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反应过来呀!”环娘脆声宣布:“娥娘姐姐,我带着炮仗回去。”
黄娥垂下眼帘,低声回答:“对外面不好说,只好说哥哥在崔庄纳了墨芍为妾——实际上,崔庄的小清姑娘成了哥哥外室。”
环娘噼里啪啦插话:“素珍姐姐,你说女子怎么那么苦,就说墨芍姐姐,好吃好喝供着,良人(自由民)不做要去做妾室(贱籍),哼,还有外室呐?”
褚素珍初听这消息,一阵酸涩,但马上念及己身,深深叹了口气:“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年头找个温柔体贴,又能保护我们小女子的伟丈夫,何其难也?”
“就是这话!”黄娥低垂着眼帘,平静的补充:“素珍姐姐不过是曾有一段遇匪经历,就被人糟践成这样,我等被千里拐卖,外面的闲话不知传成什么样子。所以我理解墨芍,她不过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道自己该珍惜什么,所以抓住了眼前。”
“那崔姑娘呐?”环娘气愤的嚷道:“以往我看她往哥哥身边凑,总觉得她温柔和善对哥哥好,可现在看,真是狼心狗肺啊——我一定要带这炮仗去炸她。姐姐别劝,我怒着呐。”
黄娥再度叹息:“生为女子,大家都是可怜人…环娘,你不能说这话?不管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哥哥的人了。”
环娘悻悻:“居然比我还快…”
褚素珍垂下眼帘,装作没听到环娘的抱怨。黄娥也不理会环娘,继续解说:“这几间铺子,原本就是哥哥给我们的存身之处,褚姐姐也是其中之一,姐姐有难,咱们岂能袖手?
再者说,相比被罗二罗母那一对混账插进脚来,关几天铺子反而损失最小。到时候姐姐一个钱不付,明面上了结了这些股份,再清算自己的嫁妆,咱店铺从此少了几只苍蝇骚扰,大家等安生。
素珍姐姐,我还没跟你说,刚才店中伙计来汇报,说是罗氏带着她的混账小儿子堵在店门口,嚷嚷着要查账,那罗二紧着要求吃烤鸭,还指定咱们姐妹亲自烤制。”
环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炸他去,姐姐等我一会…”
黄娥轻轻摇头:“罢了,他哥是进士,真闹的官上,官官相护的,哥哥即便胜了官司也要大伤元气…环娘,你瞧,哥哥一日不在,那些不开眼的就敢找上门来。你现在知道崔姐姐、墨芍姐姐的苦衷了吧。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而已,大家各有各的手段。”
“不行!”环娘猛摇脑袋:“打从到了海州,环娘还没吃过亏呢…不炸他们也罢,找两个长相最凶恶的黑仆,将这对混账母女叉出去。哼哼,哥哥不在就敢欺负我们,我跟他鱼死网破。”
这次,黄娥并未阻止环娘,她轻声说:“环娘,哥哥那群伙伴你熟悉,你赶紧去街上找两位大将来,吓唬一下那对母女,问问他们凭什么查我们的帐?皇宋《刑统》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嫁妆是嫁妆,夫家财产是夫家财产,他要想查账,等他改名褚素珍再来,她若是不服,让她去县衙告我们。堵住我们门口上门闹事,先治她个聚众骚扰之罪。”
褚素珍刚一抬手,黄娥赶紧摆手:“素珍姐姐放心,我这园子四通八达,你可以从侧门先去豆腐西施院子躲躲,还可以从豆腐西施的院子转去豆腐巷街尾的绣房——当初哥哥改建这个院子,原本是按照藏身点建造的,别说他那一对混账母女了,就是千军万马来,我们不想让人找见你,谁也找不着。”
褚素珍猛然想起:对了,李三娘那里还有一座大地窖,用来存放酿造的豆腐,实在不行,往地窖一躲,确实是谁都找不着。
环娘拍着手响应:“好啊好啊,这几日海州不平静,做大将的,按规定五板子之下的刑罚,无需通报县衙,还可以‘当街执行,以儆效尤’。那罗婆婆属于三不打范围,可是罗二向来孝顺,替母亲承担刑罚也是应当,偏这罗二什么都不是,一个白身男丁,恰好打得,我让人狠狠地揍他一顿。”
说罢,由不得褚素珍劝阻,环娘便一头奔了出去。稍倾,黄娥微笑着邀请:“素珍姐姐想必也想看一看门外,我店中有隐秘的观察点,姐姐与我过去,便算是看戏吧,或者能博人一笑。”
