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冷冷道:“我原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狼子野心的无耻之徒,你永远比不上圣上。”
燕王忽然大笑,他笑道:“夫人啊…未免太陈词滥调了。”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放顾清沅出宫了。
第225章 外传第三章
清沅一上了马车, 就催促马夫赶快回府,越快越好。
她知道等燕王能放她离宫, 就是已经准备万全。这种时候京中随时有可能宵禁或锁城,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
一回到府中, 侍女像往常一样要为国公夫人更衣,清沅道:“不必了!”
她没有时间慢慢换衣服, 立刻就去书房写信, 又叫了两个管事和几个嬷嬷来见她。
她叫贴身大侍女眠竹拿了钥匙, 要几个下人抬了两大箱子银子还有两大箱子金银首饰,去给舅舅家送去。这些东西差不多要有十万两银子——她的舅母白氏放了十万两银子在她这里入股生意,每年不动本金, 只拿分红。
清沅想着, 之后情形还不知道如何,若是国公府被抄没,她得先把舅舅家这十万两银子给摘出来。
安排了人送东西, 清沅又给自己大弟弟顾晟写了一封信。顾晟如今在霖州老家生活,也已经娶妻生子。二弟和小妹都跟着顾晟生活。清沅嫁入国公府的时候,顾晟曾经提出过, 让二弟小妹入京跟着清沅, 毕竟京中繁华, 下面两个小的一直嚷着要去京中,京中机会多。清沅拒绝了, 京中虽富贵, 但霖州更安全。她每年都会给顾晟一笔银子, 足以使二弟和小妹过得舒适。
给顾晟写信时候,清沅忍不住叹气。她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几个弟弟妹妹了,平日不觉得,这时候想来忍不住心酸。她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飞快地写完这封像是诀别的信,清沅又找出两张地契,小心将信和地契封好,让信得过的老人马上出城,连夜直奔霖州去。
之后她又写了几封短小的信,又处理了几笔银子,烧掉了几本账本。她满脑子都是事情,哪怕这时候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还是要尽量处理干净。
把最要紧的忙完了之后,清沅才问:“国公还没有回来吗?”
眠竹看到清沅一回来就飞快地做这些事情,隐约有些不安,虽说年末进出多,但像今晚这样一下子就处理了近百万两银子,还是头一次。
她也紧张起来,低声道:“刚刚问过了,门房说是国公上午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夫人要派人去国公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一找吗?”
清沅摇摇头,她这时候还没想好怎么告诉赵逊这个消息。最重要的是,赵逊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他只会慌乱,还要她来安慰他。还不如她这时候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还能做什么。
这时候清沅身边的侍女又问清沅要不要换掉诰命衣服。
清沅这时候已经忙得告一段落了,她也想换掉衣服,沐浴放松一番。但她总有些不自在——一说更衣,她就想到黄昏时候在天极宫,隔着一道屏风,她被一件一件脱掉了衣服。嬷嬷大声一件一件报着她身上的衣服和饰物,直到她只剩一件抹胸和小裤。
燕王就坐在屏风的另一边。
清沅终于起身让侍女为她更衣去沐浴。等她出浴时候,赵逊还没有回来,街面上也还没有宵禁。
清沅梳好头发,继续整理她房中的东西。这些年她手上积累的不可谓不多,但这时候想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候,她的贴身侍女眠竹过来道:“夫人,好像少了几样东西。入宫时候带的一只绣囊,一支红蓝宝石镯子…”
清沅面不改色道:“是我送给安平公主那里的人了,今日遇上了两个老人。”
绣囊里装的本来就是打点宫人用的碎银子,宝石镯子虽然品相好,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大约是搜身的时候那两个嬷嬷见财起意,手脚不干净偷拿了。
