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铮在一起,怎么就身陷囹圄了。”宁疏强辩道;“我开了天眼都没有看出来,外婆怎么就看出来了。”
“先生能为他人算命避祸,却独独算不准自己。”外婆摇着头,无奈地说道:“那个男孩,他能活到今天,是用了妖术邪法,迟早会有报应,你跟他在一起,难保这报应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将来难保不会为他挡祸避灾。”
“外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自私?”宁疏咬着牙说。
“我自私,我也是为了你。”外婆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的好听是匹夫之勇,说的难听,就是愚不可及!”
“反正我不会和他分手,将来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会竭力相助!”
宁疏说完,重重关上房门。
房间外,舅妈劝解外婆:“妈,你别气,当心气着身体。”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管不了索性就别管了,让孩子们自由发展吧,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是苦是乐,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宁疏做在床边,兀自生了会儿闷气,然后拿出一个白盘子,还有几根木签。
她将木签洒在盘子里,盯着盘子看了好一会儿,又掐指算了算,并没有算出任何问题来。
陆铮的命数平平坦坦,大道通途,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索性不理会了,扑倒床上蒙头睡觉。
夜深人静,街头行人渐渐少了去。
陆铮坐在车上,凝望着窗外飞速流过的阑珊灯火,这时候,陆简的电话打了进来,铃声突兀。
陆铮接了电话,说道:“陆简,什么事?”
“少爷,之前您一直在查找的,那个曾经跟您交换命格的男孩,有线索了。”
。…
宁疏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夜风撩动着窗帘,掀起翻飞的浪涌。
床头柜上的白盘子里,几根木制的竹签,缓缓移动了位置。

七月半

外婆为了陆铮的事情, 跟宁疏置了好几天的气, 本来是说要回乡了, 为了这件事,她放心不下就这样离开。
几天之后,家里接到来自香港的电话,说狗娃最近身体不大好, 吐了。
舅妈急得眼泪直转,这就要收拾行李去香港看望狗娃,外婆还算镇定, 电话里, 她对乔从锡说:“香港也有好医院,快带英俊看看!”
谁料乔从锡却说:“孩子病情已经好转了, 医生也说没有大碍,只是…”
“你我也是老交情了,没什么可隐瞒的, 有话就说。”
乔从锡问道:“阿景在这边, 是不是的罪过什么人啊?”
“为什么这样问?”
“他呕吐的时候,吐出来一样东西, 诡怪得很。”
外婆连忙问:“他吐了什么?”
“好像是一条虫子。”
“虫子?”
宁疏刚从房间出来,听到虫子两个字, 心头一紧,走到外婆身边,侧耳倾听电话里的声音。
“是一条白色的虫子,已经死了。”乔从锡解释道:“我请先生看过了, 是蛊。”
外婆连忙担忧地问:“先生还说什么?”
“先生说,这叫睡蛊,种下几日后,终日嗜睡,萎靡不振,但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一个月后便可排出体内。”乔从锡问道:“肯定不是在香港被人种蛊,应该是在大陆被人种下的啊,所以才打电话过来询问胡英姑,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蛊虫种得毫无声息,全然无半点察觉,对方必是用蛊高手。”外婆看向宁疏:“你整天跟狗娃呆在一起,狗娃在学校或者外面,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宁疏皱着眉头,对外婆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只喃喃念着:“蛊,睡蛊…”
除了傅南生,她想不出任何人。
“宁宁,问你话呢,你有什么线索吗,谁要害你弟弟?”
宁疏不敢确定,索性摇了摇头。
“这睡蛊对身体没有伤害,种下之后只是精神萎靡,奇怪了,谁要害狗娃?”
舅妈似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狗娃不是说,他考英语的时候睡着了吗?会不会是被人害的啊?”
“这么一说,还真是!”舅舅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只是谁要害我们狗娃?”
“会不会是同班同学?”
