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族长三叔公的老婆和她的两房儿媳妇一盘盘的摆着祭品,最后又上了香。
众族人一起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三叩首。之后,族长又说了几句愿祖宗保佑全族人平安吉祥的话,祭祖也就完成了。
卢俊熙便同族长告辞,领着柳雪涛回了自家院子去。
因为卢俊晨没有上族谱,所以祭祖活动中并没有他出现,张氏不过是个姨娘,这种事儿更沾不上边。所以卢俊熙和柳雪涛二人回去,身后也只跟着他们二人随身伺候的小厮丫头婆子们,并无多余的人等。
族长三叔公站在祠堂的门口看着这对小夫妻离去后,便轻声叹了口气,对边上的一个老者说道:“俊熙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三叔这话什么意思?”
“刚我见他媳妇过来的晚了,问了他是不是家里另外设了他母亲的供奉牌位,她媳妇先供奉了他的母亲才过来,因此才晚了。他却说,来年想自己另修一个祠堂,单独供奉祖宗。哎——”
“这怎么能行?咱们卢家还能有两个祖宗?!”老者立刻瞪眼。
“你还瞧不出来么?他是否另修祠堂并不一定作准,我看他宠溺他的这个媳妇,才是真的。”另一个人立刻接话。
“哎!这话倒是,我听说如今那边大院里,凡事都要看少奶奶的脸色行事,前几天她还叫人把张氏给打了一顿。这个小媳妇…比俊熙他娘还厉害呀。”
“走着瞧罢了…柳家的人,都是有手段的。”三叔公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对身边的众人说道,“走,都去我那里吃酒?”
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响应。
“走着走着,咱们年年都要讨三叔公的酒吃,今年自然也少不了。”
“哎,我说,俊熙他娘刚没了,今年你们就收敛点。”
“哎呦,他都要另修祠堂另拜祖宗了,他娘孝期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
柳雪涛跟着卢俊熙坐了马车回房,一路上因为困,因为累,因为全身酸痛,心情极为不好。
卢俊熙百般呵护,坐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揉揉捏捏,又低声的赔礼道歉。
“刚刚我到的时候,族长跟你说了什么,你那样看了我一眼,还摇头?”柳雪涛闭着眼睛靠在卢俊熙身上,任凭他给自己捏着酸痛的胳膊,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什么,他是问咱们是否在家里另外设了母亲的供奉牌位。”
“那又怎样?母亲热孝未满三年,按照祖宗规矩不入祠堂供奉,难道过年都不许咱们另外供奉个牌位?”柳雪涛有些不高兴,这个族长也太多事了。王氏这几年每年都要照顾族里上千斤粮食,还要准备大部分的祭祀用品给他送过去,如今人死了,他都说这种话,真是缺德。
“不理他。我跟他说了,咱们找个时间另修一座祠堂,另外供奉卢家的列祖列宗,然后把父母的牌位都放进去。咱们愿意什么时候上香磕头,谁管得着?”卢俊熙自然是极为的不满。
“别了,如果你今年春闱能够高中,说不定皇上会点了你做官。到时候咱们便可以离了这绍云县了。我想啊,就算你不去做官,咱们再辛苦一年,也要另外选个地方重新盖一座宅子。到那时,咱们便在宅子一旁另修个祠堂,和这些人离得远远地。再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卢俊熙听了这话,只是觉得不靠谱,于是便当成了几句气话。又捏了捏柳雪涛的脸蛋儿笑道:“我的娘子果然不凡,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为夫真是佩服。”
柳雪涛自然听出了他的玩笑之意,便哼了一声继续窝进他的怀里,闭目养神并暗暗地思忖着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他。此时天已经大亮,东方有绚烂的朝阳慢慢的升起来,橘色的晨光映进车里,暖融融的带着几分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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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画眉勿坠凌云志
第107章劳燕分飞
这个年代所谓的春闱,则是指朝廷的礼部试,由正四品上的礼部侍郎主持,又称省试,或者会试。取中者称“贡士”又称为“中式进士”,第一名称“会元”。中式进士须于下月应殿试。
懒散的正月眨眼即逝,二月一到,卢俊熙便准备会试的事情。柳雪涛因父亲如今尚在江浙府,便嘱咐卢俊熙到了江浙府后定要去拜见父亲,又准备了给父亲和两个姨娘的礼物并书信,交给卢俊熙。
临行前,小夫妇二人情意缠绵,难舍难分,说了大半宿的话,第二日一早,卢俊熙和顾家二公子,还有一起应试的卢俊晨作伴而行,各带着各自的书童离了绍云县直奔江浙府。
柳雪涛送卢俊熙出了家门,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大街的拐角处,忽的一下子想起了西厢记里的莺莺来。便不觉得酸涩一笑,扶着紫燕的手转身回房。
紫燕便悄然叹道:“主子这一笑,奴婢心里怎么酸酸的?”
