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泰尔离开慕克哈里斯家前往村庄。这一次他不仅仅要宣扬刺客精神,还要证明它的意义。


第五十六章
这段时间,阿泰尔经常不得不去处理一些百姓之间的纠纷,像是调解商贩之间的争吵,邻里之间的矛盾之类的。不过那些都不如眼前这桩来得棘手。眼下,两个女人正为一个男人的事情争执不休。这个陷入麻烦的男人名叫亚伦。面对女人的争执,没用的他只能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缩成一团。由于有事情需要处理,今天慕克哈里斯和阿泰尔一起来到村里。这会儿,他正试图帮忙进行调解。阿泰尔双臂交叉,站在一旁。他在耐心等待其中一人先表现出敌意,这样他才有机会予以劝解。其实他早已想好该说的内容:这件事亚伦有他自己的选择权,不论他最终宣布他喜欢的人是谁,他都有权自由选择。老实说,阿泰尔真心为男孩感到担忧。他把自己的感情在心中压抑太久,迟早会爆发的。当然针对这一点,刺客大师也已经想到相应的方法。这个方法正是伊甸碎片教给他的。
另外,他让编织匠按照自己的说明制造新工具,也是阿泰尔在伊甸碎片里看到转记下来的。
交给铁匠的那张图纸也是一样。拿到东西,铁匠来回看了看阿泰尔的设计图。仔细研究一番后,他将图纸放在桌子上,一边铸模一边让阿泰尔从旁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快,刺客们便将装备上全新的武器,从未有人见过的新武器。
除此之外,过去几天里有个人一直躲在阴影处监视着他。那个人将自己隐藏起来,确切地说是只有他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因为阿泰尔一早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并透过他的站位,了解到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名刺客。
当然,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要知道为了弄清那个持袖剑战斗的陌生人的身份,阿巴斯一定会派手下的探子下到村里进行调查。之后,他还会妄下结论,认为阿泰尔这次是来夺回组织的。或许这会儿,他正寄希望于那些盗贼,想让他们替自己除掉阿泰尔。或是亲自派人下到村庄里杀死他。当然,那个人影也有可能是站在阿泰尔这边的刺客。
望着还在不断争吵的两个女人,慕克哈里斯用嘴角小声说道:“大师,看来是我误会了。她们根本不是在争论到底该由谁‘拥有’那个倒霉蛋亚伦,而是该由谁‘占有’他。”
阿泰尔轻声笑了。“不过我的评判结果倒是还和之前一样,”说着,他恶作剧似的瞥了亚伦一眼,后者正焦躁地咬着指甲,“应该让这个年轻人自己决定他的命运。”阿泰尔悄悄地偷瞄一下那个人影。这会儿,刺客坐在树荫下,正佯装若无其事地四处瞎看。他穿了一身土灰色的长袍,和周围歇脚的村民看起来没有两样。
阿泰尔告诉慕克哈里斯。“我要回去了,听她们吵架听得我都有些渴了。”
说完,刺客大师转身离开了那一小堆人。其中几个本打算跟大师一起走,不过被慕克哈里斯悄悄赶回去了。
看都不用看,阿泰尔便已感觉到那人跟着他走进广场。来到中心的喷泉旁边,他弯腰喝了口泉水,然后直起身,做出一副正在眺望下方村庄风景的模样。然后……
“好吧。”知道那人正站在自己身后,阿泰尔开口道,“如果你是来杀我的,那刚才就该动手了。”
“你故意引我上钩?”
阿泰尔咯咯笑了。“我戎马一生,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在泉水边上轻易把我干掉。”
“你听到我的脚步声了?”
“当然,我听到了,听到你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还听出你偏爱在左侧行动。如果你发动袭击,我便会挪到右边直击你的软肋。”
“我怎么没感觉到?”
“嗯,这取决于目标。当然,你会发现的,只要你充分了解你的行刺目标,并看破他们的作战手法。”
“我只知道没有人的身手能和我眼前这位相媲美,阿泰尔·伊本·拉哈德。”
“你到底是谁?恐怕我上一次亲口道出马西亚夫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
阿泰尔转身面向他。陌生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他的下巴上蓄着黑色的胡须,看模样大概也就二十岁。阿泰尔忽然觉得对方的下巴和眼睛看起来有些面熟。
“没错,”男孩开口道,“那时候我才刚出生。”
“那你没被他们灌注那些反对我的观点?”阿泰尔说着,抬起下巴比了比海角上的城堡。远处的塔楼像卧伏在那里的猛兽一般,默默注视着他们。
“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洗脑,”男孩回道,“但也有一些人始终忠诚于过去的信条。在恶势力不断以新的方式入侵和平的今天,更多人发出了这样由衷的呐喊。不过我比大多数人更有理由保持自己的忠心。”
两名刺客就这样面对面站在泉水旁边。阿泰尔感到他的世界开始颤抖,整个人几乎要晕厥。“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并非来自他自己的身体。
“我有两个名字,”男孩说,“一个是现在组织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名字,塔基姆。还有一个,是我的教名。那是母亲为了纪念父亲为我起的名字。当年我刚出生不久,父亲便离开了人世。他被阿巴斯处死了。他的名字是……”
“马利克。”阿泰尔激动得屏住呼吸走上前。他抓着男孩的肩膀,老泪纵横。“我的孩子”,他大喊道,“我本该知道的。你和你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看着男孩,阿泰尔不禁放声大笑。“他的私事我一向不是很了解,但你……你继承了他的精神。我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在他被囚禁之后,我的母亲就被人送走了。后来我长大了,又回来加入了组织。”
“来复仇?”
