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神仙风骨的微微一笑:“还是以前的盘算好,既然定了,那就不要改了,这人如果死在观里,风声太大,会引人瞩目。”
观主不慌不忙:“那你的赶紧想,我们拖延不了几日,官家会马上召见你。”
正在发愁呢,观外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歌声,只听歌中唱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至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好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句好!”林灵素拍案赞赏:“去看看,唱歌的是何人。”
道童出去,一晃眼回报:“是一位密州来的大豪商,带来两位密州伴当,满口山东话,因为城内住满了举子,无处借宿,便来道观打个商量。
第246章 骗子遇骗子
道童舔了舔嘴唇,炫耀似地补充说:“观主,那商人很是豪奢,十个指头带了九个戒指,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上面的宝石直晃人眼睛。他的两位密州扈从还带着突火枪,骑着高头大马,马上驮着沉重的皮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等物…”
林灵素马上冲观主笑道:“哟金银装到箱子里都能看得出了,不用说,前面一定已经安排他住下,走,去看看。”
观主起身吩咐刚才的那位道童:“我跟灵素大师去紫气阁,你去告诉前面的师兄,让他们引着人从紫气阁前过,另外派遣人手,去这些人的来路打探。”
林灵素跟着观主,隐秘地来到了紫气阁上,他们上的是紫气阁的二楼,观主先将窗户开了缝,从窗户缝放出信号来,那一头,接到信号的道士引领着借宿的豪商,一路往紫气阁侧方的客舍走…说来奇怪,那位豪商长相竟然有点蔡大官人的影子,似乎是蔡大官人装扮的,但因为化妆技术粗略,隐隐透露出原属蔡大官人的本来面目。
一行人经过紫气阁的时候,只听那位豪商用山东话粗着嗓子嚷嚷:“快点快点,冻煞我也,这鬼天气,真是冷呀。”
蔡大官人是细糯的苏州腔,这位豪商说话语声粗豪,山东口音格外重…不过,口音是可以伪装的。
小道童讨好的说:“客人,今年不知道何故,东京城格外的冷,老东京人都说,百年间不记得有这样寒冷的天气,客人这一路想必冷坏了。”
那豪商用力挥舞着手加强语气——此刻虽有点暮色苍茫,但在夕阳的余晖下,豪商的十跟手指果然闪烁的让人睁不开眼睛,连林灵素远在紫气阁二楼上,也不得不眯起眼睛,幸好,听觉还在,他侧耳倾听,只听那豪商接嘴:“可不是吗,我从密州一路来,奶奶的,冻得鼻子都快掉了。”
引路的小道童顺嘴询问:“施主,这天寒地冻,谁不呆在家里图个安逸,我看施主也不是为三两贯的小钱劳苦奔波的人,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出门?”
对面的豪商边走便大大咧咧的说:“若不是想谋一个大富贵,咱家怎会在寒冬腊月跑汴梁城一趟。”
声音渐渐远去,只听那道童还在唠叨:“这大过年的,施主是打算在京师过新年吗?”
