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怔了怔,僵直着手臂抱了抱他母亲。他刚醒来时什么都不会,是他母亲手把手地教会他,他不是记忆力不健全的婴儿,所以把母亲对他的好记得清清楚楚。看到母亲哭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眼看母亲好像很伤心,祁明用力把自己找出来的卡片统统撕光。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搂住母亲:「妈妈别哭,我撕掉了,全都撕掉了!」
他母亲用力抱紧他。
他母亲说:「祁明,你和我们一起回国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和你哥说说,他会带你一起回国。」
祁明咧齿一笑,说:「不行,我答应了哥哥,要守在这边!我可是我们家最后的城墙!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要保护你!」
祁明母亲眼泪簌簌地掉。
这样的心智,根本不是「长大了」会有的。
七年前那场意外让祁明像是变回了孩子一样,不仅仅记忆全无,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差不多丢光了。
现在的他一直是个孩子,一直都是!
就算当初是他们欠了尤里斯家,这代价也太沉重了。
祁明不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会让家里人提起来就沉默。他一直觉得家里始终处于危机之中,只是怕他担心才没告诉他,这次他大哥终于愿意和他提起家里的事,让他留守这边帮家里安全转移回国。
虽然祁明不太懂,但他确定家里确实面临着不小的威胁——要不然怎么会举家转移呢!
即使国内有表哥一家帮扶,但没必要为了沾表哥光放弃这边的根基啊!
祁明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应该挑起这个担子!
他笨手笨脚地安抚好母亲。
祁明离开家时是叫好朋友陆裕林来接的。
好友是表哥介绍给他的人,他很信任对方。祁明觉得好友跟着自己真是委屈了,因为祁家在这边混不下去了,他只是留下迷惑一下对头的啊!
祁明决定补偿好友:「到我家去吧,今晚我亲自给你下厨!」
好友一脸为难:「今晚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祁明说:「那我去你家吧,你忙,我给你做宵夜!」他高高兴兴地说完,兴奋地等待好友的回答。
好友说:「…好。」
祁明很高兴。
这么多年来只有好友懂得欣赏他的厨艺!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好朋友呢?
祁明中途让好友停车,拉着好友一起去买食材。逛超市是他最爱做的事,因为每次和母亲一起去的话他都能帮上忙——虽然只是拿拿东西那点儿小事,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可不是没用的人哟!
祁明买完一堆食材,一转头,发现好友站在药品架前挑药,不由关心地问:「怎么了?小林子你不舒服吗?」
好友说:「呵呵,家里的药箱有些药过期了,拿回去换掉。」
祁明「哦」地点点头,乖乖站在一边等好友挑完。他时不时探头看看好友挑什么药,等发现都是止腹泻之类的药品时惊讶地问:「小林子你肠胃不好吗!」
好友说:「…有点。」
祁明摩拳擦掌:「那我给你做养生粥!」
好友说:「…谢谢。」
祁明说:「不用不用,谁叫我们是好朋友!」
祁明和好友抱着大包小包往停车的方向走去,突然感觉有股奇怪的视线锁在自己身上。祁明左右看了看,猛地瞧见对面有辆车停下了,车窗摇下了一半,从他这角度正好能对上那可怕的视线。
是的,可怕。
祁明觉得自己有点冷。
明明车上那人长得很俊美,灰蓝色的眼睛更是漂亮到不像话,祁明却像被针扎入了全身毛孔里,又痛又怕。
不知不觉,背脊已经渗出涔涔冷汗。
好友察觉了他的落后,转过身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祁明说:「没什么!小林子你每天回到家都要加班啊?太辛苦了,我给你加薪!加一倍你看怎么样?」
好友指出事实:「你前天才刚给我加了一倍。」
祁明觉得很感动,瞧,这就是他的好朋友,别人求加薪都求不来,他还提醒他别加太多!
祁明说:「我说加就加,你别跟我客气!」
祁明边说边和好友一起把食材都塞进后备箱。
关上车盖后,祁明发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祁明僵硬地拉住好友。
好友一脸关切地问:「你真的没事?」
祁明很害怕,莫名地害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生物的本能让他察觉自己正面临着极大的威胁。
祁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怕…」
好友一愣,问:「怕?」
祁明说:「…抱、抱一抱我,抱一抱我好不好,我怕…」
好友停顿片刻,伸手抱住了祁明。
温暖的怀抱让祁明的恐惧消失了,可他眼泪却哗啦啦地往下掉。
祁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小林子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明天我给你赔!」
好友说:「不用赔,洗洗就好。」
祁明说:「小林子你真节俭!」
好友:「…」
祁明是典型的孩子脾气,哭了一场以后就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
他高高兴兴地给好友做了顿宵夜,然后蹭着好友的床一觉睡到天亮。
一夜无梦。
祁明没想到会在宴会上看见那个让他非常惧怕的人。
灯光照映下,对方看起来更出色了,颀长的身材,幽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英俊得像毒药一样。
这句话没头没脑地钻进了祁明脑袋里。
祁明惊异地发现这句话和那些卡片上的话很像。
要是当初「自己」迷恋上的是这样的人的话,那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了。
真的是毒药,会毒死人的那种。
还好…
祁明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还好什么?还好什么?到底还好什么?
