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不得不叹。他当年就该知道,那些珍奇并不能打动萧从简的心,他那时候就是个姿态而已。然而萧从简的姿态比他更高,转手就给孝宗送去了。
第95章
萧从简这个人, 他越琢磨就越喜欢。
第二天他们又一起泡温泉, 皇帝说是,这温泉对他的手伤有利, 来都来了, 怎能不多泡几次。
“那朕那时候送那么名贵的东西给你,你眼都不眨一下就送孝宗了。你对汝阳王真够狠的。”李谕叹道。
萧从简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只道:“今日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我也问问陛下,当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我曾几次写信去云州致意, 请陛下捐助军资。陛下不仅不答应, 还当众撕了我的信。”
李谕心中只剩一句卧槽。汝阳王熊到这地步, 再加上他的巨大反差, 难怪连萧从简都要觉得真真假假看不清楚了。
皇帝不立即回答, 只是握住萧从简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怀中, 他的胸贴着萧从简的背。他一边吻着萧从简的耳朵,一边低声问:“丞相以为呢?”
萧从简笑了一声, 道:“看来陛下是艺高人胆大。”
他猜皇帝还是汝阳王时候,是半真半假,玩得一出拙劣的自污。估计是算准了就算不给他这个丞相面子, 孝宗也可能拿他怎么样。这点汝阳王其实没算错。
汝阳王是后来当众调戏侮辱了萧皇后,才真正倒霉的。萧从简趁此机会逼着孝宗改了汝阳王的封地。
只有李谕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就算萧从简聪明透顶,也不会猜中真相的。他也不打算告诉萧从简这真相。
“那陛下对霈霈是怎么回事?”萧从简对这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介怀。当然他早就已经完全确信皇帝对霈霈并无图谋, 否则关他那一年,皇帝早就有无数机会对霈霈得手了。
他介怀的是当年皇帝要说自污吧,竟然污到孝宗和霈霈头上去了,是极大的失礼。
李谕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了酒——“朕那天是真醉了,烂醉如泥。后来整个人都是在胡言乱语,要不然后来怎么会失足落水?也就是那一夜之后,我才清醒了许多,知道喝酒误事。”
萧从简没言语。皇帝这一套说辞能自圆其说,他就不再追问了。他也不可能对皇帝刨根问底。
皇帝沉默片刻,反问萧从简:“你不好奇,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倾心的?”
他这么低声问着,又伸手去抚弄萧从简的前面,让萧从简坐在他的上面。
两人一阵喘息,温泉中淡淡的硫磺味道随着热气蒸腾,萧从简呼吸着这温柔的充满情欲的水汽,忍不住叹息,这叹息在皇帝听来近乎呻吟,比最好的春药还有用。
两人厮磨许久,才将这场事情做完了。
萧从简病后初愈,这两天和皇帝在温泉中做了两场,只觉得体内的热毒都被祛除了一样。从温泉上来,一吸山林之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再看皇帝,也是一副餍足模样,真正是满面春风。比起几个月前的神态,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两人这天又一起去看了火器场的试射。这几年下来,火铳已经成熟,完全可以用于战场。萧从简之前要火器场先造三百支出来。他要试着排个火铳阵队。
每一支火铳上都刻了编号,制作时日,和制作工匠的姓氏。每一颗弹粒一样刻了标记。萧从简仔细验看。
皇帝在一旁看着,问萧从简:“这个火铳,现在朝中知道的人还不多。有些人知道了,也不以为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丞相打算什么时候和朝中说说,解释这件事情?”
萧从简道:“我会和几位将军谈谈怎么安排火铳队。至于朝中其他人,也不必特意解释什么——这东西的威力,在战场上试过几次,自然就都明白了。到时候陛下再想大量制作,配备军中,就不会有阻碍。只怕到时候还要有人害怕这东西威力太大。”
他又细细观摩一番,亲自试着打了几发。皇帝因为手受过伤,吃不住那后座力。因此没有上场。两人又在火器场谈了许久才回去。
回去时候,两人同乘一车,侍卫都跟随在后面。
皇帝的思绪还在火器上,就道:“你的意思是,下次再有战事,就试用火铳?”