“不是说用蛊高手吗?同学都是小孩儿,哪能会这些玄学巫术?”
“那可不一定。”外婆说道:“宁宁不就是深藏不露么,同学里,难保不会有跟狗娃交恶的,要作祟害狗娃。”
一家人瞎猜着,没个结果,宁疏心里却很乱,这件事多半就是傅南生搞的鬼,狗娃高考期间,往他那儿跑得频繁,傅南生要下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傅南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宁疏百思不得其解,害了狗娃不能高考,对他有什么好处?
宁疏皱着眉头,一个人回了房间,盘腿静心沉思,同时也把回忆里的细节放在脑子里过一遍。
从小蝴蝶说起,有人致使有蝴蝶勾引狗娃,离间姐弟,小蝴蝶失败被害,那件事与傅南生有没有关系,宁疏说不准,后来高考,傅南生给狗娃种下睡蛊,害他高考失利,而这个时候,乔从锡他们从香港过来,想要带走狗娃,也就顺理成章。
宁疏恍然想起,上一次傅南生从香港回来,跟宁疏说的那番话,他说狗娃命宫指南,有大造化,这是不是意味着,傅南生从香港回来后便已经知道了狗娃的身世。
宁疏甚至大胆猜测,傅南生去香港看事,同时打听到了乔从锡想要寻子,他回来给狗娃种下睡蛊,害得狗娃高考失利,正好可以跟着乔从锡去香港。
他说过,狗娃是她的福星,狗娃离开,便是她大祸临头之日!
所以,傅南生要对付的人,其实是她?
宁疏猛然睁眼,全身冰冰凉。
傅南生要害她?为什么,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她坐不住了,起身冲出房间,朝着傅南生家跑去。
“傅南生,开门!”
连声敲门,门内并无回应,她给傅南生打电话,对面也处于关机状态。
“开门,我知道你在屋里!”
与其一个人胡思乱猜,不若找他问个清楚明白,他们相识多年,傅南生如果要害她,机会多了去,可是如果不是要害他,他为何费尽心机要让狗娃远走他乡?
至于那小蝴蝶是不是他指使,宁疏不知道,但她想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傅南生,为什么不见我?”
咚咚咚咚。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良久,敲门声终于偃旗息鼓。
房间里灯光昏暗,熏香的白烟袅袅升起。
黑猫卧于身畔松软的垫子上。
“你办事素来万无一失,何必要故意露出马脚,让她知晓。”
傅南生盘腿坐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睛。
“若不是让她对我彻底失望,我便狠不下心…”
良久,他用勺子灭了熏香。
“你不对那人狠,便是对自己狠。”黑猫眸中精光一闪:“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就算是她,也阻止不了。”
傅南生站起身,缓缓走到床边。
夜风撩动着他松弛的睡衣,他身形单薄而萧索,举目,望向着华灯初上的城市。
“七月半,鬼夜行,多年苦心筹谋,成败在此一举。”
-
外婆和舅妈终究放心不下狗娃,立刻办了港澳通行证,拿到之后立刻买机票飞去香港探望,家里只剩了宁疏和舅舅俩人。
宁疏成天盯着傅南生的屋子,只可惜这家伙这几日音讯全无,电话打不通,连家也不回了。
宁疏心情相当糟糕,有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中元节的晚上,外婆特意打电话回来,叮嘱舅舅和宁疏,要记得买些纸钱,准备祭品祭奠家里的先祖亡灵。
宁疏问外婆狗娃身体如何,外婆说狗娃福泽深厚,一点小毛病当然不会有事。
狗娃这时候接了电话,说道:“姐,你怎么不跟妈妈和奶奶来香港啊!我好想你!”
宁疏说:“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不急在这一时。”
“姐,开学前你能来看我一次么,我带你去迪士尼玩啊,你不是想坐摩天轮吗?”
