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南生看完之后向言晖保证:“我一定会把它拍出来!”
没想到在郭南生信誓旦旦保证完的不久之后,郭南生见到一个早该忘记的人。
这个人叫康卓辉。
康卓辉是什么人?他是横海娱乐的董事长,是他老师们都不敢招惹的人。
郭南生在拿着《追逐红叶》找投资时,意外撞上了康卓辉。
康卓辉看到了《追逐红叶》。
郭南生浑身僵硬。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活生生被折磨到丢了性命的女人。
这个人是恶魔!
吃人的恶魔!
想到家里的言晖,郭南生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跳动。
绝对不能让这恶魔知道言晖!
绝对不能让他对言晖产生兴趣!
这时康卓辉抬起头来。
他拿剧本挑起郭南生好看的脸蛋,目光锁在郭南生脸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兴致颇浓:“这剧本是你写的?”
郭南生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掉进了冰窟里。
很快地,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欢喜地对康卓辉说:“对,是我写的。”他眼神亮亮的,仿佛已经把康卓辉看成慷慨无比的大金主。
康卓辉觉得很有趣。
这小孩刚才明明挺怕他的,居然马上就变成这模样了?
难道是认出他来了?
康卓辉说:“你认识我?”
郭南生语气殷勤:“当然认识!您可是横海娱乐的董事长!”
康卓辉“哦”地一声。想靠他往上爬的人不少,像郭南生这样满眼放光巴上来的倒算坦荡。他说:“你想找人投资你这个剧本?”
郭南生乖乖点头。
康卓辉伸手揉按郭南生的脑袋,宽大的手掌暧昧地游走到郭南生的下巴上:“你看横海娱乐怎么样?”
第92章 番外:新婚&公开
林烁和贺焱的婚礼散场,章昭严和李重山齐齐前往s市。
他们买了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电影院看《王的花样男子》。
章昭严和李重山在里面饰演一对因为政见不同而相爱相杀的朝臣。
章昭严演圆滑奸臣,李重山演刚直忠臣,两个人一见面就是你来我往地互撕。两个人互撕还不够,还得呼朋唤友,带上手底下一干官员齐心协力抓对厮杀。在主角出现之后,忠臣曾经一度对主角非常鄙夷,而奸臣却明里暗里地帮助主角,大有遇上知己之感。
到了后来却是忠臣和主角一起远赴边境,最终马革裹尸还。
奸臣惊闻噩耗,心中不愿相信,不顾一切直奔边关,结果被告知忠臣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骨灰也撒在了边关大地上。
忠臣一生之中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两代帝王耽于男色,因而对同性相恋深恶痛绝。
然而忠臣已经四十七八,却始终没有娶妻生子。
和他针锋相对几十年的奸臣,一生也不沾“色”字,只好敛财。忠臣死后,奸臣献出所有家财,一力助君王强军富民,并且披甲握剑,征伐四方。到最后,原本主战的官员们都觉得已经足够了,奸臣却依然孤军深入,夜袭敌国老巢,杀死当初让忠臣战死阵前的猛将。
在千里奔逃回到边关附近的时候,奸臣病倒了,无法再回京复命。
从此奸臣在边关扎根。
十年之后,边关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奸臣栽下的梅花花开正盛,他一个人坐在花下喝酒弹琴,弹着弹着睡着了,梦见忠臣从梅花深处走出来,朝他轻轻地一笑,就像他们年少时第一次见面一样。
这一睡,奸臣没再醒过来。
原剧本对忠臣与奸臣的故事并没有着墨太多,但章昭严和李重山的演绎赋予了两个角色新的生命力。
也许是因为电影里的命运和电影外的命运隐隐有相似的地方,每次章昭严与李重山一起出现,都会让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矛盾与挣扎,他们之间的相争与相知。
电影院的灯灭掉以后,章昭严悄悄握住李重山的手。明明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两个人的掌心却有点儿发烫,像是把晚到了几十年的年少悸动都补了回来。
李重山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可转头看见章昭严的侧脸,他又轻轻回扣章昭严的手掌。
明明参与了一部分拍摄过程,在电影院里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却又有别样的感受。由始至终,奸臣与忠臣都没有对对方说过半句喜欢,他们两人那种浓浓的羁绊却快要溢出屏幕。
在灯重新亮起的最后两秒,章昭严轻轻亲吻李重山的耳朵。
等亮起来的一瞬,李重山耳根瞬间红了。
章昭严若无其事地牵着李重山的手,仿佛不打算再放开。
