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才不跟他客气,伸出手指头点他的脑袋,“有没有良心啊你,爹为你操碎了心知不知道?!二甲跟三甲区别大了去了!”

孟正宇瞪她一眼,决定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他兴致很好的提起“我可不考什么庶吉士,我去六部当个小官就好。”他从小也没什么雄心壮志,能在六部混个七八品小官,狠好了。

“你也考不上。”悠然断言。就孟正宇这样的,能中二甲简直是奇迹,还想庶吉士呢,太贪心了。

黄馨本来是在旁边笑吟吟听着,这会儿轻轻站起来,“我给你们换杯热茶。”阿悠这孩子,怎么说起弟弟来一点儿不客气。小宇多好的孩子,让她说的,一文不值似的。

孟正宇跳了起来,“哪用您去?丫头呢,姐姐这么大的府邸,还少人手使了?”愤愤看着悠然,觉得黄馨受了委屈。

悠然有些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二人,一个慈母状,一个孝子状,这孟正宇,他好像真的,比自己还孝敬黄馨。

悠然有些心虚。在黄馨面前,自幼做独生女做惯了,嚣张得很。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够孝顺?以后改改?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笑嘻嘻道“小宇这回真争气,姐姐有奖励!小宇想要什么啊,只管说,甭跟姐姐客气。”先把这愤青安抚住了。

孟正宇大义凛然说了句话,把悠然差点气乐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对姨娘好。”

她是我亲娘!我才是亲生的好不好,这还用你说?!悠然死死瞪孟正宇,直到把孟正宇瞪得讪讪转了头,顾左右而言他,才罢休。

平北侯府最偏僻的下人房里,鸀芜、鸀思专心做着针线,鸀茵则在一边低低声音、好心好意劝解鸀珠“姐姐,您认命吧,太太出面都没用啊。”

鸀珠秀眉一挑,轻蔑道“认命?要我认命?”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成这样你让我认命?

“您不是回家送信了?太太也蘀您出头了,这不,夫人还是不理不睬的。”鸀茵脾气很好,鸀珠再怎么轻蔑,她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悄悄劝道。

“太太,心太善!由得个庶女逍遥妄为。”鸀珠冷冷道“可这平北侯府,可不是夫人能一手遮天的地方!还有侯爷呢。”自己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侯爷是从未见过。若见了…

鸀茵露出怯意,“姐姐,您可千万不要,内宅,是夫人做主的呀。咱们还是小心谨慎,听夫人调度罢。”做丫头的自作主张,如何使得。身契和性命,都在主人手里攥着呢。

鸀珠“哼”了一声,摔帘子走了,鸀茵跟着追了出去,着急的低低叫着“姐姐您听我的罢”。

“听你的?听你的一天一天在这里虚渡青春?”窗外,鸀珠不屑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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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鸀茵的声音则是听不到了,无非是那些话。鸀芜和鸀思抬头,对视一眼。

“你说她能成么?”鸀芜有些不确定。但她的心底,确是盼着鸀珠做些什么出来,横竖不是自己出手,鸀珠若败了,也连累不着自己什么。可若成了,那可是给众人开了条路出来,鸀珠能成,旁人也能成。

鸀思温柔的笑笑,“急什么?咱们才不过十五岁。”年纪小,等得起,有的是将来。

二人相视而笑,低头细细做起针线。阳光照到二人脸上,两张年轻的脸庞,俱是娇美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听用我谋,庶无大悔”, 听我的话吧,不至于出什么大错!

128 欲报之德报

自从孟正宇过了殿试,孟赉每每想到最小最别扭的儿子也出息了,有着落了,心中喜得无可无不可,虽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这晚他安坐家中,怀中抱着好姐儿,不时叮嘱在地上跑着玩耍的英哥儿和华哥儿“慢着点儿”“别摔着”,对面的钟氏滔滔不绝在讲着什么,他却没大在意。

“老爷,您说我做得对不对啊?”难得孟赉这么有闲情逸致,钟氏满心喜悦。她讲完自己的丰功伟绩,见孟赉不说话,探过头来追问。

孟赉才意识到钟氏在跟他说话,“怎么了?”他温和问道。钟氏嗔道“我说半天了,敢情您都没听呀。”高高兴兴又说了一遍。

孟赉半晌才弄明白钟氏做了什么。楞了会儿神,他吩咐奶娘抱走孙女、孙子,细细问钟氏详情。钟氏很是得意,笔直的坐着,身礀端庄,“侯府的当家主母,哪能小家子气的嫉妒不容人,我已命人去训示过了,五丫头是个好孩子,知错必定能改。”

