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涛撅了撅嘴吧,点点头,乖乖的闭嘴。
柳皓波再次被柳裴元关进了院子里不许出门一步,这次与上次不同,他身边的所有下人全部换掉,柳裴元把之前自己使唤的两个小厮并四个丫头给他指派过去,把他之前的佣人全部打发到二门以外当差。
这次的禁足,真的变成了软禁。
同样,方氏的院子里二十多个丫头仆妇全部卖掉,倒是留下了方氏之前的两个贴身丫头在,却被柳裴元同时禁足,说,若是她们两个丫头胆敢出方氏的院门一步,立刻打死完事。
柳裴元命人现巴巴的从外边新买了八个新人给方氏送去,说若是人不够使唤,过几天再给她另买。
方氏终于明白,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的经营,根本抵不过柳裴元的一句话来的结实。
165春柳抽新枝
厨房里的杂役小丫头青儿提了一壶滚开的热水去安氏的房里,却在走到半路的时候顺便拐了个弯儿走到了方氏的院门口,看了看那两扇紧闭的院门,她暗暗地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问道:“你手里提的热水么?”
青儿回头看时,却见是洒扫上的张婆子,于是点点头笑道:“张大娘,我这儿提了一壶热水要送去安姨娘房里给大小姐冲茶呢,这个时候不需洒扫,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哟,真是巧了。刚才我从二门进来,看见你姐夫跟你爹在那儿说话儿呢,他们说今天你姐姐要回娘家去,想连你一起接出去姐妹聚聚,我刚还想着去跟你说一声呢,不想却这这里遇见。你且去跟大管家告假吧,这水我来给你送。”
“真的?那可真是谢谢张大娘了!”青儿听了这话,高兴地给张婆子福了福身,把手里的热水壶交给她,便高兴地走了。
张婆子接过水壶,左右看了看并无闲杂人等,便走到方氏的院门口,把一个空心的竹哨从门缝儿扔了进去。听见里面啪的一声后,便匆忙离开。
方氏这次被禁足,与之前不同。之前的时候明着禁足,实际上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哪一件也瞒不过她去。这次柳裴元下了狠心,把她身边的人清了个干净。她院里的奴仆尽数卖掉,只留了两个贴身的丫头一起陪她禁足。这样一来,便如同砍去了她的手臂耳目,让她一下子陷入孤立之中。
但是,方氏和柳皓波二人在柳家当权十几年,已经被她们收买控制的奴才何止大半。柳裴元一卖人,剩下的那些人便都惊慌起来。各人心思不同,有的想赶紧的收敛,寻找新的靠山,而有的则希望风波赶紧的过去,方氏能重新出山,重整山河。
这张婆子便是后者中的一个。青儿自然也是,方孝耘明着是忠于柳裴元的人,可说到底他还是方氏的哥哥,自然不希望自家妹妹这辈子都被禁在这四方小院之内。
方氏院子里新买来的八个仆妇中,有四个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四个是十四五岁的丫头。方氏只叫她们分别在小厨房和厢房的绣架针线上伺候,其他事情一律不用管。院子里也不许站人,所有的人都不许在院子里走动。
而院门口的抄手游廊下,方氏则安排了一个陪自己一起禁足的心腹丫头兰香在那里坐着,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只在那里坐着就行。因为她觉得,不管怎样,方孝耘这个哥哥会设法给自己通风送信的。里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外边的人呢?柳裴元总不能把家里一大半的下人都卖出去吧?
