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愁眉苦脸打开驴车上的行李箱,从行李箱上拿出几个方砖样的东西,管家与仆妇们重新搭起了帐篷,升好了炉火,时穿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用一柄薄如纸片的裁纸刀削着“方砖”。这方砖是腌渍熏鲸肉,制作成长方形大小,每块用黄纸包裹,可以当作旅行食物,因为它是咸肉,长途旅行的时候,既不怕腐坏,也便于携带。
鲸肉很咸,熏制它的时候用了很多香料,夹到热汤里一滚,整锅汤几乎不用再添加什么其他调味品了。等热汤煮滚了,香气飘荡起来,再扔进几个胡饼——干硬的面饼,于是,一份食物便做出来了。
这次人太多,几面犀牛皮屏风,没能围成帐篷,仅仅在挡风处围成一个开放的半圆,二十名举子,有的有凳子坐,有人干脆拿空箱子坐着,还有人搬来石头直接坐在石头上,端着小锅就餐。
人太多了,时穿只带了三具炉灶,二十套杯盘碗筷,许多人一时吃不上食物,不得不轮换着使用同一副碗筷,等到大家吃完,此处官舍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大多数举人已经对黄煜的耀富行为起了厌烦心理,不愿与之同行,提前出发。
黄煜态度悠然,他能不悠然吗?海州城武力值最高的家伙被他留在身边,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替他开路,家族丰厚的财产为他撑腰,这次上京赶考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赏心悦目的游玩。
等到众人走空了,时穿这里已经收拾好了,黄煜悠然的问了一句:“刘兄,看看天色,我们恐怕今晚赶不到歇宿点了,不如我们前行十里就休息?”
刘旭击掌赞叹:“是呀,没必要跟他们凑在一起。黄兄,此刻入冬了,运河上纲船稀少,便是提前到达,光是与大家排队等候纲船也需要时间,不如我们这样慢悠悠的过去,反正你我已经雇好船了。”
黄煜唤过时穿:“大郎,有问题吗?”
时穿拱手:“我们两辆驴车,有一辆驴车已经空了一半,诸位走不动,不妨坐在驴车上,我在附近替诸位再雇一辆——我已经派人前往歇宿点定旅社了,如果我们不到,先不说在其他地方能否找见旅舍,就说我们提前派出去的那个人,见我们久久不到,没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黄煜奇怪:“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雇到驴车吗?”
远处,官舍墙角下确实有两辆驴车,车夫屹立在那里瑟瑟发抖,时穿派人唤过车夫,那车夫几乎没讲价,便满口答应时穿的价格。
“这天气,一冷一热的,中午眼看雪化了,天又阴下来,小老2我本不打算出门的,奈何家中确实需要这笔收益!”车夫哆哆嗦嗦的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巧了,各位贵人如果不雇小老儿的车,我这一趟恐怕白出来了。”
黄煜一惊:“你说还要下雪?”
车夫絮絮叨叨的说:“俗语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句俗语虽然说的是春夏,但朝霞过于浓厚,说明云层过低,如果正午时分…”
老车夫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通天气景象,而后肯定说:“现在云层越来越低,再过一两个时辰,必定降下大雪来。”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几声霹雳的响声,老车夫的驴子有点惊慌,止住了脚步不停的嘶叫。时穿脸色变了一下——他刚才听到的分明是爆炸声,是火药的爆炸声。
黄煜神色不变,拍手赞叹:“这不知是哪位富户,竟然雇得起会使用霹雳火球、雷火铳的大将。”
话音刚落,前方亮起一道光芒,这是雷火铳——也就是梨花枪——释放时的光亮,一股硝烟紧接着腾起,时穿催马准备上前,黄煜赶忙阻止:“承信郎,不用上去了,对方既然有霹雳火球和雷火铳,歹徒们占不上便宜的。”
时穿摇摇头:“我不是想去救援他,只是很好奇,这霹雳火球与雷火铳到底是什么玩意。”
黄煜纳闷的扬起了眉:“人都传言你也会掌心雷、雷火铳一类的东西,难道…”
黄煜说不下去了,因为时穿压根没听他怎么说,他把自己的话说完,已经催着马冲向了闪光处。
那是另一解的举人,保护这些举人的是三位陌生的大将,这三人不是海州人,因为海州城所有的大将时穿都认识,当然,他们也认识时穿。但这几位大将在时穿赶到的时候,立刻举起了一杆枪,指着时穿喝道:“来者止步。”
时穿目光落到对方手中举的枪上——这就是所谓的雷火铳,或者称为梨花枪。它依然是一个长枪的形状,枪头锐利,通体铁杆。唯一与普通长枪不同的是,枪尖上方带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这时,又一名大将举起一个陶弹,在火把上点燃,导火索哧哧燃烧着,这名大将冲前方投掷出了陶弹,一声类似爆竹的爆炸声响起,陶弹落地处冒出一股黄烟,带有浓烈的刺鼻气味。
时穿把目光掠到另一位大将身上,那位大将稍稍前出,手里也举着一根雷火铳,那跟雷火铳还在释放着绚丽的火柱,枪尖已经烧得发红,星星点点的火花从枪尖冒出。
刚才那名喝斥时穿的大将见到时穿久久没反应,禁不住举起了火把向枪尾另一个孔洞戳去,他这一动作引得旁边围拢成一圈看风景的举人急忙乱喊:“休的慌乱,这是海州的时承信。”
后面,黄煜等一行人不慌不忙的赶到,黄煜在驴车上招呼:“几位仁兄,遇到劫匪了吗?”
