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晚上还有点应酬。”他说罢,转身要走,却被霍万林沉声叫住了:
“站住,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眼下的局势究竟怎么样还未可知,你和致娆结婚,霍家可进可退,就算浩霆忌讳你,也要顾及谢家的情面,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霍仲祺背对着父亲,笑着耸了耸肩,径自推开了书房的门。
霍万林见他这副腔调,不由怒道:“你给我站住!”
霍仲祺回头一笑:“怎么?您还要把我关在家里吗?”
马腾候在外头,听见师座被他爹吼,也不敢多嘴过问。直到上了车,觑见霍仲祺脸色不好,才乐呵呵地试探:“师座,您不去见见顾小姐啊?”
霍仲祺没有答话,马腾也就识相地闭了嘴。
过了好一阵子,后头才传来霍仲祺有些低沉的声音:
“以后记住,顾小姐的事不要在别人面前提。”
马腾惊诧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忍不住撇了下嘴,师座这喜新厌旧的劲头也太快了吧?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虚着声音唯唯诺诺地问:
“…您是不是嫌顾小姐带着个孩子啊?”
霍仲祺一愣,马腾看在眼里,更觉得自己料事如神:
“这事儿吧,看您怎么想。其实我觉得,顾小姐也挺好的,在绥江的时候对您多尽心啊!您不是说她还救过您吗?”
他 舔嘴唇,抻着胆子继续念叨:
“您总得念着点儿情分吧?您这时候把人家撂开,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过啊?
您自己掂量掂量,是不是有点儿不仗义?再说——”
马腾咽了咽口水:“就你家这宅子,多个一口两口的,还怕住不下?”
他一径说着,霍仲祺只是闭目靠在车上,唇边噙着一丝浅笑,等他絮絮说完,忽然探身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你说的对,以后别再说了。”
一句话噎得马腾没了言语,心想,我说得够少的了,还有我没好意思说的呢!先前顾小姐就有点儿伤风化,今天这个谢小姐也不省事,一个大姑娘,见了您就生往上扑啊!您说您招惹的这都是什么人?
三月三日天气新,日丽,风和,绿水微波。
“你这么急着走,就不担心我对付不了戴季晟?”
杯中的银针悬在茶汤里悠悠起落,邵朗逸枕在摇椅上淡淡一笑:
“这些事你心里有数,我不在,更好。”
虞浩霆凝眸望于面前的一湖春水,慨然道:“这些年,多谢了。”
邵朗逸莞尔:“你这话矫情了。”
呷着茶走到他身边:“是你,我还可以走,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虞浩霆低头笑了笑,沉吟了一下,说:“我有件事要求你。”
“虞四少也求人吗?”
虞浩霆没有笑,开口略有些迟疑:“这件事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不过......
我是说一一,你要是想带他走,他妈妈一定舍不得。我想,是不是等他大一点......”
他见邵朗逸神色讶然,自己也觉得这个话题说来艰涩:
“你知道的,他和我自己的孩子没有两样......”
“浩霆!”
邵朗逸蹙着眉打断了他,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一一本来就是你的孩子,你——你没有算算日子吗?”
虞浩霆茫然看着他,心底一阵恍惚:“我叫人去医院问过,大夫说......”
话没说完,已然明白过来。
邵朗逸苦笑着摇头:
“她根本就没有跟我在一起过,她嫁给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她怕你知道.......”
邵朗逸说着,忽然省起另一件事来,稍一犹豫,只道:
“浩霆,你和她——好好谈谈吧。”
“总长,总长?”
叶铮连叫了两声,虞浩霆才怔忪着回过神来:“什么?”
“回官邸吗?”
他摇了摇头:“去皬山。”
他这次回来还没去见过她,他想把其他的事情都料理妥当再去见她,包括......
一一本来就是你的孩子。
他怎么会那么傻?
