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这最糟糕的可能性成真的话,她如今所做的所有事不仅毫无用处,还会加快那一切的发生。
颜舜华怔怔地出了神,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颜舜华抬起头,对上了沈云初满含担忧的眼睛。她总是让人担心,总是让所有人哄着她让着她,陪着她走那些并不好走的路。即使她是错的,他们也愿意和她一起错到最后。
颜舜华一把抱紧沈云初:“云初哥哥,我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她的眼眶倏然红了,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云初感觉颈边一片濡湿,心脏不由也跟着抽搐。颜舜华与傅昆的对话他一直在听着,也发现了颜舜华所做的事并不是随意而为。可看到颜舜华竟哭了,还是让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的晚晚向来不爱哭的,更何况还哭得这样无措、这样伤心。
沈云初牢牢地记住了傅昆那番话。他抱起颜舜华走出琴亭,边往颜舜华的住处走边说:“我们的晚晚怎么会笨?我们的晚晚最聪明了。晚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去找姥爷。”
颜舜华环抱着沈云初的脖子。若不是她那么笨、那么执拗,总是一意孤行,云初表哥也不会为守通州而死。
傅昆说的那番话虽然居心叵测,却让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即使重活一世,依然有许多不曾去正视的盲区。光靠她自己一个人,永远是不够周全的。
颜舜华安静下来。
她由着沈云初将自己放到床上,替自己盖好薄被。
在沈云初要开口说话时,颜舜华猛地抓住了沈云初的手。她说:“云初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云初心头一跳。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颜舜华往下说——好像只要颜舜华说了,很多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这种感觉十分莫名,沈云初却无法将它压下去。
只是她要说,他怎么可能不听?
沈云初坐到床边,温声说道:“说吧,我听着。”
颜舜华说:“我做了一个梦,”她抓紧沈云初的手,“梦见我死了。”
沈云初心中一紧。
颜舜华开了话头,便低声往下说。
她死了,云初表哥死了,舅舅他们也不在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死在她眼前,他们都没机会看到安稳太平的盛世,到最后眼前都是一片绝望。
颜舜华指节微微泛白:“那时我一直不敢往回看,我怕往回看了,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其实只要我回过头看一看,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是我太没用了,云初哥哥,都是我太没用了对不对?”
沈云初既震惊又心疼。他用力回握颜舜华的手。他手掌中的小手儿还那么小,她才七岁而已。
要是她年前真的回了京城,那么她就会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他们的晚晚才七岁,怎么可能分辨得出诡谲的人心!她又怎么会知道,对她好的不一定是真的为她好——她又怎么会知道,有些蜜语甜言里藏着锋利的刀刃——她又怎么会知道,世事推人走,既已身陷局中,很多事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得去做——
他远在通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
幸好他把颜家的人赶走了。
沈云初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沈云初柔声说:“你没有错,那时你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怎么能说是你没用?你已尽力保全能保全的人,尽力保全能保全的疆土,晚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紧紧地抓稳颜舜华的手,“而且,那都是梦而已。你上次见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对吧?你不会再喜欢他,不会再嫁给他,不会再想当皇后。晚晚,那是梦,我们都还活着。”
颜舜华一顿,点点头。
沈云初说:“明天我们去见姥爷。”他轻声安抚,“睡吧,我们明天早些出发。”
颜舜华哭了一场,又说了那么多话,心里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心情一放松,困意也席卷而至,她依言闭上眼睛,竟很快睡着了。
颜舜华睡得香沉,沈云初却毫无睡意。颜舜华所说的“梦”那么清晰,他光是听她说起,便觉得那些事都来到了眼前。
他的晚晚会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并且嫁给了那个人。他的晚晚过得不好,那个人让她伤心了,纷乱的时局也让她处处受困。他只能守在通州,守着摇摇欲坠的北疆,连在她身边抱抱她、安慰她都做不到。
沈云初捏紧拳头。
他没有回房,而是去牵了马,出了庄园,一直西行。
他来到了沈家的别庄。
沈老太爷也没睡。
沈老太爷坐在灯下看花,神色仿佛很专注,又仿佛正出神。
听到脚步声,沈老太爷抬起头,望向难得失了冷静的孙儿。他说:“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云初重重地往地上一跪。
沈老太爷说:“你这是做什么?”