祁明觉得很难受,满场找起了好友:「你们看见我家小林子了吗?你们看见——」他猛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挡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人。
祁明心里又钻出没来由的恐惧和痛楚。
他决定开始讨厌这个人。
他刚刚大概是在想「还好自己现在不喜欢毒药了」吧!
祁明对上那近在咫尺的森冷视线,问出了刚才一直在问的话:「你看见我家小林——」
对方突然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带到厕所,拧开水龙头,把他的头往冷水流里按。
祁明浑身发冷。
等那按在自己后颈的手挪开后,他的愤怒战胜了恐惧,怒骂:「你是神经病吗!发什么神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太、太过分了!」
说完祁明硬逼着自己抬起头对上对方骇人的目光。
他觉得这样骂起来才有气势。
对方冷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和那个姓林的走得太近——否则的话,后果你恐怕承担不起。」
祁明脑袋乱糟糟的,跳起来说:「你别打我家小林子的主意!我才不会让他接受你这种变态!」
对方猛地掐住祁明的脖子,语气带着怒火:「——我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
祁明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脸色通红地挣扎着:「你放开我!」
对方无动于衷:「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祁明觉得很难过。
他明明学过格斗,在这人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没用。
没用。
真是没用。
祁明艰难地喘息着。
对方仍在逼迫:「说话!」
祁明说:「…我记住了…」
对方松了手。
祁明蹲下环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真是没用。
除了求饶,根本什么事都做不到。
好友终于找到了他,焦急地跑上前,蹲在他身边问:「怎么了!」
祁明抱紧好友说:「小林子你害得我好惨,我为了找你遇上了变态!他掐我脖子!他想杀了我!那绝对是个神经病!他还用冷水浇我!小林子我冷死了!」
见祁明确实冷得瑟瑟发抖,又哭得特别狼狈,好友带着他提前退场。
而在他们身后,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看着他们甚至要比来时更加亲密,那人手里的酒杯被狠狠掐断了。
尖锐的玻璃刺入血肉中,他的手掌一下子变得鲜血淋漓。
他叫金?尤里斯,早已掌握尤里斯家的大权,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任何事。
然而直到这几天他才猛然发现,他好像一直等一个人回来。
等了七年。
而那个人正妄图投入别人怀抱。
亲眼看见祁明抱紧别人时,金?尤里斯终于确定一个事实:他无法忍受那样的事发生。
祁明是他的。
——一直都是。
第146章 番外:易碎品(二)
希望重逢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你我身上。
——知名不具
祁明当晚睡得很早。
他一直在做噩梦。
这七年来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却从来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这一晚他醒来后却清晰地记得那么一句话:「——我们永远都不分开的话,自然不需要重逢。」
说话的人语气愉快又得意,仿佛正在为自己的灵思妙想而沾沾自喜。祁明醒来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上面沾满了泪。
那种傻不啦叽的话,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什么永远都不分开啊,就算他当了七年傻蛋也不可能相信这种蠢到极点的事!
祁明手脚并用地下了床。
天还没有亮,天边夜色沉沉,看不见半点光亮。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整个天空笼着一层灰蒙蒙的云,漆黑又压抑。
祁明抹掉了脸上的泪,光着脚翻开从以前的房子搬回来的几本相册。他翻开了家庭成员那一本,让扔掉;翻开学校那一本,扔掉;翻开朋友那一本,扔掉。
地面很快变得凌乱不堪。
祁明觉得眼泪越抹越多。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可能,一定还有更多线索。噩梦会出现的原因一定藏在里面,他要找出来!
那个人很危险。
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不能继续浑浑噩噩地当个傻子!