萧从简道:“用来御敌是最好的。怕就怕,最近国中会有不太平。”
重新丈量土地的事情,在京畿,临州,许州,都算顺利,以此几地为辐射,全国有四分之三的地方都算顺利,有也只是些小波折。这两年内应该就能完成大体工作。
但有几处地方,山高皇帝远,大族世代盘结,地方又偏僻,州府也不敢对当地大地主轻举妄动。事态已经僵持了段时间。
皇帝自然是不允许这普天下竟然有违抗圣意的地方。萧从简担心如此僵持下去,要出事情。他最近都在物色能人,准备派个手腕强悍又灵活的钦差过去。
但这样的能人派过去,他自然是不希望折在当地。
萧从简把自己的想法给皇帝说了。
皇帝没有反对——东西造出来就是用的。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
“行。你看着办。你做事有分寸。”
萧从简要给钦差配一支火铳队。人数不用太多,他估算三十人左右,带上平时的兵器,并带上火铳,不会太引人注目。务必护得钦差周全。
在碧怀山行宫住了几天,皇帝又亲临了一次萧家别业。
这是时隔几年之后,皇帝又一次驾临萧从简的别业。
这一次皇帝将太子也带来了。太子已经显露出俊秀的样子,虽然还是孩子气,但说起话来已经有模有样了。萧从简恢复丞相之职之后,皇帝又给他领了个太子太傅的虚衔,名义上也是太子的老师。
萧家的几个年轻孩子陪着太子玩,只是这几个孩子,都与萧从简的血缘隔得远了。几个孩子在院子中玩蹴鞠时候,萧从简站在阁楼上看着,脸色淡淡的。
皇帝本来正和萧从简上来阁楼,找这藏书楼上的一本旧书。找着找着,就听到外面孩童的笑闹声,萧从简倚窗而看。
皇帝就跟着过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孩子过人,不由叫了一声好。
萧从简这才微微一笑。
皇帝也不找书了。正好这阁楼隐蔽,侍卫又都守护在楼下。他就把萧从简从窗边拖过,拖到屏风后面。
萧从简没阻拦皇帝的动作,皇帝也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让萧从简坐在书桌上,架起双腿,他从腰带中取出香膏,为萧从简润滑一番。
皇帝站在桌边,双手抱紧萧从简的后背,就这么进去了。萧从简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疯了,竟然如此随便,允许皇帝对他如此攻城略地。
窗外就是孩子,楼下就是侍卫。两人都不敢大声,只是皇帝一不小心动作太猛,那陈年老旧的桌子难免发出吱嘎一声。两人的动作一顿,幸好那声音只是出现得突兀,倒不至于大到门外都能听见,吱嘎几声之后两人也就不管不顾了,别有一番刺激。
皇帝一边动,一边喃喃:“你要能生孩子…就好了…朕天天这么给你,你给朕生个…”
萧从简正爽着,听到这胡言乱语,忍不住掐了皇帝的腰一把。皇帝腰间一疼一痒,差点跪下,低声喝道:“别动!”两人抱着又是一阵狂乱。
这段时日的碧怀山行宫小住,在外人看来,皇帝游览了山景,赏了梅花,泡了温泉,骑了马,射了鹿,游了湖,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在皇帝看来,他觉得自己在碧怀山这段时间,就是和萧从简做了,和萧从简做了,和萧从简又做了,确实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
回到京中之后,萧从简立刻就着手火铳队的事情。钦差人选他已经物色好了,有两个人选他提给皇帝选择。皇帝选了一个合心意的。
萧从简和这位钦差整整谈了两天。到钦差临行那天,萧从简亲自去送了钦差,并将火铳队亲自交给了钦差。
事情是忙不完的,但好在如今忙里总可以偷闲。
明面上,他们永远是君与臣。这是不可逾越的一道线。皇帝不可能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即便皇帝想,萧从简也决不允许。这是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这件事情只要被人在史书上写一笔,甚至只要被人在野史中写一笔,他就逃不过媚和佞的口诛笔伐。