沈云初说:“爷爷,请你把我们家的一切都告诉我。”
沈云初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傅昆话里的深意?傅昆说得很明白了,那几个内侍发现了沈家一些秘事,这些秘事会让沈家受到当今圣上的猜疑——甚至让沈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颜舜华所说的“梦”,恰好能印证这一点!
沈云初仰头望着头发雪白的沈老太爷:“就算您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因此而避开祸患——爷爷,即使要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沈老太爷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与愠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31章 30.29.1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三十一章
马蹄“哒哒哒”地踏破清晨薄雾。
已是夏季,本不该有这样的雾气,懂物候的卫兵回过头,对马车中的人说道:“郎君,今日恐怕会碰上阴雨天气。”
被唤作“郎君”的人微微颔首,望向车窗外的雾气。
这便是通州了,他来的次数不算少,每次来都想到当初那为他送药的小姑娘。
后来的大夫们都说,倘若没有那“血见愁”,他怕是早已没了性命。
所以他这命是她捡回来的。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全是仰仗她送来的药。
这救命之恩,他一直不曾报。
东华郡王唇边微微含着笑,放下了车帘。
他病虽好了,暂时却还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纵马而行,天气好时他还能骑马走一段路,天气不好了,他只能呆在马车里看看书。他着人要了北疆十二州的地方志,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与物产物候。
难得来一趟,东华郡王这次是不准备立刻离开的。在这边要用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叫顾清棠。
他手中有骆宜修先生的举荐信,可以进鹿鸣书院念书。不知她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吃惊?
东华郡王正想着,忽听外面的侍卫说:“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殿下,前头有人在修路,好像修得又快又齐,昨儿我派人往前查探时路还没铺呢,今儿就出现了齐整整一条长长的路。”
东华郡王微讶。他让人停了车,跳下马车走上前一看,发现那路果然是新铺的,左右还围着木栏。有人驱骡子拖着滚木一直往前压,好像这样就能压出又平又直的道路。
这样的修路办法,简直闻所未闻!难道只要把这些灰色的泥浆往木栏间一倒,再将这些泥浆压一压,就能修好一条路?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东华郡王让左右退下,亲自上前询问。那赶着骡子的修路工说道:“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是姑娘教我们这样做的。”
东华郡王心头一跳。他好奇地问:“姑娘?是哪家姑娘?”
修路工一愣。他想了半天,竟没想出答案。他一扬鞭子,边驱赶骡子向前边说道:“我也没问过呢,反正姑娘就是姑娘,我们都认得的。姑娘说了,我们好好照办,过两天她带人过来我们这边让他们卖我们的灰泥。”他指了指旁边的灰色泥浆,“喏,就是这个。不过我们都不会做,是姑娘叫人在工坊里做出来的。我们只负责开山取泥,姑娘说回头会给我们分许多钱!”
东华郡王一听便知这修路工一点心眼都没有。他含笑说:“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去抢先把你们这门生意做了,让你们的灰泥卖不出去?”
修路工说:“不怕,姑娘说别人都不知道这宝贝。”说完他又鄙夷地看了东华郡王一眼,“我原想着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居然会打这样的主意。我真是看错人了!”