祁明把所有带回来的相册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本最奇怪的相册。上面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影子。
祁明手一颤,抽出第一张照片看背后的字。
「金不给拍照,真是过分,我只能拍他的影子。」
「金在干活,特别好看,可惜还是不给拍。」
「今天金心情不太好,我哄了很久才笑出来。」
「我好喜欢今天的金。」
「今天还是影子,什么时候金才给我拍他呢。」
「今天金给我拍他的手!总有一天他肯看着我的镜头。」
「金记得我的生日,我很高兴。」
「金?尤里斯,我爱你。」
祁明猛地扔开了手里的相册。
相册上满满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他曾经那样爱过这么一个人,即使永远只能拥有那么一点回应,他都高兴得要命。
即使永远只能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影子,他都一一珍藏起来,仿佛把它们都当成无价珍宝。
那个影子是个男人。
那个影子很像他最近遇上的那个男人。
那个影子叫金?尤里斯。
那不是什么美丽的爱情故事,不是什么美丽的美好回忆,而是撕心裂肺之后什么都没剩下的死灰。
祁明不停地抹泪。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只知道自己嘲笑得很对:「自己」居然爱上过那么一个孤高、傲慢、冷漠的人,还横冲直撞地想要得到对方的心。
这本来就是愚蠢的,最后遍体鳞伤能怪谁呢?
谁叫你不自量力!
谁叫你痴心妄想!
祁明伏在相册上大哭起来。
哭累以后他直接趴在上面睡到天亮。
手是麻的,脚也是麻的,全身似乎都有点酸软。
祁明跑去洗脸刷牙,换上了上班穿的衣服。
好友早就到了,见了他后关心地问:「昨晚没睡好?」
祁明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睡得很好!」他的声音轻松又愉快,仿佛天天都高兴得不得了。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祁明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他很努力地学着做事。
即使谁都没指望他能做好,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派上一点用场。
可白天再怎么忙碌,每晚的噩梦依然如期而至。
最近梦里有个词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重逢,重逢,重逢。
像是要印证他的梦境一样,他回国去表哥家玩时又一次遇上了金?尤里斯。
他已经知道金?尤里斯是他曾经喜欢的人,但他对金?尤里斯已经没有半点感觉,脑袋里更是没有任何关于金?尤里斯的记忆。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明明满得快溢出来,却还是有只手死死地按住盖子,死死地把它挡在里面。
他害怕,他很害怕。
金?尤里斯十分痛恨祁明的防备。
金?尤里斯将祁明和他好友一起抓走。
祁明睁开眼时正好看到金?尤里斯让人狠狠地教训好友。
那样的画面让祁明莫名地恐惧。
他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外流。
七年来反复出现的噩梦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在被打,他在被人注射药物,他在被嘲笑太不自量力。他不甘心,他不服气,他始终不愿意低头。他哈哈大笑,满是自信地说:「你要是不担心就不会这么对我!你也知道了对吧,金喜欢我,他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接着是被打、被注射药物、被…被迫听到那个人说:「救人?可笑。那种愚蠢的家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世界崩塌了。
反抗的理由不复存在。
噩梦却还在继续。
「你认识金?尤里斯吗?」
「…我爱他…」
「你认识金?尤里斯吗?」
「…我爱…」
「你认识金?尤里斯吗?」
「…爱…」
把一个人从记忆中彻底消除有多难?
最后他忘记了怎么吃饭、忘记了怎么穿衣服、忘记了怎么开车怎么走路怎么写字怎么看书,面对那个决定性问题时却还是反反复复地给出了错误答案。
那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遭受更痛苦的折磨。
直至他变成了近乎痴傻的人,才彻底地屈服。
那真是愚蠢到令人连怜悯都觉得浪费的可笑行径。
明明都被放弃了、明明都没有理由再坚持下去,却还是一遍一遍地忍受过那可怕的痛楚才死心。
祁明颤抖着挡在了好友面前。
这是他的好友!他怎么可能让他遭遇同样的事!
他总要保护一点东西、总要保护好一点东西!
当初没能护住的,现在怎么都要护好。
没想到他保护好友的意图让金?尤里斯勃然大怒。
金?尤里斯勒令他跟他一起回去,并禁止他和好友再有任何接触。
祁明没有反抗,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
因为他已经明白家里把他留下来的原因:只要他和金?尤里斯的事还没解决,他回国也没用。
祁明接受了现实。
金?尤里斯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打扰他的生活。
直到他发现金?尤里斯开始插手祁家的转移事宜。
在发现这一点时,祁明知道一切很快就会改变。
因为他了解金?尤里斯。
在金?尤里斯的观念里,一切东西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包括感情。
所以当他付出点什么的时候,可以预料他会索要对等的——甚至更多的回报。
事实上他没有猜错。
在帮助祁家之后,金?尤里斯就和他上床了。
金?尤里斯像是战胜方搜刮战利品一样,肆无忌惮地享用着他的身体。
粗暴、冷酷、毫无温情。
祁明其实想起了所有事,但还是想不起当初的心情。缺乏了感情的记忆,看起来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祁明乖乖住进了尤里斯家的大庄园。
他记得这个庄园。
它有着高高的围墙,重重的铁门,凶狠的巨犬。
它花团锦簇,花海深处仿佛能传来潺潺流水声,那是一眼活泉,泉水甘甜无比,他爱极了,总是高高兴兴地捧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喝。
屋后有一片巨大的草地,草地边缘有一棵高高的树。沿着树往上爬,爬到了最上面,马上可以攀上金?尤里斯书房的窗台。他常常趴在窗外看着金?尤里斯,觉得金?尤里斯认真工作的侧脸特别好看。
有时他爬不稳,会重重地往下一摔;有时候尤里斯身边那个凶恶的女人发现了,会放出大狗来咬他。他很怕高,很怕摔,也很怕狗,可明明怕得要命,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往上爬。
因为只要看一眼,只要看上一眼,对他而言就是极大的奖赏。
可以让他高兴整个星期。
为什么他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呢?