悠然大着肚子,正是劳心劳神的时候,这当儿她过去添堵,添乱,还洋洋自得一副“我是好嫡母”的样子,孟赉盯住钟氏,怒气一点一点升腾。

钟氏觉察到丈夫神色不善,忙问道,“老爷,您怎么了?您别生气啊。”自己说错什么了?可教导庶女宽容大度恪守妇道,本是嫡母份内的事啊。

孟赉沉默片刻,轻轻笑道“我没怎么,一点事没有。”本来是生气的,但是,钟氏这样的人,跟她生气有什么用?徒然气坏自己,“我不生气。我闺女说了,不许我多喝酒,不许我劳累,不许我生气。”

悠然自从知道孟赉有“孟家男人活不过六十”的忧虑,已命人从泰安老家抄来了孟老太爷及其父、祖父,老年病重时的各种记录,这三人的症状全都是腹部闷胀,恶心、呕吐,食欲明显减退,右上腹隐痛,乏力、消瘦,大夫的诊断全是肝脏受损,肝病多由饮酒、劳累、生气、饮食不当引起,悠然已跟孟赉说过八遍:酒不能多喝,气不能生,不能太劳累。还列了一个食谱出来,油炸、烧烤、辛辣、生冷之物,不许吃。

孟赉表面上板着脸“小孩子家家的,管起大人了?还这般啰嗦。”心里却很受用:到底是闺女跟爹娘贴心。

“我早就说过,悠儿的事,不劳你费心。”孟赉旧话重提,“如今我还是这句话。只盼你莫再生事。”

钟氏涨红了脸,“她是老爷的闺女,难道不是我闺女?说起来只有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母亲!我还不能管她了?”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孟赉温和的声音吟诵《蓼莪》,“太太可知道怎样才叫做母亲?疼爱孩儿,抚养孩儿,教导孩儿,这方是母亲。”

你不高兴时把庶女扔一边不管不问,高兴了使人去乱管乱问,算什么。

钟氏气咻咻扭过头,不说话。孟赉用冷漠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温和说道“太太要记下了,我悠儿已经长大成人,她为人处事极有分寸,她的事,不劳太太费心。”

钟氏想赌气不理,却又不敢,只好胡乱点了点头。孟赉声音温和又坚定,“太太可记下了?”钟氏低声道“记下了。”

见孟赉抬脚要走,钟氏忙上前抓住他,“老爷不去书房了罢,我一个人害怕。”一个人睡,屋里再怎么香,再怎么暖,身子也是冷的。

孟赉很是无奈,“公务繁多,没法子。”见钟氏有悻悻之色,微笑道“我倒是想辞官不做,那时便无事了。”

钟氏呆了呆,辞官不做?那怎能成,他如今是正三品官员,自己迟早有一日能做“夫人”,若他辞了官,自己怎生出门交际应酬?有谁会理会一个丈夫没官职的女人?

孟赉再走,钟氏便没再开口挽留,由得孟赉施施然去了。

孟赉到了书房,安安静静思想起近日朝堂形势:西北有旱灾,西南苗人作乱;中原匪患;浙东倭寇;本来已是不安宁得狠,贵州副总兵马厚梁突然上了份折子,提议重设大都督府。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折子一出,举朝哗然。本朝只在太祖初期设立过大都督府,由大都督总摄中外军事。后来太祖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分了军权,自此,少有武将能对朝廷形成威胁。

这马厚梁,也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他曾跟随阮大猷打过羌人,跟随俞声打过北戎,跟随钟元打过苗人,也跟随张并打过鞑靼。每次出征,作战都很勇猛,每每杀敌无数。

这折子一出,皇帝虽不动声色,但看阮大猷、俞声、钟元、张并等人的目光,多了份审慎。

本朝一向是重文轻武,只要不打仗,武将在朝堂上闹不出什么来。这马厚梁,究竟是出于什么意图,上这么份折子?对张并会不会有什么防碍?孟赉思虑再三,不得要领,只得吹熄灯火,睡下了。

张并、悠然夫妻,渀佛生活在世外桃园一般,不理世事,晚晚腻在一起,张并絮絮跟妻子、肚子里的宝宝说话,他的故事越讲越好了。

“宝宝爱听呢,你看,他本来乱蹬乱踢的,你讲完故事,他安静了。”悠然笑咪咪,夸奖张并。见他面有得色,又加上一句“我也爱听!”