她有了他的孩子,可他居然跟她说:我不要你了。
他一路都是恍惚的,直到进了海棠春坞,看见一个侍从正哄着一一在地上弹玻璃球,小小的身影一跳进眼帘,脑海里的一切突然清晰起来。
那侍从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行礼,一一也拍拍手站了起来,直直地打量他。
他蹲 子轻 住小家伙的肩膀,声音温柔而平静:“一一,叫爸爸。”
一一瞪着他,眼睛睁得老大,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嘴:
“我不太认识你,你想当我爸爸,得去问我妈妈,我说了不算。”
虞浩霆微微一笑,纠正道:“我不是想当你爸爸,我就是你爸爸。”
一一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你说的是真的?”
虞浩霆点点头:“真的。”
一一探寻地看了看他身后的叶铮,叶铮虽然也没想到这一出,但关键时刻必须给总长撑场,赶紧用力点头。
一一皱了皱眉:“那你怎么总不来看我?”
虞浩霆一时语塞,喉头动了动,温存笑道:“因为爸爸做错事,惹你妈妈生气了,她不想见我。”
一一想了一会儿,又认真看了看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真可怜。我要是做错事,妈妈一会儿不理我,我就想哭。”
虞浩霆拉住他小小的手:“那你跟妈妈说,让她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说着,抱着一一站了起来。
一一攀在他身上,左右晃了晃,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可听了他的话却仍是摇头:
“你自己跟她说,我说了不算。”
“好。”虞浩霆一笑,抱了他要走,一一却回过头叫了一声“叶叔叔!”
“啊?”
叶铮心里只盼着他千万不要再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谁知一一什么也没问,只是极肯定地下了个断语:
“我爸爸明明就比你帅!”
话音还没落,就见虞浩霆诧异地回过头,凛然扫了自己一眼,叶铮只觉得心里一凉,只好咧着嘴附和:“是是是。”
还是除夕那天,小家伙避了人,悄悄凑到他耳边:“叶叔叔,我爸爸是不是‘殉国’了?”
叶铮一愣,连忙搂着他笑道:“没有,谁跟你说的?”
一一耷拉着眼睛:
“我听他们说,月月的爸爸殉国了,所以妈妈要照顾她......我爸爸也总不来看我......”
叶铮心里难过,却不好在孩子面前露出来,只好捏了捏他的脸:
“你爸爸在打坏蛋呢!等他忙完了,就来看你了。”
一一点了点头,端详了他一会儿,又问:“那我爸爸什么样啊?有你帅吗?”
“呃......” 这种事不好随便乱说,他只好敷衍了一句:“差不多吧!”
嗨,早知道这样,他实在是应该极尽阿谀之能事啊!
137、从来没有一刻,是真的
小小一枝夭桃插在粉青的太白尊里,不必费心修剪,便是轻红浅碧的仲春良辰。
“妈妈。”童音清脆,很有几分迫切,以至于正坐在摇篮床里摆弄玩具的小姑娘也绵绵地跟了一句“妈妈”,大而黑的眼睛循声看出去,纤长的睫毛轻盈恬美。
顾婉凝微笑着抬头,以为一一又找到了什么金龟子、纺织娘之类的东西拿来“献宝”。然而一见虞浩霆抱着他进来,面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妈妈,这个......”一一神情急迫,话却打了磕巴,“‘总长’叔叔说,他是我爸爸。”
顾婉凝一迟疑,一一马上皱了眉,推着虞浩霆的手挣扎起来:“你骗人。”
虞浩霆一时之间只觉得无话可说,他本能地反驳了一句“我没有骗你,”却也想不出拿什么来佐证自己的话,他没有应付小孩子的经验,一一的反抗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但他手上一紧,小家伙挣扎得更厉害了。
“一一。”顾婉凝赶忙上前安抚地按了按小家伙:“他…你爸爸没有骗你。”
一一想了想,慎重地问道:“那他怎么总不来看我?”