褚素珍想了想——换个马甲上去顶帖的乐趣,实在让人抵挡不住,更何况顶的帖子还是痛殴贴,痛殴对象是她心中所恨…于是,褚素珍半推半就,跟着姐妹们来到了箱包铺二楼的阁楼上,透过窗缝向外张望。
等褚素珍赶到观察点,大戏已经入高潮,只见店门前两名黑仆紧紧的按倒了罗二,一名大将正在扒罗二裤子,另一名大将手里拿着行刑用的小竹板,用竹板不停敲打手掌心,嘴里轻松的骂着:“感动啊,真是一场好戏,打从时大将来到海州城,就没人敢在豆腐巷闹事。如今遇上一个,好感动滴。
你这厮,锦毛鼠知道吗?当初他跟时大将做对,如今他已被埋在土里了,那锦毛鼠最嚣张的时候,见了时大将也是跑路要紧。我说你这小身板,瘦瘦弱弱的,真是吃了老虎胆豹子心,敢来时大将门前闹事,我谢谢你,你这厮让我们见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好戏。
别叫嚷,你这厮既然做下了,好歹也要善始善终,把这场娱乐进行到底。嘴闭紧,爷要行刑了,是汉子的别鬼哭狼嚎。”
宋代用于行刑的行仗,长度跟现代挠痒痒板差不多,宽度跟挠痒痒板也没多少差距。这种小竹板的刑罚,意志坚定一点的男人根本不怕,大不了挨上十几板子而已,所以在宋代里,城市流氓格外多,连包拯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就因为这些流氓不怕被小竹板敲打。
《宋刑统》规定,惩治这种街头斗殴,最多不能超过十五小竹板。宋代是个对老百姓十分宽容的时代,街头维持治安的大将与快班手临机处置,不能超过五板子,超过这个数目则需要上县衙,领取行刑的火签。
五下小竹板怕什么,一般半大的孩子都不怕这样的敲打,可怜罗二从小到大母亲没有动过他一个指头,虽然大将一个劲的鼓励他有点有了精神,把这场戏演完,但那小竹板一举起,罗二已经哭得震天动地,仿佛世界末日顷刻到来。
这次罗二要被责打十板子,其中五板子是他自己该得的,另五板子是替母亲挨的。罗母在乡下横惯了,这次进城她终于知道,单纯的耍横没有用的。不过,由于眼下她自己也是受刑人,儿子挨打有一半是替她挨的,所以罗母虽然心疼,哭嚷的震天响,却不敢上前拉扯大将。
大将小竹板舞的像穿花蝴蝶,动作快的像闪电,当罗母一声高亢的、类似意大利咏叹调的女高音,刚刚扯到高音e,还没有决定将调门维持多久,那大将已经满意的将小竹板插在腰间,转脸瞪着罗母,嘴里说:“打完,收工。”
按着罗二脊背的大将松开手来,催促罗二:“干隔涝汉子(宋代骂人的话,意思相当于现代的人渣),赶紧把你的裤子提上去,就你那小弟弟,秀气的,露出来让人笑话。”
围观路人发出一声哄笑,这位大将又转身向罗母狞笑:“婆婆,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今儿是杀人放火的好日子,别说承信郎走的时候,将这家托付给兄弟照顾,就是承信郎不曾交代,海州城也容不得撒泼撒野——哈哈,律令上从没说过不准重复用刑。刚才是第一次,你们再犯下同样的罪,咱兄弟可不嫌麻烦,随时随地再给大家表演一次。”
人群中窃窃私语:“这就是海州第一才女的刻薄婆婆、混账小叔,褚大人真是读圣人书读愚了…”
楼上的褚素珍一听到这话,马上缩回了身子,扭身往后院走…
在一片唾弃的目光中,罗母与罗二跌跌撞撞的钻进小巷。等周围没人了,罗二捂着疼痛的屁股,大声抱怨:“娘,嫂嫂看着我挨打,也不出来管管。”
罗母恶狠狠的答了一句:“看我回去收拾她。”
马上她又温柔的询问儿子:“儿啊,疼不疼…这可怎么办啊,那个死妮子躲入别人家里,打死不出来,如今我们又不敢上门去吵闹,娘身上没有一文钱,今日的午饭可怎么办,真是不孝啊。”
罗二也叫苦连天,但他马上眼睛一亮,喊道:“娘,莫慌,我认识这条巷子,贺小五住在这条巷子里,以前他与我耍在一处,咱们仗着嫂嫂的名头,过去跟他借两个钱,想必他是肯的。”
罗母欣喜的夸奖:“我儿就是见多识广。”
这条巷子其实是甜水巷,罗二领着罗母没走几步,便拐到贺小五的家,他正愁着是敲门好,还是直接在门口嚷,门陡然推开了,贺小五慌慌张张的向门外跑,正与罗二撞个满怀。
这一撞让两人都滚倒在地,贺小五从地上爬起来,一见撞他的是罗二,立刻怒气冲冲的喊:“干隔涝汉子,你走不不长眼睛啊?”
