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段,大约就是时穿常念叨的:造势。
大将两份画像是仿照海捕文书的款式,旁边还歪歪斜斜的注明了这两人的名姓,一看字体就知道这是时大郎那笔臭字,这画像上如果再盖上官府大印,那就是正规的海捕文书了。
想起时穿第一次展示这种绘画手法时,印书阁老板脸上出现的震惊,褚素珍隐隐觉的,没准这两幅画现在已成了城中最流行的装饰物,摊贩们谁家摊子上没贴这两幅画,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突然之间,有一种畅快翻涌上来,知道有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不顾一切,褚素珍眼眶湿润,心中憋不住想大笑…但这个时候,旁边的罗母终于看清了画像,她尖声的嚷了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时大郎怎能如此横蛮霸道?不行,媳妇,咱去官府告他去。”
此时,西大街街口已聚起了一群人,但他们都没往跟前来,只是远远的冲这里指指点点,罗母的话引起一阵吁嘘与哄笑。这时,另一位抄着手一直未说话的大将慢悠悠的插嘴:“王法,哈哈,罗婆婆也开始讲王法了吗?要去官府呀,好啊好啊,你怀中似乎还揣着一只不属于你的‘华胜’,我刚才碍着褚姑娘的面子,一直没有出手擒拿。如今既然罗婆婆要讲王法,那咱们一块去官府,先论一论你那支华胜吧——别藏掖了,我可是从城门口一路跟到这里。”
第302章 维护“家人”还是“朋友”
罗婆婆声音顿时低了很多,但她仍强辩说:“那是我媳妇的嫁妆,我替媳妇保管一下,又怎么了?”
那位大将显然是慢性子,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撩拨说:“自来,夺媳妇嫁妆的人,都说替媳妇保管嫁妆,可‘王法’从来没有允许婆婆替媳妇保管嫁妆,不是吗?
褚姑娘有手有脚,自己读书识字,怎会需要别人来管理自己钱财。哈哈,照罗婆婆这么说,那天下所有的强盗,岂不都可以说,自己是替失主保管钱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罗婆婆说替褚姑娘保管嫁妆,那我们就到官上好好说说,褚姑娘的嫁妆单子,在官上是过了红契的,那份嫁妆单子我还记得存放在哪份招文袋里,婆婆要去官上论王法,正好,我们取出官上保存的红契,好好清点一下,由官府做主,让你媳妇自己保管自己的嫁妆,如何?”
罗婆婆推搡着褚素珍,愤恨的冲官差嚷叫着:“我儿子如今是进士了,正在京城里候选,你等小吏如此欺负我,就不怕我儿子做了官,回头一个个收拾你们…你你你,瞧你这个狐媚子惹来多大的祸事,难道你不想在罗家过了,我回头叫儿子休了你。”
褚素珍抖得转过身来两眼明亮:“婆婆,你许我了——你许可让你儿子休了我。”
罗二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提醒:“娘,不能啊,这样子休妻,是要归还嫁妆的。”
罗婆婆顿时醒悟,大骂:“啐,贱妇,想得美,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罗家门,休想你生是罗家的人,死是罗家的鬼,你瞧瞧,今日罗家的脸面,全叫你败坏了。”
那位说话慢悠悠的大将连声催促:“罗婆婆,你刚才说你儿子做官之后会修理我,哼哼,别指望了。海州城闹得这么大,学谕大人已把你家的事情写信告诉了京城吏部官员,海州城百余名学子联名上书替素珍姑娘抱不平,通判大人也弹劾罗氏‘不修私帏,家门无德’——你儿子这辈子别想做官了。能不能保住进士,还难说得很。
走走走,一起去县衙,我欠时大郎一条命,早等着找机会报答他了。正好,罗婆婆,今日你不去县衙,休怪我锁了你去。”
罗婆婆跳着脚,高声咒骂:“他时大郎私画人像,欺行霸市,难道就不是罪了?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还有没有天理。”
另一位大将帮腔:“罗婆婆,咱可没有欺负你——说出的话吐出的钉,是你自己说要去县衙的,咱们陪你去县衙做个见证,你只管在县衙告承信郎如何霸道,如何欺辱你,嗯,顺便把你媳妇的嫁妆单子理清了,这不是一举两便的事情吗?”
罗母眼珠转了转,拉过褚素珍低声问:“媳妇,那时大郎私画人像,真的不是罪吗?”