“最后,也许会吧。不管怎样,最好能继承他的意志。既然您回来了,我也算看到了希望。”
阿泰尔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带他离开了喷泉。两人穿过广场,专注地讨论开来。
“你的身手怎么样?”他问小马利克。
“在阿巴斯的统治之下,这类事情早就被荒废了。不过,我自己有做训练。可过去二十年,刺客相关的认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阿泰尔轻声笑了。“或许,这里没有,但是这里有。”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里对刺客的研究已经比从前发展了十倍之余。我有不少东西要向组织展示,计划、安排,还有新武器的设计图。现在,铁匠正忙着帮我打造它们。”
村民们恭敬地为他们让开一条通路。如今所有人都认识阿泰尔了。至少在驻地山下的树林里,他再次成为了刺客导师。
“你说城堡中还有其他人忠诚于我?”阿泰尔问。
“很多在阿巴斯手下效劳的人其实都恨透了他。更重要的是,现在负责向上面报告村里情况的人是我。虽然消息扩散得很慢,但毫无疑问大家已经开始知道伟大的阿泰尔已经回来了。”
“很好,”阿泰尔说,“将这些拥护者召集起来,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向城堡进军了。”
小马利克停下来看着他,仿佛在确定这个老人是不是在开玩笑。然后,他咧嘴笑道:“您打算这么做了,什么时候?”
“很快盗贼法哈德就会带着他的手下进攻村庄,”他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控制好这里的局面。”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慕克哈里斯、阿利亚和纳达便挨家挨户通知大家导师准备向山上进军的消息。满怀希望的村民从睡梦中醒来,赶到集市。有的三五成群站在一起,有的坐在矮墙上静静等待。又过些时候,阿泰尔来了。他穿了一件素色长袍,还用腰带固定住中间。仔细观察便能猜到他的手腕上一定装备了袖剑,因为控制开关的戒指正套在导师的手指上。阿泰尔迈步走到广场中央。慕克哈里斯,那位值得信赖的助手,此刻正站在他身旁,等待吩咐。
若是玛利亚还活着,现在她会对他说什么呢?等待大家集合的时候,阿泰尔不禁陷入了沉思。小马利克:阿泰尔几乎在知道他身份的同时便对他推心置腹。他如此信任这个孩子,一旦男孩对他背信弃义,阿泰尔将万劫不复。他那想要夺回组织的计划也将与一个老人的异想天开形无二异。他想起那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结果却背叛他的人。若是现在,玛莉亚会告诫他多加小心吗?她会对他说在证据如此不足的情况下毫不怀疑地相信别人太愚蠢了吗?或许,她会像她曾说过的那样,告诉他:“相信你的直觉,阿泰尔。阿尔莫林的教导赋予你智慧,而他的背叛则将你推向成熟。”
噢,我现在可比以前睿智多了,亲爱的,他想念她——想念他深埋在脑海中的有关她的回忆。
她会认可他的,他知道。这么多年,他整日与伊甸碎片相伴,汲取其中的精华,学习里面的知识。她肯定不想看见他为自己的死自责,为曾经的意气用事感到羞愧。是的,她绝不希望那样。那她会说什么呢?用她特有的英式口音轻声吐道:“学会自制。”
想到这儿,他差点大声笑出来。“学会自制”,他终于办到了,没错,但却用掉了太多年的时光——多年来,他憎恨伊甸碎片,不想看见它,甚至想都不愿意去想。他恨透了伊甸碎片那永恒不变的嵌纹光滑表壳,以及蕴藏在里面的邪恶力量。可他还是会凝视着它,一看就是几小时,然后沉思它曾带给自己的痛苦与折磨。
由于一直得不到阿泰尔的重视,加之无法忍受老人的境况,瑟夫的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走了。后来,他听说她们在亚历山大港安了家,日子还算安稳。一年后,达利姆也走了,被他父亲的悔恨与对伊甸碎片的痴迷赶走了。他周游至法国和英国,提醒那里的首领蒙古大军正在朝那边进军。变成一个人后,阿泰尔内心遭受的折磨愈演愈烈。他整夜整夜地凝视着伊甸碎片,好像他和它是两个一触即发的敌手——仿佛只要他睡着或是将视线移开,它就会趁机朝他扑过来。
最后,他想到那一晚马西亚夫的庭院,想到他的导师阿尔莫林在大理石台阶上大开杀戒的模样,想到当时院子里不断涌水的喷泉。他还记得第一次拿起伊甸碎片时的感觉,没有邪恶只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心中流淌。伊甸碎片展现出的影像也让他难忘。那诡异的未来文明的图像仿佛来自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时空,超乎他的认知范围。在庭院里度过的那一晚,直觉告诉他蕴藏在里面的或许是正义的力量。然而在那之后,它展现出来的,却只有邪恶的一面。不过,这都不能掩盖其中蕴藏的巨大智慧。因此,需要有人研究并将那些知识记载下来。伊甸碎片需要一个媒介来释放它的力量——阿泰尔曾试图驾驭这种力量。
