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一喜:“你还是要跟忠贞营一起吗?”

江彤月没有再言。

直到金矿全部分开采走,直到李过受命离开那个小镇,江彤月仍是住在佛陀山上,李过这才明白,从江彤月住在佛陀山那天,她便已离开了忠贞营,她只是想住在那个葬白小玉的地方。

而同时,忠贞营并没有因为那个金矿而缓合颓势,清军势如破竹,南明势力溃不成军,忠贞营节节败退,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到云南密林深处,等后反扑时节,清军夺取中原,几乎已成定局。

“真不跟我走吗?”临走,李过又来到佛陀山,“跟我走,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会在这里住满三年,然后回扬州去。”江彤月表情异常平静。

“守孝三年,你真的当他是你的丈夫了,”李过苦笑。

“我们差点死在一起,说是夫妻也不为过了。”江彤月道。

“好,那我就顺了你的意,”李过翻身上马,也不勉强,“如砚跟我一起征战,你可放心。”

“他本就有他的自由,一切听他的意思便成。”江彤月说着,同时冲一旁的坛子点点头,坛子将一个箱子搬出来,放在李过面前,李过记得,那是当日给江彤月的金子。

“拿回去吧,收了它,让我觉得是我把白小玉的命卖了。”

李过不作声,皱着眉看了江彤月半晌才道:“你们以后生活要用,就当我借你的。”说着上马,再看江彤月一眼,策马而去。

隐隐听江彤月在身后喊:“今日一别,恐再不会相见,李过,你保重了。”

李过心里一痛,差点就要拉住马,但终是狠狠的扬鞭抽打马腹,马儿吃疼,飞奔而去。

53白首不离

江彤月回了家,有些失魂落魄的做了饭,其实三年里她早就学会心平气和,接受白小玉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只是刚才戏园的那个声音让他莫名的又升起希望,小心翼翼的希望却又失望到彻底,她甚至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看着坛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失神的望着窗外,然后猛然间站起来。

“我要再回一次戏园。”之前戏园门口听到的那唱腔,是白小玉才有的,就算不是白小玉,也应该跟白小玉有关。

戏园仍是热闹,都是那些满人的达官贵人,也不知为何这种吴侬软语竟然让粗犷的满人喜欢?

江彤月这次没有硬闯,她以前经常去戏园,当然知道戏园还有一个后门是让戏子们走的,她拉着坛子来到戏园后门,那里可以直接进到戏园的后台。

后门从里面关着,打不开,江彤月失望的靠在门上,只听到里面传来与白小玉唱腔相似的声音,微微的叹气,也不知难受什么,挠心挠肺的喘不过气来。

坛子看着她难受,也跟着难受,道:“小娘子,我把门撞开。”说着真的要撞。

江彤月阻止道:“你这样硬闯,就算进去了也会给人打出来,算了,不过是我妄想,小玉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在这里。”说着站起来,准备离开。

两人走了几步远,猛然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却看一个人头上盘着花旦的髻,身上是蓝白丝制碎花裙子,他就这样走出来,背对着江彤月和坛子,江彤月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身影走,却见她一棵树下,大喇喇的掀开裙子,对着那棵树开始撒尿。

站着的?

江彤月瞪大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男儿身的花旦多的是,而自己身为女子竟然盯着人家撒尿看了很久。

她的脸瞬间一红,转身就要走,却直接撞上了前面的一个人,江彤月抬头一看,三个满人,江彤月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冲突,低着头就想走。

“撞了人就要走吗?”不想身后一个满人用汉语道。

江彤月忙回头道:“对不起,下次我会小心些。”说着又转过身准备离开。

手却已经被其中一个人拉住,那人一脸□,盯着江彤月,道:“都说江南女子漂亮,我来了扬州这么久也没见个真正漂亮的,这回才真算遇到了,姑娘,不如跟我们兄弟玩玩。”

江彤月厌恶的甩开手,而旁边的坛子已经扑上去,将那人撞倒在地,抬脚就踢。

三人没想到两个汉人竟然敢动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其他两人同时朝坛子身上招呼过去。