褚素珍恭顺的福了一礼,回答说:“昔日蔡公相蔡老大人,曾绘制过一副《西园听琴图》,那上面有当今官家,还有蔡公相本人,还有皇宫女官、嫔妃等等…嗯,媳妇未曾听说当今陛下以及嫔妃,要状告蔡公相私画人像。
类似蔡公相这样的图画很多,《韩熙夜宴图》曾绘制南朝百十个人像,有袒胸有光头者,也不曾算作罪过。还有《辽国皇帝行乐图》等等,形象百千,通没一个入罪了。婆婆不信,可以问问周围人?”
说这话时,褚素珍心里直忏悔:“我错了我错了,我欺瞒了婆婆,我把类似海捕文书的缉捕画像,与《西园听琴图》一类风雅画像混为一谈,我真的错了。”
这是褚素珍第一次违背自己一贯的道德感,但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很快意。
罗婆婆有点头晕,褚素珍一口气点了皇帝、宰相,点了辽国君臣…的画像,这还能做假吗?这还用问吗?她脸一变冲几位大将堆上笑,和蔼的说:“媳妇,既然承信郎忙着官上的事,那我们就不去打搅了,改日吧,改日我们再去拜访时大郎,今日日头不早,咱们赶紧回去…哎呀,我出门的时候,忘了把鸡抓进笼子了。”
褚素珍站在原地不动,罗婆婆脸沉了下来,正准备咒骂几句,旁边传来一声怪笑:“赶鼠就怕打碎了玉瓶,我正发愁呢,没想到鱼儿自己撞了网,好运气啊好运气兀那婆子休走,你怀中有一只偷窃的华胜,有人举发了,你是要自己走,还是动用刑拘?”
褚素珍低低说:“婆婆,怕是走不脱了,刚才发话的是县上的捕头,他既已出面,便是郎君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不然官上交代不过去。婆婆还是随两位大将走吧,他们手上无刑拘,面子上也好看点。”
罗婆婆低声喝骂:“都怨你都怨你,看你惹的祸,好好的,到城里来做什么。待在家里,咱好歹也是进士宅院,哪个小吏赶进门。”
褚素珍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远远的冲说怪话的都头王小川点了一下头,王小川急忙侧转身子,表示自己不敢受这一礼。他这一侧身让开,首先露出的是身后眼眶发红、捏紧拳头的施衙内,以及坐在马车顶上咬着嘴唇的环娘。
环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马车边除了赶车的黑人小童,还有一位背着杆火枪、一脸好奇傻像的年轻人…哦,那年轻人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身后跟个十多位壮汉。而施衙内身后也跟了许多人,还有几辆马车——瞧这架势,这三拨人似乎来自各方,偶然相遇在街头。
褚素珍目光快速的从这些人脸上掠过,将各方反应一一收在眼底,眼前的情景一看就知是环娘在煽风点火,因为唯有她与时穿才能指挥动王小川。而时穿看似性格暴烈,但他若出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从不耐烦嘴上争执——人嫌吵架浪费时间,有吵架的功夫,早已打完架了。
双方这是杠上了。
一方是关心自己的朋友,一方是一贯刻薄自己,无论怎样都怨自己做错的“家长”。似乎按照《女诫》教育,自己必须维护“家人”的脸面。但那些朋友是因关心自己而跟“家人”冲突的,若为了维护“家人”对自己虐待的权力而斥责朋友,以后自己再受虐待,指望谁来伸冤?
心中还在盘算,罗婆婆已低声求告:“媳妇,嫁妆的事情回头再说,都是罗家人,咱关起门来自家商议,闹大了,家丑外扬,也是你这个媳妇的不是啊。”
又怨我,褚素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好吧,顶多我袖手,坐观事态发展。她艰涩的回答:“婆婆,原先媳妇不愿出门的,是你日日骂着,要我找时大郎讨要利钱,还非催着我今日出门。今日若是时大郎在此,事情或许有转机,但既然时大郎不在,这些人我却不熟…你不是总怨媳妇抛头露面吗,媳妇今日听你的。”
罗二探出头来,轻声说:“娘,要不,你给嫂嫂打个欠条,就说借嫂嫂的嫁妆与我,咱一家人,谁欠谁的,通没账。”
罗母眼睛一亮:“就这么办,媳妇啊,你过去跟那两个大将打个商量,先容我们一会,咱去路边店上打个转,把欠条写好,再跟他们去县衙。”
褚素珍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罗母,罗母顿时脾气来了:“本来都是你惹得事,叫你写个借条,还这么这么不爽快,你的眼睛怎么那么小,这点小钱还要跟婆婆计较?”