他因阿尔莫林饱受这种力量的折磨,如今,又因家庭再次感受它所带来的痛苦。或许伊甸碎片最初给予的那些美好,不过是为了日后全部夺回罢了。
不论答案如何,他已展开了研究。一本又一本日记上写满了他的记录:一张张纸上全是有关哲学、意识、设计、绘图、图表的内容,以及他这一生的回忆。无言的蜡烛滴泪燃尽,他在纸上纵情书写,只有需要方便的时候才会暂时停下来。他经常一写就是好几天,然后又好几天不碰书桌,一个人骑马离开阿拉穆特。在伊甸碎片的驱使下,他四处奔走,搜集资料,汇集证据。有一次,甚至,在伊甸碎片的指引下找到一套圣器。他取走那些东西然后将其藏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它们的模样与下落。
当然,他心中的哀痛也从未得到抚平。他一直在为玛莉亚的死感到自责,纵使他已从中吸取了教训。如今滞留在他心底的只剩一份纯粹的悲伤:对玛莉亚和瑟夫的眷恋,让这份痛楚永远萦绕在他心间。那一日的情景好像锋利残忍的刀片将他的心千刀万剐,剩下的只有一份令人作呕的虚无,仿佛他的胃里,有一只惹人厌恶的小鸟在死命扑腾着翅膀。
有时,想到玛莉亚会为他的哀悼感到欣慰,阿泰尔也会露出笑颜。她骨子里一直保留着英国贵妇桀骜不驯的一面,正如他打败她时那样。作战时她的眼中总是带着高傲的眼神,她的对手随着她的刀刃逐个倒下。当然,她肯定会为他终于学会自制的事情感到欣慰。但最重要的是,他会赞许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将他的智慧与学识重新带回组织。当初决定结束流浪生涯,前往马西亚夫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为这样的理由回来的吗?他无法确定。他只知道,一旦回到这里,他将再无别的选择。他去看了他们埋葬她的地方,马利克的墓碑也在那附近。这两人的墓地一直被小马利克细心照料着,免受他人破坏。阿泰尔忽然意识到玛莉亚、瑟夫、马利克、他的母亲及父亲,甚至还有阿尔莫林,全都永远地离开了他。但兄弟会,他必须夺回。
不过前提是,小马利克真的行如其言。站在这里,感受着人群的兴奋与期待,阿泰尔知道这些是他必须肩负的重量。看着一直在附近徘徊的慕克哈里斯,刺客导师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注视着远处的城堡,等待着大门打开,众人出现的一刻。小马利克曾经说过,像他一样对阿泰尔赤胆忠心的人至少有二十多个。二十位勇士,再加上群众的支持,用来对抗剩下那三四十个效忠阿巴斯的刺客,阿泰尔认为已足够了。
他不禁想知道阿巴斯现在是不是在上面,在大师的塔楼里睥睨着下面的情况。老实说,他希望如此。
纵观一生,阿泰尔从不在他人的死亡中寻求快感,但对阿巴斯呢?尽管对他童年遭遇感到同情,但阿泰尔不能忘记他一手造成了瑟夫、玛莉亚和马利克的死亡,还将整个刺客组织破坏殆尽。阿泰尔曾向自己保证,绝不会从阿巴斯的死中寻求任何快感,甚至满足感。
可任何人手刃仇敌之后,都会不可避免地为仇人的消失感到痛快与满足。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允许自己放纵自己。
当然一切都需要那扇大门打开,他们的盟友出现。周围的人群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他感到那份刚刚被他唤醒的自信与把握正在逐渐消退。
这时,他发现村民中间隐隐传来一阵兴奋的吵闹声。阿泰尔连忙将目光投向城堡的大门——依旧紧闭在一起——又转回到广场。只见一个穿了一身白衣的少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颔首走到阿泰尔跟前,摘下兜帽,咧嘴笑了。是小马利克。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其他人。他们和他一样,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人群里。导师身旁的慕克哈里斯激动得连喘几口粗气。霎时间,广场上站满了身穿白袍的刺客。阿泰尔不禁放声大笑。惊讶、欣慰、喜悦,随着他们的出现,融进导师的笑声。大家纷纷垂首以示尊敬,并向阿泰尔展示出他们的袖剑、长弓和飞刀,以此表示忠心。
