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被父亲抱着,小身子紧紧贴在父亲怀里。裴二爷把她抱的更紧些,微笑低下头,“女儿不怕,有爹呢。”阿玖乖巧的点头,是,有爹呢。
护卫许是被裴二爷的镇定从容给唬住了,变了客气了一些,“我们怎敢对大少爷动手?不过是奉夫人之命,追捕一名逃妾。大少爷被这逃妾迷惑,得了失心疯,硬往刀口上撞。”
陈凌云蓦地抬头,恶狠狠瞪向那名护卫。他虽只是个半大孩子,可眼神绿幽幽跟狼似的,那名护卫看在眼里,一阵心悸。这大少爷年纪还小,功夫也不高,可方才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妈的,侯府少爷不该是锦衣玉食的纨绔么,他还真豁的出去!
陈凌云手里拉着的女子早已瘫在地上,听了护卫这话,勉强站起身,冲着裴二爷福了福,“奴姓叶,名榛榛,和临江侯府没有干系,还请裴爷为奴做主。”
虽是惊魂甫定,声音也嘶哑了,还是宛转动听。
林幼辉皱眉。
这事不对劲,从头到尾都不对劲。邱氏这个人,你说她聪明绝顶,那是捧她了,可她也笨不到这个地步啊。明目张胆的派人抓叶氏,还把陈凌云伤成这样,唯恐事情闹不大,唯恐临江侯府不出丑闻?再恨叶氏,再恨陈凌云,临江侯府往后还是她亲生儿子的,她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不能为了妾侍庶子,伤了嫡子的根基。
而且,怎这般巧,偏偏在这里被自家遇上了?平安寺香火并不旺盛,这片梅林很美,可是游人一向稀少。
“相公,和为贵。”林幼辉低声说道。
“娘子言之有理。”裴二爷点头。
他虽是才进翰林院不久的新进士,却不是只会埋头读书的书呆子。为父亲裴太守做幕僚,协同办过多少差使、案件,眼光敏锐,思维敏捷。这件事里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和妻子一样,早注意到了。
已经过世的临江侯陈庸确是很令裴二爷反感,不过,裴二爷并不会因为这个,便对临江侯府做些什么。
他不是那种人。
裴家的男儿,自幼经裴太守和方夫人严格教养,不管外表是温雅,是端庄,还是洒脱,内心都是方正的。挟私怨打击报复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
他们也不傻不笨,不会平白无故给人当枪使。
裴二爷神色淡然,“叶氏曾被侯夫人卖了,沦落姑苏城。当年临江侯亲至姑苏寻人,赎回叶氏,复为良民。再后来,叶氏落发为尼。你们这会子还要追逃妾,于律例不合。”
护卫讲理讲不过裴二爷,蛮横起来,“我们反正是奉了侯夫人的命,就是要抓人!”挥刀上前,要抓叶氏,陈凌云反手把他娘护在身后,抽出腰刀,又稳又狠的砍向护卫。
他只攻不守,纯属不要命的打法。护卫虽说嚣张,但当着人面杀了自家大少爷这事还真是不敢做,一时间颇有些手忙脚乱。
正闹着,兵马司的巡逻兵被叫来了。“谁敢打架?谁敢闹事?当五城兵马司是摆设么?”离着大老远,巡逻兵就开始大叫大嚷。
阿玖这会儿不怎么怕了,小脸上露出笑容。这些巡逻兵也很有趣啊,敢情也不怎么勇敢,也不能巡逻的时候不管事,就先大声嚷嚷两句,能吓跑几个是几个。
若是行凶的人全吓跑了,大概他们也就乐坏了。
裴二爷等人脸上也有笑意,也做此想。
出乎众人意料,侯府护卫见巡逻兵来了,居然停下来不打,气焰嚣张的叫着,“临江侯府的家事,你们管不着!”巡逻兵的头头,一名吏目喝道:“这都打的浑身是血了,我们还管不着?是不是要闹出人命才罢休?”口中虽是呼喝,样子虽是严厉,却也不敢上前拿人。
这帮人身强力壮,手持刀枪,可不是好欺负的小老百姓。
阿玖一家人冷眼旁观,倒也觉着有趣。
吏目喊道:“聚众群欧,合该带到五城兵马司衙门问罪!”护卫很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啊,这便去!谁怕你不成!”