东华郡王一乐。
他从前绝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如今每到一个地方却总忍不住和当地的人说说话。当初没机会领略的风土人情,这次也算看了个遍。
只是每到一地的停顿,前前后后便多花了不少时间。
东华郡王一顿,说道:“我们在前面的镇子落脚,过两天再继续走吧。”刚才那个修路工说,“姑娘”这两天会带人过来验收。他等在这边的话,也许正好可以见到她。
左右领命行事,提前去镇上替东华郡王打点好旅舍。
东华郡王走走停停,到了镇上,去茶楼坐下,听说书人讲故事。这回讲的是威武大将军英勇杀敌,那说书人讲的唾沫横飞,千军万马仿佛都到了眼前来。其他人屏住呼吸听着,都为那威武大将军遭遇的惊险担忧不已。
东华郡王听完一段,发现茶楼里的人都满面崇敬,可见沈大郎这威武大将军在通州的民望。他眉头一拧,眉心打起了褶子。他想到他那位皇帝叔父。他那叔父并不是宽厚之人。
正想反,他那叔父生性多疑,优柔寡断,会为旧日情谊潸然泪下,却又能因为心中猜疑对故交举起刀。他那叔父一登基,当时位居副相的袁恪就请辞离京。袁恪好友问起缘故,袁恪讳莫如深,直至去了西域归来,袁恪才给好友回了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袁恪好友当时还觉得袁恪过于胆小,结果不久之后就被诬陷下狱,夺官去职。一朝天子一朝臣,迟来的清洗终归还是来了。
沈家如今在通州算是如日中天,百姓提起沈大郎没有不交口称赞的。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到了京城、落入他那位叔父耳中,他那位叔父会不会像如今这样爱重沈大郎?
东华郡王隐隐担忧起来。
此时茶楼外天色骤变,满天阴云,东华郡王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穹,心中一片冰凉。
当初沈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战死,对她来说恐怕是一场噩梦吧?
如果她知晓当初那个对她万般宠爱的皇帝伯伯做过什么,一定会伤心至极。
她那个人最重感情。
*
颜舜华一大早就醒了。
沈云初仿佛知道她会提前醒来,早早等在她门外。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夜未睡的痕迹。想起昨天夜里的谈话,沈云初望向颜舜华的目光更为专注。
难怪在那“梦”里当今圣上要杀沈家人。
一来自然是因为沈大郎功高盖主,二来则是沈家先祖与太-祖颇有渊源。
原来沈家先祖与太-祖是异性兄弟,有互让天下的美谈。后来顾家在明,沈家在暗,相辅相成,共掌天下。一国不能容二主,这样和美的关系自然不能延续太久,过不了多少年,太-祖便借故收回放给沈家的权柄。沈家先祖察觉太-祖的意图,也不多留,交出一切,洒然离去。
沈家先祖看得开,不少追随沈家的人却看不开。这种执念一直延续下来,至今还有不少人惦念着让沈家主掌天下,将顾家从皇位上拉下去。
魏公明留下的内侍,便是从一个管事口中探知了这样的惊天秘闻。
沈老太爷原本已不管事,见沈云初跪到了自己面前,只能照着沈云初的意思连夜着人去查问。一问之下,就把这事给问出来了。
沈云初握紧拳头。早知如此,他应该在一开始就把魏公明留下的内侍解决掉,那些被控制住的管事也早早驱逐干净。
现在也不知那探知了秘辛的内侍有没有把消息传回京城。
即使那内侍不传,傅昆也已经知晓这事了。
沈云初心情沉重。这些事,他要让颜舜华知道吗?要让颜舜华知道,“梦里”的一切可能比她所认为的更加残忍,沈家人的死果然并非意外——
沈云初从不瞒着颜舜华任何事,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是颜舜华不能知道的,他也相信颜舜华可以很好地接受他的任何一面。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未来有可能不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顺理成章。他的晚晚有可能嫁给别人,有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煎熬。
他的晚晚,有可能被人伤害、被人践踏,然后必须一个人学会坚强、学会面对、学会不再哭不再向人撒娇。
沈云初脸上绽开一丝笑,语气柔和、一如从前:“晚晚,昨晚没睡好?”
颜舜华说:“我睡了!”
沈云初说:“我已经叫卓然帮你把雪球牵过来了,走吧。”
颜舜华点头。
她已经看见李卓然了。
李卓然牵着雪球站在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看着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眼里却流露着明显的担心。
颜舜华说:“卓然我先去找姥爷,庄子今天还是得你看着啊!”
