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种重婚罪,眼屎大的名目,不值得费精神。知州的存在是干什么的,套用欧阳修当知州时的话,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
于是,这件案子落在知县衙门;于是,瞿知县八百年一次得到审案子的机会;于是,他一心想要把案子做大做强,以引人注目。
方举人是曾经的举人,大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即便是曾经拥有一个举人名衔,那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只要方举人肯老老实实认罪,大约除了监禁一年的刑罚,知县大人还真没办法再下手。
但是瞿知县是贪婪的,时穿等人制定计划时,充分考虑了瞿知县的贪婪,他们打算从盐场下手,先是煽动盐场工人闹事,而后各方轮番上前一举扑灭盐场的骚乱——盐场本来就有教匪,当然,即使不存在教匪,施衙内也会安排盐场出现教匪,而后将方举人一举逼上绝路…
可是瞿知县的贪婪与大胆超乎时穿等人的想象,毫无征兆的,他释放方老汉回家——方老汉已经没有了举人身份,怎可能有资格享受交保释放,延期再审的待遇?
方老汉在牢里,崔庄里的同党群龙无首,翻腾不出大浪来,方老汉回家之后,同党们有了主心骨,事情变得不可控制了——万一方老汉鱼死网破,纠集一些人造反,那么首先遭殃的肯定是崔庄。
“愚蠢,眼睛短浅的只看见鼻尖的事务,看见那点保释金(勾当公事费)什么都忘了,全不怕事情闹大,谁都跑不了!”时穿事先对此事经过了千百遍推演,当然,他推演的基础是建立在瞿植凤能理性思考上,可是这种非理性的、不按牌理出牌方式,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这是我的错——”,时穿沉吟着思考:“初次与瞿植凤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感受到这瞿老头做事冲动,全不顾官场规矩的书生性格…哈哈,大约他放人回去,也有把事情闹大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位非理性的家伙,下一招怎么出手?
不管了,瞿老头不怕打碎盆盆罐罐,可那些盆盆罐罐都是咱家的,咱不能不顾啊…娥娘,你坐镇城里,先安排人手去给施衙内送信,施衙内如今在岛上,来回需要一天工夫。你派出送信使者后,照常去舅母那里庆贺,而后该干啥干啥。我直接去崔庄,衙内到了之后你让他直接去崔庄找我…
不行,我还不能公开回崔庄,万一被方老汉发觉,或者被那穷酸知县发觉,不好暗中动手了。我坐送货马车去崔庄,悄悄住进崔小清家,你让衙内也悄悄进庄,直接去崔小清家中找我。”
听到时穿要秘密进驻崔小清姑娘家中,黄娥犹豫了一下,但马上不再坚持——万一方老汉发动鱼死网破的叛乱,凭借他作坊里数百近千名工人,绝对能让县中十五名衙役措手不及,如果事态扩大,盐场的教匪相应起来,那又是一场波及全州的大叛乱。张叔夜上次平息叛乱调动了厢军,因此受到贬斥,这次他稍稍犹豫一下,等枢密院发来调军令,什么都晚了。
大军一起,崔庄肯定是主战场,历经艰辛培育出的崔庄工匠,以及正准备加足马力生产的崔庄作坊,还有那些在崔庄女学求学的姐妹们…
黄娥马上决定忽视那些争风吃醋的念头,关切的问:“哥哥进城,不是带了五名团练随行吗?怎么没见到,哥哥打算独自回村吗?”
“五名团练被施衙内带走了,我准备用来做火枪教头的徒弟凌飞也被他带走…放心,我独来独往,反而行动自由。城里面嘛…”时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按理说方老汉不会轻易冲击城中,他一旦攻击府城,张知州就有了动用禁军厢军的借口,可是事实难料,这时候方老汉走投无路,还担心是过去伙伴下的绊子,不敢回归,所以也难保他会狗急跳墙。
你记住:最迟今晚,你开始紧闭门户,同时,给左斜街、锦绣街的花膀子分发武器棍棒,让他们看紧门户…”
黄娥一点就通,官场上的事情她比时穿门清,赶紧补充:“官府如果问我们为何警戒,我能否说在盐场发现教匪?”