若在平时她一定会注意,今天她也是气得晕了头,全在气燕王,竟没注意嬷嬷偷藏了她的小东西。
眠竹吞吞吐吐道:“还有那个有夫人闺名的玉坠。”
清沅脸色一变。那块玉坠是她出生那年,她的父亲顾泽行亲自挑选籽料,请人制作的,玉上刻了一个沅字,是顾泽行的字迹。这块坠子因有些分量,她有时候挂在腰间,有时候做帔坠用,是她的心爱之物。她的父亲没有多少东西留下来,因此十件百件宝石镯子在她心中也比不上这一个坠子的分量。
眠竹还看着她,她强忍着心疼,淡淡道:“也许是不小心落在公主那里了。下次我进宫时候再去公主那里找一找。”
第二日早晨,喝得醉醺醺的诚国公才回来。清沅已经见过好几个人了。舅舅那边昨天晚上收到十万两银子担心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派人来问了。清沅避重就轻带了过去,反正不用多长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逊洗过澡,酒还没全醒,躺在床上还在说胡话,他对清沅招手道:“夫人,再来陪我躺一会儿,何必那么辛苦…”
清沅本不打算太快把事情告诉他,但见他这样,就冷冷道:“燕王没有死。”
赵逊一瞬间酒气都凝成冷汗了,他还是勉强笑着说:“夫人,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夫人气我昨夜未归府…”
清沅坐得笔直,面色平静,语气平缓道:“我没有开玩笑。燕王没有死,他已经到京了,仔细说,他是已经到宫中了。我昨日进宫见到了。所以一回来,我就处理了几笔银子。”
赵逊这下是真的流冷汗了。他昨天夜里虽然没有真把燕王死了的话嚷出来,但话里说了不少对燕王的鄙视之语,说燕王不过是虚有其名,是个草包王爷,全是边境那帮将军扶起来,对抗朝中太后的,还暗示说燕王不久就要“完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瞪着清沅,抖着嘴唇,半天才问:“怎么会?!”
清沅不再理他,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又有下人来禀事了,她要尽量做好安排。
这天午后,燕王的大军正式进城,还有一个盛大的入城仪式。据说丞相亲自迎接,燕王骑在马上,道旁百姓夹道欢呼。真正是王师归来,箪食壶浆。
清沅没有去看,但她在国公府中也能听到外面隐约的震动。赵逊已经颓了,与他亲近的几个纨绔子弟都来问诚国公打算怎么办。
这一晚开始,京中正是宵禁。天一入黑,京中不论富贵贫贱,一律不许上街面。
夜晚时候,赵逊终于对清沅说:“要不然,我就去京郊的别院去避一避吧。”
他说“我”,没有说“我们”,清沅也不在意,她柔声说:“国公爷,京郊可不够远啊。”
难道赵逊认为躲到京郊的宅院去,就能躲开京中的风波?
赵逊叹道:“等到了京郊,再做打算吧。你明日就给我准备准备,我过两日就走。”
清沅是真不在意,她随口答应敷衍了赵逊。
这一夜她累极了,下半夜终于能睡着了,只是在睡着的时候,她的心还在提着。宫中这时候怎么样了,燕王会在宫中做什么…
燕王在这深夜时候,依然还在天极宫。
他一直坐在皇帝的病床边。
自从他入京以来,皇帝就一直在昏睡,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御医说皇帝恐怕很难再醒了,若是还能醒来,恐怕时间也不会久…
但燕王还在等着,他还有话想问皇帝。
仿佛因为他的信念太强烈,皇帝在这深夜时候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王道:“陛下。”
烛光映着他消瘦的面孔,刚刚醒来的皇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有些神色松动。
“四弟…你…”皇帝喘息着说,“你回来了…”
燕王动也没动,他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我不该回来么?”
皇帝只是微笑,他没有回答。
燕王叫内侍去把太子抱来。
皇帝想出声阻止,但燕王冷冷道:“陛下,难道不想见太子么?”
皇帝没再做声。
很快吴皇后就带着才五岁的太子来了。因为内侍突然半夜叫起太子,说皇上和燕王要见太子,所以吴皇后坚持要一起来。
看到皇帝竟然醒着,吴皇后终于喜出外望,她拉着太子扑到皇帝床前:“陛下!”