坛子并不会武功,却是摔跤的一把好手,而且力大无穷,但那三个满人竟然武功也不弱,四人缠斗在一起。

江彤月眼看着那三人渐渐以巧劲取胜,心知这样打下去她和坛子只会吃亏,从旁边捡了块石头,绕到那三人之后,准备趁其不备砸晕一个再说。

眼前就有一个机会,一个满人被坛子推倒在地爬不起来,江彤月举起石头就要砸过去,不想那人一纵身又站了起来,一只手抓住江彤月拿石头的手,另一只手对着江彤月的脸就是一巴掌。

江彤月被打出血来,吃痛的倒在地上,那人也不管其他还在打斗的同伴,掀了袍子,开始脱裤子,江彤月一惊,拼命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那头坛子无法顾及江彤月,那人直接就将江彤月按在身上,在她身上乱亲,江彤月恶心的直想吐,脚在那人身下乱踢,又被那人按住,江彤月心里叫苦,心想自己死也不能让那人得逞。

而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野兽般的“呜呜”声,江彤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的人就被一股力量拎起扔到一边,而那人竟然发出好几声惨叫,如同看到鬼魅一般。

江彤月好不容易自地上爬起来,却看到一只通体雪白,半人高的野兽正对着那人撕咬,而其他两人也傻了,见那只野兽猛然停止撕咬,一嘴血的对着那两人,那两人全身发抖,连滚带爬的跑了。

野兽还在“呜呜”的叫,直到那两人走完了,才冷冷的吐掉本来咬在嘴里的那个满人的衣服和血肉,转身对着江彤月。

江彤月这才看清那野兽原来只是狼,月光下一身雪白皮毛,满嘴是血。

是白叶。

“白叶。”她叫了一声,再确定不过那只狼是白小玉养的白叶,也不管那畜牲满嘴的血,还一脸的凶相,直接爬起来,抱住白叶的脖子。

白叶任她抱着,却忽然又呲起牙来,江彤月听到声音松开它,却见它正冷冷地盯着那个吓得一直忘了逃跑的男花旦,此时他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看着白叶,显然连走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江彤月不管他,扶着白叶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脚扭了,身后坛子想来扶她,白叶同样“呜”了一声,那畜牲身边一尺以内是不许人靠近的,坛子也不行。

那头一场唱完,后台同时又热闹起来,只听到有人喊:“崔小莲呢?下场轮到他了。”

有人答了一句:“撒尿去了吧,刚看他出去。”

“快去叫,都什么时候了,撒尿还不回来。”

于是有几个人跑出来找,跑到门口时,看到门外的架势顿时全都吓愣了,有人看到白叶,叫了一声:“快跑啊。”又全都缩了回去。

只留一个小生打扮的戏子,身上的妆未卸,咂了咂嘴,走上去扶起吓得腿软的崔小莲。

两人进了屋去,正要关门,江彤月却哪肯让他关,也跟着跑了进去,白叶在这里,为什么白叶会在这里?她非要进去看清楚。

“那个人,”她想叫住小生,道,“你回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小生却根本不理他,江彤月于是自己走上去,旁边有人拉住她往外推,道:“姑娘你杀了满人,我们可不敢留你在这里,还是快走,等一下我们要报官,可不想被连累。”说着就要把江彤月推到门口。

外面的白叶“呜呜”的叫着,而同时刚才两个满人逃跑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有人嚷着:“就是这里,我们大哥被一只畜生咬死了。”

众人一怔,看来是之前两个满人搬来救兵了,顿是不知道是放了江彤月让她快跑还是捉住她直接交给那些满人。

这时,也不知谁发生一声尖啸,白叶的“呜呜”声骤停,忽然向一旁发愣的坛子扑过,坛子没想到白叶会忽然攻击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白叶又向他扑来,他此时也管不了江彤月了,被白叶逼着往另一侧的小道逃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白叶追着坛子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有十几个满人同时走了过来,看到地上被白叶咬死的满人尸体,却根本没有所说的畜牲,便直接就朝后台而来。

屋里人看到十几个满人进来,顿时慌了手脚,而本来被往外推的江彤月忽然被人用力往里屋一扯,正是那小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坐在凳子上,那小生直接将一手的胭脂往她脸上抹。

那十几个满人进来翻找了一通,却一无所获,很有些不甘心,之前逃走的两个满人,有一个看到江彤月坐在那里的背影,一愣,觉得江彤月身上的衣服眼熟,走上前就想将江彤月看清楚,小生却走上来将江彤月挡在身后,口中冷冷道:“今天都督都的夫人亲自来看戏,眼下我们就要上台了,你们这般在后台吵吵闹闹,是不想我们好好演戏,让太夫人不开心吗?”