褚素珍忍了又忍,转过身去望向身边的大将,因为怒气,她说话有点哽咽:“这位,能否容个商量,暂缓一下,让我婆婆梳妆一番?”
罗母心中的火蹭蹭往上冒,明明让你写欠条,你怎么说我要梳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媳妇,你婆婆我打扮整齐着呢,你还是赶紧办正事要紧…”
那位大将截断罗母的话:“褚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意容情,实在是碰见这样的刁妇,我等无可奈何——她怀中那只华胜就是证据,我们若是让她离开眼前,她一回身,将华胜塞在你怀里,你是接还是不接?你若接了这只华胜,我们岂不是没了证据?
我说罗婆婆,事到如今,你也拖延不得,要么你跟我们走,要么让王捕头用刑具锁了你去。”
罗婆婆无奈的扭了扭身子,脚下还不肯移动,嘴里依旧不服输:“媳妇啊,你瞧你惹的这祸,丢的罗家多大脸面?你婆婆为你去了官上,今后你出门再怎么昂头?”
施衙内在人丛里远远的望着褚素珍,目光里流露的哀伤似乎能滴淌下来,他浑身都在发抖,拳头捏得咯吧咯吧响,但他不敢上前,这个时候他一个男人上前,罗婆婆更有许多污言秽语侮辱素珍姑娘。
猛然间他想起什么,赶紧招手呼唤随从,低声吩咐几句,随行的军汉廖五一转身,溜出了人从。
王小川还在催促:“罗婆婆,走吧。难得你今日上县里,如今不管你告不告时承信,不管那只华胜怎么来的,今日咱县里必须问一问褚姑娘嫁妆问题…嘻嘻,你不是想分褚姑娘嫁妆铺子的红利嘛?还想安排罗二去人家铺子管事,那就由不得合伙人追问这嫁妆问题。
罗婆婆刚才说王法,王法如何,到了县衙大堂就知道。若是罗婆婆好商量,咱也不提那支‘华胜’是否是盗取,只要按褚姑娘的嫁妆单子,把褚姑娘嫁妆交割清楚就算完事?嘻嘻,东西少了,罗婆婆少不得说一声是被窃还是变卖了…罗婆婆,这事不能就此算了,你都找到人家门上了,人家要求清帐,理所应当呀。”
第303章 诬陷的就是你
王小川终究是顾忌罗进士的存在,说话缓和了许多,并隐隐透露出事件真相——你逼到西大街了,褚姑娘的合伙人当然有权要求清帐了。你说你好好地,悄悄蹲在家里数褚姑娘的钱,难道会死吗?非得把手伸进时承信的锅里,闹的让人揭开那层面纱,把你劫夺媳妇嫁妆的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今你既然伸手了,哪怕你今日退缩回去…那时大郎是什么人?他肯相信你今后永不伸手?别说他不信,这话说出去,全海州有谁信?随便哪个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要跟合伙人一起,把合伙以来的账目分个清清爽爽,而这种分账是合伙人之间的事情,你罗婆婆为什么出头?
这事不能罢休,不能悄无声息。事到如今,县衙是必须走一趟的。
罗母还想拖延下去,王小川把话一说完,不再相劝。衙役立刻抖开锁链,笑着帮腔:“罗大娘,你自己不想走,休怪我们得罪了——咱要动手,就以那只华胜失窃为由。到了官上,先审的也是窃案,便是最终断定窃案失实…罗大娘,进士的娘亲以窃案入官,进士老爷那里恐不好看。”
罗婆婆听懂了,没错,说那只华胜属于失窃赃物,纯属诬陷,到了官上准能换个清白,可这就是一种官府缉拿疑犯的手段,目的就是让你到堂候审。即使官上最终能还你清白,但也有别的案子等着你——而这正是诬陷你的目的。
罗婆婆万般无奈,在衙役的频频催促下只得抬脚,她顾不上观察周围的动静,但一直注意施衙内的褚素珍发觉衙内的伴当廖五突然跑近衙内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他说的是:“褚大人说了——圣人教导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生是罗家的人,死是罗家的鬼。’褚大人还说,他是圣人门徒,伊川先生的子弟,不不干那样有辱斯文的事情。”
施衙内跺了跺脚:“这个酸儒,怪不得时大郎常说圣贤书是用来愚民的,那种书读得越多越是蠢。他好歹也是做官之人,居然将《宋刑统》上的律条置之脑后。
伊川先生的门徒又怎样,伊川先生自己说‘饿死是小,失节是大’,但这话是哄别人的,他自家侄女再嫁,伊川先生亲笔为她父亲写行状,伊川先生都不怕他侄女‘失节’,褚老头怕个什么?”