想到林烁那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和恋人结婚,光明正大地承认同性恋情,章昭严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李重山解开心结了,他当然要趁热打铁,把两个人的关系正式定下来。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电影院,章昭严就敏锐地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章昭严拉着李重山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出一段路,敏捷地越过一个花坛抢走一台相机。
那被抢了相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蹲在那里。
章昭严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看了看,抬手把它们删了。
那偷拍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哭丧着脸喊:“章前辈…”
章昭严客观评价:“偷拍技术太差。”他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把相机换给对方,“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拍一张。”
李重山:“…”
章昭严和李重山都站在灯下,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们脸上,让他们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染上了暖意。
仿佛整个城市都变得安静下来。
当天晚上,夜猫子们都看到了一个极度虐狗的热门话题。
章影帝和李导公开恋情!!!!!
偷拍的小狗仔在章昭严和李重山离开后还晕乎乎的。
回到家后,他决定不拿这照片去卖钱了!!!他要把照片公诸于众!!!不能让他一只狗被虐!!!
小狗仔表示自己刚刚入行,今儿还是第一次偷拍,技术不太熟练,一下子被发现了。但是!章影帝不仅没怪他!还大大方方地让他拍照!他瞬间就被章影帝征服了!!!
接着小狗仔把自己发现章影帝和李导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章影帝和李导一起去看电影!章影帝和李导手牵着手出来!章影帝和李导一定在一起了!
刚刚刷完《王的花样男子》的粉丝们热泪盈眶。
林导和贺总今天结婚已经让她们激动不已,没想到章影帝和李导也今天公开!!!
原本被剧情虐成狗的观众正要去哀嚎看,就被这天掉下来的大糖噎得嚎不出来。
真是有生之年系列!!!
几乎在一夜之间,《王的花样男子》一整周的票都彻底售完,上座率几乎高达百分之百。
这种盛况是以前没有出现过了。
才刚上映一天,《王的花样男子》已经跃上一月话题榜第一位,热度远远甩开下一位几千万,而且还在持续上升中。
这时候另一个重量级炸弹也放了出来。
[圈里圈外]炸裂!火哥居然是金老的学生!!!
主楼:楼主是圈内小透明,因缘际会之下得到火哥婚礼的请帖。在婚礼上我除了看到秀恩爱之外,还看到了很多只闻其名难见奇人的大腕!!!别的我就不数了,我就说我发现的一件大事儿!!!我看到了金老啊!!!火哥喊他老师!!!我没听错,真的是老师!金老还应了!!!
楼下有一堆人问金老是谁。
楼主很忧郁。
他默默地把金老的百科介绍贴了过来。
看完金老吊炸天的简介之后,群众沸腾了。
难怪火哥这么吊炸天,原来是有师承的!看看金老当年的拉仇恨技能,火哥真是够以礼服人的,有这么牛逼的老师、这么牛逼的恋人都没露半点口风,顶多只是闹闹绯闻抢抢头条,真是太低调了!
被一路碾压的圈里人:不要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好吗,你们家林导真的一点都不算低调了!!!
不管外人怎么说,林烁和贺焱都没受到半点打扰。在贺博远把各种人介绍过来、各种任务压下来前,林烁领着贺焱连夜悄悄潜逃,趁着新婚之夜逃之夭夭,高高兴兴地度蜜月去了,留下林厚根和贺博远在第二日一早大眼瞪小眼。
对林厚根,贺博远没法摆架子。他只能尽力压下心底的恼火,和和气气地说:“年轻人爱玩一点是应该的,随他们去吧。”
林厚根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和李老痞一块回了疗养区。
贺博远这才拿起手机准备朝贺焱、林烁发飙。
回应他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贺博远:“…”
这两个家伙胆子还真大。
恼火着或恼火着,贺博远的怒气莫名地消散了。
他一生中只参加过两场婚礼。
一场是林烁父亲和他表妹的,一场是林烁和他儿子的。
前一场婚姻以悲剧收场,就是因为林意清和方静菲都不愿意向他开口。林烁和贺焱胆子这么大,他气什么?他应该高兴才对。
将来只有林烁和贺焱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林烁和贺焱的可能性!