满人想发作,小生将江彤月往换衣间里一推,道:“马上就要上台,如今衣服还没换好,快去换衣服,耽误了时间,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十几个满人其实只是督都府里保护夫人来看戏的侍卫,在戏院外等得无聊,才有三个跑出来乱逛,碰巧遇到江彤月他们,如今十几个一起找人,若被夫人知道便是擅离职守的罪名,此时听小生这么说,顿时有些顾虑起来。

而小生趁此机会,见江彤月换了衣服出来,台上乐声响起,便拉着她往台上去,几个满人竟真的没敢拦。

两人上了台,小生轻声道:“这一出情挑,你可会?”

江彤月惊魂未定,被小生这样拉来扯去,又莫名上了妆,有些回不过神,只是点头,乐声一起,便跟着唱起来。

江彤月的娘便是戏子,生了江彤月后为了讨江彤月的爹欢心,便也教江彤月唱戏,所以江彤月不仅会唱,而且唱得很好。

她几句唱完,那小生接着唱,唱腔和声音像极了白小玉,江彤月浑身不自觉的发起抖来,她知道跟哪个师父学艺,学出来的唱腔和声音跟师父一样一点也不奇怪,只是白小玉怎么可能带徒,她不自觉的抬头细看那个小生,这一看,不由成痴。

直到唱罢,江彤月的眼睛就再不肯离开那小生,两人下了台去,江彤月的手更是牢牢的抓住小生的袖子,眼中都是泪水,小生看她一眼,再看那几个满人仍在,叹了口气,拥着她旁边一带,带进一块屏风后面,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道:“现在不到哭的时候,我们必须唱完这场戏。”

江彤月只是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小生对着她的泪珠狠狠的亲吻了几下,将她拖到妆台前补妆,乐声一响,又拉着她上台,不给那几个满人看到她的机会。

接下几场对江彤月如同梦境,她眼睛不离那个小生,如痴如醉,唱到动情处便是眼泪不止,直将台下几个官太太听得入了迷。

直到曲终人散,官太太们离场,那几个满人什么也没找到,也不得不离开,江彤月的手始终抓着小生的衣袖,似乎怕他忽然消失一般,小生苦笑,让后台的同伴们先走,整个后台只剩小生拿着一条帕子给江彤月卸妆。

江彤月眼睛看着小生,眼泪还在往下掉,那小生将帕子一扔,无奈道:“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江彤月吸了吸鼻子,捡起那帕子抬手将小生脸上的妆擦去,看到那张英俊消瘦的脸时,她终于“哇”的一声大哭,扑过去将小生抱住,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小玉。”

白小玉听她唤“小玉”,一滴眼泪也自眼中滴下来,将她拥住,然后一用力抱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贴着她耳后的脉搏用力的亲了几下,道:“没死,我的月儿。”说着也不管江彤月脸上的妆,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那吻有些狠,两人的唇一碰到,便用尽全力的啃咬吮吸,眼泪的味道,脂粉的味道,最后是血的味道,但两人都不肯放开,三年的想念,三年的相思,似乎想在这唇齿的碰撞间一骨脑儿发泄干净,但哪有这么简单,直到两人精疲力竭,唇齿发酸,白小玉都不肯松开她,唇贴着江彤月的脸,用力将她拥着,然后一遍一遍的亲。

江彤月却有些清醒了,靠在白小玉的怀中,道:“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白小玉亲了她一下道:“那日我将钥匙给李过时,其实自己事先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所以我没被困死在里面,李过将洞里的尸体埋掉,但因为那些尸体早就腐烂,根本没法辨别谁是谁?只能凭借身上的衣服,所以他其实是不完全相信我已死,还有柴飞,他因为没进铁门而逃过一难,他也不信我死了,你不知道吧,你在佛陀山三年,其实一直是有人监视你的,就是为了看我会不会去找你。”

江彤月一惊:“那现在呢?会不会找到你?”