狗娃提到摩天轮,宁疏才恍然想起,陆氏集团动工多年的游乐场,今天正式开业剪彩。
宁疏匆匆挂掉电话以后,恰逢舅舅打开电视,地方台的新闻里正好在直播游乐场的开业大店。
“喝,还挺热闹。”舅舅端了下酒菜走到客厅里,坐下来看电视。
电视画面里,游乐场灯火通明,照亮了半边夜空,所有的娱乐设备此刻都已经打开,旋转木马闪耀着的五彩斑斓的光芒,宛如童话世界。
记者激动的声音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传来。
“陆氏集团旗下游乐场是江城最大的游乐场,今天终于迎来了万众期待的开业剪彩,七月十五,免费迎客,现在每台设备前都排起了长队,热闹非凡…园区所有的设备都已经开放,唯独最值得期待的摩天轮还未曾开放。”
画面镜头晃动到波光粼粼的江面,摩天轮就矗立在江边,霓虹璀璨,光影阑珊。
就在这时候,陆铮的电话打进来。
“现在可以过来了。”他那边似乎颇为喧闹:“待会儿剪彩,之后摩天轮会开放,我们第一个上去。”
宁疏抿嘴笑了笑:“好呀,不过我先陪舅舅祭拜了先人,再过来。”
“嗯,我等你。”
时候差不多了,宁疏和舅舅拿了纸钱和餐盘去了楼下。
小区物业专门圈出了一块地方供小区的居民七月半祭拜先人,舅舅找到一块空地,将餐盘食物摆放好,然后拿出纸钱。
宁疏环顾四周,路边也有不少人在祭拜先人,一阵风扬,灰屑飞舞漫天。
她抬起头来,恰见傅南生的房间亮着灯,落地窗前,似有人影。
傅南生!
“舅舅,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宁疏说完朝着小区楼梯间跑去。
“哎!宁宁,你这时候跑啥啊!”
舅舅声音渐远了去。
宁疏来不及等电梯下来,她一路狂奔上楼,傅南生房间门竟然大开着。
“傅南生!”
宁疏冲入房间,却不见傅南生的身影,她将整个房间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他。
想来应该是刚刚上楼的时候,傅南生乘电梯离开了。
宁疏跑到窗边,恰见傅南生走出了楼梯口,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修长,站在路灯下,脸色越发苍白。
他抬起头,与她遥遥相望。
“傅南生!”宁疏大喊一声:“别走!”
恰是这时候,一阵风起,只听“嘭”的一声,房间门骤然关上。
宁疏连忙跑过去,却发现房间门从外面被锁了起来,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着了道!
是傅南生故意将她引来这里,困住她。
宁疏此时身上空无一物,连手机都没带,甚至都没有办法向人求助。
傅南生,好算计!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宁疏找了很久,找到一个手机。
电话接通,传来傅南生低醇的嗓音。
“宁疏,再见了。”

余生难安

游乐场正中心搭建的礼台之上, 主持人妙语连珠, 正在进行开场的预热。
陆铮一身西装革履, 英挺笔直,站在台下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
宁疏没有接,他突然有些焦虑。
剪彩结束之后,摩天轮便要开启了, 如果宁疏再不来,就赶不上首轮的班次。
这家伙,又要放他鸽子吗?
身边陆简提醒:“少爷, 剪彩已经开始了。”
陆铮讲电话递给陆简:“继续帮我打, 直到她接听为止。”
陆铮刚刚转身,便见不远处的一颗槐树下, 站着一个男人。
傅南生。
他倒是有些记不得,这棵槐树是什么时候种在那里。
不过那个男人,是真的挺碍眼, 他跟他似乎天生的死对头, 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看不顺眼。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他有些知道了。
他朝着傅南生走过去,陆简提醒:“少爷, 剪彩要开始了。”
“谁剪都是一样。”
他走到傅南生身边,说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哦?”傅南生看着他,气定神闲问:“你找我做什么。”
“把你的东西, 还给你。”
傅南生笑了笑:“前段时间,听说你在到处打听我,打听到了,反而没了消息。”
“只等过了今天,过了今晚…”陆铮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璀璨的摩天轮:“我答应了宁宁,要带她坐一次摩天轮。”
“恐怕你要失约了”傅南生望着周遭的欢乐氛围,喃喃道:“今晚七月半,中元节,一缕孤魂,正好随了百鬼夜行。”
“你要在这里跟我动手?”陆铮笑了笑:“只怕不容易。”
“我当然不会跟你动手。”傅南生说:“如果我能动你,何必等到今天。”
陆铮皱眉:“什么意思?”