史书不可撒谎,但他至少想将这一段巧妙地藏起来。
皇帝也说过些昏话,说这是他和他的隐私。他听了只是笑笑,天子哪有隐私可言。可他们这对天子和丞相之间,居然有了背着天下人,有了隐私。
夏天时候,皇帝又去行宫避暑。这一次,萧霈霈也去了。
萧从简和霈霈又申明了一次不再续弦的事情。萧皇后见父亲坚持,也就无法,只好放弃。她看着父亲脸色,道:“父亲果然还是要忙些才好,气色比在家赋闲时候好多了。”
萧从简从来就是个劳碌命,从出仕以来,从来没有长时间休息过,更不要说尸位素餐,混混日子这种事情。萧皇后见他官复原职之后,比从前更忙,但气色更好了,心中也欣慰许多。
萧从简将自己在东华宫偏殿时候写的要略书稿交给了霈霈,委托她整理校对。丞相府上可做这件事情的人有很多,但萧从简还是给霈霈做。
他知道霈霈的。整日闲在宫中,吃穿不愁,这种日子并不能叫霈霈十分快乐。
“我写的时候有些潦草,你仔细看看,不光是整理,若你有不同见解,也可在旁边注释。”萧从简温和道。
霈霈起初还不太敢接,只道:“父亲将书稿留给萧桓不是更好?想必他乐得做这件事情。”
萧从简摇摇头:“他在北疆忙得很,我看他如今也没心思磨这些字句。先让他自己好好干实事吧。你读的书多,文采好。这书就交给你了。”
霈霈这才小心接了,她心中欢喜,向萧从简保证一定将这本书做好。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将是她父亲的传世之作,由她完成,意义重大。
接过书,她又问起了一句:“我听说最近量田的事有了大进展。”
萧从简派出去的钦差十分得力,已经有了些进展。
“大进展还谈不上,事情有好转而已。难说那几处难搞地方是不是缓兵之计。”萧从简道。
霈霈忍不住提醒萧从简:“皇帝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她怕丈量这件大事做完了,皇帝又会一脚把萧从简和萧家踢到一边去。她内心深处总有些不安。这个皇帝她见过几次,次次感觉印象都不一样,她也不得不评论一句君心莫测了。
萧从简道:“不妨。这次他不会了。”
霈霈道:“父亲为何如此确信?”
萧从简脑子里一瞬间竟然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画面,他竟无法直视霈霈清澈的眼睛,他只能转过目光,淡淡道:“霈霈,你放心,真的无妨。”
他不能说太多,只能这么对霈霈说了。
但他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万分确定。若李谕做完了丈量土地,又对和他的床笫之事已经厌倦,那真有可能把他再次踢到一边。
若到那时候,他该如何自保?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时不时萦绕在他的心中。但是从他接受皇帝的那一天起,从他看见皇帝一口血喷出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他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交出去了。
若他与皇帝走到那一步,他只能对自己说一句,萧从简啊萧从简,你这是自作自受。
从霈霈那里离开,萧从简去了皇帝在行宫住的唯仁阁。
皇帝正在作画,见萧从简来了,只抬头招呼了一声就继续画荷花图。萧从简就坐在一边,看起皇帝刚刚批阅的折子。两人安静对坐,只听到树荫中藏着的蝉鸣,在这盛夏光景里,竟是十分静谧。
过了一会儿,李谕搁下笔,到萧从简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一脸郁郁的,霈霈说什么了?”