白小玉一笑,道:“李过现在是将死之人,人在云南重病在身,忠贞营也早就颓败,哪可能再来管我的事?至于柴飞,”白小玉眼神一冷,“他现在升了都督,今晚他的夫人还在听我唱戏,如果我猜错,他现在就在外面。”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江彤月,苦笑道:“我本想解决完这件事来找你的,可你偏却在这时找到我,这样仍是让你涉险,我这三年不是白躲你了。”

江彤月,道:“我何时怕跟你一起涉险了?”

江彤月这样说着,脸上果然没有惧意,两人相视,白小玉不由又将她拥紧些,而同时门被推开,有一人站在门口,身后是两队的清兵,举着火把站在外面,那个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柴飞。

柴飞如今留着胡子,老成精明的样子,此时冷冷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冷声道:“正好,两个都在,那就成全你们一起死。”

江彤月看着柴飞的样子,道:“白小玉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何必三年都紧追不放。”

柴飞笑道:“反正你们要死了,我不怕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他看着白小玉,道,“我今生最怕的一个人就是你,你总是有使不完的诡计,想做成的事情总能做到,所以我之前才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只是这女人一出现就变了,你变得很倒霉,我们也跟着很倒霉,但我仍是怕你,因为你就算倒霉也还是白小玉,你不死我连睡觉都觉得你还在我面前狠辣的决定着别人的生死,所以我一定要将你杀了,我才能安枕的过完我的下半生。”

他开始说时是笑的,到后来竟是面目狰狞,而他的话听来只是荒谬,却真真切切是他的恐惧,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怕另一个人,连江彤月听着也不觉看了白小玉一眼。

白小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我想做的的事情总能做到,比如,”他看着柴飞,“让你死。”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柴飞一怔,随即笑道:“就凭你现在?你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包围你?别说想杀我,连你想保命都不可能,”他说完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给我上,我要抓活的。”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两队清兵举着火把冲进屋里来,白小玉将江彤月拥紧了,却并不慌张。

那两队清兵还没动手,身后就传来更多的脚步声,然后隐隐听到有个女人娇喝一声,道:“都住手。”

外面的柴飞表情一变,不由得回过头去,却见一绝色女子,一身华丽的满人贵妇的打扮,身后也是一大队人马,竟是望着白小玉,江彤月认得,正是今晚在台下听戏的官太太。

“冉冉?”柴飞叫了一声,表情很是吃惊,“你不是回去了?”

叫冉冉的女子,道:“回去了,又带了人来了,”她完全没有好脸色,指着柴飞,对身后一个官员打扮的人道,“就是他,都大人,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满人出身,其实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是南明余孽派来的奸细,证据我都呈上,还不让人拿下他。”

“什么?”柴飞听她列出罪状,大惊,“我何时成了南明的奸细?都大人,你不要听她胡说。”

冉冉一笑,道:“你是汉人没有错吧?出生汉人没落的官宦家庭,朝不饱夕,差点饿死在街头,是你以前的主子收留了你,难道不是吗?”

柴飞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道:“我是汉人没错,都大人你也知道的,我没有通敌,我对大清忠心耿耿。”

“汉人怎么可能对我大清忠心,何况你夫人已经将你通敌的证据呈上,今日抓你是王爷亲叛,还不束手就擒,”一旁的都大人不容柴飞多说,“我举荐你做了都督,你竟给我通敌,你可是连老夫也一起害,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都大人此令一下,四周顿时一片混乱,江彤月看着眼前情景,有些茫然,眼睛看到柴飞眼中的恨意,心里不由动了一下,果然,下一刻,柴飞拔出了剑朝白小玉直刺过来。

“想要抓我,我先要了你的命。”柴飞武功并不在白小玉之下,应该说还在白小玉之上,他此时忽然拔剑,虽然有预料,却因为速度极快,竟然转眼剑尖已到眼前,江彤月眼前一花,下意识的挡在白小玉面前,而同时,白小玉抱住她向后急退。

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柴飞此招只是虚晃,手中的剑力道一转,竟然直冲向不远处的冉冉,冉冉注意力全在白小玉身上,没想到柴飞会来这么一招,那一剑直接刺进了冉冉的身体,剑尖自背后冲出来,可想而知这一招有多狠。