说话到半中央,声音拐了个弯,原来是那一行人已经拐进了屋。林灵素仙风道骨的捻着下巴上的胡子,沉思着说:“今日该祭灶了吧?那道童说的对,我现在还不宜露面,干脆等年后再入城吧。这个人到有意思,可是巧了,唱得一手好道情,恰好在今天来到我上清宫——去查查他的来历,咱是靠坑蒙拐骗为生,可不能一时疏忽,漏了底细。”
不一会儿,前方闹了起来,小道童慌乱的过来汇报:“大师,那位施主的两个伴当十分仔细,进到我们屋里就四处敲打,查出我们屋中隐藏的复壁,立刻闹着要换房。”
这个时候,林灵素正在跟观主闲扯着京中的百官动态,听到这话儿,林灵素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并透出一丝凶光:“有意思,真有意思,我怎么闻出一丝很熟悉的味儿。”
大家都是骗子,都靠装模作样混饭吃。不过林灵素是有组织的骗子集团骨干,而新进来的三位,除了两位伴当是本色出演,扮演的是两位处事精细的赏金猎人,为首那位豪商嘛,在集千年骗术大成的骗子基地作秀,不说别的,坐在这里人的粗粗一看就明白:那厮身体语言里充满着虚张声势、装腔作势的味道。
这样的做派嘛——林灵素是谁?那是道家特意推选出来的代言人,是主持国家级骗术秀的前台人物,不用凑到跟前,远远的伸鼻子一闻,便能闻出对方身上那骗子味道。
“一起去,看看对方有什么说法!”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林灵素站起身,邀请观主同去。
果然,入门来的豪商闹的虽然凶,但他目的不是闹事,也不是想换房子,他是想见观主…林灵素一进门,见到桌子上随意扔了一份古朴的羊皮卷,他微微一笑,十分配合的走到桌前,装作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张羊皮卷…咳咳,好吧,是骗术的重要道具,随即,假意惊叹:“这似乎是南洋蕃人喜欢的书卷。”
这一眼瞄得很快,对面的豪商虽然手法熟练,但林灵素久经训练,在别人看一行字的时间,他已经把全卷的文字记录在脑海,那是一份炼丹配方。只是这配方很古怪,一般的炼丹配方都是十进制,各种丹药的比例是十分之几,这份炼丹的配方居然是千分比。
炼丹配方是用秦代小篆书写的,这种文字一般人看不懂,但道家画的符咒多数采用这种小篆体,许多道士生怕人看得懂这种小篆,还给增加了许多自己演绎出的变化,林灵素研究符咒多少年,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是徐州一带流行的篆体文字书写方法。
羊皮卷上写的是:都昌石英砂七百三十六、碱面一百八十八份、寒水石(方解石)三十五份、萤石十三份、硝石二十六份…
最后一行字是一种阿拉伯文字书写的,可怜林灵素最擅长书写别人看不懂的文字,却看不懂这种阿拉伯外语。
对面的果然是个骗子,哦,是个懂外语的骗子。林灵素假装好奇地打量桌上的羊皮卷,对方果然只留给林灵素能看清一行字的时间,立刻熟练地扑了上来,抓起羊皮卷,随手一翻,将羊皮卷背面朝上扣在桌上。
林灵素十分配合的道歉:“失礼了失礼了,贫道不知道这是紧要物件,一不小心看了一行字。”
林灵素意犹未尽的刹住话等待对面的豪商相应,借着工夫,他细细的打量着豪商与他的伴当:只见豪商个子很雄壮,皮肤有点赭色,是常年在外风吹雨淋呈现的那种肤色。长着一副山西红脸庞,只是这红脸庞很不正常,呈现一种胭脂抹出来的红。
作为骗术大师,林灵素很注意细节,他仔细的观察了对方的脖领,确实,在衣服的掩映下,对方脖子露出的肤色还是那种健康的、泛着油光的赭色。对方的手脚很粗大,但皮肤细腻,刚才抓握羊皮卷的功夫,林灵素已经看清了,对方指甲保养得很好,那双手很干净,手上没有一个茧子。
豪商的两位伴当全做紧身打扮,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目光透露出行走江湖人的警觉与精明。两位伴当中,年长者手里握着一个类似葫芦状的瓷瓶,林灵素刚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豪商身上,他以为那瓷瓶里装的是酒,以为两位伴当正在给为首者斟酒,但此刻目光再度扫去,林灵素眼睛眯起来了。
那不是酒瓶,瓶口塞着一截软木,软木中央露出一孔,孔上——是长长一截药捻子,火药捻子!