发脾气归发脾气,事情终究还得解决,施衙内拽住围观的一名大将,无奈的说:“这事…你跟都头说一声,那褚老头不肯出面,没有他手上那份褚家嫁妆底单,这官司怎么打,没有苦主啊——褚姑娘必不肯出面的。”
那大将摸摸下巴,跟着也一声叹息:“你说这都什么事…”
旁边的环娘怒气冲冲插话:“烦死了烦死了,这点小事都要哥哥出面…”
施衙内眼前一亮,对呀,我怎么忘了时穿擅长伪造字画?那么复杂的《蔷薇图》他都能伪造出来,伪造一份褚家嫁妆单又算什么。不错,这是就得时穿出面,因为褚家那份嫁妆单不算数的,当初褚家嫁女,褚老头那个老古板虽给褚姑娘准备的嫁妆也算丰厚,但褚姑娘跟时穿合股的那些铺子却不包括在内,当时褚老头正担忧女儿的名声,怎肯让夫家知道女儿与外男合伙做生意的事?
那还是后来时穿做主,瞒着褚父在褚姑娘的嫁妆单子上添了几笔,这才让褚姑娘将那些合股营生带走…哦,现在它们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既然时穿当初篡改过嫁妆单,那么他一定能在复制一份,至于原告的问题嘛——事到如今,时大郎难道还想隐藏在阴影里?
“环娘!”施衙内喊得很亲切:“这事…你的出面,素珍姑娘的父亲…”
“听到了!”环娘显得很烦躁:“我自然要出面的…今儿一大早起来,凡事不顺,衙内哥哥,你知道吗?哥哥纳妾了,他居然纳妾了!”
说到最后,环娘已经带出哭腔,一直尾随他的凌飞赶紧拱手:“恭喜师傅了。”
环娘大怒:“喜什么喜,哪来的喜?”
凌飞摸摸脑袋,诧异的回答:“当然是喜事了,师傅照顾你们十多位姐妹,城里乡下奔波劳累,如今家里有个管事的,怎不是喜事?”
施衙内也摸摸脑袋,回答:“这个时大郎…嗯,我在崔庄时,不曾听到动静呀?嗯嗯,娥娘怎么说?”
环娘摇晃着脑袋:“你当然不曾听到动静,哥哥纳的是墨芍姐姐,有事也发生在内院,你怎么会知道?娥娘姐姐么,哼,凡是哥哥做的事,她没有不说好的。今早传来消息,她嘴上说好,但脸上却不是高兴的样子。烦的我心头堵堵的,上街来乱走,却又遇上褚姑娘的事情——今儿真是邪了,走哪儿都不开心。”
“这个…”施衙内劝解:“环娘,咱先把眼前事办了,好不?褚姑娘的嫁妆需要清点,今天不可能结案,但只要有个首告之人,案子就算立了。然后你去寻你哥哥,拿回嫁妆单子,顺便问问…”
这个时候,府衙也在谈论时穿,只听通判大人倔强的答复知州张叔夜:“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作假。方家一门男女老少就这样没有了,总得有个原因吧?若方员外不是教匪,时承信私自攻击方家大院就是谋反?若方家是教匪,时承信剿灭方家之后,就应该将方家资财移交官府,由官府主持发售——不能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张大人,你这是媚上,这是献媚阉人,这是…”
“这是尊重圣人之道!”张叔夜陡然瞪大眼睛,插了一句嘴。
通判大人觉得这个帽子太大了点,讶然问:“大尹,这从何说起?”
张叔夜望了一眼掌书记,掌书记轻咳一声,回答:“方举人的事情,难就难在他的举人身份上,虽然之前海州学府已革去了他的举人,但终究是个曾经的举人。这举人身份怎么来的,通判大人心知肚明,但这能说出去吗?哪怕他买来的举人身份,那也是朝廷卖出去的,拿这个借口扳不倒童使相。
相反,这事闹出去后,乡民无知,该怎么看举人头衔?但不管他们怎么看,读书人白璧无瑕的名声都要受污染。通判大人,我等都是读书人出身,若任由乡人鄙薄我等的出身,今后谁还尊重圣学,谁还敬重读书人?若此事由海州而始,通判大人,全海州的官员都是明教罪人!”