贺小五被骂愣了,急着嚷:“小五哥,是我呀,你这样急慌慌的,是要去哪里?…咦,你怎么没提菜篮子?”
贺小五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嗓门说:“骂的就是你,你这厮好没眼色,不知道时大郎已经动手杀人了,还耀武扬威的满街转,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罗二纳闷:“时大郎动手杀人,与你我何干?…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嫂嫂跟他关系可好了。”
贺小五急于摆脱罗二,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这厮还敢提起你嫂嫂,难道你忘了你偷嫂嫂的嫁妆出去耍钱?”
罗二很委屈的瞪大眼:“我嫂嫂是罗家的媳妇,我罗家的钱财怎么花,凭什么时大郎要伸手?莫非他俩真有奸情?…唔,那正好,如此一来我抄没了嫂嫂的嫁妆,时大郎定不敢说话,是吧?”
贺小五急着想走,不得已吐露真情:“罗二,快放手,我跟你说,我往昔与方举人有过来往,我怕他时大郎迁怒,所以要出去躲一阵。”
罗二拍手称快:“好啊好啊,小五哥胆子真大,竟跟教匪混在一起——快与我几个钱,我替你遮掩,否则我大声嚷嚷起来,叫你今日走不脱。”
贺小五打了个哆嗦,立刻翻脸啐骂起来:“干搁涝汉子,你光想着威胁我,也不想想你今日的处境,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也不知道反省。”
罗二不屑一顾:“你说的,我嫂嫂与时大郎关系极好的,那时大郎杀人,与我何干?”
罗二说这话是有底气的。想当初,褚素珍嫁入罗家的时候,按照当地风俗,罗望京不在家,与褚素珍拜堂的可以是一只公鸡,也可以是小叔子。而罗二代替兄长拜了堂,并替兄长收了乡亲赠送的喜钱。当时,因为褚素珍带了万贯嫁妆,再加上罗望京眼看就要中进士了,乡亲们给的喜钱不免多了一点,这让罗二很心动。
拜堂结束后,褚素珍进入新房歇息,骤然获得平生最大一笔钱的罗二决定,去实现自己平生最高志愿:拿着钱去城里耍,要从街头耍到街尾。
当晚,罗二吉服都没有脱,带着喜钱冲入城中,而城中的闲汉看他带的钱财丰厚,公推他坐庄,但耍了几把后,罗二才明白,村里耍钱的水平跟城里不是一回事。
等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罗二不仅把喜钱全部输光,还因为赔不起闲家押的赌注,而被一帮无赖子揪住喊打喊杀,无赖子们声称要剁掉罗二一只胳膊用于抵债,当时罗二吓得大小便失禁,狂呼救命。
无赖子们声称要剁罗二胳膊,这是城中无赖通常的恐吓手段,就等被恐吓者受不了惊吓,说出可以帮他们还债的人。村中长大的罗二果然中了圈套,他先说出城中几个相熟的,结果没用,拿哥哥举人的名头出来,也吓不着那群无赖,没想到一提嫂嫂的名字,无赖们犹豫了,这时,罗二从无赖嘴里第一次听到了时大郎的名头。
无赖们低声商量一番,而后谈起:惹了褚素珍,就等于惹了时大郎身边那群女人…时大郎一旦怒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城中恐怕再也呆不下去了,不如卖个好,把罗二当做一个屁放了,反正他们已经赢够了钱。
原本在争吵当中,罗二已经被扒的只剩一块兜裆布,无赖们嚷嚷着那他那身衣服去抵债,但一番商议过后,那身吉服又归还了罗二,为首的无赖还好声好气的解释:是罗二自己要过来耍的,可不是他们强拉罗二的,愿赌服输,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如今他们看在时大郎的面上,欠债一笔勾销,彼此两清…
从那时起,罗二知道了时大郎的名头,随后他在跟城里相熟的人一打听,越发了解时大郎的赫赫凶名,同时也了解到,他嫂嫂褚素珍没准可以指挥动时大郎,因为当初教匪叛乱的时候,时大郎曾经冒险出城,带着一伙人赶去解救这位海州第一才女。
褚素珍曾被教匪所困,这事儿罗二隐约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次经历,褚父认为女儿坏了名声,失节了,才匆匆下嫁了褚素珍,同时,施家大约也因为相同的原因,强行拆散了施衙内与褚素珍的恋情——这桩事情也正是罗家拿捏褚素珍的把柄。
随后的日子,罗二在城中过的很滋润,并渐渐闯出一点小名声,但凡他与城中的无赖冲突,只要一提嫂嫂的名字,城中的无赖们便退避三舍,这让他越发相信,嫂嫂或许真能指挥动时大郎。因此他平生志愿又增加了一个:让嫂嫂指挥时大郎替他罗二烤鸭子,他一定要品尝到号称海州第一厨的时穿亲手伺候。
因此,贺小五的话他根本不信。
第307章 白虎山上下来的丧门星
贺小五瞪大眼睛,不屑一顾的冷笑:“你还好意思提你嫂嫂,你往昔对嫂嫂所做的事情,难道你忘了?那时大郎是什么人物,你瞧瞧以前方举人有多么嚣张,将造假作坊开到了时大郎门对面,那个时候时大郎顾不上来,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骗过多少人?