萧从简摇摇头,他只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他尚不至于为将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担忧得寝食难安。
皇帝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背,就挪开了手,没有再动作。
“我知道你担忧霈霈。她还太年轻了。”
萧从简本来为一对子女都安排了好婚事。霈霈嫁给孝宗,若不是孝宗早亡,本来应该是帝后和睦的典范,一双璧人多么可爱。霈霈十几岁就受了寡,这几年过去了,对孝宗的哀思渐渐淡了,在宫中的日子也只能慢慢熬。
萧桓么,就不提了。萧桓自己对别人动了心,再加上后来一段时日的阴错阳差,这一对也散了。如今郑璎做王妃做得舒服,孩子在王府也安稳。萧桓在北疆拼事业,几年内都不会回京了。
李谕想想也知道萧从简的心情。
“等再过过…”他站起来,又轻轻抚了抚萧从简的肩头,“由朕做主,让霈霈再嫁如何?”
皇后或太后再嫁前朝也是有的,只是这事情必须慎重。
萧从简叹了口气:“看她喜欢如何吧,看她自己想怎么样。”他不会不准霈霈再嫁,也不会逼着霈霈一定要嫁。
“还有萧桓,你若舍不得,朕召他回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皇帝温柔道。
萧从简依然拒绝了。
萧桓正在努力在北疆立足,已初见成果。他何必把儿子拘在自己面前。
“让他去闯吧。”他说。
皇帝忽而一笑:“我忽然想起件事情。这次丈量土地,你们萧氏内部也有不少人和你闹翻了脸吧?”
萧从简道:“这种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他若镇不住自家人,这丈量一事也不要搞了。虽然不少亲戚是和他翻了脸,但他无所谓。只要他一天在这个位置上,萧氏就不可能真正离开他。
皇帝叹道:“你难道要比我还孤家寡人了…”
萧从简也笑了起来,他一笑,方才的一丝疲惫和惆怅就扫去了,皇帝只能看着他的面孔目不转睛。
“陛下此话严重了。臣至少还有陛下,还要为陛下和天下苍生效力。”
当天夜里,皇帝和丞相去游湖。
夜已经深了,船上的宫人们都轻手轻脚,仿佛怕惊了月色。船在湖上缓缓移动,水很深,声音反而静。
皇帝与丞相躺在甲板上,看着倾入湖中的月色。
他们刚刚做过,这会儿一半满足一半空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说着说着萧从简就有些困倦,他听着皇帝说话,渐渐合上眼睛,半睡半醒地听着。夜晚的湖面上十分凉爽。做完了那事,连觉都变得好睡了。他摊开身体,十分舒服。
“朴之。”皇帝唤他。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皇帝拿了毯子轻轻给他搭在身上。他也没动。
“朴之,今日白天说的话,朕是知道的,朕明白你…你不怕孤家寡人。”皇帝不知道是冲着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当然不怕孤家寡人。他要怕这个,也不会走到今天。
“所以你也不用怕朕会负你。”皇帝握了握他的手。
萧从简这才睁开了眼睛,他低声反问皇帝:“是么?”他是怕这个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不仅把底线交出去了,连心都交出去了么?