阿泰尔神情攒动,一把握住小马利克的肩膀。“我一定会把它夺回来,”他说,“你和你的部下——你们的潜行术无人能敌。”
小马利克低头咧嘴笑了。“导师,我们必须马上行动。阿巴斯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的事情。”
“动身吧。”语毕,阿泰尔登上喷泉旁边的矮墙,示意前来帮忙的慕克哈里斯离开。然后,他向人群喊道:“长久以来,山上的城堡一直是个黑暗、寒冷的地方。今天,我希望能让那里重现阳光——凭借诸位的援手。”说到这儿,人群中传来一阵赞扬的低语。阿泰尔示意大家安静,继续开口说道:“但有一些事,我希望诸位能够避免。我不想刺客的鲜血迎接我们崭新的黎明。今天,那些忠于阿巴斯的人是我们的敌人,但明天他们将成为我们的同伴。只要我们的胜利充满宽容,我们定能赢得他们的友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肆意伤害他人性命。我们要将和平带给马西亚夫,而非死亡。”
说完,他从矮墙上下来,迈步走出广场,刺客与村民们紧随其后。随着跨出的脚步,刺客们纷纷戴上兜帽。他们神情冷峻,目光更是坚毅无比。村民们则洋洋洒洒地跟在后面:兴奋、紧张、胆怯。大家都对最终的结果寄予厚望。
阿泰尔爬上斜坡。小时候,他经常和阿巴斯在这里跑上跑下。后来成为了一名刺客,他也时常来来回回在这里做训练,或是奉导师之命从这里出发执行任务,再从这里回来。如今再次踏上这条坡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筋骨已经上了年纪,肌肉也不再强健,甚至有一点吃力,但他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在山丘上,他们遭遇到一小批阿巴斯的拥护者。这几个侦查员被派出来试探他们的底细。开始的时候,阿泰尔的拥护者还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毕竟,这些人都是和他们一起生活、训练的伙伴。如今亲朋反目,如果继续对峙下去,哪怕是一家人也难免刀剑相向。侦查员与阿泰尔的拥护者们面面相觑,许久不见行动。尽管那些侦查员占据地形优势,可眼下他们却如同待宰的羔羊。
阿泰尔抬头望去,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导师塔楼的楼顶。毫无疑问,躲在里面的阿巴斯现在肯定也能看见他,看见这些冲上山来打算找他算账的百姓。阿泰尔将目光从城堡移向那些战士。他们的导师早已堕落,他们却不得不为他而战。
“不能在这里自相残杀。”阿泰尔对他的人民重复道。小马利克闻言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侦查员猥琐地笑了。“那就滚得远远的,老头儿。”他上前一步,挥着手中的长剑,走向阿泰尔,似乎是想过来彻底铲除这场暴动的根源:杀了阿泰尔,终结起义。
快如昙花掉落的一瞬,刺客大师错步躲开敌人攻击,弹出袖剑转到那人身后,从后面一把钳制住对方。
感受到抵在喉咙上的刀刃,侦查员扔掉手中的长剑,轻声呜咽起来。
“在我这位老人的带领下刺客绝不会自相残杀。”阿泰尔在那名侦查员的耳边低声说道,然后把他推给小马利克。少年一把抓住他,接着反手将他摔到地上。其他的侦查员也冲下来,不过看他们的气势就知道,这些人早已无心战斗。由于消极作战,很快所有人都轻而易举地被制服了。一时间,他们不是成了俘虏,就是在战斗中被打晕失去了意识。
阿泰尔看着这次小规模战斗进入尾声,然后低头看了看刚刚被侦查员的剑划破的手,悄悄抹掉伤口渗出的鲜血。你如今的身手到底还是太慢了,他心下想道,下次就将战斗留给年轻人吧。
即便是现在,阿泰尔仍希望阿巴斯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会儿,卫兵应该已经开始往城墙上方聚集了。但愿他们也看到了方才山丘上发生的一幕,看到那些先锋侦查员是怎样被宽恕的。
他们继续朝坡道上方前进。就在踏上高地的一刻,城堡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更多刺客们从门后蜂拥而出,叫嚣着准备战斗。