噫嘻,如今看来他当初不过是忙着安生立命,没空理睬而已。等他一旦腾出手来…嘿嘿,海州城第一凶人,那岂是被人白叫的?方举人现在在何处?造假作坊又在何处?那时大郎,是个饶人的人吗?我忘了他在桃花观的手段,才有今日的逃亡,你若得意洋洋忘了我的今日,嘿嘿,我今日如何,你明日便如此。”
贺小五想走,罗二不放手,推推搡搡间,贺小五无意中触到了罗二的屁股,罗二顿时一阵抽痛。
抽痛过后,罗二这才来得及回味起贺小五的话,恍惚间,仿佛一个霹雳在头上炸响,他不知不觉松了手。
贺小五挣脱之后,一路小跑跑到巷口,贴着墙角东张西望一番后,回头见罗二还在发呆,罗母只顾抱着孩子呼救,浑没追来的意思,他依旧紧贴墙角,压低了嗓门,恶狠狠的提醒:“时大郎凭什么被称为海州第一凶人,他一旦下手,可曾饶过哪个人?方家满门百六十三口,如今横尸街头,可有一个漏网?
哼哼,看在你我昔日感情上好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声,时大郎现在被崔庄缠住了手,这可是你我的最后机会,罗二你好好寻思一下,莫等时大郎回到城中才后悔。”
威胁完罗二后,贺小五身子一窜,消失在巷中。而此时,留在巷内的罗二心头只有一句话:其实,时大郎已经出手了。
这句话像一个个滚雷,反复在罗二头上炸响,屁股上的疼痛更是提醒了他,让罗二心中胆颤。
说实话,罗二从来就是一个“别人灾祸,我之娱乐”的人,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也养成了他这种性格。
白虎村并不富裕,因为“白虎”这个名字在卦象上被文人看做“不吉”,所以白虎村附近不仅没有富人,连带着文风也不盛,有文化的人不愿搬白虎村居住,他们生怕“白虎”这个名字影响了自己的前程——想想看,某官员本来打算重用你,一问你家乡,啥,白虎山下来的…得,您继续歇着吧。
在这种情况下,举人罗望京就成了方圆几十里最有学问,以及最可能大有前程的读书人。伴随着罗望京在科举路上步步前进,罗家在村落中名望也越来越高。村人常常巴结着罗二、礼让着罗母,罗家日子虽然过得穷困了点,但在村中也是横着走的。所以讥笑村人的不幸,炫耀自家的幸福与快乐,就成了罗二从小到大,少量的娱乐活动之一。
之前,他听说时大郎凶名卓著,但这凶名对他没感觉,相反,每当想起自己可以通过嫂嫂驱使这名海州著名的凶兽,罗二还有点沾沾自喜。
这次来到城中,当受到摊贩抵制的时候,罗二并不觉得太触动——咱有嫂嫂呢,嗯,或许不能让时大郎替我烤鸭子了,但至少时大郎看在嫂嫂的面子上不敢碰我,海州城的无赖看在时大郎的面子上不敢惹我,所以,抢人两个包子算什么?
等到了县衙,知道时穿正在乡下大开杀戒,罗二依旧没有切肤之痛,只是隐隐感觉这位时大郎果然很凶恶,但,咱不怕,咱有嫂嫂呢嫂嫂可是当初在桃花观拯救时大郎的人,也是时大郎铺子的合伙人,他要敢为难我,我就去为难嫂嫂,还怕时大郎不向我低头。
等到屁股挨了板子,罗二隐隐感觉到这位时大郎不好招惹,没准时大郎现在正在恶狠狠的瞪着他,随时准备扑上来把他吃了…但,咱不怕,咱有嫂嫂呢!