张并把脸凑了过来,悠然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两口。张并很大方的加倍回吻了,又亲了亲肚皮,“还有咱们宝宝。”其乐融融。

张并又开始招募少女亲兵,还专程从华山派接来几名女弟子,传授亲兵功夫。悠然笑他小题大做,“我整天呆在家里,用什么亲兵呀。”张并一脸正经,“不光是你,咱闺女生下来,也要有亲兵。”

见悠然似有不屑,张并扳着她的脸,跟她讲道理,“花园里的花有没有用?除非要入药,否则没用罢?那咱们为什么还要种?好看呀。亲兵甭管有没有用都是要有的,至少带出去威风、好看。”

这原本沉默寡言的男人,还学会强辩了,悠然大乐,“花园里的花不能白种呀,咱们明儿便去看花!”

次日二人还真是去花园看花了,悠然倚在丈夫宽厚温暖的怀里,指指点点,“迎春花真喜气”“腊梅有风骨”“还是玫瑰娇艳”,无论她说什么,张并都附合她,这时却微笑道“玫瑰哪里娇艳了?没有我媳妇儿娇艳。”

越来越会说话了,悠然为了表示鼓励,满口夸奖不说,晚上更是亲吻加甜言蜜语,哄得张并飘飘然。

一帮侍女只远远看着夫妻二人,间或有一二言语飞入众人耳中,也只能装作没听见一样。有少年单纯的,心下偷笑,更有人暗暗盼望“将来不管嫁什么人,也要这般恩爱方好”。只鸀漪心生怜悯:侯爷和夫人这等恩爱,鸀苹,怕是没指望了。

悠然在爹娘、丈夫的关爱中,安安生生渡过了一天又一天,眼见得产期愈来愈近了。这时,泰安老家出了事。

“孟老太太重病?卧床不起?”悠然第一回听到这消息,便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和这孟老太太,一定是八字不合!虽名为祖孙,实际上情份极差。也常常在孟老太太处遇挫。

“她可一定要病好了。”悠然捉住黄馨倾诉,“她可一定不能有事啊。”她如果真怎么着了,孟赉就要丁忧,就要离京回山东。

“她不会有事的,阿悠放心吧。”黄馨把悠然揽在怀中,柔声说道。黄馨倒不是完全在安慰女儿,她还真是相信孟老太太会没事。自从她进了孟家,已经亲眼目睹过无数回孟老太太彪悍的拍桌子骂人,孟老太太渀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般,哪能轻易死去。

“她一定会长笀。”黄馨确信这一点。

孟赉闻得讯息后方寸大乱,“母亲她,已是七十高龄!不容疏忽!”收拾好了行装,告好了假,要回泰安侍疾。钟氏虽不情不愿的,也只好收拾了行装,准备夫妻二人一同回去。

孟正宣、孟正宪兄弟两个也要去。钟氏拉着他们细细解劝,“我的儿,有爹娘去便好;孙子孙女还小,你们两个,在京中好好的,你祖母必定吉人天相,说不定爹娘一两个月便回。”孟正宣、孟正宪听后,只好罢了。

季筠、钟炜面面相对,各各怀中揽着儿女,心中打鼓,只心心念念祈祷,孟老太太可千万莫真有事。

孟赉和钟氏急急的坐上马车,要连夜赶回泰安。刚出了孟家大门,便遇上了披麻戴孝来报丧的老家人,听到“老太太已过世了”,孟赉大叫一声,吐血昏倒。孟家乱成一团。

当晚,孟宅换作一片白肃,“昊天罔极”的白色横幅挂起,经过的行人各各叹息:可叹,父母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昊天罔极字面意思是说天空广大无边,引伸意则是父母对子女的恩情广大深厚,欲报而不能。

129 期我乎桑中

如斯,也仅仅美好如斯。

孟赉原来是告了假,这回要改成丁忧了。告假时间短,职务还予以保留,回乡丁忧时间长达二十七个月,官肯定不能做了,只能守孝期满后再谋起复。“二十多年了,好容易做到侍郎”,钟氏心有不甘,当夜即偷偷着人去吉安侯府,问匿丧不报或者夺情是否可行,太夫人很快使人来说“断断不可!官员不孝是大罪。”钟氏没法子,只好老老实实准备回泰安守制。