皇帝伸出手,想摸摸太子的小脸,但他已经没有那力气了,手只举了一半就无力垂下去,吴皇后一把握住他的手,她哭道:“陛下…什么都别说了…”
燕王转过脸去,淡淡道:“请皇后克制。”
他一句话,就把吴皇后的眼泪吓住了。
太子还小,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呆呆跪在父皇的床前。很快今日在宫中值夜的侍郎也来了。
燕王走过去,拉住太子的手,弯腰将孩子的小手交到皇帝的手上。他与皇帝的手一起握住太子的手,然后道:“圣上,太子交给我,你可以放心。”
皇帝点点头。燕王的手没有挪开,皇帝终于说:“是的,朕把太子交给你。”
燕王这才松开手,对侍郎说:“你听到圣上的话了。拟诏书吧。”
吴皇后含着泪,瞪大了眼睛,但她不敢说一个不字。她握紧了手,那里顾清沅为她写过一个“忍”字。
之后燕王要吴皇后领着太子离开,他还有话要问皇帝。
吴皇后不明白,燕王已经拿到遗诏了,还要问什么。但她不敢问,只能低声道:“请多让圣上休息…不要累了…”
她牵着太子离开了,太子一直好奇地回头看燕王。
燕王终于可以问出那个自己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许婕妤是怎么死的?”
皇帝看着他,只是不说话。
燕王又沉沉问了一遍:“许婕妤是被谁杀的?”
皇帝艰难地开了口:“四弟…你会信我说的话么?”
燕王不回答。
皇帝道:“你早已认定了…”
他说到一半,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燕王终于扑上去用力握住他的肩,厉声问:“是不是她!”
皇帝喃喃道:“是不是…你想的…都是…”
御医急得在旁边叫了起来:“殿下!”
皇帝晕了过去。
燕王放下皇帝,他只觉得那种无法言语的愤怒又涌了上来,直冲他的心间,他的太阳穴直跳。他不得不攀住床柱才能站稳,但肋下和腹中的疼痛已经烧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慢慢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往嘴里灌了一颗药丸。
天一亮时候,宫中人就到了诚国公府上,说传皇后旨意,要诚国公夫人进宫。
赵逊正好守在府上,他随时准备出逃京郊。一听说宫中人要召顾清沅,他立刻回绝了,给传话的内侍塞了银子,说诚国公夫人不舒服,不能进宫,把内侍打发走了。
清沅正在见管事,等管事走了,才知道赵逊把宫人打发走了。
她有些生气。
赵逊见她生气,也来了火,道:“你不许进宫去了!燕王和太后这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情形,说不定就是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进去掺和什么热闹!进了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清沅本来就累,这时候也懒得与他仔细分析,气也上头了,道:“我不去,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去了至少做个明白鬼!”
赵逊口不择言:“你要还想做我国公府的夫人,就不许再管宫中的事!”
他以为这一句话就能吓住清沅。
哪知道清沅并无半分惧色,她冷冷笑道:“好啊,好啊。只是将来燕王问起来,国公爷打算怎么解释那三百多万两银子的事情?拿什么账目给燕王看?”
赵逊立刻瘫坐下来。
整个国公府,由顾清沅打理多年,与宫中瓜葛太深。他早就不能与顾清沅切割干净了。
他们这边刚吵完一会儿,宫中的内侍就去而复返,又将刚才的旨意传了一遍,依然是要顾夫人入宫。
赵逊还有些犹豫,内侍道:“传燕王话,皇后请夫人请不动,那我请得动么?”
赵逊吓得一句话没有。
清沅穿戴整齐,就随内侍入宫了。
这一次内侍将清沅直接带去了天极宫。燕王正在皇帝原来的书房办公,见清沅来了,他站起来迎她。
他好像又变了一个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十分彬彬有礼。
他让清沅坐下,自己站着说话。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夫人。”他声音仍留着夜晚时候的疲惫。
清沅突然开口:“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请殿下帮忙。”
燕王没想到顾清沅这时候居然还能先提要求,他微笑道:“夫人请说。”
清沅说了自己东西被偷的事情。她只说了坠子。
“别的尚可,唯独那坠子,是我父亲遗物,我不能遗失。东西是搜身时候所失…”
说到搜身两字,清沅努力克制自己,才压住那羞耻感。
燕王道:“这事情不难。”
他立刻召唤之前为清沅搜身的两个嬷嬷。其中一个一问就招了,确实偷拿了清沅的坠子。
清沅很快拿回了坠子。
燕王问:“夫人满意了么?”
