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还是不说?对于卫王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卫王内心挣扎的厉害,呆呆站着,神色变幻不定。阿玖好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忍不住看了过来,“十哥,你怎么了?”
阿玖见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卫王失魂落魄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小师妹,我想了这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那是句大实话,可是我若说了,你会不会生气?
阿玖嘲笑他,“‘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十哥,你这会儿是想要失人呢,还是要失言呢?挑一样吧。”
“我迷糊了,不知该怎么挑。”卫王可怜巴巴的说道。
阿玖笑了笑,招手叫来一名宫女,命她剪下两枝茶花。阿玖一手拿着一枝茶花,让卫王猜,“你猜我左手这枝长,还是右手这枝长?若猜中了,你就说。若猜错了,你就不说。”
卫王看看阿玖的左手,再看看阿玖的右手,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也猜不出来哪枝长哪枝短。阿玖好笑的看着他,“十哥,是猜啊,你觉得哪个是,就指哪个好了。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慎而重之,如临大敌。”谁知卫王更紧张了,额头的汗越发亮晶晶的流下。
“至于的么?”阿玖纳闷的看了他一眼,把茶花丢给宫女,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十哥,快擦擦汗。”
是一块浅绿色的帕子,素面,没有绣花,帕角绣着一个篆体的玖字。卫王接过这帕子,只觉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忍不住心神一荡。我没有白白流汗呢,我一流汗,小师妹就把她的帕子递给我了!
阿玖转过身琢磨树上的茶花,寻思着哪枝最好看,要剪回去给皇帝插瓶。卫王拿起手帕擦汗,目光顺着阿玖移了过去,只见花树下的小师妹容色清丽,树上的茶花绚烂多姿,人面茶花,相映成趣,不由看的痴了。
阿玖觉着不对劲,转过头,正好接触到卫王灼热的眼神,不由一笑,“十哥,你目光似贼。”卫王柔声道:“十哥确想做贼。”想做贼,想把你偷走,小师妹,我真的很想把你偷走。
“你做贼不做贼的我管不着,先把这枝茶花替我剪下来。”阿玖指着一枝花色深红、如朝霞般灿烂的茶花,让卫王折下。卫王问清楚了是哪枝,很听话的持剪刀亲手剪了,交在阿玖手里。
“成了,回去交差。”阿玖喜孜孜的说道。
“还是我拿着吧。”卫王端详了端详,不肯让阿玖拿这枝茶茶,“小师妹你这般清新美丽,这茶花却太过鲜艳了些,配不上你。”从阿玖手中接过来,自己拿着。
“十哥你这是在夸我么?”阿玖飘飘然。
“我是在说一个事实。”卫王微微笑着,面色渐渐跟跟手中茶花的颜色越来越接近,似朝霞一般。
阿玖粲然,“十哥,咱们回吧。”卫王很不愿就这么回了,却也不愿违逆小师妹的意思,慢慢的抬起脚,“嗯,回吧。”
两人并肩行走在宫后苑整洁的道路上,少年人如美玉,少女容颜如花,看上去赏心悦目。
皇帝上了年纪之后,渐渐的不再临幸宫妃,要么在乾清宫独寝,要么召月华宫中新进的、十五六岁的小美女陪伴。皇帝这么做了之后,宫妃们虽寂寞,却也不争不抢了,反正人人都一样,都没有皇帝的宠爱。卫王和阿玖一路慢慢走回去,先后遇着过敬妃、贤妃、邱贵妃等人,这些妃子们都是和颜悦色的,对卫王很恭敬,对阿玖很温和,不过,她们无一例外,全是无精打采的。
阿玖看着一个又一个衣着华丽、眼神空洞的女人,心生怜悯。这是皇帝还活着呢,她们已经暮气沉沉,要是皇帝走了,她们岂不是更加没了生趣?