第214章 无效的武器禁令
见到黄煜出现,这伙举人明显松了口气,当先一名举人出来拱手:“解元公,我等遭遇的是一伙十多个人的拦路者,幸好护送得力,他们打伤了三个人,其余几个盗匪已躲入路边…”
说到这,那名举人转向时穿,带着讨好的神情说:“都知道海州承信郎打人从来一下,乡人们众说纷纭的我向来是不信的,今日恰好遇到承信郎,不知承信郎能否给我们展示下那泼天的本事?”
时穿翻了个白眼——这厮要是好好说,低声下气的求着人,时穿没准打算上前动手了,可他偏偏用激将法——激将法啊,就是把别人当傻子,以为玩一点诈骗术,玩一点愚弄手段,时穿就会像发情的狗一样嗷嗷的冲上去。
可惜,时穿对这种把戏见识多了,对这种诈骗手段早已深恶痛绝,他鼻子重重的哼一声:“咱家是从九品的承信郎,诸位举人如果打算看戏,只管掏钱请撮弄、嘌唱、赶趁来演出,‘本官’不是戏子,从不给别人表演杀人手段。”
说罢,时穿一抖马缰,拨转马头往回走,并毫不容情的冲愕然的举人挥挥手,仿佛拨开一只苍蝇。几名仆人早已经熟悉时穿的手势,他们低着头、憋着笑,挑着自己的行李低头与这一队人马擦肩而过。
随后,看到时穿发出继续前进的信号,黄煜、刘亚之等人彼此惊讶对望了一眼,眼底全是深深的惊诧。
一直以来,时穿表现的非常谦和,甚至表现出故意炫耀的幼稚,他拼命展示自己旅行经验的丰富,借此把几名举人照顾得很好,这几名举人老爷渐渐的有点忘乎所以,以为时穿是他们雇用的,可以呼来唤去的,此刻时穿一发威,几位举人这才想起——原来对方是一名官,是从九品的官员,即使他们登科做了进士,所授的官衔也不过是最低级的从九品。
这俩人中间,黄煜还好一点,毕竟他与时穿结识的时候双方都是草民一个,彼此随意惯了。此刻他虽然是解元公、是海州本届科举第一人,态度可以很矜持——但想起两家密切的商业交往以及过去的情分…黄煜总算还记得朋友间的正常礼节。
而刘半城却被吓得心中忐忑,此时他才隐约想起曾听到的一些传闻——这位时长卿可是被誉为“海州第一傻子”,从他刚才的话里可以看得出,此人一贯蔑视一切朝廷礼法,听说他过去连县尉都敢殴打…我刚才是不是惹怒他了?