尽管慕克哈里斯极力劝阻大家保持冷静,阿泰尔仍旧听到了身后村民们的喊叫声。刺客导师转身看见自己的助手在拼命地舞动手臂,维持秩序,不过为了不打击大家战斗的信心,他不能在这里责备他们的鲁莽。事实上,尽管大家都知道刺客骇人的凶残,但是毫无疑问,他们谁也没亲眼见识过刺客大军之间的对决,也从没想要去见识。眼下,看着疯狂的刺客呼喊着冲出大门,各个龇牙咧嘴,剑气逼人,将脚下的草坪踩得稀烂,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另一边,阿巴斯的党羽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阿泰尔的拥护者,紧张得屏住呼吸,做好随时投身战斗的准备。他们各自找到充当掩护的地方躲藏好,有的跑向瞭望塔,其他的则后退到山丘下方。伴着一声大喊,两军相遇,霎时间刀剑声喊声连成一片。小马利克没有上前,他留在阿泰尔身边担当他的贴身护卫。战斗过程中,刺客导师一直小心留意着城墙上方——那是弓箭手最佳的栖身之所,或许他们已经在那里埋伏了十人。一旦他们开火,这场战斗必输无疑。
这时他看到了阿巴斯。
阿巴斯也看到了他。
一时间,双方的首领互相凝望着彼此。阿巴斯在墙上,阿泰尔在墙下——刺客大师屹立于慌乱的战场之中,仍如磐石一般坚强镇定——儿时最好的朋友如今彻底反目成仇。率先开口的阿巴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大声命令弓箭手马上放箭。不过在他们举起长弓的时候,阿泰尔看到了他们脸上的迟疑。
“没人必须要死。”阿泰尔向他的人民深切呼吁道。他知道战胜那些弓箭手的方法就是身先士卒。阿巴斯打算牺牲掉他手下的刺客,但阿泰尔不会那样。他只希望那些弓箭手仍有一颗赤子之心。于是,他恳请他的拥护者保持理智,如此一来,弓箭手们便再无理由放箭开火。他的一名手下哀号着倒下了,喉咙被人一箭射穿。这会儿,阿巴斯手下那个狠毒的刺客正准备攻击另一个人。
“那个人,”他指向战斗的方向,向小马利克示意道,“拿下他,马利克。不过我恳请你手下留情。”
小马利克立即投身战场,马上将那名暴徒逼得连连后退,然后一脚扫中对方的小腿。抓住那人倒下的时机,小马利克翻身骑到他的身上。不过他没有杀他,而是用剑柄直接将其敲昏过去。
阿泰尔再次抬头看向城墙。两名弓箭手已经摇着头,放下手中的长弓。气急败坏的阿巴斯抽出匕首——他父亲的匕首——以此威胁弓箭手放箭。然而他们却只是再次摇了摇头,放下长弓,将手扶上剑柄。阿巴斯只得向后退去,一边走一边高声责骂着城墙上的弓箭手,让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个除掉眼前这些叛徒。可其他人也是一样,纷纷放下了长弓。看到这一幕,阿泰尔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他激励他的人民全速前进,冲向大门。战斗还在继续,不过阿巴斯的手下已经逐渐意识到城墙上发生的局势变化。尽管还在作战,但却互相交换着迟疑的眼神,然后一个个扔下宝剑,放弃战斗,举手投降。就这样,阿泰尔一行进军城堡的道路总算畅通无阻。
他带领大家来到大门门口,接着挥起拳头,砸向大门。在他身后,所有刺客们聚集一堂——还有从村子里赶来的村民。一时间,山顶上到处挤满了人。然而此时此刻,大门的另一侧却死寂得诡异。阿泰尔身后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期待在空气中蔓延,最终在大门猛然打开的瞬间人群欢呼起来。接着就看见守卫缓缓推开的城堡大门,扔掉手中的宝剑,颔首向阿泰尔表示顺从。
刺客大师点头回礼,然后跨过门槛,途经拱门,穿过庭院,来到导师塔楼。他的人民一路紧随其后。大家分散开来,沿着庭院四周依次排开。弓箭手顺着梯子从城墙上爬下来加入他们的队伍,刺客的亲人与仆从纷纷将脸贴到塔楼的窗户上,眺望下面的情况。所有人都想目睹阿泰尔的回归,见证他与阿巴斯的对决。
阿泰尔迈上台阶走上平台,然后来到入口大厅。在他面前,阿巴斯已在台阶上等候多时。阿巴斯的脸色阴沉而蜡黄,整个人像患病一般看起来憔悴而绝望。
“都结束了,阿巴斯,”阿泰尔大声说道,“下令让那些仍旧对你尽忠的人投降吧。”
阿巴斯冷哼一声。“做梦。”这时,塔楼后面的大门突然打开,最后一批阿巴斯的党羽从周围的房间里涌进大厅:大概有十二名刺客与仆从。他们中有的目光攒动,满心畏惧,还有的眼露凶光,下定恒心。看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让你的手下全部退后,”下令的同时,阿泰尔侧身向对方示意院子里集结的人群,“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我必须坚守城堡,阿泰尔,”阿巴斯说道,“直到最后一人。你不是也会这么做吗?”
“我会选择坚守组织,阿巴斯,”阿泰尔指责道,“而你却断送了我们所象征的一切。你用我妻子和儿子的性命,献祭你所犯下的恶行——只因为你拒绝接受真相。”
“你是指我父亲吗?那些你编造的谎言。”
“那难道不是导致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吗?难道不是你多年来荼毒百姓,徒增愤恨的源头吗?”
