜小曼几乎能确定了,救她的,是秦兰璪的手下。
杜小曼叹了口气,合上文牒,揣进包袱,将馒头包子打包,灌满水袋,顶上斗笠,走出了茅屋。
站在苍茫旷野中,她深呼吸,不禁想,该往哪走?
现在还是早上,太阳刚爬得比较高,有太阳的地方,就是东南方。
那么,这座小茅屋,正对着的地方大概是南,背后是北。
南方有山,翻山不易,如果山里还有老虎蛇什么的…还是往没山的地方走比较好。
杜小曼往北走了两步,又停下。
她虽然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睡了多久,但按常理推断,应该顶多睡了一天,那么这里,距离临德,不会太远。
临德周围是没山的。
朝着没山的地方走,走回临德的可能性,比较大。
还是有山的方向保险。
进监狱这一回,让她明白了,连神仙也靠不住。不过,如果被老虎吃了,GAME OVER,赌局就废了。那种情况他们应该还是会管的。
杜小曼调转身,大步朝着远山进发。
山看起来远,走起来更远。
杜小曼本来腿就疼,走不太快,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歇歇。
一路没有人烟,只有旷野,刚开始走的时候,杜小曼还有点“天宽地阔只有我”的诗意情绪,走到后来,只剩下累了。
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她坐在一棵树下歇气,灌了两口水,啃下一个包子,非常希望现在突然出现一辆驴车什么的。
再往前走了一段,她心里一阵惊喜——前方,她看到了路,是小土路,表明,附近有人家。
那路横在眼前,一头往远处旷野,一头往一道树林。
杜小曼斟酌了一下,选了旷野。
一个人赶路,青天白日下的旷野比幽深的树林有安全感。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走着走着,小土路越来越平坦宽阔,开始分出岔路。
往岔路上望,她隐约看到了人家,那里的地势比这里凹,高高的牌楼和屋脊,似乎是村庄。
杜小曼没有往岔路上走,继续沿着土路前进,路上开始有人了。
是杜小曼肖想过的驴车,得得地越过她,木架车上坐着几个农家打扮的人,杜小曼一阵欣喜——那些人,脚边搁着包袱。
她鼓起精力,继续向前走,又过去了几辆马车驴车,当日头开始西斜的时候,杜小曼迎着渐近的山,看到了——一条河。
路的尽头,有码头、有船,不少的人走动,还有草棚茶水吃食铺,杜小曼一阵热泪盈眶。
码头上,有人在吆喝:“快点,快点,今天最后一趟了!”
杜小曼随着一堆人挤到码头前,两三个大汉拦在两边,不耐烦道:“快!快!二十文!二十文!”
有人仰脖道:“坑你姥爷咧!从来都十五文,哪来二十文!”
大汉道:“十五文你等明个,坐不带篷的,反正今个就这最后一趟!”
众人攒动犹豫,杜小曼挤到大汉跟前:“十八文不行么?”
大汉一翻眼:“废什么话!”
杜小曼装作犹豫一下,才从袖子里抠出一把钱,点了不够,又摸出两个,凑够二十文,大汉不耐烦地劈手夺过,将她往前一推:“赶紧!”
这一推正好推到她肩上的伤,杜小曼暗暗倒吸一口气,咬牙忍住。码头下,一条乌篷大船,船上已有不少人。
杜小曼踩上舢板,逼近船帮,船身一阵摇晃,她跳到船中,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周围的人向旁闪避,有人骂道:“跳个啥,不会好好下啊!”
杜小曼低头赔不是,靠着船帮坐下。她跑了一天,蓬头垢面,一身灰土,脸上糊着药膏,周围人都以为她有什么病,往旁边避让。有个老太太嘀咕:“啥人都让上。”
杜小曼靠着船沿尽量坐得舒服点,又掏出一个包子就着水啃。船上越来越挤,杜小曼竖着耳朵听周围人谈论,“到了涡县得天黑了”、“三舅母说来接”…
这条船肯定不是去临德的,杜小曼彻底放心了。
过了一时,船头一声吆喝,解开缆绳,船摇晃前行,顺流而下。前方,一道山壁,中分两半,杜小曼不禁笑了,原来山可以这样过。
船行轻盈,穿过山壁,天快黑时,到了一处码头,浅湾里密密麻麻,都是船只,小有舢板,大者,在杜小曼眼里,约等于巨轮了。
杜小曼随在人群中上岸,四下张望。灯火绚烂,马牛驴骡,拉着各色车轿;来往行走,绸缎布衣,各色人物;各种方言口音,各种箱囊货物,极热闹,极繁华。
杜小曼挨到一个茶摊边,要了碗茶喝,耳朵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一阵激动。
码头上,有船是往镇江去的,而且往那边,装了货,更要行海路去南洋!
什么月圣门、朝廷,乱七八糟的,都可以拜拜了!