裴二爷和林幼辉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更加确定:这事有鬼。
护卫们骂骂咧咧要跟吏目去衙门,陈凌云却抹抹脸上的血迹笑道:“不过是家务纠纷罢了,哪值得上衙门去?”取下腰间荷包悄悄递给吏目,低声道:“这位大哥,辛苦你们跑一趟,这是小小意思,给兄弟们打酒喝。”
护卫们没受什么伤,这些人里面身上有血的只有陈凌云,苦主都不追究了,又有好处奉上,吏目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自己家的事,在家里闹就行了,往后不可再犯!”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几句,不动声色收下荷包。
“劳烦替我拖住这几个没良心的下人。”陈凌云低声央求。
吏目捏捏荷包,知道里面有不少金银,便不好意思拒绝,满口答应,“成。”拖住他们而已,有什么呢。谅他们也不敢跟官兵动粗。
陈凌云拉着叶氏,跟在裴二爷一家身后走了。
护卫想要追,吏目和巡逻兵上去拦,这么纠缠着,陈凌云已走远了。
天阴了,天空飘起雪花。裴二爷一家进了厢房,请僧人把陈凌云安排在隔壁,替他请大夫过来。“不必,寺中有人精通医药。”僧人笑了笑,拿伤药给陈凌云涂抹了,“不碍事,皮外伤。”
“为何不去衙门?”裴二爷把儿女交给妻子,去了隔壁。
陈凌云神色倔强,“去了衙门,就是自暴家丑。姑丈,我弟弟还小,没立世子,我爹留下的爵位还不知会落到谁头上,我有很多叔叔,二叔和三叔虎视眈眈…”
老临江侯是位猛将,上了战场能杀敌,回到家能生孩子。他去世的早,留下十几个庶子,庶子当中盯着临江侯这个爵位的,也不是没有。
他们敢盯着这个爵位,是因为陈凌峰实在太小。这么小的孩子,人品性情还看不出来,立不了世子,做不成侯爷,那这临江侯府怎么办?他们难免浮想联翩。
“我去了衙门,或许…”陈凌云咬咬唇,“或许会对弟弟不好。”
陈庸留下的孤儿寡母闹丑闻,陈凌峰那本来就不牢靠的世子之位、侯爷之位,更危险了。
“你很友爱弟弟。”裴二爷微微一笑。
这个,从前真没看出来。
“自从我回了京城,我爹几乎每天跟我说一遍,要我爱护弟弟。”陈凌云简短说道。
裴二爷笑了笑,“兄弟,如手足。”
陈庸总算还知道教儿子兄弟友爱,没有糊涂到家。
“今日之事,多谢姑丈仗义直言。我爹把我托付给我五叔,五叔已差人来接我,快到京城了,保不齐明天就到。我再熬一两天,就能逃出生天。多谢姑丈!”陈凌云深深一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
第65章 庆幸
“再熬一两天,姑丈,我只要再熬一两天。”陈凌云直起腰身,恳求的看着裴二爷。只要一两天啊,我五叔很快会来,到时候我就平安了。
裴二爷面色沉吟。
一直安份坐在旁边的叶氏袅袅娜娜站起来,轻盈福了福,“裴爷,您是菩萨心肠,我母子二人落了难,望您搭救!”含泪看着裴二爷,目光中满是依赖。
裴二爷皱眉,陈凌云红了脸,“有客人在,谁让您开口说话的?”不由分说拉起叶氏,把她塞到里间坐着,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您坐这儿,不许开口,不许打扰客人!”叶氏柔肠寸断,“凌儿,你这就般对你亲娘么?”陈凌云不理她,沉着脸走出来。
叶氏在里间哭了几声,见陈凌云和裴二爷都跟没听见似的,哭声便渐渐小了,没了。
裴二爷问了陈凌云几句话,站起身道:“你受了伤,先歇息片刻。”陈凌云猜测他要回去和家人商议,不敢多话,恭敬的送了出来。
阿玖正被林幼辉抱着,细心的喂她喝水。见裴二爷进来,阿玖撅起小嘴告状,“爹,娘不许我自己喝水,一定要喂我。”裴二爷知道妻子是心疼女儿被吓着了,微笑道:“爹倒是羡慕小阿玖,可惜你祖母远在苏州。”
阿玖咯咯笑,“您也想让娘亲喂么?”裴二爷笑着点头。裴琦、裴瑅也凑趣说想,林幼辉很给面子的一人喂了他们一口,其乐融融。
放下阿玖,哄她和哥哥们一起玩九连环,林幼辉和裴二爷小声说着话,“…今天这事,像是设计好的。大概有人知道咱们和临江侯府有过节,想借咱们的手,让临江侯府丢人出丑。”
按常人的心理推测,裴家不乐意许嫁阿玖,临江侯陈庸偏还继续无耻的谋算,裴家定是深恨陈庸。那么,如果不费吹灰之力能踩上临江侯府一脚,裴家定是乐意的。
遇到今天的事,裴二爷不用使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事关重大,送顺天府尹裁决。”临江侯府就落不着好,家里的阴私全被摊开了。
临江侯府出丑之后呢?会是什么情形?