除了刘半城默默无语,其余的举子也陡然记起了什么,等到时穿招呼他们继续前行,大多数人立刻响应,动作之快,简直像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他们毫不犹豫的丢下那队遇匪的举子兀自前行,那一解的举子…马上也决定不再坚持,护送他们的三名大将在时穿路过的时候低低鞠躬,看时穿没有反对,只是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他们立刻收起了武器,腆着脸招呼举人们紧紧尾随时穿的队伍。
罗望京打破沉默,故作轻松的说:“刚才,我见到长卿兄拍马赶到前方,本以为长卿兄要动手协助他们,除暴安良吗,哈哈,没想到那些人如此傲慢…”
时穿打断罗望京的话:“不是傲慢,是待人不真诚——他们想要求助,只管明说就行了,我既然走到他们跟前了,难道能袖手旁观吗?可他们拿我当傻子,竟然对我用激将法。
我要中了计,帮他们驱散盗匪,岂不是出了力,别人还不知感恩,没准还嘲笑我人傻,以至于上了他们的当、中了他们的计?…做人,不能这样子啊。”
罗望京大声感慨:“人都说长卿兄是傻子,但褚姑娘却说长卿兄做人真诚,敢于任事,看来,海州城最有识人之明的,应该是褚姑娘啊,果然不愧是‘海州第一才女’。”
前方的黄煜神情一黯,催促了一下赶车的驴夫,让他们快行。旁边的刘旭、刘亚之借助罗望京的打岔,觉得气氛已经缓和下来,此时趁机夸赞几句:“长卿兄真仗义啊,可惜那些人不识好人心。”
时穿摇摇头:“其实我赶上前去,原本也不是出于仗义,是出于好奇,这三名大将居然配备了霹雳火球,以及雷火铳这样的利器?真是…”
刘半城赶紧炫耀自己的博闻:“这三名大将一定是勋贵子弟,我皇宋的‘大将’不都是由这样的勋贵子弟,以及市井游侠儿组成的吗?勋贵子弟嘛,家里定会有几本《武经总要》装门面,这《武经总要》乃是考武举必考的书籍。哈哈,即便是游侠儿出身,做了‘大将’后又怎会不研讨一下《武经总要》?”
罗望京生恐刘旭说的不清楚,生怕时穿听不懂,赶紧解释:“《武经总要》是朝廷公开发行的书籍,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得到。这《武经总要》上记述着多种火药配方,虽然配方中很多药物是‘禁椎’商品,但勋贵子弟还是有门路能弄到手的,药料到手之后,按《武经总要》配方调制,做出几个霹雳火球以及突火枪来,不算什么难事。
哦,传闻长卿兄也拥有类似的火器,难道长卿兄不是从《武经总要》中获得的配方…哦,我忘了,长卿兄遗失了一段记忆。也许不记得《武经总要》这本书…”
坐在驴车上的几名举子都一脸理解的点头,一旁的时穿也恍然大悟——海公子口口声声不想改变历史,不想因自己而使时空变化,以他的谨慎,怎么让家丁公开使用火枪,原来道理在于此啊。
怪不得此前衙役王小川见到时穿使用火枪,一点都不惊讶,原来火枪这玩意,在大宋已经是普及技术了,等到了明清,才变成“高科技产品”。这年头,你只要识字,买一本《武经总要》翻一翻,家里有几个闲钱,再稍稍有点权势,能够买到书上记载的火药配料,就能蹲在自己家厨房制作出火药来。
当然,也许是因为这时代,火药刚刚发明,火器还是一种太不完善技术,而大宋朝跟历代王朝一样,都实行武器管制政策,但偏偏宋代有这么一群名叫“大将”的特殊群体,他们是一种宋代的赏金猎人,自备武器与战马,依靠缉捕盗贼获得悬赏而盈利,偏偏武器禁令对他们无效,而这些人成日与最凶恶的、官府难以缉捕的罪犯搏杀,最喜欢使用体积小威力大的武器,所以大将们拥有几件火器,搁现在这个时代,一点不令人惊讶。
“早说嘛,把我的火枪也拿出来,爷决定了:从今日起,爷就背着火枪旅游!”既然衙役王小川对时穿偶尔展示的火枪并不惊讶,这说明时穿的火枪即使现在拿出来,世人也只会以为他使用了什么祖传秘法,从而加大了火枪威力…
大宋朝没有工业化、标准化生产,单个巧手匠人偶然制作一件跨越时代的精品,却没有量产的能力,这种独一无二的“祖传”精品改变不了历史,朝廷甚至不会拿出来当作精品进行售卖,只会沉淀在仓库里发霉生锈,这也许就是海公子当初大批量制造火枪的初衷。
没人会在大宋朝看见一件火器而大惊小怪——除了西方人,幸好,在场的没有西方人。
几名举子远远望见驴车上时穿不光是叫嚣,他随即行动了——马车上那只最大号的旅行箱中,枪形武器装得满满的,时穿只是随手从表面取出了一杆枪,接着号令封存…举人们彼此望了望,神色中充满欣慰——我们安全了。
驴车继续向前急赶,天空中乌云越来越低,见到天气剧变,坐在驴车上的刘半城与海州第一茶商黄氏后裔都不吝啬,在他们大声悬赏之下,车夫也不再怜惜驴子,一路狂飙的驴车不停地赶过前方的举子队伍,也将刚才遇险的那伙举子远远抛在身后。