贺博远难得地笑了一笑。
他很快把难过和欢喜都收了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年轻人爱玩就让他们玩去吧,他的身体还是可以撑上几年的。
林烁和贺焱在奥伦多与章昭严、李重山会合。
林烁笑眯眯地喊:“章哥,李哥。”
李重山想把手从章昭严手里收回来,章昭严却抓着不放。章昭严说:“国内的狗仔队越来越厉害了,简直无孔不入,我们只能出来避避难。”
李重山:“…”
还不是他自己公开惹的祸?
林烁替章昭严敲边鼓:“章哥您赶紧和李哥把婚结了,他们就消停了。光是虐狗秀恩爱根本算不得什么好新闻,他们懒得写的,除非你准备出轨!”
李重山:“………”
这小子的脸皮果然和章昭严一样厚。
章昭严说:“走吧,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奥伦多这边的电影大工厂。”
李重山见章昭严不打算放开自己的手,只能由着章昭严去。
林烁和贺焱笑吟吟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第一站是章昭严的制片厂。在制片厂里,他们遇上了章昭严的“儿子”,也是制片厂的第二大股东施正熙。施正熙见章昭严和李重山手牵着手,什么都明白了。他上前给了章昭严一个拥抱:“爹地,这就是您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吗?”
章昭严说:“对,这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施正熙在“父母”离婚时就知道了所有真相,所以他大大方方地向李重山张开怀抱:“以后爹地就教给您了!爹地他虽然五十来岁了,但比我还像个毛头小孩,您一定得好好管着他,别让他抽烟,也别让他酗酒。”
李重山怔了怔,也轻轻地抱了施正熙一下,才说:“你爸爸他不抽烟也不酗酒。”
施正熙抱着李重山,悄悄瞄了章昭严一眼。
章昭严给他一个饱含威胁的眼神。
李重山正好看向章昭严,把他的威胁抓个正着。
李重山拧着眉头说:“你酗酒?”
告状成功的施正熙笑嘻嘻地望向章昭严。
章昭严只能无奈地举手投降:“我以后绝对不抽烟,更不酗酒!”
第93章 番外:单行线(二)
康卓辉非常优待郭南生。
他没有强迫郭南生上-床。
郭南生也不知道康卓辉是行还是不行,只知道比起孟然他们来说,他的待遇好很多。
至少康卓辉不会让他陪床,更不会让他去陪别人,至于涉黑涉毒之类的,康卓辉也没让他去沾,顶多只需要面对康卓辉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被迫看到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事情。
郭南生尽力演出着被名利金钱冲昏头脑的毛头青年,爱喝爱玩爱泡夜店爱搞潜规则。
这些事康卓辉都知道。
最开始合作的一个女明星因为嫉妒他得了康卓辉“宠爱”,哭着跑去向康卓辉说他对她“不规矩”。
康卓辉听了,把他喊了过去,问他是不是对她有兴趣,边说还边把那女人的衣服脱了,向他展示把美丽丰满的身体。
那女人吓坏了。
郭南生*地说:“我不喜欢她这样的。”
康卓辉哈哈一笑,毫不留情地把那女人推开,大方地对郭南生说:“看上谁都不要紧,你喜欢就好。”
郭南生溜须拍马:“她们眼里只有康董,哪有可能看上我!”
