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若采啊!
郭南生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同时被抽走的还有积压在心头的忧虑和压抑。金老是出了名的护短,什么人都敢对上!言晖得金老青眼,成了金老的学生——贺家、薛家、金老——
言晖真的安全了。
郭南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说:“其实把我们‘斗戏’的片段放出去也没什么不好。”
康卓辉已经老了。
林烁才初露头角。
在林烁露出的一角之下,藏着别人比不了的根底。
更重要的是,林烁和他不一样。
他连向小宝那种低劣的家伙都不敢反抗。
在面对强权时,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敢摆出最低的姿态,在强权面前摇尾乞怜。
所以,不能怪别人瞧不起他。
郭南生没有多说,转身上了车。
桑榆县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郭南生看向车窗外的林烁。
想把让人痛苦的东西统统砸碎——想让所有习惯沉默忍受的人张口发声——想做到那么多天真到令人发笑的事情吗?
郭南生把视线收了回来,缓缓闭上眼睛。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那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鲜明和强烈。
我回首都等着。
回首都等着你做到。
做到那些很多人想做,却从来都不敢去做的事。
载着郭南生的客车刚驶出桑榆县不久,一辆车从相反的方向驶来。车开到剧组租下的小院前,范哲大步迈了下来,怀里抱着他儿子。
司机也从后备箱把轮椅搬了出来,走到旁边打开车门,将车里的另一个人扶到轮椅上。
这期间范哲对着小院里吆喝:“林导啊,我和言晖来验收成果了,快把现在拍好的部分给我们瞅瞅。”
林烁刚送完郭南生回来,听到范哲的话后微微愣了愣。还真是巧啊,要是再早半小时,甚至再早十几分钟,他们就见上了。
刚才郭南生听到言晖拜了金老当老师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如释重负”四个字。
郭南生为什么会如释重负?
这个“重负”,到底是什么?
和康卓辉有关系吗?
林烁压下心头的疑惑,走出去迎接范哲和言晖。
刚迈出门,一个软乎乎的肉团子砸进了他怀里。
范哲也不管林烁接没接稳,大步走了进去:“我得去个厕所,先帮我抱着这小祖宗。”
林烁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小的娃儿,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一点点调整姿势,免得因为姿势不对而伤到那肉嘟嘟的肉团子。
肉团子用他那黑油油的小眼睛对着林烁左看右看,终于反应过来,张开嘴巴扯开喉咙,发出嘹亮的哭叫。
林烁:“…”
看来他不太有孩子缘!
*
《夏花》还在拍摄期间,导演工会组委会那边来了消息。
《告白书》以最高票数入围导演工会最佳新人导演奖提名。
令林烁意外的是,他本人居然还以演员身份入选最佳新人男主角奖。
他是因为《救赎》而提名的。
没想到王东阳居然把《救赎》拿去参评了。当然,这电影的票房不高,受众不广,他得到的票数也不算高。
凌楚同时入围了电视剧、电影最佳新人男配奖。
《贴膜狂人》里头凌楚还看不出有多少演技,到了《仙路行》里凌楚才真正崭露头角,而在柯立的电影里面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去年一整年里,最亮眼的新人非凌楚莫属。
这也是林烁当初让凌楚多接几个导演的戏的原因。在他的镜头下,即使凌楚演绎得并不完美,他也可以用技巧将它粉饰过去。
每个导演的拍摄手法都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于是每拍一部戏、每演一个角色,导演和演员之间都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有时是导演改变了演员,有时是演员改变了导演,或者彼此都因为对方而一点点转变,一部戏拍完,往往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林烁拿到消息后找上凌楚。
凌楚坐在院子里看书。
林烁觉得凌楚的世界真安静。他笑着走近,对凌楚说出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
凌楚说:“那挺好的。”
林烁神色有些哀伤。
他说:“云姨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凌妈妈当初是个小演员,一直演不了什么好角色,性格又不够圆滑——甚至有些泼辣,容易得罪人。
最后她演不下去了,嫁给了凌老板,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凌妈妈口硬心软,最开始凌老板收留他们爷孙俩时还反对过,后来最关心他们的却又是她。
他越长大越有父母的影子,虽然不完全像林意清更不完全像方静菲,但真正接触过他们的人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当初凌妈妈在林意清的电影里演过配角。
正是因为凌妈妈认出来了,悄悄找林厚根询问,才被他听到当年真相的冰山一角。
要不然的话,林厚根可能会瞒他一辈子。
林烁知道凌妈妈以前的梦想是当个好演员。现在凌楚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林烁心里挺高兴的。
凌楚的目光越过手里的书看着林烁。
林烁眼底染着笑意。
林烁在意的也就那么点东西。只要得到了那么一点点,林烁就能高兴起来。
林烁高兴就好。
凌楚“嗯”地一声,把剧本里的一段用笔画起来,和林烁请教起来:“这一段我不适合很有把握,你帮我找找感觉。”
林烁凑过去接过剧本,和凌楚一起琢磨起来。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
见林烁和凌楚一块走来,章昭严瞧了眼走向化妆室的凌楚,对林烁说:“又去给你凌哥开小灶了?”