辰时,雪飘飘荡荡的下了起来,赶车的车夫眺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低声嘟囔:“天灾人祸啊…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时穿纯粹是闲着无聊,上前跟车夫搭讪:“老丈,今年的收成不好吗…也是,夏收刚过,教匪来捣乱,这下子,地里少种了一季稻米,等于收入减少一半。”
老车夫一指身后那辆车:“那是我家二女婿,今天教匪之乱,我家倒没什么,只是二女婿家可惨了,伤了家中的老的不说,今年村上分配了青苗款不巧被摊派到我二女婿头上——这个不争气的,领了青苗款出城的时候,竟然被女伎拉去酒坊饮酒,一顿饭吃去了大半青苗款。
原本这笔青苗款也不算什么,女婿家底殷实,只要第二季稻子种上,便能还上青苗钱,但今年先是教匪叛乱,导致大伙儿都误了农时,早先地种的东西,都被兵乱践踏毁坏…好不容易补种的东西,这又遭到大雪,你瞧瞧,这一年可不是天灾人祸不断?”
时穿很纳闷:“海州靠近北方,十月多份,原该有一场降雨或者降雪,难道这场雪下的不应该吗?”
第215章 不寂寞的旅途
刘半城极力想缓和与时穿的关系,坐在驴车上点拨说:“海州城十月份就下雪,当然是很罕见的,我记得五年前东京汴梁城整个冬天不曾下过一场雪,那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冬季啊?”
时穿皱起眉头:“错了,那应该是一个苦难的冬季吧——降雨降雪,本来是天地调节气候水分的一种方法,整个冬天没雪,第二年必定大旱。”
刘半城思索了一下,回答:“果然有道理,似乎第二年确实大旱了。”
黄煜表现自己解元公的风度,他如数家珍的盘点:“该降的雨水没有降下来,果然是一种天时变化。我记得第二年天下大旱,河北一带流民超过两百万,还有陕西粮长造反,真定府厢军口粮不足闹起了哗变…,那一年确实动荡不安啊。”
时穿转向了罗望京:“我刚才好想听你说过‘丰亨豫大’——你知道‘盛世魔咒’吗?”
罗望京皱了皱眉:“未曾予闻。”
时穿嘴角微撇,嘲讽说:“据说,自秦汉以来,但凡是有皇帝自称‘盛世’,其后必然是大战乱大动荡大灾难大灭绝,甚至是亡国灭种式的‘改朝换代’——汉代的‘文景之治’之后是这样,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之后,也是这样,哪怕往前倒溯,往后记录…如今,这魔咒会不会轮到我们呢?这个丰亨豫大的盛世啊,会不会是一种诅咒呢?”
说完,时穿不等马车上口瞪目呆的举子反应过来,催马赶到了队伍前方。
马车上的举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坐在寒风里回味着时穿的话语,只觉得这种预言式的话,让人越来越冷…可是,他们无法评说,哪怕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雪越来越大,那些被擦肩而过的举人队伍,见到原本垫尾的时穿领着人快速的往前赶,意志开始动摇起来——举人嘛,讲究“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安步当车稳如泰山闲庭信步悠然自得,那才是“举人风范”。但他们刚才已经听到了队伍尾部响起了爆炸声,此刻看到时穿埋头赶路…还有体力的举人也不管风度了,马上加快了步伐,竭力追赶时穿的驴车,而没有体力的举子则干脆放弃赶路,开始在路边寻找旅舍,准备早早安歇。
马车上的举人虽然有“一品帽”遮挡风雨,可是久坐不动,只觉得寒风渐渐的钻入骨头中,好在时穿这里备下了酒——他自家酿的酒,酒精度类似威士忌。几杯下肚,举人们浑身热乎乎的,但等他们赶到了住宿地,大多数举人已经喝得晕乎乎,需要人搀扶才能走下驴车。
提前赶来的家丁订好了十二间房,十名举人奢华的享受一人一间房的待遇,时穿领着童仆独居一间,其余人挤吧挤吧也住上了房子,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旅途,能住上房子已经不错了,等洗浴过后,时穿领着仆人赶过去,准备补充一些食物以及炭火。
近千人的举人队伍虽然走的稀稀落落,但这三年一度的科考盛举还是引来了很多商贩聚集到路边,时穿想要补充麦饼,一打听,光卖饼子的有蒸饼、油饼、糖饼、装合、引盘之类。
黄煜洗漱完毕,走下卧房的时候,时穿正在跟一个卖饼的闲扯,卖饼的殷勤的说:“俺家胡饼有门油、菊花、宽焦、侧厚、油过、髓饼、新样满麻…官人,你打算每样来几个?”