自那以后,郭南生成了康卓辉身边最红的“红人”。他想要多少投资就有多少投资,他想要多少资源就有多少资源——至于他想睡什么人,那自然都能睡到手。
郭南生不知道康卓辉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履薄冰地伪装好自己,努力克制自己对言晖的想念不去多见言晖几面。
康卓辉想让他像什么人,他就像什么人。
*
郭南生在横海娱乐呆了七年。
这七年里,他从初出茅庐的小导演,爬到了“新锐导演”的位置,接着又狠狠摔了下来。
康卓辉入狱,以前跟着他的人都被扒了皮。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拿小歌王孟然来说吧,这孟然因为涉毒被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事业也全没了,网络和媒体一片“孟然滚出娱乐圈”的呼声。
郭南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时有合作过的小明星出来,对着媒体哭得梨花带雨,暗指郭南生喜欢动手动脚。更有甚者,评出康卓辉“最宠爱”的圈里人,把郭南生排在最前面。
郭南生却始终没再露脸。
在买好机票之后,郭南生去见了杨映红一面。是杨丽让他去的,说是和《追逐红叶》有关。郭南生听了,马上停止收拾行李,去找杨映红。
杨映红说:“这个故事里有些事是有原型的,当初知道原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他们都曾经对康卓辉和他母亲照顾有加,在康卓辉母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他们。”
郭南生愣住了。
杨映红说:“康卓辉以前以为你是故人之子,所以对你特别宽容。”
郭南生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
原来这七年来的挣扎与痛苦都是他自找的,即使没有他保护言晖也不会受到伤害,反而更像是他侵占了言晖应得的一切——如果是言晖的话,应该不会落到他这种境地。
过去的每一件事浮现在脑海,都像在嘲弄他的自以为是。
郭南生还是坐上了飞机。
他的第一站是战火纷飞的危险战场。他不懂枪炮,手中只有一台摄像机。
郭南生很快有了个搭档,是个外地来的雇佣兵,满身煞气,看起来很凶。郭南生付了钱,还不是挺敢指挥,自己闷不吭声地扛着重重的摄像机,没半天就越走越慢。
雇佣兵面恶心善,主动帮他扛了过去。郭南生走走停停,拍了不少战地的情况。士兵们知道他是华国来的导演,都对他非常热情。
都还只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面对镜头时都露出快活的笑容。这边不算是最前线,也不涉及多少军事机密,郭南生来拍摄也没人阻止。
郭南生逗留了两个多月,拍到了不少战士们和战场周围居民的普通生活片段,也拍到了炮弹在不远处炸开的危险画面。
郭南生坐飞机回到比较安宁的国家,将成品拷贝了一份寄回给相熟的剪辑师,让对方帮自己好好剪辑一下,做成战地纪录片联系网络媒体放出资源。
这战地纪录片没有署名,免费放在各大视频网站供人阅览。
发布者的名字叫“世界旅人”。
这个纪录片很快红了。它没有直接拍摄太多炮火纷飞的画面,反而从最寻常的日常生活入手,展现了战地之中挣扎求生的战士和居民——展现他们的浓重的悲哀与卑微的快乐,展现他们的希望和渴望。
朋友帮郭南生申请了一个新微博,直接把账号和密码扔给郭南生。
郭南生拿到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一千多粉丝。
和他以前的微博号相比,粉丝足足少了一千多万。
郭南生倒是有心思一条一条地查看起他们的留言。
那一片赞誉之声仿佛回到了他拍《追逐红叶》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除了有“要保护言晖”的想法之外,其实还有点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吧?他根本是以保护言晖为名,霸占那种被捧得飘飘然的美好感受。
那原本是属于言晖的。
郭南生发了个微博:“在那边受了点伤,跳着脚走了好几天,差点以为自己的脚要废了。有那么一会儿,心里居然很想它真的废掉。不过路还很长,我还要靠它走下去,所以最后还是好好配合治疗。”
微博下很快多了很多鼓励和心疼的留言,让他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这些贴心的话让郭南生心底百味杂陈,他身边没几个能说话的人,看到这些陌生观众的关心居然有些鼻酸。
言晖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和他一起面对孤独和寂寞。他这段时间所承受的,比不过言晖这些年来承受的万分之一。
郭南生很快整装出发。
雇佣兵大叔和他一切转战下一个目的地。
雇佣兵大叔说:“你给的钱够多,”说完他停顿下来,目光有些幽沉,“我妻子喜欢看你拍的这个,她看完以后很高兴,觉得我就陪在她身边。”
郭南生说:“你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
雇佣兵大叔说:“她病得很重,需要钱。”
简单的一句话,却透出了无限的无奈。