时穿想了想:“不好,我怕误了施衙内的事情。”
“那就说误信传言!”黄娥决断的说:“哥哥是大将,就说有盗匪欲图报复,故此警戒。”
双方商议妥当之后,时穿也没回屋,拍了拍袖子走出门外,旋即,他的身影融入十字街的人流当中。
紧接着,黄娥召集人手,分派送信人,让仆人去准备给舅妈的礼物,自己边挽袖子便走进时穿的卧室,先把用过的锅碗瓢盆规整一下,而后黄娥走近时穿的床榻,猛然间,她愣住了——床上多了一床被子,稍一分辨,黄娥马上认出这是环娘的被褥,她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神色如常的叠起了被褥。
不一会儿,环娘的小脑袋出现在门口,她双手把着门框,鼓着包子脸、怒气冲冲的看着黄娥沉默地把自己的被褥收拾到一边,忍不住插嘴:“娥娘姐姐,哥哥答应我的…嗯,院子大,门户多,又没几个人,环娘独自住一个院子,心里慌得很。”
黄娥神色如常的回答:“环娘大了,可不能假痴不癫——哥哥遗忘了过去,有些事情不在意,咱可得自谨自慎,休得坏了哥哥的名声。”
环娘不满地嘟囔:“总是这样——哥哥总是对的,有错全是别人的。娥娘姐姐,仿佛,哥哥才是我们的当家人,不是吗?”
黄娥收拾好被褥,仔细了摆正了枕头,头也不回的说:“既然你也知哥哥是当家人,怎么老是耍小心眼——哥哥纵容你,那是在哥哥眼中么你就是个小姑娘,总长不大。”
环娘咬咬手指头:“这样啊,我不要当小姑娘,我不要长不大,娥娘姐姐,怎样才能在哥哥眼中做个大人?”
黄娥直起身来,一指环娘的被褥:“把你的被褥自己背回去——你现在大了,也该帮扶哥哥做点事,别老是一天玩耍,回去换衣服,陪我出门做客、送礼。”
“哦!”环娘点点小脑袋:“那我以后住自己的院子,我要两个女使伺候,还要一个小厮跑腿,我还要…我还要读书!”
“行,快点去换衣服!”黄娥指着环娘的被褥说。
环娘跳了进来,一边向自己的被褥跑一边说:“我还要做衣服,我以前的衣服都是戏耍时的衣服,我知道出门见客的衣服什么样子,那样子的衣服我统共没几件,我有钱,姐姐与我做新衣,我以后要天天陪哥哥见客的,可不能衣衫零落。”
“你你你!”黄娥又气又急:“那么多话,你屋里的东西都堆成垃圾堆了,哪家大小姐住的跟猪圈似的?你你你,现在还嫌东西少?”
环娘抱起被褥,笑嘻嘻地说:“哥哥说了:女人的衣服,永远少一件。我今后要做女人了,自然衣服越多越好。”
黄娥再次笑骂:“快去换衣服。”
此刻,时穿已经走到了东门,虽然他竭力掩饰,可他的形象高大,个头明显,走到哪里人都认识。刚走进东门,城门口拥挤的人群立刻小心的给他闪开一条路,露出了站在门口的都头王小川。王小川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承信郎要出城啊,怎么一个人?”
时穿尴尬的一笑,故作懵懂的反问:“你怎么在城门口?难道要戒严了?发生了什么事?”
第277章 给个人情吧
大宋朝不像唐朝那样,每天夜晚关闭坊门进行宵禁;也不像明朝清、朝那样百姓流动需要路引、或者需要街道办事处开具介绍信。
大宋朝是个开放的朝代,行商小贩进出城市,无需交纳城市卫生费,行商小贩在祖国的街道上摆摊,也没有人来依法打砸抢。
所以,身为公安局长的都头王小川,出现在城门口进行路检,说明…
王小川主动介绍:“谁说不是奇怪呢?好好地,这不,蒙县尉突然下令,让我们从今日起在城门口路检,要连续盘查十日啊也不说查什么?承信郎,你说,县尉大人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嗯,我听说,如今他家里正在说亲事呢,莫非是亲事不顺,拿我等下属撒气?”
王小川是蒙县尉故旧的子弟,所以对县尉大人少了点恭敬。
时穿恍然:幸好幸好,瞿知县做事糊涂,幸好还有蒙县尉擦屁股。衙役出现在城门口,不是为了缉拿可疑人员,十五名衙役分散到四个城门,外加两班倒的话,每个城门只能分上两个人。这点人手能干什么?