“转身之术早有诅咒,我若杀了你,或者让别人来杀你,我自己也活不成。”
“难怪,你早就知道是我,几次有机会,却没有动我。”陆铮扭头看向他:“既然杀不了我,你今天来找我,所谓何事。”
“我虽不能亲自动手,不过,你可以自杀。”
陆铮低头笑了笑:“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
“对啊,你为什么要自杀?”傅南生看着正前方的剪彩活动如火如荼进行着,所有人的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偏偏将他二人遗忘。
“大花,我的一个好朋友,曾经跟我出主意,说我可以用你最在乎的人的性命,来威胁你。”
陆铮眸色一冷,却听傅南生继续道:“不过,我我想赌一把。”
他从包里缓缓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有一枚黑色颗粒。
“我赌,你究竟值不值得她喜欢 。”他将盒子递给陆铮:“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吃了,我们两不相欠;不吃,你,一辈子欠我。”
-
宁疏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的手忍不住颤栗。
“之所以会背负这一身衰运,是因为我的命格从小就被师傅用来交换了陆铮的命格。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大冬天,在街头遇到我的师傅,他用三个馒头,跟我买了一个心甘情愿。”
“他带我去到医院,医院里病床上烫着一个男孩,男孩很漂亮,也很虚弱,快要死了。师傅说我可以救他,救了他之后,我也会衣食无忧,我当时只想赶紧填饱肚子,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下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师傅布下法阵,我和那个男孩,以血还血,以命换命,签下了转身的契约。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以后不用饿肚子了。”
“后来师傅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庇护我,也教了我不少本事,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偷听他和陆铮母亲的谈话,知道了所谓转身之术,就是把我的运道换给另一个人,再把他的衰运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他所要遭受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我后悔了,我想尽一切办法来破解这个术法,成功过几次,但是没有办法彻底拔除。我开始越来越倒霉,记忆力和身体也变得不好,最惨的时候,甚至想过杀了他。可是师傅说,我的命和他的命绑在一起,他死了,我也会死,所以我永远不能对他动手。”
“后来,我想了一个万全之策,我可以让他自杀,他自杀了,术法也就自动解开了。”
“我筹谋着这一切,去香港寻找到叶英俊的亲生父母,给他下睡蛊,让他高考失利,顺理成章离开江城,离开你身边。一旦狗娃离开,至少近段时间内,你的反噬力会增强,自身难保。”
“我的计划,是用你的性命来威胁陆铮,逼他动手。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前段时间,陆铮居然也开始调查起我。”
“我从来不愿相信人性中有善良的部分,但是这段时间和你,和舅妈和狗娃的相处,又让我不得不开始相信一些东西,我想要赌一把…”
“零点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届时无论成败,我都会离开,所以,再见了。”
宁疏的手颤抖地拿着电话,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电话那边,傅南生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她还能回想起来,他微笑的时候,嘴角会挂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谢谢你把我当成家人。”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房间门紧闭,宁疏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没有办法打开,她冲到阳台上,舅舅祭拜完先人之后,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宁疏冲他大喊,可是舅舅似乎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有没有人啊!”她又冲窗外喊了几声,可是楼下焚烧之前的人仿佛是听不见她的叫喊声,全然无知觉。
怎么会这样?