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享受,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挑不起的重担。郭南生很想说钱找给,让雇佣兵大叔回家去,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相处了这么久,他很清楚雇佣兵大叔的脾气。如果他直接给钱,雇佣兵大叔是不会收的,雇佣兵大叔会去接更危险的活儿赚钱。
郭南生笑着说:“那我下次让你露露脸。”
雇佣兵大叔笑了起来,满脸的横肉都显得有些可爱。
郭南生的下一站是疫区,一个传染病经常大规模爆发的地域。
他和雇佣兵大叔都做好了全副准备。比起国内,疫区所在的国度贫瘠又落后,不少药品公司在这边拿活人做实验,却没有人能提出抗议。
要么当新药的临床实验体,要么熬到病发死亡。
这种残酷的选择常常降临到每一个当地人头上。
他们家园的上空笼罩着一块名为“传染病”的阴云。
落后的卫生条件、落后的居住条件、落后的医疗条件,注定了他们无法避开病魔的魔爪。
郭南生的拍摄过程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毕竟有不少东西是很多人不愿意曝光的。
郭南生只能住下来慢慢等候时机。
住了小半个月,他和雇佣兵大叔身上脸上都挂了彩。条件太落后,他们坐车到相对发达的首都城市把拍摄好的片段先托运回去,顺便再打几针疫苗,休养了几天才回去继续拍摄。
也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他们的拍摄,不少本地人都悄悄帮他们“偷拍”。就这样过了三个月,马上就是年底了。
郭南生对雇佣兵大叔说:“我们回国过年吧,我也去见见嫂子。”
雇佣兵原本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下来。离家那么久,他也非常想念妻子和儿子。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回国,“世界旅人”的账号也放出了第二个纪录片。
这次纪录片的标题同样很简单:疫区。
位于赤道附近的贫瘠国度,正遭受着令人震惊的劫难。命运是多么相像,当年国内也曾有过这样的悲惨境况!
这个纪录片一出,很多人都为疫区的居民们感到揪心。
这是在悬崖的夹缝里生存啊,必须往外挤,否则活不下去;可是一旦往外挤,免不了要遭受摔得粉身碎骨的命运。
“世界旅人”彻底红了。
被疯传的还有“世界旅人”的第二次发言:“以前说过要带他去看遍世界,后来我却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举起刀□□他胸口的人。对不起,是我忘记了说过的话。”
粉丝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哭…
粉丝乙:好想哭1结合上一条微博,脑补出了无数虐心桥段…
粉丝丙:大大不要消极,说不定还有机会的…感觉好虐…
第94章 番外:单行线(三)
言晖是从金老那里看到两部纪录片的。
即使已经买了自己的电脑,言晖对上网这件事依然不是很热衷。他自顾自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仿佛外界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种状态,似乎是从郭南生进入横海娱乐才开始。
在郭南生正式开始拍电影之前,郭南生从来不会离开他太久,以至于他几乎认为他们此生都不会分开。
可是,郭南生离他越来越远。
郭南生喜欢的东西,是他永远无法给予的;郭南生喜欢的人,是他永远无法效仿的。连他唯一连帮上忙的地方,郭南生都不再愿意让他帮忙。
会把《夏花》给了范哲、林烁,大约也是他最后的报复。
是的,报复。即使他伪装得再怎么不在乎,他心里对郭南生还是有怨的,他怨郭南生擅自闯入他的生命,又擅自从他生命里抽离。
本来他这样一个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没有什么,他自己不在乎,别人也不会在乎。
可郭南生融化了他心里堆积的坚冰。
郭南生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意他饿不饿,在意他冷不冷,在意他高不高兴,在意他有没有被欺负。
也让他知道他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感情,又炽烈,又纯粹,仿佛能把世间所有痛苦熔解。
可是在他尝过那样的感情之后,郭南生又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他的生活。
他第一次恨极了自己是个废物,连站起来追上去都做不到。
他开始尝试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路,尝试一个人煮饭做菜,尝试一个人独自生活。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他这几年让自己活得那么糟糕,不过是想让郭南生回头看一眼,想让郭南生为忽略自己而感到自责、愧疚。
可惜郭南生看都没看一眼。
郭南生不需要他,所以他离开了。
报复了那么一次,他和郭南生就再不相关。
几乎是在看完前三十秒,言晖就认出了拍摄这纪录片的人是谁。
是今年几乎消失了一整年的郭南生。
是郭南生!