“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害我。”柴飞脸上带着阴寒之色,说话间将剑拔出来,竟然想刺第二剑。

只是第二剑还没得逞,有人猛地自人群中冲出来,将柴飞撞飞,像疯了般的骑在柴飞身上用拳头猛打柴飞的脸:“你敢杀我姐姐,我杀了你,杀了你。”

冲出来的人竟是坛子,一切来得太突然,江彤月来不及反应只顾护着向白小玉,而白小玉已经松开江彤月,面色凝重的朝倒地的冉冉走去。

冉冉口中全是血,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留恋的看着白小玉,白小玉将她抱在怀中,唤她“冉冉”,冉冉听他这么叫她,脸上一笑,转眼断了气。

那边的坛子还在打柴飞,柴飞已经满头满脸的血,白小玉也不拦他,只是将冉冉抱起来,对身后也是一脸惊讶的都大人用满语道:“请照王爷答应的,帮她原配的丈夫昭血。”

都大人一怔,看着白小玉一身戏子的打扮,道:“你是何人?”

白小玉一笑,道:“爱新绝罗.国欢。”说着不等他反应,抱着冉冉走到江彤月跟前,与江彤月一起走了。

江彤月硬扯着坛子,三个人离开,都大人听到“爱新绝罗”这个姓氏,一时不敢阻拦。

“国欢?为何耳熟又想不起来?”

三个人一直走回江家,关上院门,江彤月才松了口气,坛子一直在哭,白小玉将冉冉放在床上,看着她死时还留在脸上的笑,叹了口气。

江彤月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看着床上满脸血的冉冉,动手小心的给她擦脸,白小玉站在旁边,道:“你不问我她是谁吗?”

江彤月边擦边道:“以前听坛子说过,他有个姐姐,他对我这般好,也是把我当成他姐姐看了,说是他姐姐本来对你有情,被你逼着嫁给一个满人的大官,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成了柴飞的妻子。”

白小玉看着江彤月的表情,道:“柴飞一直喜欢林冉,当时我将林冉硬嫁给那个大官,这可能是柴飞想背叛我的原因之一,这三年柴飞得势,而林冉嫁的那个大官却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日子并不好过,柴飞便设计陷害了她的丈夫,将林冉占为己有,这件事,也是我几个月前才知道的,”白小玉说着,拿过江彤月手中的帕子,自己动手替林冉擦脸,口中道,“虽然被我逼着嫁给那个大官,但日子久了就有感情,而林冉一直是不喜欢柴飞的,所以虽然嫁了柴飞,却一直想办法为自己的丈夫报仇,便与我联手。”

他说到这里,眼睛停在林冉的脸上,神情哀伤:“说到底,是我害了她。”

江彤月没作声,过了会儿才道:“我们要怎么葬她?”

“与她的丈夫合葬,这是她的愿望,我们等一下就出发,刚才我露了身份,我怕那个都大人缓过劲来会生出什么事端。”

江彤月点点头,抬头看到林冉脸上的笑容,身边女人,这个笑容说明了一切,她还是爱着白小玉的,她伸手握住白小玉的手,道:“你以后去哪里都要带上我,不可以再消失了。”

白小玉回握住她的手,冲她道:“白首不离。”

54成亲

本来再嫁的女人想与前夫合葬,前夫的家人是绝不可能同意的,但因为林冉的丈夫是获罪而死,不能葬入关外祖坟,所以就在京城找了个坟地葬了,也不敢安排家奴守坟,所以林冉与丈夫合葬竟然并没有阻力。

京城繁华,却因为经历了战争,多多少少带了股死气,江彤月本来担心白小玉的身份,怕他不安全,但白小玉却自嘲道,“一个被皇家抛弃的子孙,所有人都巴不得装不认识他,如今没了柴飞,又有谁会盯住他不放?”