果然,竹哨一扔进来便被兰香捡了去,悄悄地送到了方氏的手中。
方氏虽然出牙小户人家,但这几年为柳裴元主理中馈,也认识了不少的字。写不会写,认倒是没问题的。
纸条不是方孝耘写的,却是柳皓波写的。方氏认识柳皓波的笔迹,展开一看便知。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方氏原本浮躁的心在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便瞬间安静下来。她感觉到柳皓波这样写,自然不仅仅是安慰她,而是明显的有下一步的打算。
兰香见方氏看了纸条之后沉思不语,便情声问道:“夫人,大管家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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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是大少爷。”
“大少爷?那…”兰香惊讶的问道:“那怎么可能呢,奴婢已经听说了,大少爷身边的人也全被老爷换了,竟连贴身的人也都打发出去了…”
“下人是都全部打发出去了,可是金盏是打发不出去的。她可是怀了大少爷的骨肉了。”方氏得意地看了兰香一眼,又叹道:“你的肚子也不争气,若是能跟她一样也怀上,这会子我还多个指望。”
兰香便无奈的低下了头。她也想怀上大少爷的孩子啊,可是无奈身子不争气又能怎样?白白的便宜了金盏那个死丫头,原本是个二等丫头,如今凭着肚子争气,倒是成了有名分的妾了。
方氏看兰香不说话,便叹道:“你也别灰心,又不是没机会。老爷总不能把我禁在这里一辈子。大少爷眼看着就要娶亲了,他就算是让他出去单过,也没有净身出户的道理。家私产业自然是要分过去一些的。不过是两个庶子,再不济也是平分。凭着咱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难道就要被安氏那个贱货给比下去了?
兰香听了这话点点头,却又担忧的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又来了呢。这三天两头的往回跑,老爷见了她就开心,把儿子全都放在脑后去了。我刚听说,大小姐去安姨娘那里了,方管家叫人去给那边送热水呢。”
“这两个贱货!早晚有一天,我要她们死在我的手里!”方氏咬牙切齿,这辈子她最最恨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安氏,一个便是柳雪涛了。
恨安氏,是因为她惯于藏拙,表面贤良,实际上却每每跟自己作对,回回都坏自己的好事。若不是安氏一直细心护着柳雪涛,那个小妖精又如何会活到今日?
如今她们两个走的如此亲近,一个是柳裴元眼里的贤良女人,一个是他的心肝宝贝。而自己当牛做马的辛苦了大半辈子竟落到如此地步。此时此刻,方氏真恨不得把安氏和柳雪清两个人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兰香忙低声劝道:“夫人莫急,大少爷定然有下一步的打算的。说不定,他这次是故意让老爷查出来的,好借此独立门户,将来接了夫人出去,行事岂不更加方便?”
方氏便惊讶的扭头看着兰香,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是大少爷亲口告诉你的么?”
兰香摇摇头,低声说道:“奴婢自己猜的。大少爷不是叫夫人不要着急,静观其变么?”
方氏点点头,再看看手中的纸条,不再言语。
柳皓波此时也并不是方氏想象的那么镇静,被踢出家族自立门户的事情显然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更不是他故意设下的什么圈套。当时他想着大不了父亲会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再去祠堂跪上一夜,就像之前那次柳明澈挨打一样。虽然他知道自己挨打柳雪涛不会去父亲那里求情,但拼着被打个半死,等事情一过,一切还有转机。
可是面对今天这副局面,他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柳皓波措手不及之时,更加担心方氏那边沉不住气,再做出些过激的事情来激怒了父亲,所以才想方设法通过自己的侍妾把这纸条塞进小孩子玩的竹哨里,再通过方孝耘送到了方氏的手里。
他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成婚的日子早些到来。到那一天,自己便可以从这四方小院里走出去了。
苏州李氏,乃一方名门,婚礼绝不会寒酸。柳皓波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极爱面子的。就算是为了打发李家满意,给自己新买的院子也绝不会太差。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柳明澈暂时不在江南,一切还来得及。
自柳皓波被禁足的这天起,一直到十五日后柳裴元撤了他的禁足令为止,这半个月内,柳皓波一直都在书房里读书练字,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同院子里的下人问过一件外边的事情。就连怀了他孩子的金盏也在他被禁足的当天搬了出去另住,再也没进过他的院子。
还有五天便是婚期了,柳裴元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继续从院子里禁下去。
方孝耘带着柳裴元的话过来叫他去前面大书房的时候,柳皓波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叹道:总算可以重新开始了。
柳裴元不惜重金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给柳皓波置办了一座三进的院落。这院落和柳家相距不远,只隔着一茶街。九成新的院子,之前的主人是给柳家供应蚕丝的蚕农,把这院子卖给柳裴元本身也有巴结的意思。
不过柳裴元并没亏待了他,按照当时的价格又给他加了五百两银子,这蚕农便又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里面的家私一应送给了柳裴元。
买下这座院子之后,柳裴元又叫人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这三进三出的院子也算是焕然一新。用来给柳皓波娶亲成家倒也说得过去。
柳皓波随着方孝耘进了柳裴元的书房,原本准备再挨一番教训的。谁知柳裴元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方孝耘道:“你去带几个家人,把大少爷随身用的东西都打点整齐,一并送到新宅子那边去吧。”
方孝耘答应了一声退下。柳皓波便对着柳裴元的背影跪下去。
柳裴元摆摆手说道:“成家之后,你便不再是孩子了。这些年你读圣贤书,大道理也不用我来告诉你。生意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搬过去之后只管好生的读书用功。今年秋天有万岁爷加开的恩科,你可以去试一试,若是能中个举人,也不枉我对你这十几年的教导。”
柳皓波一听又傻了眼,不解的问道:“父亲…儿子这些年也没想过进考场,这中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您怎么会想起让儿子去参加科考?”