是郭南生!
言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从郭南生“失踪”之后,他就一直控制不住地去想象,想象再见到郭南生时看见的会是一具尸体。
言晖知道郭南生有多骄傲,知道郭南生有多好面子,知道郭南生有多受不了被人瞧不起、被人奚落嘲笑。
他痛恨自己的腿只堪堪能靠着拐杖站起来,连走出门口都做不到。
这样的他,怎么找得到郭南生。
这样的他,即使找到了郭南生也没什么用处。
言晖回到家,一个人把两部纪录片看完。
一个是炮火纷飞的战地,一个是疾病肆虐的疫区,两个都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这一年来,郭南生都呆在这种险境吗?
言晖登陆不怎么打理的微博,忽视跳出来的评论和私信,急切地找到“世界旅人”的微博。
在看到那两段孤零零的话时,言晖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都被抽空。
郭南生说,有那么一会儿,希望腿就那么废了。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言晖感到窒息。这几年来,郭南生骂得最多的就是“你这个腿脚残废的废物”。现在郭南生却说,希望自己的腿废掉。
郭南生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想到他这个废物吗?
看到郭南生那句“是我忘记我说过的话”,言晖的心脏像是被人剜了出来。
这些话是对他说的,这些话是郭南生对他一个人说的,这些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亲眼去看的画面,是郭南生为他拍的。
他没忘,郭南生没忘,那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为什么连见一面都见不到。
记得在桑榆镇拍《夏花》的时候,他和范哲刚到,就有人对他们说:“郭导刚走呢。”后来他从网上看到郭南生和林烁斗戏的片段,知道他们真的只差那么一会儿,郭南生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也许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不断地错过、错过、再错过,然后永无再见之日。
这些东西,言晖想得清楚也想得明白。
可他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失声痛哭。
郭南生在折磨自己,就像他前几年折磨自己一样。
但是他连去找郭南生都做不到。
言晖狠狠地擂自己的大腿一拳。
他是个废物!
*
郭南生和雇佣兵大叔一块回到家乡。
雇佣兵大叔的妻子长得并不特别漂亮,常年重病缠身让她看起来像朵快要凋谢的花。可是当她笑起来时,仿佛连冬天的雪花都变得温柔又温暖。
郭南生在雇佣兵大叔家住了三天。第三天一早,雇佣兵大叔抱着妻子坐上轮椅,推着妻子到屋外去晒太阳。
郭南生看到这一幕,不知怎地经有些鼻酸。
郭南生坐在他们夫妻两人身边,沐浴着暖融融的冬日暖阳。
雇佣兵大叔的妻子问:“你不回家过年吗?”
郭南生知道这个温柔的女人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
郭南生低声说:“我回不去了。”
雇佣兵的妻子见郭南生神色黯然,知道自己触及了郭南生的伤心事。她说:“对不起。”
郭南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到周围走走。”
郭南生走远,雇佣兵的妻子说:“这孩子看起来怪孤零的,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雇佣兵大叔摇摇头说:“他没有提,我也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心,如果不能分担别人的痛苦,那又何必去挖开别人的伤心事。
那不过是徒增别人的痛苦罢了。言语上的安慰,只能安抚自己的心,对别人其实没有太大用处。
雇佣兵的妻子说:“他很难过。”
雇佣兵大叔想了想,说:“他在微博上写了几句话,我觉得应该和那个有关。”他把“世界旅人”的微博翻出来给妻子看,“好像是他伤过什么人,所以才一个人在最危险的地方来来去去,像在惩罚自己一样。”
雇佣兵的妻子恍然明悟:“这样吗?”