林烁说:“这不是章哥你给的压力太大嘛。”
章昭严拍拍林烁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吗?你这人一点都不适合当恋人。”
林烁不太服气:“为什么?”
章昭严说:“你知道一段感情能维系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最重要的是要有安全感。”
林烁望着章昭严。
章昭严说:“不管是身份地位差距太大,还是外貌长相差距太大,都很容易成为感情破裂的导火索——那样的感情往往很难长久。比如窝囊男人为了少奋斗二十年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肯定会扯出一大段荒唐狗血戏码…”
林烁摸摸鼻头:“您说的窝囊男人是指我?”
章昭严说:“不,你适合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林烁:“…”
章昭严说:“你看看你这张脸蛋,怎么都不是让人放心的那款吧?”
林烁为自己抱屈:“我长什么样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章昭严说:“偏偏你长着这脸蛋,还对别人好得无微不至,换了谁谁不感动?你要是用这种‘无微不至的好’去对你的另一半,保准他对你死心塌地。”
林烁还是没明白章昭严的意思。
章昭严觉得林烁有时还真迟钝得厉害。
章昭严只能把话说明白了:“如果你恋人一边对别人关心无比、事事为那个人着想,一边觉得你无理取闹没事瞎折腾非要你接受‘我就是把他当我哥,跟亲哥一样亲的哥,你别瞎想’这种说法,你会怎么做?”
林烁脱口而出:“打得他连他妈都不认识!”
章昭严一乐。
这回答倒是有点年轻人的范儿。
章昭严说:“这不就对了。你对你的恋人无微不至当然是好事,坏就坏在你对别人也无微不至——你这样的,活脱脱就是个花心滥情渣男模板,估计你恋人很想对你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好妹妹’。”他给林烁一记重击,“至少我看了这么久,没看明白你到底更喜欢谁。”
林烁:“…”
林烁一直觉得贺焱真的挺无理取闹,被章昭严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贺焱闹腾的原因。
原来贺焱也很没安全感。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一直逼他说“永远不离开”“一直留在我身边”之类的话。
林烁说:“这确实是我的问题。”他的目光微微停顿,“可能我不是没意识到,而是不想去面对。”
章昭严望着林烁。
林烁对上章昭严的目光。
他说道:“章哥,你知道未来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吗?”
章昭严怔了怔。
林烁说:“只要想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事、所能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对方从指缝里松出来的——就会有种‘干脆就不要了吧’的感觉。”
章昭严沉默下来。
林烁说:“可是又舍不得不要。”
所以进没进、退没退,咽不下、放不开。

第75章 出事

“斗戏”两个字突然在话题榜上冒头。
由于《告白书》和《偶像天团成长记》撞档,林烁和郭南生经常被捆绑在一起讨论。但那只是粉丝和围观群众自嗨而已,没谁想真觉得林烁和郭南生会有交集。
没想到年底林烁和郭南生居然一起上了《唱响经典》。
更没想到的是,现在又出了这样一个话题。
很多人对“斗戏”这个词儿很陌生,点进话题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同一个场景、同一个情节,不同的拍摄手法、不同的表达方式。
两个视频都只有两分钟,讲的都是同一件事,可给观众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官博没有明说哪段是谁拍的,而是在视频上标了一、二,让粉丝判断哪个出自林烁之手,哪个又出自郭南生之手。
微博底下很快热闹起来,粉丝们有理有据地分析着两段视频,有的夸都拍得很好,有的认认真真排了个优劣,更多的,都在欢快地玩起了竞猜。
这两段视频让林烁和郭南生都狠狠刷了路人的好感度。
现在业内的竞争那么激烈,林烁和郭南生却能心平气和地走到一起琢磨技巧、相处切磋,真是太难得了!换了其他人,不互踩、不互黑已经很了不起,怎么可能会凑到一块“斗戏”。
“斗戏”这种事,感觉已经是很多年前才会发生的事了。
现在各行各业的风气都很浮躁,心思很少放在自身的提升上面,大多想着怎么打广告、怎么做宣传,怎么把竞争对手打压下去——
大环境如此,所以出现这样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导演,群众的好感度自然就上去了。
侯子隆对林烁花样霸榜单的可耻行为已经习惯。
作为话题榜的始创人,侯子隆觉得林烁真是他见过的最会炒的人。而且他明明是在炒吧,要是有人说他炒作,其他人分分钟用唾沫星子淹死这人:你怎么说话的你?这能叫炒作吗?有本事你也去炒炒看啊!