蒙县尉这是在控制火势,他摆出衙役来,是在警告不轨者:要闹别处闹去,城里已经有了准备。
奶奶的,这不是以邻为壑吗?
闹事者不来城中,官府力量不下乡,那乡下岂不被祸害惨了?
时穿想了想,背着手一指东门外不远处的锦绣街:“我去会馆转转,回来后一直忙忙碌碌,正好去看看会馆生意如何?”
王小川眼睛一亮,赶紧凑上来:“话说,承信郎,你的产业我可从没有征过差役,如今,你瞧,我这个都头都站在城门,样子实在不好看。你那左斜街花膀子上千号人,有闲的吗?支援我点人手,也不多,每个城门支应十个人,连续十天,如何?”
时穿不想纠缠,一边向城外走一边回答:“一天十个人,四个城门需要四十号人手,十天需要四百人支应…坑爹啊,怎么那么多差役?难道我没有交纳免役钱?”
王小川紧追着时穿,央求:“承信郎,人情,承你的人情,帮我这个忙好不?满城上下,能随时调动百十号人手的,整个海州城除了你时大郎还能有谁?给个人情吧。”
眼看快到锦绣会馆了,这条街上进进出出的人手已经纷纷向时穿打招呼了,再纠缠下去,正事都误了。时穿叹了口气,立住脚询问:“衙门管饭吗?”
“承信郎,自来衙门征差役,都是差役自带干粮的…人情,大郎,你说我不以差役的名义,怎么调动几十号人在城门站岗,所以那些人只能以差役的名义出现——人情,大郎,给个人情吧。”
试穿再问:“可是要我的人挨个查问进出人等?”
王小川讪笑着回答:“大郎,好歹你也是官府中人,官上的执法权怎能随便授予——这些人就是站在那里摆个架子,好让我等显得人多势众的。其实官府也没让我们查什么,是吧…就摆个样子,活不累,人情,大郎,这人情我一定时时念想着。”
“这份人情可是大了!”时穿玩笑着回答:“自从我整顿左斜街以来,花膀子收入可不低,几十年老无力的花膀子,也能在两条街上扫扫街,挣个净街钱,四百人次每日的工钱就是一大笔。加上他们给官府站街,总的服装整齐吧,这服装费官府不出,只好我出了,这笔钱…”
“服装…”王小川喜上眉梢:“还给服装啊,我就知道大郎做事,总是能做到最好,承情承情。大郎,他们什么时候调拨完毕,赶紧,伙伴们都站累了。”
时穿拱手做告辞状:“你等着,我马上让他们向东门报到,而后任你调拨。”
都已经走到锦绣会馆门口了,不进来是不成了。时穿在管事的殷勤接待下进入会馆中,但他现在没有查账的心思,随手翻了翻账本,勉励了管事几句,将王小川的要求说出来,紧着交代:“咱们锦绣街、左斜街的产业越来越大,今后免不得有人垂涎。这次官府既然向我们借人手,咱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借这个名头把咱自己的保安建起来。
诸位仔细挑选一下,挑选那些有家室,比较孔武有力,比较听话而且憨厚的花膀子,给他们统一发服装,今后他们不用在码头上扛包了,分成几班倒专门负责两条街的巡视与保卫,薪水嘛,比照码头上花膀子挣得份例,翻倍计薪。此外还有四时服装,每月分发十斤肉补贴——不过,从今往后要参加训练…
把这个条件跟花膀子说说,而后我们慢慢挑选——这事不着急,王小川每天要四十个人,咱每天挑出四十个人来,轮换下来的人别闲着,我从崔庄派个教头,叫他们习武练身…”
一名管事犹犹豫豫的插话:“四百个,多了点吧。东主,这些可都是啥活儿不干的闲人,一下子养活四百人,多费钱呀。”
这管事好,总想着替东家省钱。时穿一指那位管事:“你,就是你,今后这拨人归你负责,负责记录考勤与发薪…确实,一下子养活四百人,多了点,那就分等级吧。四百人先操练起来,过段时间淘汰一般,淘汰下去的人照常去码头干活。
当然,两百人也多了点,咱过段时间再淘汰一半,不过这次淘汰下去的人,算作我们的预备保安,即使下去了,依旧享受我们的补贴——衣服、肉食,不值几个钱,该给的都给。不过预备队员服色减一等,锻炼还要继续,以便今后随时补入正式队员…”
锦绣街左斜街就在州衙、县衙两级衙门的眼皮底下,本来不好私下里建立武力,但现在王小川的恳请给时穿一个机会——府城外本来属于县衙管,王小川欠了一份人情,这支武力又是因他的恳请建立的,有他帮着隐瞒…嚯嚯,总算,总算把自己的势力扩张到城门边了。