李卓然点点头。
颜舜华骑上马与沈云初一块前往沈家别庄。
见了沈老太爷,颜舜华开门见山地将傅昆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定定地看着沈老太爷,等着沈老太爷说话。
沈老太爷看了沈云初一眼。他已经从颜舜华的表现知晓沈云初什么都没说。这孩子虽然少年老成,但到底还太小,在很多事情上都心存不忍。比如看出颜舜华心中仍存着希望之后,他没办法亲口打碎颜舜华那一丝希望。
沈老太爷叹了口气。他说道:“若不是北边实在危险,我其实不愿意你大舅舅他们出头的。”
颜舜华一僵。
听到沈老太爷这句话,她已经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沈老太爷为什么任由别人嘲笑他只是个掌厨的,还娶了个屠夫的女儿,都是不愿意一脚踏入京城那个漩涡啊!
颜舜华说:“姥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抓住沈老太爷的手,“您告诉我吧!都告诉我好不好!”
沈老太爷叹了口气,缓缓将沈家与皇家的渊源说了出来。
*
另一边,草原上的晨露已经干了。
艳阳当空,照在青草之上,让整个草原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哥哥,你别急,我去找他!”少女头上的红璎珞随风晃动,露出娇艳的脸庞,“我一定会将他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踩点保全勤!

第32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三十二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那日颜舜华去过别庄,回来后便有些不对。李卓然注意到了,却想不出什么法子让颜舜华高兴起来。他去西瓜地看了看,发现上头长出了小西瓜,心中一喜,颜舜华傍晚回来后就引颜舜华去看。
颜舜华一直心情郁郁,见那藤蔓上爬着一只只拇指大小的小瓜,翠绿可爱,那份沉郁也散了大半。会不一样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以前他们是没有防备,如今既已知道皇帝伯…当今圣上可能对沈家动手,他们自然不可能不防。大舅舅他们不会死,通州不会丢,以前做不到的,现在会做到。
就想这小西瓜,以前是没有的。颜舜华心中豁然开朗,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定定地看着李卓然,满眼都是欢喜与高兴:“卓然,还好你一直都在。”
被颜舜华这样专注地看着,李卓然耳根蓦然发红。他的眼眸悄然转绿,幽深而翠碧,宛如一潭绿水,里头暗藏着丝丝涟漪。
李卓然保证:“我永远会留在姑娘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颜舜华心情转好,提议道:“我们明儿就去石岗村那边,叫上潘成金家的人一起。本来说这两天去的,没想到突然出了事。”说到“出了事”,颜舜华眸光一暗,“卓然,如果你突然发现以前对你好的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对你好,你会怎么样?”
见颜舜华神色比方才多了几分认真,李卓然想了想,说:“不在乎。”
颜舜华一愣。
李卓然说:“不相关的人,不用在乎。”在李卓然看来只有李嬷嬷和颜舜华是值得在意的。其他人对他好不好,喜不喜欢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颜舜华听了李卓然的话,有点沉默。她回到了七岁这一年,皇帝伯伯、顾成晁、薛璇玑这些人,都已经是不相关的人了。她的亲人都还活着,不需要别人的宠爱。颜舜华灿然一笑,说:“卓然你说得对。”她会难过,是因为在心里把他们当作“当初”的他们,实际上他们现在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
舅舅一直活着的话,皇帝伯伯可能不会再那样宠爱她。
颜舜华眉眼舒展开,与李卓然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夕阳照在田埂上,让两旁的田地都笼上了温柔的暮色。他们走到主屋那边,便看见沈云初已经等在那儿,见他们回来,伸手将颜舜华抱起:“晚晚,吃饭了。”
颜舜华觉得沈云初越来越爱抱她,但想到沈云初是真正的十来岁少年,乍然听到沈家与皇室的渊源,心中难免会忐忑和不安。颜舜华说:“云初哥哥,刚才我们看见西瓜了,现在还是小小的一个,到时会比脑袋还大,肯定会很甜!”