清沅淡淡道:“能失而复得,就足够了。”
燕王道:“是啊。这世间能有几回失而复得?”
清沅觉得今日这样与她闲聊的燕王几乎可以说是“热情”了。
只是她没想到燕王的“热情”还没完。
燕王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偷东西的嬷嬷,道:“夫人不想责罚她么?毕竟是差一点弄丢了夫人的心爱之物。”
清沅道:“按照宫规,偷一百两以下,杖二十,降一级。我这坠子只是对我来说宝贵,但卖出去并不值一百两。”
燕王道:“这宫规,我也知道。”
清沅看了他一眼,她差点忘记了,燕王是真正在这宫中长大的,怎么会不熟悉宫规。
“不过我如今自认是领兵之人,对下面人都用军法。在我军中,偷东西不论大小,一律砍手。”燕王道。
燕王这话一出,嬷嬷就瘫软在地,喊道:“王爷,王爷,老奴再也不敢了!”
清沅看着他,说:“如今王爷是在治理宫中,不是军中,砍手太过残忍了。”
燕王不多话,他站到清沅背后,他伸手按住清沅的肩膀,让她好好坐在椅子上。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来,按住嬷嬷,又有一个行刑人,绑住嬷嬷的右手,固定在一块板上。
“夫人,千万不要闭眼。”燕王在她耳边说。
清沅慢慢呼吸,不让自己发抖。
“我会看着。”
“看着就对了,”燕王道,“你应当喜欢。”
清沅说:“我要看着居然有人会有这样的暴行。”
燕王低声笑了。
行刑人在她眼前砍掉了嬷嬷的一只手。然后在惨叫声中,立刻有宫人来收拾干净。
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干净和平静。除了空气中还飘着血腥味。
燕王转到清沅面前,微笑着说:“好了,我要问夫人一件事情,希望夫人如实回答。”
第226章 外传第四章
清沅今日入宫匆忙, 没有仔细化妆, 眉毛与唇色都比上次入宫时候要淡一些。
她抬起脸,直视燕王。
燕王也正好凝视这张洁净的面孔,她蹙着的眉头没有黛笔沾染, 像少女一样文静秀气。但她那双明亮的招子,里面却全是冷静。
燕王看出来了,刚刚的血腥一幕, 确实使她刺激震惊, 但并没有真的吓到她。又一个铁石心肠的姓顾的女人, 有什么出奇。
但他的目光还是在那张面孔上多停留了片刻。他不知道为何,也许只是她的怒目而视很有趣——她识破了他逼问手段。
“夫人,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都希望是真话。”他终于移过视线, 平静道。
清沅握紧了手。她知道今日这一关难过, 前途一片未知。燕王亲自提审她,只会与她的身份有关——顾家女, 太后亲信之一。
她在心里已经过了一遍顾家与燕王的仇怨。
最重要的就是顾太后与许婕妤的旧事。许婕妤死的时候, 顾太后还是皇后。
宫中没有追究过的事情,民间说起来却有板有眼。说皇后找了个道士做了咒符, 又买通了许婕妤的宫女,将符咒贴在许婕妤的床下,许婕妤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一闭眼就瞧见满屋子鬼魅, 如此不出三天, 许婕妤就惊惧而死。
但此为民间说法, 许婕妤之死在宫中从没有大波澜。因为许婕妤若不是有个儿子,在宫中完全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有关许婕妤之死的传闻,也是这两年燕王威望越来越高,才开始在民间传播起来的。
想到许婕妤,清沅能明白,燕王若怀疑生母之死与太后有关,那确实是与顾家不共戴天。
然而这几天的两次接触,清沅心中有一个更大的疑惑。那就是有关燕王妃玉苓的事情。
玉苓当初在伴读时候,就与燕王互通心意,燕王娶为王妃,之后燕王夫妇就去了宁州边境。几年之后,玉苓因难产而亡。
再此之后,燕王没有再娶。世人又说燕王是何等的情深意重,深爱燕王妃不愿辜负。
之前清沅也以为燕王是缅怀玉苓,所以不愿再娶。而且玉苓已死,燕王与顾太后的争斗再不用顾忌什么。
然而经过这两天,清沅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燕王对顾家的恨,厌恶,已经明晃晃挂在脸上。不仅仅是对顾太后,而是对所有“顾家的女人”。
不过燕王要想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有关许婕妤的事情就问错人了。
许婕妤死的时候,清沅正在为父亲守孝,已经出宫,并不知道内情——何况她那时候才十几岁,就算顾太后对许婕妤下手,也不会让她这个少女知道。她成为太后的智囊,是后来的事情。