豪商虚情假意的解释:“哈哈,这份丹石配方是我从海外藩僧那里意外获得的,据说是什么高妙法门,因为里头几个字不认识,我正打算来京城,寻找学问渊博的大儒,给我细细讲解一番,这不,寒冬腊月的,就为这破方子,我连在家过年都不安生。”
林灵素面上的表情很和煦,心里已经直翻白眼:扯吧,你就扯吧,一个藩僧写秦代小篆,这那里是藩僧写的,我看就出自你的爪子。
紧接着,那豪商先是自我介绍一番,然后用夸张并充满诱惑的口吻卖力的表白这张方子的珍贵…林灵素淡淡的插话:“这方子,即使你找京中的老儒,恐怕也给你解释不清。或许他能够看懂方子中篆体,但方子中所记录的丹药,却都是道家秘辛。从来炼丹师为了让人看不懂,都喜欢自己给丹药起个名字,这样,你即使拿到了方子,也根本不知其所以然。”
豪商很配合的露出惊愕的表情,林灵素懒得纠缠,直接说:“都昌石英砂,讲的肯定是都昌一带出产的白色石英砂;至于碱面,《素问.阳阴应象大论》有记载:‘咸音有二:音咸者,润下之味;音减者,盐土之名。后人作碱、作鹻,是矣’。
这碱面嘛,织布坊经常使用,主要用于漂白丝麻,材料也不是十分难寻。至于寒水石,也称黄石,是一种非常易碎的石料,也算好找;萤石这东西,唯有药铺里与道观里存在。
你这份配方很古怪,我不知道这种重碱丹料能烧制出来什么,但绝对不是金丹碱这个东西对肠胃有腐蚀作用,所以,我看着像一份毒药的配方。”
豪商停下了夸夸其谈,他盯着林灵素沉默不语,林灵素淡然的冲对方微笑着,一副“咱俩是同道中人,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别装了”的神态。
豪商叹了口气,伴随着豪商的叹气,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六七个道童正在向这个院子围了上来。豪商再度叹了口气,老实的承认:“是玻璃配方。”
林灵素陡然瞪大眼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落在自己怀里,在馅饼的整个自由落体过程中,这饼子不仅没有砸伤林灵素,还是挺热和的,直接拿起来就能啃。
激动啊,林灵素都感觉到内牛满面了。他想扯着嗓子喊人进来,直接解决了眼前这三人——身为全国最大的收费宗教组织,悄无声息的埋葬两个人算什么…
第247章 悲催的施衙内
但…林灵素马上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将,哪位大将继续持着瓷片——火药瓷瓶。
对方有火药,而且火药瓶正拿在手里,如果激怒对方,万一对方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他林灵素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进京了,弄得动静过大,实在不方便。
想到这里,林灵素恢复了淡定,他慢悠悠的说:“仅有配方还不够,各家炼制丹药,都有自己的诀窍。这些药料我观中并不缺,施主可否演示一番?”
豪商收起了嬉笑,态度镇定的说:“三万贯。”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上清观观主噗哧笑了:“如果真是琉璃配方,你开价十万贯,我也会给的。”
豪商平静的说:“开价十万贯,也要能拿得走这笔钱。”
观主想了想,说:“你去应天府,那里有一座店铺,店铺本身价值千余贯,但柜上柜台存有金银三万贯,库房里也有两万余贯的货物,我把店铺的契纸给你,你在我上清观做出玻璃,那铺子归你了。”
豪商轻轻摇摇头:“没到手的东西,算不得数。”
上清宫观主傻笑:“我上清宫尚存有黄金千两,可你拿得走吗?”
豪商想了想,淡然的回答:“没错…这个,制作工艺确实复杂了一点,要想制作出无色透明的玻璃,石英砂要酸洗…你把黄金拿来,另外,铺子的契纸也给我,我给你现场制作,明早我抬腿就走。
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要到手一样东西吧,那铺子里的货物虽好,可我要出手过急贱卖了,十成里卖不出一成的价…”
“依你——”上清观主爽快地说:“我道家缺的不是钱,你真能把琉璃制作出来,嘻嘻,恐怕你想不到我们能用它换来多少钱粮!”