林幼辉和裴二爷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他们自有默契:邱贵妃正倒霉呢,临江侯府再出丑闻,那是雪上加霜。
尤其,临江侯府的丑闻,是裴二爷这“苦主”暴出来的。那更是令人深思了。
“皇上,是很有主意的君王。”裴二爷声音低沉。
邱贵妃给他生有三个儿子,曾经很受宠爱。他可以因为邱贵妃言语失当、行为骄狂而惩罚这位曾经的爱宠,但是,这不代表别人可以趁机落井下石,跟着狠踩邱贵妃。
皇帝宽厚慈和,可是,若有人要触犯他的权威,不会有好下场的。再有度量的皇帝,也不能忍受臣子的算计。
不管皇帝在后宫中犯不犯糊涂,处理起朝政,他是很英明的。邱贵妃行事狂悖,皇帝已经专门赏赐过财物,算是委婉的道歉了。若是做臣子的再揪着邱贵妃不放,那不只是没眼色,更是找死。
“咱们不搀和这些。”林幼辉声音低而清晰。
裴二爷点头,“娘子说的是。”
裴二爷修书一封,命人送去临江侯府。没过多久,邱氏便乘着马车,急匆匆亲自来了,“我不过是差人追个逃妾而已,怎可能要伤凌云!他好也罢,不好也罢,总是先夫遗下的血脉。”
邱氏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很有些着急。她现在是寡妇身份,邱贵妃倒了,陈庸死了,她心中也正没底,哪敢惹事生非。
这样的丑闻闹出来,皇帝一怒之下夺了临江侯府的爵位都有可能。真那样,她还有什么指望。
林幼辉并不喜欢邱氏,也没跟她说太多,只是提醒,“你差去追逃妾的人,似乎有些不妥当。他们一意要把事情闹大,要让临江侯府丢人现眼。邱夫人,许是有人在觊觎这侯爷之位,你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前有狼后有虎的,你小心点吧,别冒失了。追逃妾?现在你儿子才那么点大,位置又不稳,你不一心一意抚养亲生儿子、扶持亲生儿子,追的什么逃妾。
邱氏呆了呆,“是谁?是谁?”她脸色一变,愤怒起来,“是谁这么大胆?先夫是嫡长子,这爵位注定是他的,旁人都是妄想!”
林幼辉默默无语。你都不知道是谁,我这外人就更难推测谁在觊觎;既不知道,你谨言慎行不好么,瞎折腾什么。吕雉折腾戚夫人,也是在刘盈坐稳皇位之后。现在你丈夫去了,儿子的地位还不稳,是你算旧帐泄旧恨的时候么。
邱氏愤怒了一会儿,陪笑请教林幼辉,“要怎么做才好,你教教我,我这会儿已是没主意了。”林幼辉神色淡淡的,“能如何?装也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和和睦睦,让外人无隙可乘。”
邱氏深以为然。对,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是这样才好,邱氏还是不服气,“你不知道那狐媚子有多可恶,我每每想到那对母子,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当年你嫁过去之前,这对母子已经在临江侯府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一心要做威风凛凛的侯夫人么?林幼辉对邱氏没好感,一笑置之。
邱氏有些担心,“那臭小子脾气倔,不知能不能听听说说的跟我回去。”陈凌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陈庸这庶长子,邱氏一直很觉头疼。
林幼辉淡淡一笑,“外子已说过他了,他听话。”
提起裴二爷,邱氏就想起当年陈庸远赴姑苏,得到裴家人帮忙把叶氏找到的事,心里很不舒服。等到和裴二爷见了面,她便忍不住酸溜溜说道:“你帮着先夫找到心上人,反被先夫惦记上了独生爱女,早已悔青了肠子吧?”