若不把心交出去,他怎么会怕。
皇帝点点头。他不用再起誓了,他只想说句情话。
有一句拉风的台词,他早就想说说看了。
他说:“朕即国家。”
萧从简看着他,他也看着萧从简,他说:“朕既要做你的国,也要做你的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朕即国家是路易十四的名台词
最后一句是影帝自己的发挥正文到此完结
后面会有番外
谢谢大家
第96章 番外 小片段
玉如意
皇帝找到了当年他送给丞相, 丞相又立刻转手就送给孝宗皇帝的几件珍宝。
一柄黄金柄紫玉如意, 一尊两三尺高红珊瑚。
他真要萧从简手持那柄紫玉如意,让画师作画。萧从简当然不答应, 他没有那个功夫, 也没那个闲情逸致。李谕拿他也没办法,只好退一步,请萧从简还是让画师画一幅画像。
“你现在的样子, 后人看不到,朕想想就遗憾。”
萧从简觉得无所谓。皇帝有时候就是这样, 太注重他的皮相。
不过既然皇帝如此执着, 他就让画师画了一幅穿着官服的画像。
皇帝要画师又复制了好几份, 分别存在几个地方。他想确保萧从简的画像能传世。
想想后人的反应和议论, 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至于那柄紫玉如意, 还是可以在其他地方欣赏,更私人, 更隐秘,虽不能为外人知晓, 但皇帝已经十分满足了。
丞相躺在床上时候,皇帝用紫玉如意轻轻划过他的裸背。他还用如意按摩萧从简的股间。
皇帝回味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从简已经习惯了皇帝这样时不时的痴笑,想的总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果然, 皇帝就在想,那紫玉如意,他将来是会去陪葬的。那上面沾染上了萧从简的DNA。假如以后他的墓穴能保存完整,他和萧从简的DNA都能得到鉴定。那将是极小极小的小概率事件。但假如能够发生, 后人能从这些模糊的线索中推测出什么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给他们一个开脑洞的机会,也是很有趣的。
疤
自从皇帝的手掌被红木筷子戳了个洞,宫中一夜之间就把红木筷子都撤了下来。所有厨房因为丢了这一支筷子,都被好好清查了一遍。
李谕觉得红木筷子无辜。东西是人管的,人用的,都是人的责任。宫中清查完毕之后不久,皇帝就让红木筷子又恢复了上桌。
但皇帝掌心的疤却是永远也祛不了了。
御医为了皇帝的伤口想尽了办法,都不敢保证皇帝的伤口能恢复到原来一模一样。
李谕起初有些不惯,但过了几个月,他已经看惯了掌上这个暗红色的疤痕。只是每到天气恶劣时候,他的手就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萧从简身上也有疤痕,不过因为年月久了,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让萧从简看他手掌上的疤痕,问:“你说要多久才能褪掉?”
萧从简道:“难说。你这伤口当时是中了毒的,一辈子都褪不掉也有可能。”
皇帝就把那只伤手放在萧从简的胸口,低声道:“我很高兴,是我的手被戳了个洞。”
窗外是寒风呼啸,雨雪交加,萧从简知道皇帝的手一定又疼了。他握住皇帝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猫
丞相养了只猫,还是宫里皇帝赐的。
也没瞧出那猫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比一般猫胖些,且十分亲近丞相。从宫中抱来时候,一下子就黏着丞相了。
府上都称奇,说难得见到这么亲人的猫,果然是宫中会调教么?
猫也得了丞相的宠爱。丞相竟放它到自己书房去走动。要知道丞相的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这猫惹得有些人都眼红。
睡觉时候猫要去丞相床上,丞相也不赶它,任它睡在自己身侧。有时候早晨猫压在丞相身上,小侍儿慌忙要去赶猫,丞相也只道一句:“无妨。”
丞相自己抱起猫,喃喃嘀咕了一句:“物似主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正文已结束
会再添两个番外就全部完结啦
谢谢大家
第97章 番外两则
番外过客
晏六如在京中逗留了几年, 收获了诗名和画名。虽然皇帝不肯放他去任外官, 但给他打理画院, 整理诗集。
晏六如做了段时间,不甚愉快。他喜欢与人结识交友, 但在画院中与同僚相处共事,处理事务, 还是免不了会有龃龉。他志向本不再此,无意长久留在宫中做个御用文人。在京中经历够了,于是在延平八年冬,向皇帝辞了宫中职务。
李谕还是有些惋惜的。他原来想着晏六如虽然性格不适合去做地方父母官, 但一身才华贡献给文艺工作还是可以的。
不过晏六如不肯留在宫中做文艺工作, 他也不强求。
晏六如擅长画鸟雀,养鸟也是为了观察作画。临行前, 皇帝并未要他画鸟雀, 而是要他画了几幅猫戏图。
晏六如画好了画, 将画呈给皇帝,向皇帝辞行。皇帝温和勉励了几句, 道:“你还年轻,不论是诗还是画, 都还可更进一层。在外开阔眼界也好。”说完又给了赏赐。
晏六如谢了恩。他走得虽然洒脱,心中却不是没有惆怅。
他才到皇帝身边时候,皇帝待他太过亲切。他也看出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实际上十分寂寞。经常要做些不得已的事情。他是真心把皇帝当做了朋友,想让皇帝高兴起来。
如今想想, 这想法真是太幼稚了。皇帝是怎样的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离开京中,这也是一层原因——伴君如伴虎。他初来乍到时候不晓得厉害,在京中几年,看着这些富贵人家起起落落,他算是真正明白了这句话。
他对仕途已经淡了,又无意再在皇帝身边图富贵,不如归去。
晏六如走后,皇帝将猫戏图送给了萧从简。
萧从简正坐在那里看了半天公文,皇帝展开画卷给丞相赏赏画,解解乏。
萧从简看看那画边的题词,道:“小晏走了?”