她包袱里的钱做旅费应该是够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自己漂洋过海,肯定各种不容易,但,起码有目标,有希望了!
杜小曼离开茶棚,码头一条路,往前都是繁华的街道,她在路边吃了碗面,走进一家客栈。
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浑身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她闭上眼计划着明天与未来,但又不禁想,真的会这么容易?
每次当她充满希望,计划着某事,总会被打断。
但是…不管这次成不成功,眼下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好的等发生了再说,现在,只想着好的就行。
嗯,真的能走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开,重新开始,该多好。
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万般皆假…
万般皆空…
…
“媗媗,媗媗,你信我么?”
“媗媗,媗媗…”
“信他早晚有你哭瞎眼的一天!”
“你还能往哪去,你只剩一条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滚!”
…
“媗媗,此物便似我心,你…”
…
“掌柜的,这是我的传家宝…你将它时刻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蠢!猪心上都比你多长了一个窟窿!我一早告诉过你,小心那…你就是不长记性!”
“本阁可以娶你。今生只娶郡主一人,与其他女子,再无瓜葛。”
“…这世间与我,便就是你,你在便有此生,若无你便无此生…”
…
信者是我,他人无过。
本来就无,何必再有?
万般皆假…
万般皆空…
…
“我又新作了一支曲子,你愿不愿听…”
“媗媗,这支琴曲,旧名祈月,我今添新律,改做双蝶…”
…
杜小曼猛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一片漆黑,天尚未明。
她坐起身,拍拍额头。
见鬼见鬼…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对啊,都是什么来着?
脑子又有点混沌,窗外,有小公鸡喔喔喔吊嗓子,杜小曼摸索下床,灌了两口凉茶。
不要胡想其他!目标南洋!
洗漱完毕吃饱早餐,杜小曼抖擞精神,背着包袱走向码头。
熙攘的街道两旁,簇拥着各种新鲜蔬果的小摊,一个挽着篮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杜小曼的视线。
杜小曼愣了一下,向那个身影快步走去:“碧璃?”
碧璃抬头,看见杜小曼,猛地顿了一下,突然转身就走。
杜小曼下意识地跟了两步,碧璃急急穿行在人群中,到了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杜小曼的脚步停下了。
碧璃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她暗暗扫视四周,没什么不寻常。
她再向碧璃跑离的方向望去,碧璃穿得是很明艳的翠色,在人群中比较醒目,那抹颜色拐进了一个巷口,消失不见。
杜小曼拐进路边的一个茶棚,坐下。
起码今天,去镇江的船,她不能搭了。
碧璃的出现和举动,有两个可能。
一,她藏身在这里,出于小心谨慎,不敢相认。二,她被人控制了。
杜小曼苦笑一声。她有种预感,出国之行,看来要泡汤了。她果断站起身,朝着碧璃拐进的那条小巷走去。
小巷纵长,里面有不少人家,两个老大爷正坐在巷中下棋,杜小曼上前询问。老大爷极其爽快地道:“穿绿衣服的女娃娃么,里头第一家。门上只有一个门环的。”
杜小曼道谢,走到那两扇缺了个门环的木门前,拍了拍门。
门内一点动静也没有。杜小曼扒着门缝往里看,见一抹翠色一闪。
她又继续大力拍门,对着门缝喊:“碧璃,你不开门我也不会走!我就在门外待着了!”
喊罢,杜小曼正打算就在门口坐下,门拴一响,门开了一道缝隙。杜小曼立刻闪进门内,碧璃反手插上门闩,背靠木门,定定看着杜小曼,眼眶发红,哇一声哭了起来:“郡主,你干吗要跟着我呀…”
杜小曼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地抱住碧璃,碧璃抽噎着挣扎:“奴婢,奴婢不敢…郡主…”
杜小曼的伤口被撞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碧璃抓住她的袖子,哭道:“郡主…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杜小曼苦笑道:“一言难尽。你不是应该藏在杭州附近的乡下么?曹师傅他们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看见我就躲?”
碧璃低下头,泣不成声:“郡主…你不应该跟着我…来不及了啊…是我害了你…那个什么圣教…她们让我…”
月圣门?不是朝廷或者慕云潇?
难道是月圣门因为仪安城外遇伏那件事,觉得她杜小曼是朝廷的卧底,于是抓了碧璃来钓她出水,以报仇雪恨?
杜小曼皱眉:“她们在哪里?”
碧璃擦擦泪,拼命推搡杜小曼:“她们现在不在。郡主,你赶紧走!”
砰砰砰——
门板突然大力震动,杜小曼和碧璃都吓了一跳,碧璃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愈响。
“里面的人快快开门!官府清查,不得延误!”
碧璃一脸眼泪,无措地看着杜小曼。
“快开门!再不开就砸了!”