宁疏听见门外电梯门“叮”的一声,应该是舅舅回来了,她跑到门边拼命拍打房门,照理说,宁疏家和傅南生的家门对门,宁疏拍打房门的声音,舅舅不可能听不到,“舅舅,舅舅,你能听见吗!”宁疏用力拍打门板,但是舅舅直接回了家,根本没有察觉得到任何异常。
这个房间应该是被傅南生施了咒,房间里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外界都没有办法听到。
宁疏想尽了个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抵抗破解傅南生的咒术,天师印她也没有带,否则还可以请来门神相助。
宁疏心焦气燥,恨不得翻窗而出,傅南生留下来的电话只能接听,却不能拨打,她根本无法联系到陆铮。
不能这样,他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陆铮不会这么傻,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她坐下来,闭上眼睛,动用同心蛊感受陆铮的情绪,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陆铮,你要听见,不可以做傻事,不能做傻事!
我要你好好活着,只有活下去才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你自己说的,还没有带我坐摩天轮,我不准你死!
对了,电视!电视新闻台不是在播报游乐场开业的现场直播么。
宁疏赶紧打开电视,转到了新闻台。
开业剪彩已经结束,画面镜头已经转到了身后那座巨大的摩天轮,摩天轮散周身散发着流光溢彩,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此刻,摩天轮已经缓缓启动,波光粼粼的江面映照着摩天轮璀璨光影。
小朋友们望着那缓缓转动的摩天轮,眸子里透着渴望和惊叹,纷纷拉着父母上前排队。
如梦似幻的摩天轮,是她童年时候的梦想。
陆铮答应过她,要陪她坐一次摩天轮的,不能食言。
不知道为什么,她摸到自己的脸,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水滴。
流眼泪了。
她根本止不住这冰凉的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哭,为什么要哭?
人在什么时候会掉眼泪,当然是难过伤心的时候啊。
她捂着嘴,突然大口的喘息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不,这不是她的情绪,这是…陆铮的情绪。
从摩天轮的最顶端,能够俯瞰这一整座城市。
城市灯火通明,一派人间烟火气。
每一次呼吸,都是活着的感觉,陆铮以前从来未曾在意,然而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活着是那样美好。
他的手里,那枚黑色的颗粒,是他的催命符。
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摩天轮转过了最高点,已经开始缓缓下落。
阿宁,对不起,可能要食言了。
欠了别人一条命,要还,否则余生难安。
对不起…
午夜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他吞下了那枚黑色药丸。

活死人

七月半, 百鬼行。
空空荡荡的街头, 在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摩肩接踵都是行人。
他们步履迟缓,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他们正在寻找回家的路,跟随着那一缕似有似无的香的指引, 前方出现了一条不分明的小路。
“回来啊,回家咯。”路边有老者在烧寒衣之前,一边烧, 一边念叨:“七月半, 回家咯!”
宁疏宛若失了魂魄一般,走到江边, 将对岸,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运行着,美得让人窒息。
她突然大口地呕吐起来, 躬下身, 胃里一阵翻涌难耐,似乎有东西要往外爬。
她痉挛着, 吐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条虫。
白色的蠕虫,落地即死, 同心蛊。
她把同心蛊吐出来了,这说明…
陆铮已经不在人世。
河边偶有几个烧纸人,纸钱随风缭绕着,火星四散开来。
七月半的风, 吹得人好冷啊,像刀子似的,一寸一寸割裂着五脏六腑。
“妈妈,哪里有个姐姐,她在哭。”
“别看,快走。”
“可是她哭得好伤心。”
“因为姐姐在悼念亲人。”
背后,有一声悠长的调子忽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那是赶尸人,正赶着一列僵尸,朝着街道尽头走去。
僵尸分成两列,前手搭在后肩上,缓缓行走在路上,赶尸人走的是阳间路,而僵尸们走的是阴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