皇帝道:“前天走的。”
萧从简抬了抬眉毛:“我之前竟未听说。”
皇帝就道:“何至于惊动丞相。他不愿呆在宫中画院,嫌束缚。能出去自由自在也好。他如今有名气,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他送银钱求诗求画。”
萧从简微笑起来:“我不担心他——小晏一身技艺,不会落魄江湖。我是担心这京中多少女孩儿要伤心了。说不定还不止女孩儿…”
他在调侃皇帝。
皇帝向他缓缓眨了眨眼睛,萧从简只觉得那眼神湿漉漉的,说不出的风流暧昧。
“哦…”皇帝拉长了声调,“朕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拘着他嘛…”
走一个晏六如在朝中没引起什么风波。皇帝与丞相还调笑了几句。
但另一个人的到来,就没这么平静了。
延平九年秋,科举如期举行。最终录取的进士榜单会在来年开春放榜。皇帝会亲自最终敲定录取的人选。
这次录取名单一出来,皇帝就注意到了一个人。
“这个沈一心,是什么人?”他只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还是问礼部的人。
下面的人立刻回答:“是宜州人氏,曾出家为僧。后来还俗。”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了。”
这就是无寂没跑了。
考官阅卷都是封了名字的,应该不至于故意录取无寂。但这名单丞相应该之前就看到了,竟然也没点反应,李谕有些不高兴。
他把沈一心抽出来,道:“这个人先压下。”
萧从简来的时候,皇帝就问:“你真要让无寂上榜?”
萧从简道:“是沈一心。”
皇帝道:“你我都知道他是谁!”
他不高兴:“你当年不是答应过我,怎么样都不会让他上榜的么?”
萧从简哑然失笑。他当初是答应过皇帝,戏言过即便无寂真考上了也把他刷下去。没想到皇帝竟然当了真。
“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候是以为沈一心想魅惑圣上,所以厌恶。如今几年过去了,他是凭真才实学考上的,岂能故意为难。”
沈一心原来是和尚,法号无寂。有秀才苦读十几年都考不中,他和尚还俗,竟能考中进士科,可见不凡。
皇帝这样子,反叫萧从简好笑。
“陛下如此,我只能想到两个原因。”
李谕看向萧从简问:“哪两个原因?”
萧从简道:“陛下因沈氏还是和尚时候,与他有交往。因此怕人言议论,也怕将来史书记了这一笔,引人猜测。”
皇帝还是在乎身后名的。因为这个不奇怪。
李谕不言语,不承认也不否认,问:“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萧从简笑笑:“晚些再说。”
晚些时候皇帝与丞相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后来约定过,上床不谈国事,要公私分明。皇帝曾调笑:“若在床上谈论政事,到底是你吹我的枕头风,还是我吹你的枕头风?”