碧璃推推杜小曼:“郡主你先进去躲躲。”
杜小曼摇摇头,真是冲着她来的,躲也没用。她大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门外,乌泱泱一堆身穿盔甲,手执兵刃的兵卒,这堆兵卒盔甲下的布衫是蓝色。杜小曼心里咯噔一下,当日被拐卖到桃花岛,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的种种再度涌上心头。
她这样略微一顿,为首的蓝衣兵已一把将门推得大开。杜小曼被撞了个趔趄,兵卒门涌入院中。那为首的人却停留在原地,目光如刀,扫视杜小曼:“你住在此处?怎的做出行打扮?”
他的盔甲式样与其他的兵卒有些不同,且其他的蓝衣兵手中都是长矛,他却是腰间佩了一把刀。看来是个头目。
杜小曼道:“我来投亲的,昨晚刚到涡县。住了一宿,今天才找到我表妹。”
那人道:“将文牒拿出来验看!”
杜小曼从背包里翻出文牒,那人接过翻开,此时,其他的兵卒已涌入院中厢房,一通翻找搜寻,地砖墙壁,都用矛杆轻敲。
连院墙上竟然都站着兵卒,另有一些轻盈地跃上屋脊,手执弓箭,俯视院内。邻院的屋顶,也有兵卒冒出。
杜小曼心知肯定是出大事了,砸门之前,这么多兵到了门口,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墙上屋顶上那堆也是无声无息出现。
碧璃愣愣地站在原地,只看着杜小曼,像被吓傻了。
一个兵卒疾步奔到为首的那人身边,躬身道:“宅内只有这两个女子。”
那人皱眉道:“再仔细搜!”小卒领命而去。那兵卒将杜小曼的文牒反复看了两遍,合起,又盯着她道:“从滁州前来涡县投亲,路途真不算近,一路都是你一人?”
杜小曼道:“是。”
那人一招手,又一个小卒捧上一本册子,那:“这栋宅子,屋主是客商孔甲,你表妹与她,是何关系?几时住进此宅?孔甲又在何处?”
杜小曼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道:“大人,我表妹在这里住了多久,我真不知道。我新死了相公,没得依靠,听说表妹嫁了个富商,就想来投奔她。没想到…”望了一眼碧璃,一脸为难,“没想到,表妹一开始不肯见我,转头就跑,后来我追过来,她又抱着我哭,原来那个富商其实没娶她…”
那人垂目沉吟,不知信了没有,杜小曼心里正在打鼓,那人道:“让你表妹将文牒拿来验看。”
杜小曼问碧璃:“表妹,你的文牒哩?”
碧璃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道:“在,在屋里。”快步进屋,两个兵卒跟在她身后,用长矛撞了她一下,碧璃被撞得也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杜小曼心头火起,但出声抗议只会更遭罪,只能隐忍不言。
过了一时,碧璃拿着一个差不多的墨蓝封皮册子出来。兵卒将册子呈给那个头目,那人翻看验查,突然问:“令堂贵姓?”
杜小曼一怔,本能地说实话:“我…我娘姓何,杜何氏。”
姓氏对不上,她就再扯一扯,总能扯出亲戚关系。
那人眯了眯眼,却没再说什么,将文牒交旁边的兵卒还给碧璃,把杜小曼的文牒也递还。
院中的兵卒还在搜查,杜小曼壮起胆色问:“大人,这是查什么?”
那人冷面不语。
过了一时,兵卒们陆续折返,又有两个跑上前,向那头目抱拳躬身,一言不发。那人一摆手:“走。”
兵卒们呼啦啦列队,涌出了院子,却涌向对面那家,开始砰砰砸门。屋顶上的兵也撤了,只有院墙上的兵卒仍张着弓箭稳稳站着,一动不动。
杜小曼探头看,那两个方才给她指路的老大爷正颤巍巍靠站在墙边,一脸惊恐,身边守着几个兵,巷口有兵卒把守,巷子两边墙上,密密站满了弓兵。
碧璃扯扯杜小曼的袖口,示意她赶紧进院。杜小曼不想当出头鸟,但还是看不过眼出声道:“几位军爷,老人家腿脚不好,恐怕不能长站,要不您几位就行行好,让二老坐下呗。”
几个兵不耐烦地甩了杜小曼一眼。
“哪个没让他坐?”
“自己要站!”
“啧,坐下吧,坐下吧!”
…
两个老大爷感激地望了望杜小曼,颤巍巍扶起翻倒在地的小板凳,坐下。碧璃将杜小曼扯进院,上了门闩,小声道:“郡主,有官府的人,那个什么教一时不敢出现。你趁此机会赶紧走…”
杜小曼摇头:“没那么容易,这时候肯定出不去。”
碧璃一脸又要急哭的模样。
杜小曼反手拉她到屋里,搁下行李,大声道:“表妹,有这么多兵爷把守,但饭还是要吃。我早上就没吃饭,快饿死了。”
碧璃道:“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