“中不中的,都去试一试吧。不中呢再说,反正有我这个父亲在,还不至于饿着你。”柳裴元说着,便对着背后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去收拾东西吧。那边已经都收拾好了,一会儿走的时候不用过来回我了。倒是你姨娘那里——你就过去说一声吧。”
柳皓波愕然。一时摸不清自己这位老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想把自己送进官场,然后把柳明澈给叫回来?
他也太自信了吧?且不说自己能不能中举人,就算是中了举人,明年春闱也不一定就能中进士,就算是中了进士,也不一定能有像样的官职。就算是有了官职——可柳明澈如今已经是兵部的人,身在朝中不由已,这官儿还能说不做就不做了么?
柳皓波心思万千却不敢多问一句,他知道此时父亲并没有消气,说再多也是无用。于是他给柳裴元磕了个头转身出了书房,便向方氏的小院里走去。
方氏尚在被禁足,但既然是柳裴元有话让他去见她,自然是不会有人难为的。
方氏半月没见柳皓波,真是心如油煎。此时见他憔悴了许多,更是心疼不已,若不是顾忌着大家子的规矩在,她恨不得上前搂着自己的儿子大哭一场。可是,外边那么多下人看着呢,她再难过也得忍着,上前去看着柳皓波苍白的脸色,红着眼圈儿叫了一声:“大少爷…”
柳皓波便微微躬身,叫了一声:“姨娘。这些日子身体可好?”
方氏再也把持不住,唔的一声哭了起来。
兰香忙上前劝道:“二夫人,大少爷在这儿站着呢,有话儿进屋去慢慢的说吧。”
方氏点头,便一侧身,一边拿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对柳皓波说道:“大少爷,进屋坐吧。”
柳皓波点点头,却忍着心头的悲情,一脸平静的看了看院子里地八个下人,抬脚进了屋门。
落座后,兰香亲自捧上了热茶,方氏带着新买的两个丫头下去,并带上房门。
方氏便呜咽着问柳皓波:“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事情如何就成了这种结果?”
“这次是我虑事不周,让姨娘受连累了。”
方氏又拿了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道:“何必跟我说这种话?我这一辈子又是为了谁呢?你好我便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活不成了…”
“姨娘莫要着急,一定要爱惜身子,好好地珍重。别跟那些人比,赢得再多,没有一副好身子骨儿享受也是枉然。”柳皓波说话时,眉梢微微一挑,瞥向屋子外边的正前方,目光里闪过一丝冷然。
方氏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面那所大宅院正是之前直侯夫人养病的时候住过的‘柳荫堂’。这院子匾额上的字还是柳裴元亲手所题,乃取‘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诗句里的意思。当初方氏不解,还专程问过这两句的意思。
柳荫堂。
方氏想起当时柳裴元的话心里便来气,他当时是在暗示柳家的人要把柳家的荫蔽都给那个短命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么?哼,那也要她的孩子有福气承受才行。
柳皓波见方氏的目光亦投向柳荫堂那边,便浅浅的笑了笑,说道:“姨娘好生养着,凡事想开些,莫要着急。儿子终归是老爷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再怎么样,儿子这条命是无忧的。”
方氏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你今儿是要搬出去住了?”