“这些妃子好可怜。”阿玖同情的说道。
“可怜什么呀,好可恶。”卫王小声嘟囔,“一个一个就会惹我娘生气,讨厌死了。”
“你当她们乐意啊。”阿玖声音也小小的,“有些人是被家里当礼物一样献上来的,跟个物件儿一样。”
卫王呆了呆,“不提这些人了,好不扫兴。反正往后大哥有这头疼的事,我可没有。小师妹,我爹答应过我了,我的王府中一切事务由我当家作主,大哥和娘,他们都不许胡乱管束我。”
阿玖像小时候一样,冲他扮了个鬼脸,“卫王殿下,你好自在。”
卫王打起精神,兴致勃勃的吹牛,“那当然了。小师妹,我打从生下来起命中注定是要做富贵闲王的,我所有的不过是座王府,难道王府之中,还不能由我完全作主?”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乾清宫。
回去之后,正好到了皇帝该用膳的时候。皇帝笑着接过花,赞了两句,“阿玖果然好眼光。”交给内侍,命内侍插到一个水晶瓶子里。皇帝乐呵呵的,显见得心情极好,“阿玖送了朕一幅古画呢,朕要请阿玖一道用膳。”阿玖忙道谢,“陛下,我们平民百姓人家呢,是讲究礼尚往来的,没想到您是天子之尊,也和我们一样呢。”皇帝大乐,“朕也是一样,收了礼,便要请客的。”
皇帝怎么了?别拿皇帝不当人看。
阿玖笑盈盈,“好啊,太好了。陛下,我又多了件可以炫耀的事呢,往后我可以跟亲戚朋友夸口,说我在乾清宫吃过饭,不对,用过膳!”
她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好听,皇帝听在耳中,微微笑起来。
一道又一道的菜摆上来,足足有一两百道之多,阿玖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奢侈了吧?一个人,吃这么多道菜?
悠扬的乐声响起,很悦耳,但是离的有些远,应该是在偏殿,或更远的地方。卫王解释给阿玖听,“爹用膳的时候会命人奏乐,不过爹不喜欢他们在眼前。”阿玖点头,“明白。”
阿玖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听着偏殿传来的奏乐声,不由的感慨:排场好大,好不奢侈浪费。“怎么吃饭呀?”阿玖心虚的问道:“陛下,十哥,看了这阵势,我好像一下子连饭也不会吃了,要现学。”卫王听的发笑,“小师妹,不会吃饭没事的,十哥教你。”和阿玖并肩坐下,热心的递了双筷子给她,“呶,小师妹,这样就行。”
阿玖纳闷,“没什么新鲜的,和我家一样呀。”卫王忙道:“当然了,和你家是一样的。小师妹,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莫客气。”
皇帝看着小十热情招待阿玖,当然是很高兴的,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冷落了。皇帝咳了一声,见卫王依旧冲着阿玖献殷勤,又咳了一声。
卫王转过头,吩咐内侍,“给陛下盛汤。”皇帝老了老了,越发讲究养生之道,餐前要先吃一小碗清淡的汤暖胃。从前是卫王管盛汤,这会儿卫王一心要教小师妹吃饭,就顾不上了。
卫王吩咐完,又转过头热心的跟阿玖介绍起菜品,“小师妹,这道鸭舌羹应该会合你的口味,你试试。”盛了碗鸭舌羹递给阿玖。
皇帝看看自己面前内侍盛过来的汤,再看看阿玖面前那碗羹汤,幽幽叹了口气。小十,阿玖不来的时候,爹看着你愁容满面的,替你愁;这阿玖来了,爹该替自己愁了。
“我家不是这样的。”阿玖摇头。
卫王怔了怔,“小师妹?”不是这样的,什么不是这样的?
阿玖笑了笑,把座位移的离皇帝近一点,“我家是这样的。”盛了碗汤放在皇帝面前,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皇帝面前的盘子里。卫王如梦方醒,也移过来,拉过一盘清蒸桂鱼,拣了块鲜嫩的鱼肉,细心挑去鱼刺后,殷勤放到皇帝面前,“爹,吃鱼。”
其实皇帝更爱吃肉,不过,卫王递过来的鱼,阿玖夹过来的青菜,他都乐呵呵吃了,“味道很好。”他这边才夸了句味道好,旁边的内侍早把这两个菜记下来了,一个是要准备打赏做菜的御厨,另一个,是要记下来皇帝爱吃什么,往后便心里有数。
皇帝和卫王、阿玖一起和和美美的吃完这顿饭,心里乐开了花。“阿玖,你连吃带拿吧。”皇帝赏赐了几样宫廷点心给阿玖,阿玖很不好意思,不过,看看是虎眼、窝丝糖等甜食,却欣然收下,“陛下,我几个小侄子,没有不爱吃糖的。宫里的虎眼糖和窝丝糖尤其难得,他们会很高兴。”卫王头回听说这件事,“骅哥儿他们几个,爱吃窝丝糖?这有何难,让甜食房多做便是。”阿玖这才知道,原来宫里有专门的甜食房,工作就是做虎眼、窝丝等糖和诸甜食。
“奢侈浪费啊。”阿玖暗暗感慨。
阿玖小时候常进宫玩耍,范围只限乾清宫和宫后苑,别的地方卫王不会带她去。这回也是一样,午膳后不久皇帝就命卫王送阿玖出宫,“阿玖,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惦记。”卫王不大乐意,可是见皇帝态度温和却又坚持,也不敢多说多话,只好听命行事。阿玖笑盈盈和皇帝告辞,“承蒙您盛情款待,阿玖太感谢啦。”皇帝乐了乐,“朕得了幅唐朝古画呢,说来还是朕沾光。”阿玖粲然,“陛下您真是风趣。”阿玖行礼告辞,愉快的出了乾清宫。