江彤月听了觉得有理,这才安心下来,但同时又觉得这样的白小玉有些可怜,似乎这世上唯一可以陪着她的就只有她了。

坛子一直很伤心,林冉葬了以后怎么劝也不肯离开,于是白小玉决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而对江彤月来说已经无所谓扬州还是京城,只要白小玉在,她就可以安生。

三个人住在京城少不了银两,因为本来并没有打算在京城久住,身上便没有多带银子,江彤月看着手边仅剩的几锭银子,道:“早知道将李过送我的那箱金子带上就好了。”虽然当时她坚决没要,但李过临走也并没有将金子带走,江彤月就将她埋在佛陀山上了。

听到李过的名字,白小玉的眼睛眯了眯,道:“怎么提到钱就想到那个人呢?难道我不是有钱的主?”

江彤月听他语气有些吃味,便笑道:“那钱呢?以后我和坛子就靠你养了。”

白小玉哼了一声,道:“这有何难,钱要多少有多少。”说着就出去了。

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一进门就对江彤月招招手,道:“随我走。”

江彤月就拉着坛子跟白小玉走,在街上转了半天,便进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那小院不算很大,却很精致,里面家具很新,显然刚置办不久,江彤月被白小玉拉着看了一圈,道:“这个做什么?”

“刚买的宅院,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换。”

“你哪来的钱?”江彤月有些吃惊。

白小玉道:“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没钱,”他侧头看着江彤月道,“我隐姓埋名在中原这么多年,自然有的是钱,肯定比你那箱李过送的金子要多个几百几千倍。”

他竟然还记着李过的金子,江彤月失笑,道:“好,你是大金主,奴家下辈子就靠你了。”

白小玉也笑,轻挑的用手指挑起江彤月的下巴道:“那也要让爷我满意了。”说着就要往江彤月唇上亲,被江彤月推开了,毕竟还有坛子在。

三个人在新宅子中安顿下来,坛子的情绪一直不好,江彤月去买菜时特意买了串糖葫芦哄他,这才到厨房做饭,白小玉难得替江彤月当下手,江彤月让他切白菜丝,等一下拌着吃,一再强调要切细一点,心想,这一小颗白菜心有的他切的,却不想,刚一转身,却听到身后“当当当”极快的切菜声,她有些惊讶的回头,就见白小玉挥刀如风,一会儿时间便将那颗白菜心切完了,而且刀功极好,粗细均匀。

她看着案上的那堆白菜丝。

“你怎么会这些?”

白小玉慢条斯理的将切好的菜心放进碗里,道:“我本来就会这些,我阿玛死时,我还是幼年,被带来中原给顾家做继子,什么苦没尝过,你信不信,我可以做出一桌寿宴来?”

白小玉从未在江彤月面前提过他的过往,此时轻描淡写的提起来,江彤月竟然听得心疼起来,毕竟他是皇家子孙,父亲的死让他的处境一落千丈,这里面的煎熬何止是身体上的。

她走上去自身后抱住白小玉的腰,道:“我错了,下次不让你做这些女人的事。”

白小玉转过身来,将她拥住道:“我乐意的,何况正因为有那段日子才让我无所不能,是不是?”他低头吻她,一下下的轻啄吮吸,在热气蒸腾的厨房里,两人靠在灶旁甜得像两块腻在一起的蜜。

直到…

“小玉,你闻到什么味道没?”轻吻变成了带着情*欲的深吻,江彤月好不容易自白小玉的拥吻中挣脱开,喘着气道。

白小玉低头又含住她的唇吮吸,道:“别管这些,先让我亲够了再说。”

“不对,是菜焦了。”江彤月猛然想到锅里还烧着菜,一把将白小玉推开,掀开身侧的锅盖,果然,烧在锅里的红烧肉已经焦掉了。

“全焦了。”江彤月叹息。

白小玉伸手将锅又盖上,自身后吻她的后颈,道:“焦了就买回来吃。”说着,拉住江彤月又吻起来。

一顿饭于是直接做进了卧房,白小玉只是在进卧室时对外面吃着糖葫芦的坛子道:“外面逛会儿去,然后买几个菜回来,记得,一个时辰后再回。”

坛子愣愣地应了一声,拿着白小玉扔给他的钱出去了,直把江彤月羞的想挖个地洞往里头钻。

一进卧房白小玉就一把将江彤月扔在床上,难得有些急切的将江彤月压在身下,开始脱她的衣服,说起来,他们扬州遇到后并未有过亲密,三年未见,也只在梦中无数次的想过江彤月。

江彤月却用力将他推开,拉着被子将自己裹住。

白小玉火烧火燎的,有些烦躁的说道:“怎么?”