阿巴斯气得浑身发抖。他用力地攥紧楼台的扶手,手指关节因此泛出青白之色。“我父亲离开了组织,”他说,“他绝对没有自杀。”
“他自杀了,阿巴斯,用的就是你藏在长袍中的那把匕首。他为了你从没体会过的荣誉与尊严,选择了自尽。也为了不再受到他人怜悯。他不想像你一样被人同情。说白了,不想和你一样在城堡的地牢中腐烂。”
“够了!”阿巴斯举起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阿泰尔咆哮道,“既然你声称绝对不会夺走任何一名刺客的性命,还要这样夺回组织,那就快点让我见识见识。杀了他。”
霎时间,大厅内所有人一拥而上,就在这时……
莫名而来的爆炸声在屋内回荡开来,所有人安静了——庭院里的百姓、刺客以及阿巴斯的党羽。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泰尔。刺客导师站在那里,像在指着阿巴斯一样抬起一条手臂——不过他的袖剑早已射向台阶的方向。手腕上没有袖剑,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白烟。
接着,只听台阶上传来一声短暂、急促的哀号,所有人立即闻声看去。原本站在那里的阿巴斯,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一小摊血迹开始慢慢在他干净的长袍上晕开。他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张嘴抖动下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阿巴斯的党羽停止了反抗,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泰尔,看着他掉转手臂,对准他们。这时,所有人才看到他手腕上佩戴的装置。
这是一个一次性袖枪,不过他们对此并不知情。以前从没有人见过这种武器。就连知道它的人也没有几个。见阿泰尔将枪口对准自己,那些刺客顿时退缩了。他们扔掉手中的宝剑,举起双手以示投降。看着这些人走过阿泰尔,走出塔楼大门,加入到人群中去,阿巴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不幸滚下台阶。他扑通一声摔到大厅下面,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阿泰尔蹲到阿巴斯身侧。此时,阿巴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胸前的长袍全是血迹,一条手臂姿势诡异地垂在身旁,看样子是在跌下去的时候折断了。这个人已经命不久矣。
“你想让我祈求你的原谅吗?”他咧嘴笑着询问阿泰尔,整个人瞬间看起来形如枯槁,“为我杀害你妻儿的罪行?”
“阿巴斯,别说了。别让那些恶毒的话语和你一起离开人世。”
阿巴斯冷笑一声。“还是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他稍稍抬起头,“是你先对不起我,阿泰尔。是你用谎言夺走我太多东西,我才去杀害你的妻子和儿子。”
“那不是谎言,”阿泰尔平静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想过那可能是真的吗?”
阿巴斯向后一缩,痛苦地闭紧双眼。许久才又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吗,阿泰尔?再过几分钟,我就能知道答案了。如果有的话,我就能在那里见到我的父亲。等你以后过来,我们就能一起迎接你。到时候——我将不再对你抱有任何怀疑。”
他猛咳两声,鲜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下来。阿泰尔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个他所熟悉的孤儿的眼中已没了光彩,那个一度是他最好朋友的人已离开了人世。他看着他,知道这个可怜的人为自身的所作所为痛苦一生、代价惨重。
阿巴斯死了,阿泰尔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不再憎恨或者同情他。他的心中空无一物——除了为阿巴斯再不能在这世间作恶感到释怀。
两天后,盗贼法哈德骑马带着七名手下来到驻地下面的村庄。他们在村门口与阿泰尔和其带领的刺客相遇。
见到一队穿着一席白袍站在那里的刺客,这群盗贼不得不在集市边上勒马停下。他们小心扫视一番,只见有的人抱臂而站,有的人手持长弓,还有的人手握剑柄。
“看来是真的了。伟大的阿泰尔·伊本·拉哈德夺回了马西亚夫。”说这话的时候,法哈德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阿泰尔微微颔首,“正是这样。”
法哈德也慢慢点了点头,仿佛在仔细权衡眼前的事实。“我和你们的前任首领有个协议,”最后,他开口道,“我给他一大笔钱,他允许我进入马西亚夫。”
“你已经进来了,不是吗?”阿泰尔的心情倒是显得很愉快。
“啊,是的。不过我恐怕还有一些别的特殊事情要处理,”法哈德稍微调整一下他在马上的坐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必须要找到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你已经找到了。”阿泰尔语气依然很愉快。
法哈德的笑容退去了。“我明白了,”说着,他倾身向前看了看人群,“那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位呢?”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刺客。
“你没有指认凶手的证人吗?”阿泰尔问,“不能让他出来指认我们中间的那个凶手吗?”
“本来有的,”法哈德伤心地叹了口气,“但我儿子的母亲把他的眼睛挖掉了。”
“啊,”阿泰尔说,“好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用太难过。毕竟他完全没去保护你的儿子,确切地说,连看他死了想要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发现自己变成一对二之后,这家伙掉头夹着尾巴就跑了。”
法哈德瞬间沉下脸。
“是你?”
阿泰尔点头道:“你儿子死不死都一样,法哈德。他这是罪有应得。”
“这点倒是遗传了他母亲的性子。”
“噢。”
“而他母亲则坚持一定要为他报仇。”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阿泰尔说,“除非你眼下就打算动手,不然我很期待不久后,与你的军队展开一战。”
法哈德谨慎地盯着面前这位老人。“你打算放我走?不会派弓箭手阻击我?觉得回头我会率大军来攻打你?”
“如果杀了你,我将不得不面对你妻子的愤恨,”阿泰尔微笑着说道,“另外,我有一种感觉,等你回到营地后,就会改变现在想要攻打马西亚夫的心意。”
“我凭什么会改变?”