郭南生回来时,雇佣兵大叔夫妻俩都没说什么。
等吃完饭了,雇佣兵大叔带着郭南生喝酒。
郭南生喝醉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默默地流泪。
第二天醒来时,郭南生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扎进雪地里冷一冷。他面色憔悴地走出来,勉强地露出笑脸,和雇佣兵大叔两人打招呼。
雇佣兵的妻子看着心酸,忍不住说:“孩子,你和他好好说过吗?”
郭南生一愣。
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醉后大概说了什么。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和言晖之间有什么是能和别人说的?他和言晖之间——可以好好说吗?
郭南生身形晃了晃。他说:“我不知道。”
雇佣兵大叔两人对视一眼,问:“什么叫你不知道?”
郭南生说:“我害怕。”
雇佣兵大叔两人愣住了。
郭南生说:“我害怕去见他。”他捂住脸,“我是个混账,我带给他的只有伤害,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雇佣兵的妻子柔柔地说:“既然你伤害过人家,总不能一声不吭就跑了啊。不管他原不原谅你,你总该当面说一声对不起。”
郭南生眼底掠过一丝迷茫。
是啊,不管言晖原不原谅他,他总要和言晖说一声对不起啊。他真是够混账的,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去说。
郭南生把脸捂得更严,哽咽着说:“我害怕他不原谅我,又害怕他原谅我。”
不管哪一样,都将让他永远地失去言晖——言晖不原谅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性;言晖原谅他,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算是真正结束了。
雇佣兵大叔说:“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
郭南生一愣。
雇佣兵大叔说:“你敢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敢为最弱小的人发声,敢把自己的生死置诸度外——为什么不敢去见你最想见的人?”
郭南生唇抖了抖,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言晖是他的命啊,言晖就是他的命——甚至比他的命更重要。要他亲自把言晖从自己的人生里挖出去,他宁愿把自己的命丢掉!
雇佣兵大叔从郭南生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
他忍不住张开手,将郭南生抱入怀中,给了郭南生一个长辈般的拥抱。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总容易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一个坎,迈得过就迈得过,迈不过就是迈不过,没有人能把他跨过去。
郭南生呆呆愣愣地任由雇佣兵大叔抱着自己。
等回过神来,他抹掉了眼睛里的泪花。
郭南生说:“谢谢你们。”他低下头,“我去找他,我这就去找他。”
雇佣兵大叔夫妻俩说得对,“对不起”三个字他欠言晖的,他得亲口去说,不能一直耍赖下去。
郭南生飞到了s市。
结果却扑了个空。
郭南生向邻里打听,却听到一个令他惊慌的消息:言晖住院了。
邻居还在那里说:“他一个人住,腿脚又不方便,要不是朋友来访都没人知道他病倒了。听说是胃出了毛病…”
郭南生问出大概在哪个医院,打了车赶过去。
言晖过得不好,言晖离开他过得不好!
郭南生是一边哭一边拜托人查病房号的。
值班的人见他哭得伤心,也没为难,很快帮他查到了言晖的病房。
郭南生跑了上去。
推开病房门时,郭南生没有看里面有没有别人,也没有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他避开言晖手背的针头,用力地抱住了言晖:“言晖,你还要不要我?言晖,你还愿不愿意要我?”他问完了,又收紧手臂哭了出来,“言晖你还要不要我?”
言晖呆住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见郭南生突然出现。
郭南生问他:你还要不要我?
言晖脑袋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这些年来的痛苦,想不起这些年来的愤懑,想不起这些年来的自卑与怨怼——想不起郭南生这些年的纸醉金迷,想不起郭南生这些年的凶恶面孔。他只听到耳边嗡嗡地响着郭南生的话:“你还要不要我?”
郭南生从来都不哭的。
言晖的心脏像是被无数尖针狠狠地扎了进去。
他哑声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