柳皓波点点头。
“原本我想着让兰香跟你去的。可如今老爷并没有发话,她如今也只能陪着我在这里苦熬着。金盏那丫头也是个好的,模样倒在其次,我看中的是她心思细腻。在你身边服侍,我倒也放心。”
“她怀着孩子,这些日子还是住在这边。那边…毕竟是新买的院子,各处并不周全。姨娘放心,父亲爷会安排人照顾好她的。而我,自然也会自己照顾自已。”
方氏又想说什么,却被柳皓波用日光止住。
一时无话,柳皓波便从方氏那里告辞出来,回自己房里看着下人们收拾了东西,坐了车出了柳府直奔自己的新宅而去。
卢家。旭日斋。
柳雪涛靠在舒适的软榻上拿着紫燕做的小衣裳左看右看,不住的唏嘘惊叹,虽然她两世为人,却也没见过这样有爱的小衣服,再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韵味。
卢峻熙终于放下手里的书,他假装认真的看,却根本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这女人一时偷偷地笑,一时又轻轻地叹息,又拿着那红绫小袄翻来覆去的看,把他的心都给翻乱了。于是他干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两步跨到软榻跟前,靠在柳雪涛身边歪下去,把她手里的小衣服拿开便摁着她乱亲一气。
柳雪涛低声笑骂着狰扎:“大白天的你又闹什么?还不放开!叫丫头们瞧见又该笑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哎哟——你压着孩子了,起来!快起来…”
“哎!娘子,你啥时候才能生啊!”卢峻熙终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放开了禁锢的双臂,侧撑着脑袋,歪在柳雪涛的身边,手指在她红红的唇上轻轻地摸索着,依依不舍,十足的贪恋。
“还有一个多月嘛!我都不着急,你又急什么?”柳雪涛推了推他,他却稳如山石,毫不动摇。她只好放弃,身子往后躲了躲,躲到软榻边沿上去,又被他霸道的拉回来。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有这个小东西在你的肚子里,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借口…”
“这怎么叫借口?当时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非要我给你生孩子么?”柳雪涛瞪了这小屁孩一眼,这天杀的居然开始嫌弃孩子了!
“唔…我没想到还会这么麻烦么,你知道这简直不是男人过的日子,瞧我这满嘴的火泡…”说着,他便撅起嘴巴凑过来让她看。
柳雪涛便对着外间叫了一声:“碧莲,去厨房把白糖罐子拿来。”
碧莲在外边做针线呢,听了柳雪涛的话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去取白糖。
卢峻熙叹了口气从榻上坐起来,转身看着柳雪涛:“明儿峻晨迎亲,不许你去凑热闹,听见没。”
柳雪涛点点头,应道:“听见了。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如今多事之秋,你大哥的婚事也近了。这乱哄哄的,我可不想你又不小心被那个不长眼的给碰一下推一下的。这些人一个个盯着你盯得眼红脖子粗的,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哎——我说,你那大哥为什么那么忧你啊?你又不跟他们争家产,又不碍他们什么事儿。他干嘛下那么毒的手,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柳雪涛笑笑,神秘的看了卢峻熙一眼,低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 卢峻熙点头。
“非常想?”
“嗯嗯!”卢峻熙再使劲的点头。
“好吧,索性今天也是闲来无事,不如我就告诉你吧。”柳雪涛说着,便从软榻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趿上鞋子,拍手整了整歪歪斜斜的衣襟,然后转身看着卢峻熙,说道:“走啊。”
“不是说话儿么?怎么又成了走?”卢峻熙原本想着懒懒的躺在媳妇身边听端详呢,却不知这女人怎么又下了榻穿上了鞋子。
“去厢房,给你看一样东西。”
“厢房?”卢峻熙一愣,但依然从榻上起身下来,不解的问道:“厢房里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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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就知道了。”柳雪涛头前走着,卢峻熙从后面紧跟,二人出了正房屋门口沿着游廊走到西湘房门口,柳雪涛便叫了一声赵嬷嬷:“妈妈,把房门打开。”
赵嬷嬷便找来了钥匙,把西厢房的房门打开。卢峻熙跟在柳雪涛身后进了屋,却见屋里面排着一大排整整齐齐的大红漆掐金绘五彩龙凤呈祥的大箱子。
卢峻熙挨个儿的看了一遍,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六个。于是问道:“娘子,这不是你的嫁妆么?这个我知道呀,你的嫁妆单子我之前瞧过,都是些珍贵的东西。我早就想好了,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要乱动,将来留给咱们的孩子。今儿就不必挨个儿的看了吧?”