“好,请把药料拿来…”
“还是随我去丹房吧…”上清观主举手邀请。
这一夜,上清观的灯火彻夜未息。
天亮时分,五匹快马奔出了上清宫。多出来的两匹快马驮满了沉重的行李,快马一直向东奔跑,等赶上了路上缓缓行驶的时穿仆人后,豪商冲印度管家大声吆喝:“快走,应天府哪里还有一座店铺等着我们。”
不久,同样的场景再度与应天府上演:一名山东豪商在应天府出售专卖玻璃配方。这次,因这位豪商在应天府有店铺做保,他出售的玻璃配方甚少人怀疑,三位大商人各自以十万贯的价钱买下这玻璃配方,谁知出售配方的客商立即将自己的店铺连货物一块儿转手,紧接着消失无踪。
买下配方的商人心中慌乱,赶紧按照配方开工试制,好在东西还能造的出来,只是玻璃的颜色还难以控制…当然,这点小瑕疵,商人们也就不愿追究了。
同样场景不久在扬州府也开始上演。
扬州府钱多,能掏出十万身家购买配方的商人也多,于是,这一年在大宋刮起了一道玻璃旋风,豪商所过之处,应天府、扬州府许多商人都不过年了,赶着招工建厂房,准备大干快上。
早春二月,原属海公子的那艘快帆船缓缓地驶进了海州港,市舶司官员知道这艘船不是远洋航船,只是种近岸行驶的客船,便懒得上前查验,随意让船上的人报了个税,便由着它驶入了码头,只是船只离去的时候,有一名市舶司官员有点纳闷,不经意地说了句:“这船吃水真深。”
废话,船上装满金银,只有少量的丝绸,能不深吗?
岸上,施衙内带领二三十名军汉,迎候在码头上,几个月不见,衙内憔悴了,但也更胖了,他皱皱眉头,病怏怏的与时穿寒暄着,先介绍自己家中的情况:“家父已经得了通州知州、兼领通州水军钤辖的差遣,前几天已经出京了,另外,你家黄娥的父亲改任沭阳县,也开始动身上任。
而海州县新近委任了一个多年不第的老举人,那老头六十余岁了,头昏眼花,大约活不了几年了…蒙县尉还在位置上,他已经说了,三年后卸任,回家养老,为了老年有个依靠,蒙县尉私下里跟我说,打算参合我的生意…”
时穿打断施衙内的话:“说了这么多,你的事怎么样了?”
施衙内叹了口气:“正月十八,我已经娶妻杨氏,昨天二月初八,褚素珍姑娘的父亲卸任回家,给她定了亲事,你猜是谁?”
时穿咧开嘴:“我要真猜得出来,岂不吓坏你?”
施衙内苦笑一下:“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我们一块在桃花观出游的。”
时穿微微笑着:“那群人当中,我只认得你,还有一个名叫罗望京的举子。”
施衙内竖起了大拇指:“神猜。”
时穿不惊不慌:“哦。”
施衙内跳了起来:“居然是罗望京那个寒酸鬼,他家里只有五亩地,弟弟是无赖,性好赌博,老娘中年守寡,刻薄尖酸,不仅不管着她小儿子,还多有纵容…”
“行了,何必说的那么刻薄。我跟罗望京一块上京,那人我接触了,人品还行。再说,他弟弟虽然好赌,也算有节制,从不曾败过家不是吗?”
衙内泄气了,他双肩塌下来,低声说:“我如今无法上门,听说褚姑娘被他父亲关了起来,日日以泪洗面,你回来了,什么时候让黄娥过去见一下褚姑娘,我想知道她的情况。”
时穿想了想,低声问:“这门亲事还有反悔的可能性吗?”
施衙内神情苦恼:“恐怕不能了,据说罗望京那个刻薄老娘接受纳彩之后,转手给小儿子定了门亲事。如今就是让罗望京家里还出双方的礼金,他们家也拿不出来…褚姑娘她爹是程颐洛学门徒,最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果当初她爹肯稍稍容情,哪怕那笔聘金由我补偿给褚家,我也认了,但那老头认死理,说素珍姑娘遇匪之后不清白了,能嫁个现成的举人,已经为褚家门楣增光添彩了…”
时穿哈哈笑,他挥手让军汉们上前协助船只卸货,而后笑着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已经成婚,褚姑娘家里即便毁了婚,难道还能在嫁给你?