沈云初莞尔。他看了李卓然一眼,神色温煦了不少。颜舜华这两日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心中也纷乱不已,实在无法开口劝慰颜舜华。没想到李卓然带她去了趟西瓜地,她眉间的郁意就烟消云散了。不管李卓然对颜舜华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只要他能让颜舜华开怀起来,沈云初都不会再对他抱有敌意。
沈云初说:“那我一定得尝尝。”他招呼李卓然,“卓然也一起来吃饭。”
李卓然向来敏锐,岂会感觉不出沈云初的友善。他有点惊讶,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在他心里沈云初也是“不相关的人”。
他望着沈云初怀中的颜舜华,顿时有些明白沈云初转变态度的原因。前段时间沈云初不喜他,是因为他跟在颜舜华身边;如今沈云初对他释放善意,也是因为他跟在颜舜华身边。
这样的转变有点矛盾,让李卓然大致猜出颜舜华心情沉郁的原因。
既然沈云初也知道,应该是与沈家有关。颜舜华那次生病醒来后,就叫他盯着很多事,显然是担忧有人会对沈家不利。所以,沈家有危险?
李卓然沉默地跟着他们进屋。
沈云初他们都是颜舜华在意的人。
想要颜舜华开开心心,不仅要保护好颜舜华,还得保护好沈云初他们。李卓然吃完饭、教完颜舜华几人草原语,回房没有立刻睡觉,而是点了灯,认真梳理起一些训练方法。光靠他一个人是保护不过来的,但他可以把师父教的东西、把儿时记得的草原人训练“苍鹰”的办法都写下来,让沈大郎他们训练出更得力的侍卫。
身边有那样的人保护着,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会小很多。
应该还来得及吧。李卓然边写边想着。
他写写画画,眨眼间已过了大半夜。想到第二日还要和颜舜华一块去石岗村,李卓然躺到床上睡了。窗外挂着一轮圆月,他转了个身,便见地上撒了一地月光。兴许是刚才仔细回忆了儿时的事,他耳边竟响起阵阵狼嚎。
圣山下的夜晚永远不会这般安静,那边没有虫鸣,只有狼叫。他们从小交手的对象不是人,而是狼,从学会走路开始,他们就被扔到狼群里,若是不能勇敢地跑、敏捷地爬到树上观察狼的习性设法驯服它们,很可能就会成为狼群的食物。
每一个青狼族人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如何生存和如何旁观族人的死亡。
要么求生,要么死。
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入睡,是极为奢侈的事情。李卓然闭上眼,又想起了同父异母的兄长和长姐。那个美丽又张扬的女子永远那么骄傲,她眼中只有一个弟弟,给他们这些异母“弟弟”的只有冷酷的鞭子。那位兄长倒是仁厚的,只是大草原最不需要的就是仁厚,所以他死了,死得那么早,死得那么惨烈。
来到中原以后,李卓然才发现每天都可以安睡,每日也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钱财、布匹、女人,都是不需要去强抢的,只要你肯去争取,便有机会得到它们。
所以,那些人骨子里是强盗。
只是他们并不这样认为而已。
李卓然渐渐入眠。
第二日一早,颜舜华便亲自去邀人。她要卖灰泥,自然得先得人去瞧瞧它的神奇之处。这东西她以前是见识过的,不管是铺路、建房、修筑河堤,都非常好使。
颜舜华邀的都是学习会成员家中之人,他们知晓自家孩子的转变与颜舜华密切相关,听说颜舜华要卖他们一样东西,都派了得力的管事跟着去,甚至还有亲自来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石岗村在楼西镇,这镇子不大,连个像样的酒楼都没有。颜舜华一行人刚到,就听到当地人在议论石岗村那一带的稀奇事,每个人都说得活灵活现,说是那儿眨眼间就多了条路,又长又直,还特别结实,走在上头整颗心都很安定,特别有安全感。
众人听在耳里,原本只有三分的兴趣顿时提到了九分。至于跟着一起过来的学习会成员,自然是一脸与有荣焉。虽然不知道灰泥是什么,但他们对颜舜华的奇思妙想早已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