卫王送阿玖出来,小声说道:“其实我娘想见你来着,不过,我爹不许。”他的目光中满是歉意,大概是想告诉阿玖,其实我娘也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阿玖微笑,“十哥,你凡事听陛下的,便没错。”
卫王点头,“小师妹,我会听爹的话,也会把爹照顾好。”
有爹的孩子像个宝。
到了宫门口,裴家的马车早等在这儿了,车夫卫王认识,便是那位曾经让他非常头疼的门房先生。卫王见了这位武林高手一点脾气没有,只好眼睁睁看着阿玖上了马车,门房先生看也不看他一眼,赶起马车,扬长而去。
小师妹,你下回来,该是什么时候了?卫王痴痴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涌起酸楚的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瑤非魚送的火箭炮,谢谢游手好闲妞送的手榴弹,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09章 不平
“门房爷爷,您真是全才呀,功夫好,赶车也赶的这么好!”阿玖挪到车厢前头,热烈的夸奖着,“您赶起车来,又轻快,又稳当,我坐在车里都不觉得颠簸!”
门房先生嘴角勾了勾,“九小姐,你方才在宫里,也是这么恭维人的吧?”阿玖嘻嘻笑,“谁不爱听好话呀,您说是不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地位再高的人,武功再高的人,也是一样。拍他们的马屁只要拍对了,没有不高兴的。
门房先生笑了笑,车赶的更稳、更快。到了裴家,阿玖下了车,冲门房道谢,“门房爷爷您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门房点点头,还像小时候一样交代,“九小姐莫淘气。”长辈关爱晚辈的口吻,自然而然的口吻。他说的自然,阿玖听着也是理所应当,“是,爷爷,我知道。”
阿玖回去,见了方夫人,炫耀的说道:“我的古画没白送,陛下请我吃饭了,还送我了几盒虎眼糖、窝丝糖。”方夫人乐呵呵,“那可是好,骅哥儿骐哥儿该高兴了。”夸了几句,命人送了一盒虎眼、一盒窝丝到林家,剩下的全都送到顾氏房里----除了小孩子们,家里还真是没人爱听糖,连阿玖也早就不吃糖了。
林幼辉听到阿玖回来,过来看女儿。顾氏见着专程送到的各色糖果,笑了笑,“阿玖拐回来不少好东西呢。”命人把糖果送到裴玮、裴珏房里,自己带了侍女去到方夫人的正院,“来来来,囡囡,讲讲你今天的见闻,让大伯母开开眼界。”说着话的功夫,齐盈盈带着骅哥儿,小顾氏带着骐哥儿也来了,“谢谢九姑姑。”骅哥儿和骐哥儿乖巧的冲阿玖道谢,说他们很喜欢九姑姑带回来的糖果。阿玖笑咪咪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乖,喜欢就好。”齐盈盈和小顾氏带着两个孩子在一边玩耍,顾氏、林幼辉和阿玖陪着方夫人说话,一团和乐。
阿玖绘声绘色的讲着宫中见闻,“菜有那么多道,摆了好几张桌子呢,看的我真是眼花缭乱。内侍宫女站了长长的两排,我也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偏殿还有乐队在奏乐呢,很好听。然后吧,我瞅着这个架势,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吃饭了…”说的方夫人和顾氏、林幼辉都笑。不会吃饭?囡囡,三岁孩子也会吃饭呀。
骅哥儿耳朵尖,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仰起小脸笑,“九姑姑,我会吃饭!”骐哥儿也颠儿颠儿的跟着哥哥过来,“九姑姑,我也会吃饭!”阿玖看着两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心里喜欢,伸手挨个捏了捏,亲呢道:“骅哥儿骐哥儿真能干,会自己吃饭了!骅哥儿,骐哥儿,往后都不要乳母喂饭,好不好?”两个孩子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手牵着手,又跑去玩耍了。
方夫人和顾氏看着两个孩子,乐的都是合不拢嘴,“瞅瞅,多机灵的孩子!”林幼辉表示很羡慕,“大嫂,您这两个孙子,我看了就想抱走。”顾氏笑道:“你今年要娶一个儿媳妇,明年还要娶一个儿媳妇,孙子很快会有的。”林幼辉忙道谢,“承您吉言,但愿如此。”
阿玖很是无语。我才说了一小半好不好,你们就把话题偏到这儿了?歪楼歪的也太厉害了吧。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祖母、大伯母、娘亲,慢吞吞问道:“请问,还要接下往下听么?”主讲人正在兴头上,你们开小差儿,转移话题,伤害主讲人的感情…
方夫人看着宝贝孙女很受伤的样子,过意不去,一迭声道:“当然要听,当然要听,囡囡快讲,祖母等不及想听呢。”林幼辉和顾氏都是抿嘴笑,“要听的,囡囡,我们要听。”阿玖脸色缓和了些,把她在乾清宫吃饭的经历从头到尾炫耀了一番,最后做了总结,“菜色好看又好吃,陛下和十哥很好客,还有,陛下吃饭比我还多呢,气色很好!”