我记得户婚律上说:‘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就是说,你现在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如果再娶一个老婆的话,要判徒刑一年,连你第二个老婆家也要被判刑,只不过减轻一点罢了。
当然,以上情况是指平民。‘平民不得娶二妻’,重婚罪,知道吗?这个世道,娶二妻的都是宗室王爷,人家娶两个老婆,两个老婆号称‘平妻’。若娶三个老婆…,《周礼》说‘三妻四妾’那是皇帝。
你一个平民,如果敢在想第二个老婆做‘平妻’,是意图谋反,这可是灭门大罪啊。所以,褚姑娘即使悔婚,跟你一个娶妻之人,已经彻底没干系了…忘了问你,你家中情况如何。”
施衙内一愣神,逐渐的热泪盈眶,他牵着时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亲人啊,你刚下了船不问自己家里的情况,反而关心我的处境…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就是我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不曾这么对我。”
时穿显得很不好意思,他不耐烦的问:“别废话,说具体点。”
施衙内牵着时穿手呜呜咽咽:“全乱套了,姐夫一走,家里就开始上演夺产大战。家父在京城活动,把家眷都丢在海州,刚开始他们还好,渐渐的都撕破了脸——大家都知道家里的产业每年收益在数十万贯,个个像红了眼的饿狼一样,打破头的向里闯,但凡争到一点权力,只想着安插自己的人手,全不顾过去挣来的钱是怎么赚的。
也好,这样一好,那些做熟的掌柜与大伙计他们全不要,只想安置自己人,却正好便宜了我。我把那些被解雇的伙计都雇了,正好扩张一番…你有什么新点子,我出伙计你出主意,资金咱两分摊…不过,我这种情况,店铺要挂你的名字,我只分红,决不干涉你的经营。
好啊好啊,我本身家中庶子,按《户婚律》上的说法,成婚之后要分家别过。姐夫临走的时候把船队与郁州岛的产业交给了我,这些东西恰好不再公中产业账目上——嗷嗷嗷,姐夫英明,走之前在衙门上了红契,那些人想插手也没有缝子。
好吧,家里的产业由他们祸害去。还是姐夫想的长远,现在我依仗船队,以及郁州岛制盐产业,也能过个富富足足,哼哼,没说的,那些大伙计和掌柜都到了我的手里,家中那些废材兄长,没准儿若干年之后,还要求到我的门上…
总之一句话:今后我的地盘我做主。哦,或许家中的势力我再不能如过去一样借重,但慢慢的,随着他们祸害越来越重,连父亲也不得不仰仗约我…好啊好啊,我觉得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那些与我争夺的兄长,别看他们现在跳的欢,将来必定求到我门下…”
第248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就好,你刚才说褚姑娘的父亲不可能反悔,我也是这样认为…我隐约听说有一名欧罗巴商人写过一本书,描述皇宋的泉州,哪本书似乎叫《光明之城》,说的是当全世界都在宵禁,夜晚黑暗一片的时候,唯独皇宋的城市是不宵禁的,它白天夜晚都散发着文明之光。
那本书里同时说:光明之城里的人是一个表演民族,他们把日常生活当作一场演出,常常说‘人生如戏’。哪本书还说:他们习惯性的把待人接物以及做事当作一场演出,如果演出成功,赢得别人的喝彩,他们便称为‘有面子’…哈哈,这句话大约是对‘面子’这个词最好的解释。
褚姑娘父亲是程派弟子,二程的洛学体系,跟着时代大多数学问一样,最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每个人都在竭力的向别人表演自己的程派风度,并生怕做错了,会被别人喝倒彩。哈哈,程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当他自家女儿守寡的时候,他可不怕‘失节’的。”
衙内脸上的悲苦几乎要流淌下来:“你说的这话,直让我感到透骨的刺痛,难道,真没有办法挽救褚姑娘吗?”
时穿眯起眼:“可以挽救,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是要跟整个社会作对。不过,幸好这是在皇宋,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只要你敢做,那也是能实现的。”
“如何做?”
“你傻了——‘出嫁从父,再嫁从子,无子则归由本心’。父权、夫权、自主权,彼此的转换就在那一刹那,只要咱们稍稍操纵一下,让事情向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不就成了吗?”
时穿提醒完,只管背过手去,检查码头上快帆船的卸货进展。
此时,太阳渐渐落了,海面上霞光万道,晚霞将时穿的脸映照得非常红润,面对着万道霞光,码头上勤劳的花膀子正在努力卸载着船上沉重木箱,而市舶司的官吏已经拿够了施衙内时穿塞给的红包,早早下班以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