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老婆贡献的一份力量,侯子隆心情忧郁。
自从进了林烁团队,卓慧慧的事业心日益增长,每天都在积极挖掘宣传点,一心要把林烁每部电影在话题榜的排位抬上去。
要不是相关话题的讨论热度确实高得让其他话题望尘莫及,侯子隆真害怕有人掐自己暗箱操作帮自己老婆提高排位!
这不,章昭严刚弄出来的“合体”风波才过去,郭南生又千里送热度来了。
侯子隆真想去问问卓慧慧,看看林烁还能折腾出多少事儿来。
这次“斗戏”闹得很热闹。
官博说要三天后才公布答案,所以粉丝们还在不断扩散两段视频,让更多人参与到这次“竞猜活动”里来。
徐松和管青云是一起看完“斗戏”内容的。
原以为是两个年轻人闹着玩,认真看过以后徐松和管青云才发现自己错得挺离谱,这两个年轻人不是在玩,而是真的在“切磋”!
电影里每一分钟的剧情,导演和演员至少得花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去准备,不同的拍摄手法、不同的表达方式,会给剧情注入不同的美感。
徐松说:“老管,你看得出两个片段分别是谁拍的吗?”
管青云笃定地说:“一号是林烁,二号是郭南生。”
徐松讶异:“你这么肯定?”
管青云说:“你难道不肯定?”
徐松笑了。是的,在真正的内行眼里,看个一分钟就能看出电影是谁拍的。
林烁喜欢留白,给观众巨大的想象空间。他拍出来的东西只是整个故事的冰山一角,这“冰山一角”底下藏着怎么样的庞然大物全凭观众自己去挖掘。
郭南生不一样,郭南生的叙事很有条理,一环接着一环,剧情很有紧迫感。
徐松刚看完《告白书》不久,看完“斗戏”的两段内容后他说:“这两个年轻人很不错。”
管青云说:“确实很不错,这次的新人奖恐怕已经快要定了。”导演工会各大奖项都是投票成员投的,五千投票成员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核和筛选,来自各行各业(主要是和电影有关)的人都有,很难出现大面积贿赂投票成员的事儿。
林烁和郭南生在这节骨眼上占领话题榜,对投票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可以把很大一部分原本不太确定的票数拉过来。
圈里越是乌烟瘴气,欣赏林烁和郭南生的人就越多,连带郭南生那部烂到家的《偶像天团成长记》也没那么多人嘲讽了。
虽然郭南生是拍了部烂片,可人谁没个失手的时候?
就凭郭南生千里迢迢去和林烁探讨技巧的态度,群众们就原谅了他那烂到家的《偶像天团成长记》,表示下次会继续支持他。
林烁看到这个局面,心里挺满意的。
《夏花》的演员们在章昭严和凌楚的带动下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到了后期几乎没有半个拖后腿的人,进度都刷刷刷地加快。
章昭严大方地把手底下负责剪辑、特技的人都请了过来。
他很喜欢林烁生机勃勃的团队,所以准备让自己的人好好带带他们。他手里的人都是奥伦多这一块的大师级人物,林烁挑的团队成员都很有天赋也很有灵性,手把手带他们搞完一部电影,他们应该会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眼看《夏花》要进入收尾阶段,林烁单独和章昭严谈了很久。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林烁从来不认为自己魅力无边,碰上谁谁都会对他好。每一份好的背后,必然会有它存在的理由。
林烁说:“谢谢章哥你这两个月来给我们的指点。”
章昭严说:“谢什么。”他望着林烁,“我知道你心里很疑惑,疑惑我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合作邀请不接特意来你这边试镜。我也不瞒着你,我会决定演这个角色是因为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林烁惊讶。
章昭严说:“我觉得你的理念、你的做法都和我很合拍。这次我回来就不准备走了,虽然我事业的根基在国外,但我的根在国内。我已经不小了,想回来扎根。”
林烁说:“那挺好的。”
章昭严说:“我现在考虑的是,这根要怎么扎,用什么方式去扎。现在圈里的秩序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比起十几年前好了很多,但还是有很多我看不惯的事。”他望着林烁,“我不习惯忍着。”
林烁与章昭严对视片刻。
他说:“我也不习惯忍着。”
章昭严哈哈一笑:“所以既然不习惯,我们也不要去习惯了。一个人改变不了的东西,我们找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加入进来,一切就会变得简单多了。”看着林烁稚气未脱的脸庞,章昭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烁的脑袋,“这可能会很难。”
林烁说:“上次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迎难而上才是本事’,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章昭严笑意更深。
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对于圈里黑暗的一面,章昭严比林烁见识得更多。以前他干爹施立荣手底下的娱乐公司和现在圈内最大的毒瘤横海娱乐差不多,而且和横海娱乐背后的康家一样,娱乐公司只是家族产业的一小部分,用来支撑它的是背后的各种能量。
只是横海娱乐的背景在白。
施立荣的背景在黑。
当然,施立荣的根底不在国内。
正是因为比谁都了解,所以章昭严才把他们视为毒瘤。
偏偏这些毒瘤却把持着圈里最大的资源、最大的话语权。
有他们在一天,整个华国电影业就会停滞一天。
虽然工会的建立渐渐将整个行业规范起来,但还是不够。
还需要更多人的努力。
章昭严说:“我还可以再扛几年,这几年你好好成长起来就好。等我扛不动了,你再从我这里把担子接过去,怎么样?敢吧?”