陛下饮食正常,气色很好,方夫人和林幼辉都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婆媳两个心里都有些奇怪,按说呢,照着曹家在会宁侯府的做派,背后应是章皇后在支持,至少是默许。可照着囡囡在宫里看到的,这皇帝陛□子康健,神情开朗,章皇后可瞎折腾什么呢?费解,费解。
林幼辉把女儿在宫里的一言一行都问过,打发她去歇息,“乖女儿,累了吧?睡一会儿好不好?”方夫人和顾氏极为赞成,“小憩片刻,人可就精神多了。”阿玖真还有些困倦,笑嘻嘻的答应了,和众人一一告辞,亲了亲两个孩子,回房歇息去了。
等到裴二爷、裴阁老父子相继回来,阿玖又兴滴滴的夸耀了一番,哪个细节也没漏过。裴阁老凝神听了,微笑,“阿玖这幅古画没白送。”提到古画,裴二爷忍不住摇头,“怎可能是唐朝的?”裴阁老捋着胡子,有些得意,“画是不是唐朝的,为父不知道。不过,阿玖送给为父的鼎,看着确实像周朝的,很古旧。”
阿玖大起知己之感,连连点头,“祖父,我和您想的一模一样!”
周鼎就不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古玩店淘着了啊?不会。阿玖清清楚楚记得,前世她在博物馆参观展品的时候,不只一件周朝铜鼎的简介上写着,这件展品是在某地的废品收购站被发现的,是被当地农民当成废品卖出去的!废品收购站都能有的东西,难道古玩店不能有?
裴二爷无奈的看看父亲,看看女儿,无话可说。
裴瑅在裴家排行第六,他都定下亲事了,那老四裴琅和老五裴珩也不便再拖,这年的春末夏初,两人相继定了亲。裴琅定下的是他爹裴大爷同年的女儿,那位同年姓杨,现在浙江任知府,为官很清廉,和裴大爷是同道之人。裴珩的未婚妻,则是成国公府二房的唯一嫡女,算是他的表妹。裴珩的姨母、徐氏的大姐嫁到成国公府,如今已是成国公夫人了,她和弟媳妇费氏是好妯娌,和徐氏是亲姐妹,故此费氏和徐氏也相熟,常来常往。一来二去的,费氏看上了裴珩,徐氏也喜欢大姐的婆家侄女,亲上加亲,皆大欢喜。
阿玖特地去温家看望温雅,很好心的告诉她,“你会有一位知府之女的四嫂,和一位国公府小姐的五嫂。”温雅眼珠转了转,“阿玖,我不比她俩差吧?”她爹温将军如今已是都督同知,很大的官了。
“在我心目中,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阿玖信誓旦旦。
“这话我爱听!”温雅笑逐颜开。
两人正说着话,温家来了客人,都是来看望温雅的。这两位客人,阿玖居然全都认识,一位是闺学的同窗梅琼,一位是临江侯府的陈凌薇。梅琼长开了,不像小时候那般畏怯,皮肤白净,清清秀秀的,看着倒有几分讨人喜欢。陈凌薇还像小时候一样是位美女,她不只生的美丽,眉眼还很灵活,言语谈吐,文雅又生动。
“怪不得温雅不讨厌她。”阿玖微笑。
寒暄过后,温雅招呼客人们入座待茶。梅琼和阿玖分别已久,联系又不多,有几分生疏,倒是陈凌薇满怀感激的提起,“哥哥在宁夏一切都好,姑丈的恩德,我兄妹二人毕生难忘。”她话说的直率,阿玖不得不跟她谦虚几句,“哪里,哪里。”
温雅的父亲是将军,陈凌薇出自临江侯府,梅琼暂居舅舅南雄侯家里,这几位姑娘说起话来,不知不觉就谈到了朝廷即将对北元用兵的事。
“我哥哥就爱舞枪弄棒,这回他也要跟着大军出征呢。”温雅说道。
“我舅舅也是。”梅琼面有轻愁。
“巧了,我叔叔和我哥哥也要去!”陈凌薇眼睛亮晶晶。
阿玖这文官家的女孩儿在旁含笑听着,并不轻易插话。对于军事,阿玖知之不多,不过,裴阁老这户部尚书近来可是很忙碌的,户部要负责把江南的粮草征集并运到北方,任务繁重。打仗,打的就是钱,就是粮,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哪有底气对北元开战。