柳雪涛笑笑,对赵嬷嬷说道:“妈妈,把那边第二个箱子打开。”
赵嬷嬷依言,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一把来,把箱子上的铜锁打开后,又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把箱子盖掀起来。露出了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尺多长的红木雕花匣子。
卢峻熙走过去看了看,猜着这一箱子应该是柳裴元陪嫁女儿的珠宝首饰。当时他是看过单子的,具体是什么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只记得当时王氏叹息着,柳家果然是江南巨富.给女儿的东西样样都是拔了头筹的。
柳雪涛又叫人把上面的几个红木雕花匣子拿出去,却指着大箱子底上的一个紫檀木雕花匣子说道:“把这个给我拿上来。”
王嬷嬷便亲自蹬着凳子弯腰去伸长了手臂,好不容易才把底上的那个紫檀木的匣子拿上来,又看了看那上面精巧的机关暗锁,笑道:“这个匣子奴才是没有钥匙的,怕只有主子能打得开。”
柳雪涛笑笑,接过那匣子来放在一边的红木柜子上,转身对那两个小丫头说道:“没你们的事儿了,出去词候着。”
小丫头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柳雪涛便从发髻间披下了一根银簪,用簪子头上的一朵缧丝梅花扣在那檀木匣子的暗锁上,轻轻一转,匣子便啪的一声弹开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旷世奇宝,却只有几张泛黄的梅花笺,还有一个薄薄的账本。
柳雪涛便拿出那几张梅花笺来,叹道:“这便是我母亲的遗书了。他们屡次三番的害我,只怕就是因为这份遗书,还有这个账本吧。”
卢峻熙接过那几张梅花笺,尚未打开看时,便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卢峻熙心头一动,暗道,怪不得岳父自从丧妻之后再不续弦,看来这位岳母大人亦是一个不寻常的女子。单看这素帛梅花笺,再闻闻这抹淡淡的幽香,便叫人忍不住称奇。
于是展开看那梅花笺时,却见第一张上是几句《诗经》里的句子:“生死挚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二张梅花笺上写的却是卓文君的《白头吟》,卢峻熙抬头看了柳雪涛一眼,再低头看时,见那梅花笺上泪迹斑斑,似是主人伤心至极时一边哭泣一边写的句子。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笔画更是软弱无力,再没有之前的清风傲骨。想必,这是在柳裴元纳妾之日,复侯夫人的伤心之笔。卢峻熙看了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间多情女子何其多,而终生幸福者却是少之又少。新婚之时,信誓旦旦,握着一双红酥手,许下海誓山盟。但前脚誓言犹在耳边回响时,后脚便有新人进了门。多子多福,纳妾收房。折腾到最后又是什么样的洁果呢?
第三张梅花笺,则真的是夏侯夫人的遗言:“妾夏侯氏依莲,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六岁时进柳家之门,与君乃少年夫妻。十年来,夫妻举案齐眉,从未有过嫌隙之言。今妾自知大限已到,请恕妾身不能伴君白头。妾今生之遗憾有二,一为无子,再者,女尚襁褓之中,妾却要长眠于地下…”
卢峻熙看到一半时,便喟然长叹。
复侯夫人的聪慧,秀敏,至情至性的样子只通过这只言片句已经跃然纸上,如婷婷立于面前。
柳雪涛拿着那簿薄的账本,叹道:“母亲遗嘱,说父亲当日曾许下诺言,父亲动用母亲的妆奁之资扩展家业,将来必将家业之半数交给正妻夏侯氏之子女。女亲未能给父亲生下儿子,那么依照父亲的诺言,柳家半数的家业将来只能有我来继承。这件事情并不是父亲和母亲二人的私房话,而是立了账册的,账册里所记的账目乃是父亲用母亲的钱之前之后的明细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