祁明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记忆的散失令他并不怎么难受,只是觉得可笑。
像金?尤里斯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爱上谁。
金?尤里斯会回头来找他,大概是因为曾经被他毫无保留地爱过。
金?尤里斯这种人的想法不难理解:即使早就把某样东西抛诸脑后了,一旦有别人想拿走,他还是会暴跳如雷。
遇上这种荒谬至极却又无法反抗的事,祁明心情有些沉郁。
他开始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他砍掉了屋后那棵树。
他建了个大大的足球场。
他天天和人踢球、玩闹,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从前。
可惜这些事除了让金?尤里斯偶尔发怒之外根本毫无效果。
祁明意识到即使自己想不起当年的心情,依然不愿意想呆在金?尤里斯身边。
就算只是一桩交易,他也已经无法忍受下去。
他想要离开。
他想要从金?尤里斯身边离开。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止。
祁明找上了寄养在家里的表弟。
表弟是个非常聪明的少年,他眼睛里永远带着狡黠的笑意,笑嘻嘻的模样十分讨喜。
祁明说:「帮我个忙。」
表弟抱了抱他,说:「祁明哥你肯向我求助,我很高兴——这是代表我的祁明哥终于回来了,对吧?」
祁明沉默。
表弟转了话题:「你要我怎么做?」
祁明安静了很久才说:「我要你装成我。」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以前的我。」
表弟吃惊地看着他。
祁明说:「你比我更清楚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而且你一向办法多,肯定能安全脱身。」
表弟说:「是这样没错,但是为什么要我装成你…」
祁明说:「想向金?尤里斯证明一些事。」
「然后,离开他。」
第147章 番外:易碎品(三)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知名不具
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金?尤里斯将表弟带到了家里。
祁明安静地站在阳台看着金?尤里斯带着表弟在花园里信步闲行。
祁明仔细回想了许久,确定这是以前自己央求了许久才有的待遇后就拉上了窗帘。
屋里很暗。
祁明突然觉得很困。
噩梦缠身太久,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睡一觉。
祁明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缓。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想到马上就要离开金?尤里斯,他的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睡了大半天,一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时纱帘被风吹开了,欢腾的凉风从外面灌进来,祁明一激灵,清醒过来。难得的好眠让他觉得非常舒服,站起来活动着手脚,看到那洒满阳光的阳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出外面看着青碧的草地。
本来那棵树所在的地方已经光秃秃一片,树木的枝干变成了四周的长椅和围栏。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新的未来会慢慢取代旧的过去。
当时他站在这里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才会让他奋不顾身…
祁明忍不住闭上眼,假装那棵树还在下方,缓缓地把身体往外倾斜。
耳边流淌的风很急,也很冷,却吹得他很痛快。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将掉不掉的刺激感?见到心上人的狂喜?不得其门而入的沮丧?
祁明还是没能想起来。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喝:「你在做什么!」
祁明转过头。
原来是金?尤里斯身边的忠仆。
祁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鄙夷他的愚笨和无能。
他的愚笨和无能明明就是这个女人造成的不是吗?
他能看出这女人脸上偶尔一闪而逝的愧疚,但那并不代表她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代表她会因为那一丁点愧疚而做出什么补偿。也许这个女人还会说服自己说「让他直接变成傻子并不是我的原意,只是他太过执拗才会让事情失控」,以此来宽恕自己的过错。
祁明转念一想,让他离开不正是这个女人的目的吗?
只要能把这人争取过来,他应该可以真正离开金?尤里斯。
毕竟她可是能把当初的事瞒住那么多年的金?尤里斯最信任的人。
没想到他刚把离开的想法说出来,对方就愤怒地斥喝他痴心妄想,并表示决不允许他有那种念头。
祁明很生气。
明明是她想做的事、明明是她想让他离开金?尤里斯,现在金?尤里斯大权在握,又想他留在金?尤里斯身边,真是什么理都被他们占光了!
祁明和对方吵了起来。
结果金?尤里斯回来了。
金?尤里斯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金?尤里斯听到了他说的话。
金?尤里斯知道了他已经响起过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