“皇帝陛下是想在他有生之年一举击垮北元,给他儿子留下一片净土吧。”阿玖捧着茶盏,茶水氤氲的热气升腾上来,映的她脸上发热,泛起胭脂色,“这场仗若能像皇帝陛下预料似的大胜,北方边境确实能够安定上十几二十年。”
魏国公带兵痛击北元之后,北元曾一度元气大伤,一蹶不振,那些年北元内部四分五裂的,便对北方边境没有什么威胁。近年来却好像缓过来了,又开始频频南下侵扰,令人烦不胜烦。这些北元骑兵跟土匪一样,一阵风似的南下来抢,见人抢人,见钱抢钱,见牛羊抢牛羊,抢完了,他们就跑。对这样的土匪盗贼,皇帝当然想集中兵力,给予迎头痛击。
温雅的哥哥温尔真是他爹温将军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刀枪、兵法,从小就声称长大了要上温阵杀敌。故此,温雅对于他哥哥要出征参战,担心当然是担心的,却也没有多想。陈凌薇呢,应该是对她叔叔和她哥哥实在太有信心了,一幅“他们一定会凯旋归来,给陈家带来无限荣耀”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什么。三位姑娘之中,唯一有愁容的是梅琼,她一提起舅舅南雄侯要随军出征,好像很是忧虑。
阿玖未免觉着奇怪。南雄侯脾气很暴燥,可他一直在军中效力,梅琼愁什么呢?南雄侯是军人,势必要常常参战,而且,南雄侯是位常胜将军。
梅琼红了眼圈,“我,我父亲已是指望不着了,唯一的依靠便是舅舅…”
她父亲直到现在也还是个千户,再没升上去。不只没升官,她父亲后来还以赵贞无子为由,娶了个二房,就是她祖母梅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柳氏。柳氏本就受梅老太太待见,进门不久又生下个儿子,更被梅老太太和梅千户宠上了天。梅千户大概早把梅琼这长女忘到脑后了,多年来不闻不问的,漠不关心。梅千户这样,梅琼便也冷了心,知道她这亲爹实在靠不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舅舅南雄侯身上。
“我三婶婶说起过很多次,对南雄侯爷称许的很。我三婶婶说,她这位表兄,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阿琼,你舅舅一定会凯旋归来的。”阿玖诚恳的说道。
“但愿如此。”梅琼面目间的忧愁,丝毫未减。
梅琼小时候的爱哭、不好哄,阿玖记忆犹新。见她这样,也便不再劝解。
“阿玖姐姐说的很对呢,赵侯爷一定能凯旋归来。”陈凌薇笑的很开怀,眉毛弯弯,“还有我叔叔,我哥哥,也是一样的,会打个大胜仗!”
梅琼和陈凌薇,一个是愁的要死,一个兴奋的不行,形成鲜明对比。温雅和她俩多年同窗,对她俩自然是熟悉的,笑咪咪劝了梅琼几句,又跟陈凌薇说起时兴的衣裳、首饰,果然陈凌薇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不提战事,津津有味的聊起衣饰、胭脂水粉。
梅琼和陈凌薇不同,对衣裳首饰这些实在不感兴趣,叹息了一句,“没想到,温雅和阿玖,你俩竟做了姑嫂。”她这是有感而发,不过,温雅再大方也是没出阁的姑娘家,被她当面这么一说,温雅想不害羞也不行,红着脸嗔怪道:“这是女孩儿家能说的话么?”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