嫂嫂生是罗家人,总不会看着罗家人吃亏吧?如果时大郎敢直接跳出来出手对付他罗二,那咱就去官府告嫂嫂,就说嫂嫂指使外人伤害夫家亲戚,这可是实打实的“义绝”罪…就是时大郎到时候一点不顾忌嫂嫂的名声,那咱也不吃亏呀,正好顺势把嫂嫂的嫁妆全部扣下。
但贺小五临走时那句凶恶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罗二心上——时大郎出手,那可是斩尽杀绝没有活路啊。死?生的快乐眼看就要享受到,死亡的可能突然摆在面前。罗二陡然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冷颤从脖颈一路传送到尾椎骨。
想到夺走嫂嫂嫁妆,那就得逼走嫂嫂,嫂嫂不在了,时大郎会顾忌哥哥吗?那方举人,之前可是个举人呀!
屁股上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罗二:即使时大郎不在,时家那群女娘也欺负不得…嗯,刚才那大将说了,时大郎给他们打过招呼。什么招呼——时大郎注意到自己了,注意到罗家了!
时大郎已经对罗家出手,按他一向的习惯,出手不容情…感觉到时大郎已向他出手,罗二顿时觉得时大郎的脸就在眼前,他的凶恶几乎扑面而来,气息可闻。罗二吓坏了,再回身,这次,他真切的发现,自己曾经的依仗——他的嫂嫂并不在身边。
猛然间,罗二发觉过去自己有恃无恐的基础,全都建立在嫂嫂身上,现如今想逼走嫂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罗二猛地大声喊道:“娘,娘,怎么办好,咱不能让嫂嫂出罗家门!”
罗二慌乱的牵着母亲的手急着嚷。罗母则理所当然地回答:“那是自然,她褚素珍生是罗家人,死是罗家鬼,咱不会轻易放她出门,等到揪到她的通奸把柄,咱去官府告她一状,让她坐监牢,流放三千里,正好把她嫁妆扣下给我儿花用。”
罗二急得满头汗:“娘,不是的,你忘了还有时大郎,咱已经遭时大郎恨上了,嫂嫂一走,时大郎再无顾忌,没准要把咱们往死里折腾。”
罗母浑不在意:“没事儿,他时大郎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承信郎,这官衔还是武职,咱大宋以文御武,只要你哥哥这次得了官,对付一个只有品级、没有俸禄的武职,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罗二连忙反驳:“娘,你忘了刚才听到的,人说时大郎已经发动海州举子弹劾哥哥,当初方举人被革去功名,不是也从这里下手的吗?这次手法完全一样,接下来,时大郎一定会给我们安个罪名…娘,我不想死。”
其实,此前两位大将并没有说是时穿发动的举人弹劾的,实际上,这事儿,明面上出手的是施衙内。但现在罗二不管那么多了,昔日的方举人一家都丢了性命,就是从失去功名开始,如今的场景何其相似,他哥哥不是正在受读书人的围攻吗?
接下来会有什么,罗二不寒而栗。
“莫怕莫怕!”罗母轻声安慰小儿子:“举人功名可以革去,进士那都是金銮殿上考出来的,是天子门生,自古以来没有革去进士功名的。”
罗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娘,我最近也打听了一下,哥哥或许不会丢了进士头衔,但你忘了哥哥来信说的话:现如今,京中候选的官员多如牛毛,若不拿出十分精神打点,也就能得一两个闲官。
娘,恐怕这种闲官跟时大郎现在的官职一样,只有品级没有俸禄…府城的衙役都说:官员没差遣,放屁都不响亮。”
罗母一拍手:“怕什么,你嫂嫂这不是出去盘点她的铺子了吗?等她卖了一两间铺子,咱就把钱给你哥哥捎上京,让你哥哥在京城好好打点个官…啊,是差遣。
呀,对了,你哥哥还说,现如今京城里比较流行时大郎弄得箱包与旅行套装,儿啊,记得提醒你嫂嫂,问时大郎多要几套箱包与旅行套装,好让你哥哥拿去京城送礼——她褚素珍本就是店铺的股东之一,就叫时大郎别算钱了,这样,你嫂嫂还能把铺子多卖出几个钱来。”
罗二觉得跟母亲对话有点鸡同鸭讲,他想把一件事情说清,但母亲总能把所有的话题拐到如何盘算嫂嫂的嫁妆上:“娘,你醒醒吧,嫂嫂现在跑的没有影子,官府又打算清点嫂嫂的嫁妆…我看这背后有时大郎的影子。不对,娘,时大郎已经出手了,儿子的屁股现在还疼呢,照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