再一转念,时穿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啊,要对付的是这时代最无人性的满清骑兵,现在自己最多只能把人手组织起来,根本不敢给予他们军事训练。不过,万里长城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这些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管事们连声答应着,他们出去不一会儿,屋内的温度陡然降低又升高,不久,管事招来了二三十名身强力壮者供时穿挑选,时穿也不太挑剔,随便指了十名汉子,让他们去估衣铺挑选了一身灰衣,留下一份短打服装设计图,而后领着这些人前往东门报到——于是,大宋历史上著名的灰衣队诞生了…
当锦绣街的时穿大张旗鼓的挑选队员,巡视自家地盘的时候,另一个酷似时穿的身影悄然走出锦绣会馆,一路步行前往崔庄…当夜,崔庄里的崔小清正在自家花园吟风弄月,猛然翻进墙头的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没等崔小清喊人,黑影发出招呼:“是我,别声张!”
这个时候,天刚刚擦黑,借助最后一点暮色,崔小清看清了对方的面目,休得两颊绯红,啐骂说:“啐,有你这样的吗?我要的可是光明正大,如此偷偷摸摸为哪般?”
时穿躺在墙根呻吟:“过来扶我一把…呀,同时维持两个分身如此长时间,真不容易啊。”
一惯强悍的时穿偶然露出虚弱的神情,让崔小清心中一软,她情不自禁走上前搀扶,一边嘟囔:“幸好…郑氏姐妹刚刚回院,说是明日考试要去温书,你若早来一会儿,让她们看见…我我我,我死给你看。”
凑近了时穿才发觉,时穿的虚弱可不是装样子,他脸上的肌肉不时地跳动着,身上不断发生莫名的痉挛,崔小清扶着他在桌边坐下,赶紧给他倒了碗水,时穿联喝几口,喘匀了气:“现在好了,挺过这阵子,以后的日子就好熬了!”
“什么呀!”崔小清软弱无力的拍打了时穿一下:“说那么羞人的话…”
时穿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会,叹了口气:“真是鸡同鸭讲,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村里情况如何?村中的团练如何?”
崔小清本想在念叨念叨,但马上被时穿的话引开思绪:“这事呀,我刚才正在琢磨…方老爷放回来之后,他那作坊完全停工了,作坊里的人没事干,在村中窜来窜去,我正为这是着慌,想着,是不是出面管一下。不过,团练在你家人手里,你不在我可指挥不动。”
“我刚回来不久——现在团练中,是什么情况?”
“哦,如今团练都是穆老爹在监管,咱崔庄五乡团练有一个指挥的常备人手,合计150人。这百五十人分三个都指挥使,两位指挥使是你家白虎山庄的时氏族人,他们平常在作坊做管事,兼着团练‘都指挥’的职务。剩下的一名指挥是余家的,不过,余家的那位指挥名下,多是你院里的壮丁。
还有,你院中有三十位仆人,日常舞弄刀枪棍棒的,想必拉出来也能打两下…”
“那你去暗自招穆顺来,我有事吩咐。”
崔小清推开了时穿,隔着老远凝视了一下,喃喃说:“我怎么在你脸上,又看见了你在桃花观的表情?”
第278章 幕后人露面了
当夜,知州张叔夜的幕僚急赴府衙汇报:“海州县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派人看守四方城门?”
张叔夜笑了:“又是瞿知县那个老腐儒做下的吧?我听说他曾失言,说朝廷擅自怎么怎么的?上次他言语狂悖,我看在他刚赴任的份上,原谅了他年老不中用,这次怎么又出幺蛾子?我的府衙还在城中,他不知会一声就守门,海州府城的城门,用得着他守吗?”
掌书记轻笑着附和,又小心的解释:“大尹,不是瞿知县下的令,是蒙县尉。”
“哦!”张叔夜沉吟片刻,改了腔调:“蒙县尉是从都头干起来的,城狐社鼠都熟悉,公务流程不会错的,他既然下这个奇怪的命令,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防范什么人吧?…海州县是怎么守门的?”