时穿摸摸后脑勺:“门油——什么意思?”
“门油,就是和面的时候加上香油葱花…官人,你尝尝,俺家的门油香喷喷的,咸淡适宜,三文钱一个,一点不贵。就你这块头,来十个,怎么样?”
卖胡饼的老汉语气调侃,大约是看出了时穿对世事的陌生,故意逗时穿玩,时穿一点不生气,继续好奇地问:“菊花是什么,我们那疙瘩,菊花可不是个好词。”
“就是刻花饼,俺家的菊花饼最讲究,里面掺了今年秋天采集的菊瓣,再加一点枣泥,清香甜软,饼上刻制了如栩如生的菊花,官人来十个?”
“饼子就是饼子,弄再多的花样,也不过是有花样的饼子而已…宽焦饼是什么东西?”
“油煎的,用油煎的饼子焦脆可口…算了,小老儿今日当一回教授,给你一一说一说:侧厚指的是这饼子檐特别厚。烤饼嘛,有人喜欢啃饼子边,图的是一个松软,有人却喜欢干脆,这侧厚,就是把饼子边弄成厚厚的一圈,又大又有啃头,饼子心却小得不起眼…”
“我明白,这不就是馕吗,边上很厚,中心很薄,整个馕饼像一个盘子,如果在饼中心堆一些调料配菜,那不就是披萨…似乎这年头还没有馕,也没有披萨,原来这‘侧厚’就是馕与披萨的祖宗。”
卖饼老汉翻了个白眼,他没听懂时穿的话,只顾继续夸耀自家的饼子:“这‘油过’就是油炸的,客官,‘油过’绝不是油煎,油煎只炸一面,‘油过’是整体放到油锅里,所以又称‘油香’;髓饼嘛,顾名思意,就是馅饼,其中有馅料;‘新样满麻’是指芝麻饼,做成新样…”
黄煜接着补充:“应该还有秤锤蒸饼、睡蒸饼、千层、鸡头篮儿、鹅弹、月饼餣子、炙焦、肉油饼、烧饼、火棒、小蜜食、金花饼、市罗、蜜剂、饼餤、春饼、胡饼、韭饼、乳饼、菜饼、芙蓉饼、荷叶饼、辣菜饼、焦蒸饼、羊脂韭饼、七色烧饼、猪胰胡饼、宽焦薄脆、白肉胡饼…”
黄煜说着说着,流着口水仰天长叹:“可惜,这荒郊野岭,大约弄不出那么多的花样——大郎,随便找一些吃食凑活吧。”
黄煜说完,一旁窥伺许久的一名单身女性走上前来,轻轻做了一个福礼:“听人说这位就是咱海州的解元公,奴家正打算前往京城,沿途卖个唱赚点路费花用,解元公,要不要听一段《陈巡检梅岭失妻记》。”
时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单身,女子,身上不带一个钱,一路卖唱前往京城…不是说宋代治安不好吗?怎么一个单身女人就能完成许多现代女性都不敢想象的长途旅行,还身上不带一个钱?
弱宋啊,传说中的治安混乱,怎么也有这种奇怪的现象?解元上京赶考都要护送的,难道,宋代的盗匪都是有底线的,一般不打劫女人?
此时,刘半城恰好走下车来,他欣然的插嘴:“嘌唱吗?我正想找几个人热闹热闹,那就随便唱一段吧。”
嗷嗷嗷…时穿拍手在一旁煽风点火:“小娘子这可是找对人了,这二位,一个是解元公,出身海州最大的茶商黄氏;另一位在沭阳,绰号‘刘半城’——刘半城啊,半个城是他家的,听说过吗?”
那女子用袖子掩着嘴,神情娇媚的笑着:“小女子既然要单身旅行,怎么不打听旅途上的行客——我不仅知道解元公与刘公子才华横溢,还认的你这位海州承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