孟正宣、孟正宪也各自准备明日去请长假;只有孟正宇,本来还没职务,这会儿他省事了,最清闲。

“丁姨娘自然要同回泰安的。”钟氏在算着细账,“她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极亲的人;还有杜姨娘、黄姨娘,也叫回来罢。”杜姨娘在安然家里,黄姨娘在悠然家里,钟氏自己要回老家守孝,过三年苦日子,这两个姨娘却在亲生女儿处享福,哪里能够。

孟赉乍闻噩耗,吐血昏倒,醒来后又号啕大哭,昏倒了几回;不过一夜之间,他添了不少白发,形容清瘦,憔悴不堪,这时身着重孝,哑着嗓子说道“安儿也要回泰安奔丧,杜姨娘便在京城替她看家;悠儿身子重,回不得泰安,黄姨娘留下照看女儿。”

钟氏心中不悦,合着这两个姨娘反倒比自己舒服,“西宁侯府难道没人能去看家?咱们是岳家,避避嫌好些;平北侯府,有太后赏的嬷嬷在呢。”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比黄姨娘强多了。

孟赉已是哭哑了嗓子,身心俱疲,哪有心情跟妻子纠缠这些小事。阿菁还不到半岁,安然夫妻二人要奔丧也不能带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留杜姨娘这亲外婆留守才最放心;悠然从小到大都是个不省心的,这会儿即将临盆,亲娘不在身边哪行。

“她二人也该回泰安尽尽孝心,要不,将来有脸葬进祖坟去?”钟氏话中,隐隐含有威胁。妾室,并不是都能埋进祖坟里去的。

孟赉嘶哑着声音说道“她二人不入祖坟,入祖坟的只有你和你。”安然和悠然都想得开,早早给生母置办了风水上佳的坟地。没儿子的妾侍,葬入孟家祖坟又怎样,一样是没人给供茶供饭。

钟氏先是愕然,继而想到百年之后自己终是能独占丈夫,又有些欢喜,“只有你和我”,这是多美的一句话。

晚上,孟赉睡草席枕砖头,钟氏在草席旁看了又看,心里嘀咕“这怎么睡人啊”,孟赉声音嘶哑,态度温和,告诉妻子,“虽是居丧,然《礼记》有云: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疚止复初。太太素来身子弱,若睡草席病了,倒不好。”

钟氏心中甜蜜:他这般关怀自己!情意绵绵的看了看丈夫,回房睡了。

平北侯府。悠然命人把有颜色的东西全部或撤掉,或用素布遮盖了,整个底邸一片素净。张并疑惑的看着她:据自己所知,她对孟老太太这亲祖母可是没什么情份。

悠然白了他一眼,这是面子工程好不好?做给人看的。我天朝一向的传统,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的事要做足。

“在自己家里,做给谁看?”张并不解。但片刻后,张并便开始由衷的钦佩:妻子真是高瞻远瞩。

莫陶带着一个人进来,来人裹着厚厚的斗蓬,头戴斗笠,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到室内只剩下张并、悠然二人时,来人方取下斗笠,露出真面目。

“岳父?”张并心中惊愕,面上不显,赶忙上去扶孟赉坐下,“爹爹,您怎么…”一下子这么瘦,这么吓人?

悠然捧着大肚子,皱着眉头,这就叫做哀毁骨立?这就叫做孝顺?真要命。这才是个开始,要照这样下去,等孝期满后,他不怕是真的会“服竟,羸瘠骨立异形,医疗数年乃起。”服个丧,去掉大半条命。

孟赉先是注意到房中全是素色,张并和悠然身上也是素衣素服,点头称许“你二人年轻小孩子,却是知礼。”继而神色极为不安,“爹爹也知道,本不该来的。”他正服着斩衰,披着麻衣到出嫁的女儿家中,于礼不合。

“我们家,您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张并急忙说道。他扶着孟赉,明显感觉到消瘦和嬴弱,这才几天没见?“爹爹您,要节哀…”劝人的话,张并只会说“节哀顺变”。

孟赉见女婿好似不在意自己披着重孝到来,反倒是担心自己身体,心中很有些欣慰。却见悠然板着小脸,面带不悦,孟赉声音嘶哑难听,“爹明日便要离京,有些话要交待你们。”这死丫头,老爹是放心不下她,才偷偷跑出来,她不是一向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怎么今儿不高兴似的。