顾婉凝笑道:“因为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一一摇摇头不买账:“他不是这么说的。”
小家伙居然要对“口供”,不单虞浩霆蹙眉,连叶铮和卫朔也觉得头疼,惟独顾婉凝面不改色,依旧笑语温存:“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惹你生气了,你不想见他。”
顾婉凝听了,一本正经点头:“是啊,他有好多事情要忙,总不来看你,妈妈要当然生气的。”说着,轻 了一一的手,盈盈浅笑:
“其实以前他看过你的,就是那时候你太小,都不记得了。”
她这样一讲,一一的脸色果然疏朗起来,虞浩霆连忙顺着台阶找补:
“嗯,你一生出来我就抱过你的,不信你问叶叔叔。”
叶铮适时地点头,一一却没看他,只是困惑地问:“什么是‘生出来’?”
虞浩霆立时语塞,求救地看着顾婉凝。顾婉凝暗自叹了口气,镇定地笑道:
“一一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医院里接月月?”见一一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
“月月是在医院里‘生出来’的,一一也是。”
一一琢磨了一下,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火车是工厂‘生出来’的,我和月月是医院‘生出来’的。”
顾婉凝莞尔:“差不多。”说完,怕他再纠缠这件事,便转了话题:
“你小时候,你爸爸还喂你吃糖芋苗呢。”
一一赧然看着虞浩霆:“我想不起来了。”
虞浩霆忙道:“我记得你顶挑嘴的,是不是?”
一一闻言,立刻小小地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挑嘴呢!我都不爱吃糖芋苗了。”
叶铮跟在后头忍不住跟卫朔递了个眼色:总长大人事事精明,怎么糊弄起小孩子来一点儿也不开窍呢?
难得有人这样当面驳他,虞浩霆也不恼,只是温言相问,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告诉爸爸?”
一一嘟嘴:“我可不告诉你,我告诉你了,你又说我挑嘴。”
虞浩霆笑地尴尬,不知道怎么辩白,叶铮习惯了被小孩子“作弄”,不觉得什么;卫朔却不免替他担心,这小人儿又精灵又别扭,倒像顾婉凝,这样的母子俩,也不知道总长以后吃不吃得消。
顾婉凝没理会他二人的嘴上官司,转身去逗哄惜月,叶铮觑着这个情形,揣度虞浩霆下午的安排怕是都要推了。果然,他一提起,虞浩霆就摆了摆手:“明天再说。”他跟卫朔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清嫩的童音:“爸爸,‘总长’是什么?”
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儿,他的心一半是密实饱满的浆果,另一半却轻盈如风。一切都是不同寻常的新鲜,又仿佛是久违的故梦,连和小家伙的对话也从某一刻开始顺畅起来。他抱着一一走到摇篮边,放下一个,又抱起一个:
“惜月——”抚了抚惜月柔软服帖的小发辫:“叫爸爸。”
他去处置公事,她在孩子的房间里待了很久才走出来,她知道这样的逃避简直可笑,可至少在这里,他没办法跟她谈那些她不能也不想应付的话题。但他那样的人,怎么逃得开呢?
凉月如眉,仿若初见,人心,却是回廊里的憧憧花影。她一走出来,他就迫到了她面前:
“躲我?”
她向后退,肩胛抵在砖壁上, 却落在了他手里。
“一一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偏着脸避他,额头却碰到了他的臂:“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抿了抿唇,声音微颤:“我不知道。”
“朗逸不说,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我不知道!”
她仰望他的眼眸里有仓皇的痛楚。
他不再追问,慢慢把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心跳安抚她:“我上次回来,给你的东西呢?”
怀里的人迟疑了一下,声音很轻:“我收起来了。”
他皱眉,又有些好笑,她这种避重就轻的把戏,他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的强硬和纵容,每一次都用错了时机——但以后,再也不会了。
“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放在别处了。”
“哪儿?”
“…”
“去拿出来。”
“…”
虞浩霆退开一步,唇边划出一抹戏谑地轻笑:
“要么,我叫人搜?”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回头看他,愈发觉得滑稽,简直像老师督着作弊被罚的小学生。她带着气恼的可怜相忽然让他觉得开心——开心,单纯而轻盈,是比幸福和欢愉更叫他陌生的情绪。
打开他留给她的条匣,织金云锦的婚书上果然没有她的签名。
“为什么不签?”