林烁说:“为什么不敢?”
那本来就是他想做的事。
他不仅仅想让康卓辉倒台。
他想要的,是所有和康卓辉一样的人都失去庇护。他想要受害的人学会开口指证,想要袖手旁观的人愿意张嘴发声——想要罪恶的温床被摧毁,再也不存在滋养它们的沃土。
这种近乎天真的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很多人嘲弄。
但林烁确实是这样想的。
林烁还觉得,只要他坚定地朝着这个方向走过去,就会遇到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人。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现在他不就遇到了吗?
林烁正要和章昭严再聊聊,章昭严的手机突然响了。
章昭严微微讶异,接通了电话。
听完那边的话,章昭严的脸色变了。
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章昭严挤出一句话:“把医院地址和房号发给我。”
林烁心头一跳。
见章昭严挂了电话,林烁问道:“章哥,出了什么事?”
章昭严说:“他出事了。”
他?
林烁问出最有可能的人:“李导?”
章昭严没回答。他说:“我请个假,你先拍别人的的戏份。”
林烁点点头,没再多问,马上让人开车送章昭严。

第76章 刑满释放

章昭严赶到医院时,背脊已经湿透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你心窝里最不可触碰的伤痛。可即使是痛得最受不了的时候,你都狠不下心把它剜走。
章昭严就是放不开。
他就是一直放不开。
要是放得开,他就不会老和李重山较劲。
即使不见面,他也非要把自己的名字和李重山的名字绑在一起、非要看到别人感叹当年感慨今日。
他甚至隐隐有点恶意,恶意地想看到李重山悔不当初——
你看我过得多好,你后悔不后悔?
李重山比谁都了解他啊!他确实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连自己放在心窝里的人也报复,能怪李重山担心他“带坏”林烁吗?
能怪李重山一个人藏着那些事那么多年吗?
李重山是昨天出事的。
昨天他们剧组一直等一场雨,等到以后大伙都很高兴,麻利地拍完后高高兴兴地庆祝。而在同一时间点,李重山那边下起了更大的雨,而且那场雨来得很突然,剧组成员没什么准备,忙乱之下,李重山三四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李重山已经不年轻了,一摔之下竟没能醒过来,副导演连忙把他送到医院。消息被封锁了,他朋友再也查不到更多。
章昭严觉得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觉得浑身痛楚的人是自己。
他的呼吸变得艰难,似乎每一下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如果李重山死了——如果李重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该怎么办?
章昭严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他总觉得他们才五十多岁,满打满算人生才过了一半,他们还有大半辈子可以纠缠。
所以李重山不想面对,他也不想面对,就这样躲着、躲着、躲着。只要知道彼此都还安好地活在这世上,他就什么都不强求了。
可是他忘了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很有可能一转眼就是生死相隔。
有些话今天不说明天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章昭严茫茫然地下了车,一个人走进了医院,天还下着雨,他的头发和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他却浑然不觉,大步迈向住院处。
李重山的病房房门紧闭。
章昭严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敲门。
笃,笃,笃。
章昭严感觉自己的心跳和敲门声一样缓慢。
里面终于有人开口:“谁?”
章昭严花光所有力气,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我是章昭严。”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李重山的助理,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神色带着几分警惕。助理一看就是李重山的忠实拥趸,即使是章昭严他也不大放心,没把门完全打开,而是询问:“章先生,您来是…”
章昭严说:“我…”他说了一个字,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他只好单刀直入地问,“他怎么样?”
助理明白了,章昭严这是来看李重山。外界传言章昭严和李重山不和,看章昭严关切的神情和担忧的语气,似乎不是那样的。
助理把章昭严请进屋。
李重山住的是特别病房,只有他一个病人。病房很宽敞,采光很不错,要不是空气里泛着药水的味道,这恐怕比他自己家还像家。
从踏入病房开始,章昭严就忘了助理的存在。
他的目光钉在李重山身上。
李重山脸色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白。
岁月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印记,当他那双眼睛闭上的时候,那张脸终于多了几分沧桑。当一个人不断往前奔跑的时候,没有人看得出他有多疲惫,可一旦停了下来,他可能再也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