裴二爷温和说道:“裴某生平做事凭良心、依法理,从不后悔。”
陈庸到姑苏寻人,莫说他是三弟妹的表哥,便是素不相识之人,到衙门里报了案,裴家也是一样尽心办理。这件事,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邱氏似笑非笑,面带讥讽,“当真?裴编修,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帮了人,后来被坑了,你还不后悔------你又不是圣人,装什么。
裴二爷神色如常,“裴某为人处事,自有一定之规。若是我依礼行事,只因他人无礼挑衅便后悔起来,不是男人大丈夫的想法。”
邱氏抿嘴笑了笑,“是,只有我等妇人女子,才会这么想。”
裴二爷摇头,“并非如此。拙荆也是女子,她便不会做此想。”
做了一件正常的、正确的事,然后因为这件事引起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然后便后悔了,“我不该对他那么好。”不,林幼辉是不会这么想的。
邱氏变了脸色。敢情就你妻子豁达大度啊,我这样的妇人女子就是小肚鸡肠?
陈凌云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邱氏不便和裴二爷争执,忍气吞声,命人替陈凌云换好了衣裳,擦拭干净头脸,一脸慈爱的带他回了临江侯府。至于陈凌云的亲娘,邱氏忍了又忍,不去看她。
邱氏只怕看了她一眼,哪怕明知会闯祸,还是会不管不顾的打她骂她,以至于想杀了她。
临分别,陈凌云脸上有迟疑之色,裴二爷微笑,“她不敢动你的。”这种情势,她又不是傻子,哪会拿着整个侯府开玩笑。
陈凌云感激的长揖,“姑丈大恩,凌云莫齿难忘。”
“难得你也会说客气话了。”裴二爷笑了笑,“从这儿走出去,邱夫人会是一位慈爱的嫡母,你也要是一位守规矩的庶子,知道么?”
陈凌云沉默片刻,恭敬道:“是,姑丈。”
邱氏告别众人,一脸慈爱的携着陈凌云上了马车,回临江侯府。
一上马车,两人都变了脸色,冷淡又厌恶。邱氏忍气道:“咱们原本是说好了的,我不追究你不敬嫡母,你也不再提你父亲的死因,大家安生度日。如今,我还是这个意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好的,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陈凌云冷笑,“是谁要抓我娘回去肆意侮辱的?”邱氏脸色变了变,生硬说道:“有人在陷害,在挑拨离间!这当儿,咱们长房不能乱,不能让你那些叔叔们得意了!”陈凌云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临江侯府,车帘掀开的时候,两人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有人处心积虑要借着裴二爷的手令临江侯府出丑,不过,没有如愿。临江侯府不只没有出丑,邱氏这嫡母还和庶长子陈凌云格外亲热起来,临江侯府,一团和气。
阿玖跟着父母回到家,很快把平安寺的事忘了,拿出今天新买的各样东西一一过目,交代林幼辉替她收好,“娘,您替我放起来,等我上学的时候用。”林幼辉见她又是一脸甜蜜笑容,眼神活泼,自是心中欢喜,笑咪咪答应了。
林幼辉亲自替阿玖洗过手脸,轻轻在她脸上拍着蜂蜜,阿玖幸福的睡着了。
打发儿女各自睡下,林幼辉和裴二爷还猜了一会儿,“背后究竟是谁?”猜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两人相拥入眠。
反正,行得正站得直,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用不着怕什么。
次日裴二爷照常上班,下午晌被皇帝召了去,“裴卿昨日休沐,都做什么了?”裴二爷并不隐瞒,逛街吃饭喝酒赏梅等事都提了提,临江侯府的事,也没删没减。
皇帝来兴趣了,“裴卿半分不记恨临江侯么?”
陈庸坑了你,你还这么帮着他的遗孀、儿子,莫非你是圣人。
裴二爷面色诚恳,“臣受家父教诲,务必待人以诚。若遇家务纠纷,教化为先。”
我记不记恨陈庸先不说,我不敢得罪你,知道么?我吵嚷出来,保不齐被有心人利用,闹到你面前,好像我家和邱贵妃没完没了似的,得不偿失。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个裴锴!孙女教的好,儿子也教的好!”
皇帝赏赐裴二爷珍珠十斛,锦缎十匹,这是实惠的赏赐,可比上回的宝钞强多了。
裴二爷谢了皇帝,告辞出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为何特意问起昨天的事?难不成,他已预先知道了?传言太祖皇帝时,锦衣卫连大臣的家事也逐一打探,皇上他…不会也…
裴二爷十分庆幸,自己和妻子做了正确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了!亲爱的们,你们说我要不要晚上再写一章呢?