“你知道的,我不想结婚。”她说得倒理直气壮,只是还要觑他的脸色,不免显得有些心虚。
虞浩霆答得很果断:“不行。”
顾婉凝一怔:“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不讲。”他一边说,一边 衣袋里的钢笔,随手旋开塞在她手里:
“你最好马上签了,要不然我明天就登报发结婚启示。”
“不要!” 顾婉凝神色一凛,竭力平静下心绪:
“…你是在逼我,还是在逼你自己?
你这样,不过是怕过了这一刻,你就会改主意,你自己心里明白。”
虞浩霆打量着她,闲闲一笑:“我告诉你,你跟朗逸无媒无证,什么都不算。”
“你说不算就不算吗?”
“我说不算,就不算。”虞浩霆目光微凝:
“婉凝你记住,这世上的规矩都是人定的,你的男人,是定规矩的人,不是守规矩的人。”
他拢了她的手搁在婚书上,和缓了语气催促道:
“不许闹,赶快签了,我们好准备结婚的事,过几天我要应酬沣南的人,又没空了。”
顾婉凝颦着眉尖疑道:“你跟沣南的人应酬什么?”
“和谈。”虞浩霆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仗打了这么久,人心思定嘛。”
顾婉凝仍是将信将疑:“真的?”
虞浩霆在她手背上点了两下:“想正经事。”
顾婉凝目光游移地点头,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钢笔,笔尖刚要落在纸上,指尖却是僵的,虞浩霆忽然轻轻“哎”了一声,她茫然抬头,他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一辈子的事,写得好一点。”
她颊边没来由的一热,像抢着铃声答卷似的签了名字,笔杆上竟攥出了潮意。她心头一片迷惘,像在沙漠里跋涉到近乎虚脱的人突然看见绿洲,却又疑心不过是海市蜃楼。
她看着他自得其乐地替她用了印,拿起来比了比,捡了一张出来:“这张写得好,我留着。”
她鼻尖酸热,蓦地滚出一颗眼泪来,虞浩霆抬手拭了,温存一笑:
“你这是要坐实了我是‘强抢民女’吗?”
顾婉凝倚在他怀里,喃喃道:“要是我不签,你会怎么样?”
虞浩霆吻了吻她的发线:“那你就得见识见识,我要想霸占一个女人,有多少种法子了。”
侍从室交待总长在皬山办公,军情处的公文不便假他人之手,蔡廷初就自己送了过来。
他刚在花厅里坐下,就见一个娉婷倩影从后堂转了出来,雪白的缎子旗袍直落脚踝,衣摆处的印花是一枝枝水墨淡彩的虞美人,薄红缥缈,有无限婉约。他一见,连忙起身:
“顾小姐。”
话音未落,只听正在翻看公文的虞浩霆轻飘飘地抛过一句:“叫夫人。”
蔡廷初怔了怔,立时笑容满面:“恭喜总长,恭喜顾…恭喜夫人!”
“停下,都停下!”
眼看着排列齐整的二十多个行礼箱子,康雅婕突然喝止了正收拾东西的一班丫头。
正跟管家交待事项的邵朗逸闻声回头:“怎么了?”
康雅婕沉着脸色道:“英国那样的烂地方,又潮又阴,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儿?”
康雅婕垂眸默然了片刻,终究没压住心头的愠意:
“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在自己家里住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走?”
邵朗逸赞同地点了点头:
“雅婕,你要实在不想走,我也不想逼你,你就留在家里好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再回来看你。”
康雅婕嗤笑了一声,走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你说,你是为了虞四少的面子,还是为了她?”
邵朗逸牵起她的手捏了捏:
“你怎么不想我是为了你的面子?
难道你愿意以后处处都忍着她让着她,酒会等她开舞,拍照陪在边上假笑?”