“这样有实无名可不行。”江彤月道。

白小玉一怔,停下动作看着江彤月,转而又坐回去,道:“有实无名是什么意思?”

江彤月红着脸,道:“我毕竟是良家妇女,之前,之前是因为被你所迫,如今…,我又怎么可以听之任之。”

白小玉道:“刚才是你先抱我的。”

江彤月咬着唇:“只是安慰你一下而已。”

白小玉道:“难道不是勾引?”

江彤月道:“你肯定是会错意了。”

白小玉抓抓头,想了想下了床去,道:“你等等。”说着披上衣服,竟然就出去了,留下江彤月裹着被子愣在那里。

只一会儿功夫,白小玉硬拉着一对老夫妇进来,老婆婆手里还拿着筷子,看样子是在吃饭时被白小玉硬扯来的。

白小玉进屋三两下把江彤月身上的被子扯掉,看她衣衫整齐才把她拉到厅里,那对老夫妇已经在厅里的上座上坐好,老公公嘴里还在嚼没吃完的饭菜,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白小玉和江彤月。

白小玉冲两个老人双膝跪下,同时也拉着江彤月跪下,道:“我们两人无父无母,清军入关时,逃难相识,并无媒妁之言,今日愿结成夫妇,望两位长辈作证,天地为媒,我白小玉与江彤月结百年之好。”

啊?江彤月都傻了,前面的老公公却笑了,道:“原来是这样,也不早说,吃着饭就被拉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是喜事,既然两位都没了双亲,我们两个老人辈份上也当得,这肯定是要成全的,只是,我们,还有你们,要不要换身新衣?”

“不用,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只要情真便可。”

“要的,要的,这样不是委屈了姑娘。”老婆婆这时开口,人站起来道,“你等等啊,我家里还有我成亲时穿的嫁衣,等我拿来。”说着跑出去了。

白小玉性子乖张,本是不在乎这些名份,刚才江彤月提,知她也是故意开他玩笑,但她既然开口要名份,他便替她办到,反正今生已是非她不娶了,只是多少是随性而为,并没有想这么多,现在听要穿嫁衣,不由回头看看江彤月,然后便笑了,婆婆说的没错,他要娶的人,本该十里红妆,如今窝在这小院里,已是大大的委屈她了。

老婆婆拿来嫁衣,又来拿了红烛,把江彤月领到卧房里妆扮,老公公则让白小玉点上红烛,然后让他把他当年成亲的新衣穿上,略小,但将就着还行,没有锣鼓之声,却喜气洋洋,最后老公公也换上新衣,非常认真庄重的样子,弄得白小玉也紧张起来。

一个时辰已过,坛子跑了回来,看到屋里的架势吓了一跳,又看到白小玉穿着新郎的衣服,道:“主子,你是要和小娘子成亲?”

白小玉点点头,指着他买来的饭菜,道:“快把饭菜放下,出去买鞭炮。”

坛子看自家主子终于和江彤月成亲,心里欢喜,应了一声,就又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盖着盖头的江彤月被老婆婆扶出来,她本来真的只是跟白小玉开玩笑的,以前他总是那般强取豪夺,她是想为难他一想,不想,只一会儿功夫她竟然穿上了嫁衣。

是不是,有些突然?

耳边传来老公公的声音:“一拜天地。”她被一真手扶着朝门口的地方拜了拜,那只手是白小玉的,温暖有力,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回握住那只手。

虽然突然,但成亲了,多好。

拜完天地,白小玉执意在厅里掀开江彤月的盖头,盖头掀开,江彤月一身红妆,绝色倾城,一双眼盈盈的看着白小玉,白小玉一笑,眼里却跟着有泪花闪烁,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最认真的事,近二十年的浮浮沉沉,终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两人对视着,外面却响起鞭炮声,是坛子买了鞭炮回来,在院子里兴奋的又叫又闹。

“往事如梦,好在,”白小玉将江彤月拥过来,道,“好在,从这一刻开始我只是白小玉了。”不再是爱新绝罗.国欢。

只有江彤月能懂他的意思,靠在他怀中,道:“我的白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