阿泰尔笑了。“法哈德,一旦交战,那我们双方自然都不会让步。这样一来,双方都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我的组织会遭到破坏,甚至全灭——但是你们也不能幸免。”
法哈德似乎开始考虑阿泰尔所说的话。“是该让我好好想想了,没错,那痛苦的代价。”
“不久之前,我失去了我的儿子,”阿泰尔说,“因为这件事,我还差点失去了我的人民。后来,我逐渐认识到,即便是为了我的儿子,这个代价也实在太高了。如果你打算武装起来与我们对抗,那你们就必须承担那样的风险。我知道你手下的重要性和我的截然不同,但至少他们还有不会轻易投降的价值。”
法哈德再次点了点头。“您确实比你们的前任首领睿智,阿泰尔。您说的大部分都很有道理。回去的路上,我会仔细考虑的。我也会尽全力向我的妻子解释。”说完,盗贼首领拉起缰绳,掉转了马头。“祝您好运,刺客大师。”他回头说道。
“能听到这句话,其实是你的好运。”
法哈德笑了,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离开了村庄。阿泰尔轻笑一声,抬头望向海角上的城堡。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第五十八章
一二五七年八月十二日
结果。在蒙古大军抵达之后,我们已经来不及逃离马西亚夫。我们只好在几小时内从这里撤离到君士坦丁堡。趁着助手帮我们将财物装上马车,我在羊皮纸上,草草写下这几个字。马费奥不断用苛责的眼神扫视没有参与劳动的我,他大概以为那样能够让我放下手中的笔过去帮忙,但是他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偷懒。我知道此刻留下的这些记录定会对未来刺客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必须马上将它们写下。
最先到来的是一支小型先锋部队,或者说我们被告知是这样。可想而知,主力军离这里肯定也已经不远了。与此同时,这一支小型先锋队已经率先发动了小规模猛攻。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借此一战成名。蒙古兵攀上村庄的围墙,人们来不及撤退,便在防御墙上与其展开了对攻。我对战争毫无概念,只能求天保佑。这时,我突然明白,或许这次小规模的突袭其实只是在试探我们到底有没有实力。我很想知道导师有没有为其疏散刺客,削弱城堡防御力的决定感到后悔。两年前蒙古人进攻的时候,在刺客弓箭手和守城兵的刀刃下,根本没有几支先锋部队能靠近城堡外十步以内。
当时阿泰尔刚从阿巴斯手中夺回组织的领导权,他派人取回他的日记:大师的著作在重建组织过程中犹如向导一般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对扼制马西亚夫的腐败更是起到了基础性的作用。在阿巴斯的堕落统治下,刺客没有任何作战技能,也没有做过任何训练:兄弟会早已名存实亡。因此,阿泰尔的首要任务便是恢复那些已经被遗忘的戒律:训练场上再次回响起刀剑相碰的金属声,还有训练员的喊声与责骂。再没有蒙古人胆敢派前锋队过来。
然而就在兄弟会重筑名誉与声望的同时,阿泰尔觉得像马西亚夫这样的基地根本不需要继续存在。他还下令让人摘掉旗杆上的刺客旗帜。期望刺客可以遍布全世界,他曾经这样说道。等他的儿子达利姆回到马西亚夫的家中,发现居然只剩下很少一部分刺客还留在这里,而且大部分都被安排去建造导师的图书馆。图书馆竣工以后,达利姆被派到君士坦丁堡,寻找我和我弟弟。
这件事将我们带到整个故事的开始,八十年前一切刚要发生的时候。
“不过,我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马费奥说。他正站在那儿等我过去。我们打算去主庭院看一下导师的情况。当然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我们在阿泰尔忠实的理事员慕克哈里斯的带领下,穿过城堡,走进庭院。
踏入庭院的那一刻,我忽然有感而发。这里究竟见证了多少往事。这是阿泰尔第一次看见阿巴斯的地方。当时已是午夜,阿巴斯站在这儿,迫切等待着那个一蹶不振的父亲。这也是他们俩决斗成为敌人的地方,是阿泰尔在阿尔莫林面前饱尝屈辱的地方,还是玛莉亚和阿巴斯去世的地方。
想必这一切都让阿泰尔无法忘怀。他曾将大部分刺客召集于此,交代接下来的打算。达利姆低头站在中间,还有小马利克,当然还有慕克哈里斯。那时他就站在塔楼外大师身旁的讲台上。澎湃的情感犹如飞蛾在我胸中飞舞。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得不喘两口气来平复我的心情。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令人不安的激战声。看来,蒙古人是认准时机对城堡发动了新的进攻。或许他们已经发现,眼下这里正暂时处于防御疲弱的状态。
“兄弟,”阿泰尔站在我们面前说道,“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这本典籍可以回答你们想问的任何问题。”
我拿起书,在手上大致浏览一遍,为其中的内容感到震撼。这包含了大师几十年来从伊甸碎片中汲取的最重要的知识。
“阿泰尔,”我几乎溃不成声,“这礼物……太贵重了。谢谢。”
在阿泰尔的示意下,慕克哈里斯上前将一个小口袋交给大师。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儿?”阿泰尔问。
“暂时先去君士坦丁堡。回到威尼斯前,我们可以先在那儿成立一个团队。”
他慈祥地笑了。“你的儿子马尔科斯一定迫不及待想要听他父亲的英雄事迹了。”