但实际上,两人还是不免要谈到工作。这天李谕餍足过后,一边搂着萧从简的腰,一边轻轻吻着他的肩头。他问起白天时候萧从简说到一半的话。
“还有一个原因你没说。”
萧从简道:“还有一个原因,是陛下的私情私心,恐怕真对无寂和尚动过心。但陛下只是喜欢他小和尚的模样。他换个样子到陛下面前来,陛下就像受了背叛。”
皇帝就叹了口气,又咬了萧从简一口:“你该知道。朕对他的执着,不及对你万分之一。你何必拿话来激我?”
萧从简说他是爱名声,这是有的。只爱无寂和尚的样子,也不尽然。当年他与无寂初相识,他的身份只是个落魄王爷,一心只想在地方上平安终老。后来他入京登基,邀了无寂来。他当时没有想到,他会变,无寂也在变。年轻人为红尘动摇,其实是多么平凡的一件事情。他其实比无寂变得更多。
他是怕见无寂,如今的沈一心,一见到,就会提醒他,他这十年的变化,是多么可怕。
“朴之,”他抱紧萧从简,“你得在这里,那里也不能去。”
萧从简就像是一个坐标,就像是位置固定的星辰。只要萧从简在他身边,他就不至于变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萧从简心中叹了口气。皇帝刚继位时候,他是希望皇帝多依赖他几年的,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的想法慢慢灌输给皇帝,将来即便皇帝与他反目,也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
他那时候可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式依赖他。
他已经陪着皇帝一起疯了,若在政事上再不保持清醒,指不定两个人一起滑到什么样的深渊去。此时此刻,两个人竟是都只能牢牢攀住彼此。
“那陛下对沈一心到底怎么说?”他温柔问皇帝。
皇帝嘟囔道:“就依你说的办。别让他留在京中就是了。”
来年,沈一心去了淡州的一个小县。临行前,萧从简见了见他。沈一心比起从前做和尚时候,黑瘦了许多,从前那种不谙世事的气质已经褪了,在丞相面前,举止有度。
萧从简知道他这几年肯定过得苦。他对肯吃苦的年轻人还是欣赏的。若沈一心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心和狠功夫,以后锻炼好了,又是一把好刀。
萧从简与他简单谈了几句,又问他对这次将他派去淡州的小县有何想法。
淡州是全国最穷的几个地方,当年皇帝曾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窝过一年,就是在那里的妙智寺认识了还是和尚的沈一心。
这兜兜转转一大圈,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居然还是回到淡州,要放到一般人身上,就该崩溃了。那可是进士啊!但沈一心脸上的神色并不畏难畏苦,他只说只要是朝中所派,就该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萧从简心下赞许,道:“也不要你万死不辞。你只要能恪尽职守,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就足够了。”
这次是萧从简向皇帝描述沈一心的离开。
“他若真能任劳任怨,将来就是可用之才。”萧从简道。
李谕站在窗前,看浓密的树叶又要渐渐转黄了。悲秋的时节还没到,他的心情十分平静。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已经惯了。
小晏离开了。无寂来了又走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萧从简在,他的心就和这天下一样太平。
番外信物
一时,宫里宫外都流行交换信物。
宫里要好的宫女姐妹,换个信物,就做了金兰姐妹。宫外的信物都是情人间换,女子写信,叠个方胜,将个坠儿钗儿一起附上,换男子一件贴身用物。两个人就算交过心了。
也就是个年轻人的玩法。
皇帝知道是因为有两个宗室子弟与同一位舞姬换了信物,两个少年无意中发现竟然撞了信物,闹得大打出手,一时成为京中笑料。
皇帝就把这事情当笑话说给丞相听。
两人笑了一会儿。
皇帝才低声问:“我们要是换信物,该换什么好?”
他们正在花园中散步,后面跟随的侍从听不到他们的小声谈话。
萧从简看了皇帝一眼,道:“心中有诚意,又何须物证?”
皇帝只说了一个好字。
他已经与萧从简一起看过春花,也赏过秋月,既在朝堂上互相扶持,也在梦里相依。
他们看看彼此,都明白心中的意思。萧从简微笑道:“天地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