康雅婕咬唇:“我信你个…”
正在这时,邵家的小夫人卢蔼茵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对康雅婕道:
“姐姐,你要是不走,能不能把你这些箱子让给我用用?我的东西要装不下了。”
康雅婕看也不看她,便冷冷一哂:“没你说话的份儿。”
卢蔼茵也不恼,袅袅娜娜地含笑而去,邵朗逸见状,悠然一笑,放开了康雅婕的手:
“反正我是要走的——那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啊?”
今天的饯行酒是最后一席了,从明月夜出来,孙熙平拉开车门让着邵朗逸上车,汤剑声却打发了司机,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车子开出一阵,邵朗逸忽然眉心微皱:“剑声,这不是回公馆的路。”
汤剑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赧然地 舔嘴唇,避开他的目光没有答话。孙熙平转回头来,趴在椅背上“嘿嘿”一笑:“我们带您去见个人。”
邵朗逸眼中波澜不兴,淡淡打趣道:“看来我真不是你们的长官了。”
一句话说得汤剑声红了脸,孙熙平也有些讪讪:
“三公子,我问了官邸的人,说顾小姐刚才带着小少爷去了陵江大学…”
邵朗逸面色微沉:“谁叫你问的?”
孙熙平耷拉着眼睛不敢说话,邵朗逸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我的人,又跟总长家里有瓜葛,我不在,寻常的事情,总长那里反而更不会让你吃亏;
可是你记住,做好你份内的事,不要管闲事,不要张狂。万一真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他声音又沉了沉:“去求顾小姐。”
孙熙平绷着脸,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正寻思怎么劝他去见顾婉凝一面,忽然醒悟,邵朗逸变脸归变脸,可也并没说不去,要不然,早该吩咐汤剑声停车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午后的春阳柔和了两旁匀速倒退的街景。邵朗逸闭上眼,半开的车窗里飘进夹着花香的风,伤春伤别从来都如影随形,原来,他也不能免俗。
那天,她端了茶递到他面前,静静一笑:“朗逸,喝茶。”
他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我?”
他骗她去了锦西,她就骗过他逃得无影无踪。
连初见的那一眼,也错认了。

她和他,从来没有一刻,是真的。
此去经年,她的良辰好景再不会虚设了吧?
那他呢?
回首处向来萧瑟,归去处自然既无风雨亦无晴。
车子慢慢减速,孙熙平刚回过头来想要说话,邵朗逸忽然低声吩咐道:
“剑声,掉头,回公馆。”
汤剑声和孙熙平都是一愣,孙熙平呆呆看了邵朗逸一瞬,急道:
“三公子,这么多年了,您总要…”
邵朗逸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莫可名状的微笑如柳细风斜:“算了。”
138、她喜欢的人不是我
欧阳怡的头发削得更短,顺滑的波纹贴在耳际,颈间银光闪烁的细链仍然缀着一个磨旧了的小十字架。湖蓝的茧绸衬衫束进鸽灰长裤,打成蝴蝶结的飘带交叠着垂落在胸前。杯口一圈描金花纹的骨瓷杯里盛着新煮的咖啡,顾婉凝端起来尝了尝,“你煮得比我好多了。”四下环视了一遍,赞道:“你这办公室抵得上教授了吧?”
欧阳怡莞尔,“你要是有个写一天文章得喝九杯咖啡的男朋友,你也煮得好。”轻轻关了房门,回身笑道:“这就是教授的办公室,我借来用用罢了,我的办公室——四个人用呢!待会儿带你去看。”
隔着森绿的窗纱,唧唧咕咕的童音和树影间的雀鸟啾鸣都清晰可辨。两个人挨在沙发上,依依相顾,感慨千头万绪,未知从何提起。
欧阳怡忽然掩唇而笑:“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说,你和他什么都不会有。”说着,朝窗外杨了扬下巴,促狭道:“喏,这可是‘什么’都有了。”
顾婉凝淡笑着摇了摇头,欧阳怡也敛了笑意,轻声问道:
“怎么了?他家里不同意?我可听见陪你过来的人都叫‘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