“这些故事对他来说还太早了,不过相信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到来。”我咧嘴笑道。
他将袋子递给我,我感到里面装了好几个分量不轻的东西。
“最后一个请求,尼科洛。拿上这些东西,保管好它们。实在不行就藏起来。”
我扬起眉毛,谨慎询问能否打开来看看。他点头同意了。我凝视着袋子里面,伸手进去摸出一块石头:这样的石头共有五个,和其他四个一样,这个的中间也有一个圆孔。“圣器?”怀疑这些可能就是他在阿拉穆特流放时找到的圣器,我开口问道。
“其中一种,”导师回道,“它们是钥匙,每一把都携带了一条信息。”
“给谁的信息?”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阿泰尔说。
这时,一名刺客匆忙跑进庭院和达利姆说了两句话。达利姆迈步上前说道:“父亲,蒙古军的先锋部队已经突破了防守。村庄沦陷了。”
阿泰尔点点头。“尼科洛,马费奥,我的儿子会护送你们穿过最混乱的战线。一旦进入山谷,你们就要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路,直到抵达一个小村庄。我已经在那儿为你们准备好马匹和补给。注意安全,保持警惕。”
“大师也是一样,照顾好自己。”
他微笑着说道:“我会的。”
向刺客下达完最后的命令,大师离开了。背着这些奇怪的石头,怀抱那本无价的手稿,我忽然很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之后,我们被匆匆送往居民区。路上我只记得满地的尸体、叫喊声以及刀剑的碰撞声。尽管外面还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我仍在角落里坚持写下这些内容——“但我就要离开了。此时此刻,我只能祈祷我们可以活着逃出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我相信刺客。我只希望能够肩负起阿泰尔的信任,而这,只有时间能证明了。
一二五八年一月一日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拭去日记封面上的尘土,翻开新的一页。我不确定这个开头能否作为一个崭新的开始,或者成为先前故事的补充。或许,这该由你,我的读者,来做出决定。
首先,我不得不怀着沉重的心情宣布第一个消息。我们弄丢了手稿。道别时,阿泰尔将他的著作交给我们,并吩咐一定要小心保管,千万别落到敌人的手中。然而我却只能望着蒙古大军绝尘而去的铁蹄。我血泪交加地躺在沙地里,心也随着这一刻陷入永远的折磨。原本被我拿绳子绑在皮带上的典籍,被一个蒙古人夺走了,他砍断绳子,掠书而逃。时间就在我们离开马西亚夫两天后——自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他们对我们发动的一次奇袭中。
最终,只有我和马费奥两个人活着逃了出来。即使没能从典籍上学到什么东西,但通过那段相处的时光,我们还是凭借自身的探索从中获得一些知识的皮毛。很快,我们决定前往东方,将其夺回——因此,唉,耽误了我最早回去威尼斯看望我儿子马尔科斯的时机。不过首先,我们得先去处理君士坦丁堡的事情。那边还有太多任务等待我们去完成。没有了典籍的指引,工作的进展推迟了至少两年的时间。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下定了决心,没错,虽然丢失了典籍,但是我们的心里、骨子里,还是意志坚强的刺客。只要好好利用新获得的经验与智慧,总会取得成功。因此,我们将贸易所定在离圣索菲亚大教堂西北面不远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将为百姓提供质量最好的商品(这是必须的)。与此同时,我们还开始将刺客信条传播开来,发扬光大,正如我们曾经允诺过的那样。
当然,我们也开始组建新的团体,还将阿泰尔交给我们的五块石头藏了起来——就是那些钥匙。就像他说的那样,保管好,或是藏起来。因此,经历过那次蒙古人的袭击,我们决定将钥匙秘密安置在君士坦丁堡周围。按照计划,今天我们该去藏最后一把钥匙了。所以,当你读到这里的时候,那五把钥匙都已经被安全地藏了起来,静静等待着未来某一名刺客将其发现。
无论他是谁。
尾声
快要靠岸的时候,刺客听见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接着船上到处都响起了他熟悉的脚步声。水手们纷纷从自己的岗位冲向船头,不是攀住绳网,就是挂上船帆绳索。大家将手举上额头,眼睛竭力望向远处闪光的海港。这是他们这次旅行的重点,令人憧憬的大冒险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刺客的心情也是如此。一场冒险正在那里等待着他。当然,他要面对的和那些船员心里盼望的花天酒地可不一样。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会先去造访当地的妓院,然后找几个妓女快活一番。刺客几乎有些嫉妒他们那些单纯的欲望了。毕竟他的任务可要复杂得多。
他合上尼科洛的日记,将那本书放到桌上。他的指尖在那已经泛黄的封面上跳动,心下回想着他从中学到的东西。他知道,那些东西意义非凡,想完全领悟,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穿上长袍。装好手腕上的袖剑装置,刺客穿上披风推开船舱的大门。他走上甲板,和大家一样抬起手,举到额头,开始凝忘前方的港口。大船乘风破浪,迎接他们的的人群早已在那儿翘首以盼。
埃齐奥终于来到这座伟大的城市。此刻,他已置身君士坦丁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