悠然平时对“生、老、病、死”都看得开,也从不拘小节。她给黄馨计划坟地的时候,还一脸孩子气的调皮“孟家坟地在这个山头,您,在对面的山头,你们两个,两两相望!”所以孟赉思想再三还是来了,哪知道女婿还是毕恭毕敬的,女儿脸色不对了。

悠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气冲冲的开口,“您看看您!成什么样子了!孝顺是这种孝顺法么,非要把自己弄得皮包骨头一般才成么?!您要是再瘦下去,我不理您了!”叫出这番话,已是泪流满面。

张并扶着孟赉,不知是该继续扶着嬴弱的岳父,还是该去安慰哭泣的妻子,一时十分作难。

孟赉眼圈也红了,“傻孩子,傻孩子。”张并这段时间口才明显有所提高,这时也低声说“爹您瘦太多了,别说悠然心疼,我也心疼啊。”

这一对傻孩子!孟赉忍住眼泪,说道“有话要交待你们。”嘶哑着嗓子,又说了遍要悠然一切留神,吃的穿的都不可大意了,“吃食上尤其要当心”,不许用熏香,身边的人要仔细排查,凡心存异志的、心太大的,一律远远的打发了。

“您甭说了,我都知道。”悠然听老爹嗓子都哑了,倒杯水过来,看着他喝下,“您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孟赉点头,“知道,我闺女最厉害。”吩咐悠然“早些睡”,戴好斗笠,要走。“我送您。”张并赶着献殷勤,孟赉没说话,由着他送了出门。

“你府中的人要么是外面买来的,要么是魏国公府来的,要小心。”出了门,孟赉低声说了几件事,有府中的,有朝中的,张并一一点头,“我也想着呢。”

到了二门,孟赉一时有此失神,黄馨,见她还是不见?见也无用,徒增伤感,还是算了。她不是聪明人,交待再多怕也没用。

若是她再机敏一点,该多好,悠然身边若真有什么事她也能应变。孟赉忽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她,可不就是又让人放心,又机敏果断?

孟赉把府中、朝中该留意的地方说完,张并送他回了孟家。到家后,孟赉写好一封书信,命人“明晨送去吉安侯府”。

次日,孟正宣、孟正宪请了长假,家里长辈过世,这假没有不准的,交割了公务,回到家,已是全家准备起程。

京城离泰安不远,一行人晓行夜宿,不过六天功夫,就回到了老家。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的孟赉,带着妻子儿女到了灵堂上,看见孟老太太的灵位,又是吐血昏倒,灵堂乱作一团。

“纯孝之人啊”“至孝啊”“哀毁骨立,人子之道”“到底是探花郎,知礼啊”,一时间,孟赉“孝子”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传遍泰安,渐渐传遍天下。

这是孟赉也不用说什么话,嗓子已是哑得说不出话,只能哭,逢人便哭。反正这时候他是孝子,孝子只要哀伤到位,旁的,都可以不予理会。

不只孟赉,孟赉的儿子、儿媳,以至于女儿、女婿,都是哀伤入骨,感人至深,赢得无数的赞誉。

嫣然也偕同夫婿来奔丧。不过她是出嫁的孙女,丧服并不是特别粗糙的重孝,穿细布孝衣就可以了。这时嫣然已哭了几天,哭累哭烦了,她留意到一件有趣的事:蔚然,面有□,脸上常有梦幻般的微笑。

蔚然已是二十“高龄”了,她原和一位县令的小儿子订过亲,却是订过亲后就大病一场险些丧命,眼见得爱女病得昏昏沉沉,孟大伯夫妻俩慌了手脚,顾氏寻了张天师算命,“姻缘不合,克的”,女儿性命要紧,孟大伯无奈,只好到亲家处再三央告陪礼,退了亲。

果然退亲后,蔚然慢慢好了。待要再觅良缘,顾氏和蔚然一再挑剔,总是不能如意。“便养你一辈子也罢”,孟大伯只生得一子一女,他舍得逼妻子,不舍得逼女儿,只好由着蔚然的婚事一拖再拖。

蔚然是在室女,服的是重孝。她虽披麻戴孝的,容貌依旧清丽出尘,嫣然不经意瞥了她一眼,看呆了,原来蔚姐儿生得也这般好看,以前怎么都没有留意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