第66章 从头到脚
这天裴二爷满载而归,带回西园珍珠十斛,锦缎十匹。阿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裴二爷,表示很惊奇,“爹您可真厉害!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用花钱!”
裴二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阿玖喜欢漂亮衣裳,当然也是喜欢布料的。十匹锦缎摆出来,她跑前跑后,一一看过,“两匹云锦,两匹倭缎,两匹缭绫,两匹明光锦,竟然还有两匹西洋布,太全了!”
“囡囡喜欢哪种啊?”裴二爷看着宝贝小女儿小陀螺似的跑来跑去,唇角泛起笑意。他是怎么看自家闺女怎么好,阿玖就是看个布料,他也觉得趣致。
林幼辉大方的许诺,“阿玖明年要上学,正该制新衣裳,喜欢哪个花样,随便挑。”爱漂亮的小阿玖,挑吧挑吧,莫跟爹娘客气。
阿玖眼睛亮晶晶,机灵的跑到林幼辉面前,“娘,便是明年不上学,我也该制新衣裳的。明年我又大一岁了,会长个子的呀。”
林幼辉看见她雪白粉嫩的小脸就手痒,顺手捏了捏,觉得光滑弹爽的很舒服,笑咪咪道:“我阿玖说的对,便是明年不上学,也该制新衣裳的!”
阿玖得意的笑笑,“云锦太华贵了,我正长个子,用云锦制衣裳,奢侈靡费,不可取。缭绫也是,挺贵的,小孩儿穿着不合适。倭缎么,算了,我不喜东洋,还是明光锦吧,西洋布也行。”挑了一匹苹果绿底洒凤凰葫芦纹明光锦,一匹雪白的西洋布------这两样就归她了。
裴二爷和林幼辉等到阿玖挑好了,表示惊异,“这两匹布料可真好看!还是我家小阿玖眼光好啊。”阿玖嘻嘻笑着,甚为得意。
林幼辉挑出浑圆柔亮的珍珠,打算给阿玖串几串珠花做头饰,还有小手镯,项链,耳坠子等等。阿玖殷勤的凑近她,跟她商量,“娘,这么多珍珠呢,又不是花钱买的,我能奢侈点不?您顺便让工匠给串个脚链吧,让我的脚也打扮打扮。”
林幼辉忍着笑,答应了,“成,给阿玖串个小脚链。”裴二爷粲然,“赶紧的,把咱家小囡囡从头打扮到脚,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囡囡,再做个珍珠腰带好不好?”
阿玖仰起小脸,傻呵呵笑了两声,“好啊,宝光莹然的腰带,我喜欢。”珍珠腰带围着我的小蛮腰,美透啦。
漂亮的布料,美丽的珍珠,带给阿玖不少快乐。阿玖毫无心事,很容易满足。吃一餐美味的饭食,洗一个舒服的澡,和父母哥哥一起说说笑笑,都会让她快活的像只小鸟。
她的快乐,都很简单,很纯粹。
林幼辉留下三匹布料,剩下的分别孝敬给祖母、外祖母,送给舅母、大伯母、三婶婶,还有表姐们。珍珠也是,人人有份。外祖母和舅母、大伯母可以次日便送走,祖母和三婶婶的却要等一等,趁着船,好给捎回去。
阿玖替祖母挑了一匹麻香色织金妆花云锦,“这个颜色衬祖母。”林幼辉笑咪咪点头,“是啊,祖母端庄,这个颜色极好。”外祖母呢,年过五旬,白皙美丽,挑了大红底孔雀羽织金妆花,富丽而又典雅,鲜艳却不失庄重。
阿玖跟着林幼辉亲自给外祖母送去,外祖母笑的眉毛弯弯,命侍女从箱子里寻出几个古银脚链、翡翠脚链,“乖囡,打扮打扮你的小脚丫。”
祖母是见不着面的,阿玖费劲吧啦的亲笔写了封信。除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之外,还炫耀了自己挑选布料的眼光,“祖母,您用这料子做衣裳,一准儿好看!”
裴二爷看过信,替她改了几个错别字,又提醒她,“还有祖父呢!”阿玖想想也对,又坐在小桌子前面,斟词酌句的给祖父写信,“祖父,我挺想您的,盼着您也来京城,和我们团聚。虽然我很谗,您却只吃一荤一素,我还是盼着您来。”
裴二爷拿着这封信瞅了半天,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玖又很周到的给三叔、三婶写了信,报告自己这些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长高了多少,最后,很神气的炫耀,“我要上学了!我是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