其次玉苓的事情,她就更不清楚了。玉苓难产亡故的时候,她嫁入国公府,距今正好过去十年了。
“殿下想问什么?”清沅平静道。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试闯过这一关。
燕王道:“承平十八年初,你在哪里。”
清沅不需费力回忆,那段日子早就深深刻在她的心中,她说:“我的父亲在承平十七年年末去世。承平十八年初,我先在京中观云坊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回霖州老家,之后又从霖州去了信州。”
燕王不禁问:“你去信州做什么。”
清沅说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已经能保持平静了,她说:“父亲在信州为官,被人诬告。我去信州搜集证据。”
燕王问:“是宫中贵人对你的指点?”
他指的是顾太后,那时候的顾皇后。
清沅看向他,道:“并没有。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燕王没有停顿,继续问:“承平十七年十月到承平十八年六月间,你进宫几次?”
清沅立刻说:“没有。这期间我一次也没有进宫。全在为父亲的事情奔波。”
燕王又问:“你确定没有记错?”
清沅说:“不会记错。因为我承平十八年完全没有进宫。”
燕王不语。
清沅添加道:“若殿下不信,可以去信州官府问一问。承平十八年,我几次出入信州,几乎跑了大半个信州,留下许多书信往来。那里的人应该至今还记得我,书信也留在翻案的档案中做物证。”
她的眼中终于泛出泪光。
许婕妤正是在承平十八年初暴病而亡的。
这段时间清沅完全没有出入宫廷,而且她也正在为自己的事情奔忙。那她知道宫中一桩悬案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燕王沉默着。清沅盯着他看,她拿不准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他们默默相对,清沅突然发现燕王的左手在震颤。燕王立刻注意到她的目光,他背过手,但脸上的疲惫没法掩饰,他皱着眉头,面色苍白,慢慢走到桌边。
清沅看到他取出一方散剂,用茶送服了下去。
清沅胡乱猜测他吃的是什么药。据说燕王在宁州时候受过很多伤,之前顾太后也说他旧伤复发,看来并非全是虚言。
清沅又想,她实在看不出燕王已经有几天没有入睡了,他现在十分憔悴。
燕王闭着眼睛弯着腰,双手撑在桌边,好像在等药效,等这一阵难受劲过去。也许是因为探询真相受挫,他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
清沅又觉得自己差不多是疯了,竟然会觉得一个随时能取自己性命的人可怜。
“这么说,你是对承平十八年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了。”燕王仍是闭着眼睛,慢慢道。
但清沅生出一种错觉——他仍可听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能感应出来。
她知道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这种时候,为了过关,为了延命,人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说错一句话。但清沅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她突然松弛下来,她顿了一下,微笑着说:“怎么,有什么人告诉殿下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她的笑意太明显,燕王霍然睁开眼睛看向她。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想奋力一搏,哪怕一瞬间也好,也要占据上风反客为主。
清沅在微笑,但她眼中冰冷。
她抓住燕王这一瞬的错愕,立刻反击道:“殿下一直在问我承平十八年是否进过宫的事情。我也只是如实相告。有什么事,是殿下都不敢问的呢?”
她好像在嘲讽燕王是一个懦夫,一直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