通判大人沉默片刻,大呼:“拿布告奏章来,我附署。”
张叔夜点点头:“通判大人署名之后,立刻张榜公布吧,事情拖得太久,人心不安啊。”
通判大人长叹一声,又问:“海州县那里,需要知会一声吗?”
张叔夜鼻子哼了一声:“那个酸老头,别理他。”
通判再问:“时承信该如何犒赏,功莫大于平叛,这样,他甘心吗?还有,后来攻打庄子的人不清不楚的,没个说法行吗?”
张叔夜回答:“后面的事,让我来操办吧…”
整个时候,西大街街头,环娘跟施衙内已商量妥当,一旁等候的大将追上都头王小川,窃窃私语了几句,王小川也露出为难的神情:“真要告呀,我以为只是拉到县衙吓唬几句,让她承认媳妇嫁妆的归属…你确定时大郎要告到底?”
恰在此时,离此不远的鼓楼敲响大鼓,府衙的几位衙役站在鼓楼上,向四方宣布:“海州府谕令:崔庄战事平息,白莲教匪一百六十三人头颅已被点验,府衙已出布告,晓谕四方百姓…”
王小川哦了一声:“居然…这场大功劳又被府衙拿了去,县尊大人白辛苦一场,这次又要站着闲看戏了。咦,他今天的心情,恐怕比环娘还要糟。”
施衙内趁乱,赶紧揪住一位大将低低的吩咐几句,那大将跑到王小川面前低语几句,王小川摇摇头,走到一步一回头的罗婆婆面前,遗憾的啧了啧嘴:“剿匪呀,大事,罗婆婆运气好,你的案子恐怕要拖后了。”
罗母赶紧欣喜的表态:“拖后就好,拖后就好,俺们不着急。”
王小川板起脸来,道:“罗婆婆,你怀中那只华胜就在嫁妆单子上,拿出来还给你媳妇。”
这支华胜是惹祸精,罗婆婆像触电一般快速掏出,随手甩到一脸木然的媳妇怀中。施衙内见到罗婆婆脸上犹有不甘,马上甩开中间传话的大将,拉着环娘过去,凑在王小川耳边低语。
王小川点头答应,施衙内赶紧避到一边,由王小川上前继续发话,后者板着脸说:“如此,明日我派衙役把练的担子送到罗府,婆婆收了,等案子排了期,什么时候审案我们通知你,这段时间你们也不用上县衙来了,衙门肯定忙得很。”
罗母立刻感到腰杆壮了许多——排期候审啊,等儿子得了官回来,一个帖子送到县衙,谁还敢审?如此,媳妇的嫁妆夺占了,那还不是白占?
罗母兴冲冲的转身招呼褚素珍:“媳妇,没事了,咱们回家…今日日头不好,回头你男人回来了,叫你男人陪你去时大郎家。”
第304章 威风是怎么练出来的
刚才大家商议事的时候,施衙内忍不住跳到了台前,跑前破后显得很急切,罗婆婆早就注意到施衙内的蹊跷,不过在衙役的威压下她把施衙内的事情埋在心中,好在褚姑娘一直垂着头,两眼只看自己的脚尖,倒让罗婆婆找不出骂人的理由。
这会儿,罗婆婆说完话,弱弱瞪了衙内一眼——她本想示威性的翻个白眼,告诉对方自己中就无事了,但刚才那番争执把她吓得不轻,所以只敢弱弱望过去,争取把对方的相貌记在心中,以便回去给长子告状。
按理说,罗家的官司理该由罗二这个男丁出面,不过罗二习惯了躲在母亲身后,刚才争执的时候他都没敢出声,生恐引起衙役的注意,这会儿听说案子已排期候审,又见到衙役们开始三三两两离开,他赶紧直起了腰,悄无声息的走近罗母,提醒说:“娘,嫂嫂那些嫁妆咱还不上的…我跟你说,前阵子那时大郎上门逼迫,春妮很不情愿地把首饰还给了嫂子,已经惹得春妮父母很不满意了,如今再让他家归还那些聘金,还有纳采的绸缎…娘,这事儿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说完,罗二仰起脸来冲褚素珍说:“嫂嫂,你如今已是罗家人了,要拿回自己的嫁妆,除非是走出罗家门。嫂嫂若是想出罗家门这我不管,只要把嫁妆留在罗家,我不与你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