掌书记笑着回答:“也谈不上‘守门’,就是从锦绣街找了一帮花膀子帮忙,抱着膀子站在城门口而已,既没有盘查问询,也没有抓捕。”
“看看,果真是在吓唬什么人,阻止某人进城而已…瞿植凤那么没用之人,最近在做什么?”
“海州县闲的,能有什么事?瞿知县今日只做了一件事:许可了方老爷的铺保,放方老爷回家。”
张叔夜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海州县,一点不安生…去查查,这位昔日的方举人怎么回事,为何他释放回家,蒙县尉要严守城门?”
掌书记补充:“在下正是觉得奇怪,才来提醒大尹的——不仅蒙县尉动了,城里一些大将也在动作。先是时穿时大将,他借出四十号人手给海州县站城门,紧接着又挑选了几十人上街巡视自家的两条街。
随后不久,海州县所属的一些大将也纷纷现身,出来巡查自己所属的街区,这些人虽然在街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陡然间,街头出现如此多的大将,倒让市井百姓猜测不休。
大尹,不如招蒙县尉来问问,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还是以平息事态为主,让大将们散了吧…”
张叔夜神色郑重起来:“不对,肯定有事蒙县尉是老公事了,不会做出莽撞事来,时长卿我也知道,宰相门第出来的别宗迁居支柱,岂能是个简单人?他做事看似横冲直撞的,其实是个谨慎人…我记得方老汉住在崔庄吧?”
掌书记点头,立刻如数家珍的盘点起来:“崔庄去年收纳流民一千零三百户,三千五百余口,这崔庄又是开作坊,又是开玫瑰园,三千余口人倒是都安排下去了,没听说有闲人游荡。
崔庄是女户立庄,时长卿又是官身,所以赋税折半征收——即便是这样,崔庄今年的赋税就能翻三倍…哦,其中方老汉的作坊,也有千把号人手。”
“那就对了…手下千把号人,瞿植凤也敢这样轻易放归,真是愚蠢从明日期,你对那些来府衙的大将隐约暗示一下,让他们也留神一下,要外松内紧,小心戒备。”
张叔夜刚交代完毕,忽有衙役进来汇报:“东海县乡绅某某暗自来首告。”
张叔夜不以为然的回答:“夜深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明天放讼吧。”
衙役迟疑地补充:“那乡绅首告的是谋反。”
张叔夜悚然而惊,立刻起身问:“东海县乡绅,他与东海县说了吗?”
衙役也是老公事了,熟练地回答:“没有,那乡绅说,他发觉事情不对,立刻连夜坐船来大陆,向州衙首告。”
“叫进来叫进来——”张叔夜高声喊着。
掌书记凑上来提醒:“东海县孤岛,东晋时是米贼孙恩的根据地。大尹,此前曾有教匪叛乱,我听说黄巾邪教与白莲教出于一脉,东海县孤悬海上,既然有人首告谋反,需注意叛匪别想孙恩似的,占据小岛自称为王。”
张叔夜连忙问:“东海县有什么得力的乡绅?”
“新任通州钤辖施某的小衙内在岛上!”
张叔夜还要问什么,衙役已把乡绅请进来,张叔夜只要止住话头,正了正身子,低声问那乡绅:“本官,海州大尹,知州张叔夜,勾当海州公事,有话你就说。”
那乡绅叩头:“大尹俺是认识的,前头教匪叛乱,俺家出了五名社兵,大尹曾经亲自褒赏过。”
张叔夜沉默片刻,突然问:“你来府衙,还有谁知道?”
乡绅愣了一下,觉得知州大人很奇怪,不先问他要密告的内容,反而问些无关紧要的,他想了想,回答:“在下…在下是坐施衙内的船过来的,在下之前曾把看到的事跟施衙内讨论过,衙内觉得事关紧要,才秘密安排船只让我登陆。”
这才是最紧要的内容——东海县孤悬海外,没有当地地主武装的配合,大陆上的衙役、官军,都不敢悍然登岛。现在既然当地地主武装警觉了,施衙内留在岛上,让这位乡绅搞来密告,肯定是有了准备。那么,事情闹得再大,也在可控制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