柳雪涛便摇头说道:“之前听戏,总觉得那些悲欢离合虽然惆怅,但也有一种矫揉造作在里面。分明是那些文人才子为了赚人们的一把眼泪在那里大肆渲染。如今大少爷去应试,才觉得原来有些事情也并不是那些文人才子能说得清楚地。”
一番话让紫燕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如何附和,只得劝了几句扶着柳雪涛回房。
春暖花开,厚重的衣裳如今也穿不到了,柳雪涛便叫小丫头们趁着阳光正好,把那些大毛的衣服清理了,在太阳下暴晒,自己则慢慢的踱度到卢俊熙的书房去。
红袖正带着两个小丫头在里面打扫收拾,见柳雪涛忽然进来,先是一愣,便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上前请安:“奴婢请大少奶奶安。”
“你们忙你们的吧,我不过随便看看。”柳雪涛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想红袖和卢俊熙的事情,只默默地走到卢俊熙平日里读书的书案前,坐下来随便翻了本书看了几页,又觉得那些古文实在是没意思。于是便提笔在纸上练起字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写完后,又觉得并不能纾解心中的郁闷,便索性换了张纸,又思忖了半晌,又慢慢的写下去: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
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
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
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
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
——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
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
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
…
柳雪涛心里乱糟糟的,都是西厢记里《长亭送别》的那些句子,一时写着写着,那眼泪便慢慢的掉下来。于是她又索性扔掉了笔,趴在书案上嘤嘤的哭泣起来。
红袖见少奶奶坐在少爷的书案上写字,心中还是很是羡慕的,想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诗文都是极懂的,这字也写得这样好看。她一时心生艳羡,原是在边上伺候着研磨,却又忽见少奶奶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一时又怔得说不出话来,还没想起来如何解劝,又见她扔了毛笔,也顾不得那纸上的字墨迹未干便爬上去呜呜的哭了。
柳雪涛一哭,红袖立刻就慌了,慌忙上前来跪在柳雪涛跟前,劝道:“奴婢万死,若有错处请少奶奶重重的责罚,请少奶奶千万莫哭坏了身子…”
旁边的两个小丫头见状,一时也吓的跪在红袖身后跟着认错解劝。
柳雪涛反倒不好意思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着叹道:“我心里难过,却不管你们的事,你们都下去吧。”
红袖哪里敢下去,却又不敢再劝,于是回头给那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便悄然起身退出去,一个守着门口,一个去旭日斋找紫燕和碧莲。
红袖便慢慢的起身,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柳雪涛擦泪,又劝道:“少奶奶是个既明白又要强的人,这会儿哭的这样伤心,想必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奴婢不明就里也不敢深劝,只求少奶奶千万保重身子。大少爷今儿刚离了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少奶奶拿主意呢。若少奶奶病了,这家里可怎么办呢?”
柳雪涛听了红袖的话,便擦了眼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很是,我不过是想起了父母一时心中郁结,所以才掉了几滴眼泪。这会儿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坐一会儿也就走了。”
红袖忙福了福身应了个是,又说:“少奶奶且坐,奴婢跟您端杯热茶来,再叫小丫头打了热水来您洗把脸。”
柳雪涛听这丫头果然周到的很,便把之前对她的成见收起来,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淡淡一笑。
红袖慢慢的退下,柳雪涛看着她淡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廊檐下,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不在家,卢俊熙 每回彻夜读书都是这丫头贴身伺候的事情来。之前她也想着,若这丫头有非分之想便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出去,如今且看她的行事,心中又隐隐的不舍起来。
可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接受与人分享一个男人的事实,遂心中更为纠结,于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
红袖端了茶进来,见柳雪涛又彷徨若失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忙劝道:“少奶奶,喝口热茶吧。”
柳雪涛再看这丫头一眼,转身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了,接过那菜来放在唇边轻轻的闻了闻,却并不急着喝,又问红袖:“你在这书房里伺候有多长时间了?”
红袖是个灵透的人,事实上之前王氏选上来的几个大丫头都是极为聪明的。只是之前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几个丫头早晚都是少爷的屋里人,所以她们的父母便都不敢私自做主婚配,只等着主子给一口信儿,何时收了她们或者做妾,或者做通房。
只是这些日子红袖每每想起自己的终身,都不以为少爷和少奶奶会把自己留在屋里使唤了,又加上今儿柳雪涛刚刚莫名其妙的哭了那一场,这更丫头更是多了个心眼儿,于是忙跪下回道:
“奴婢在书房伺候了四年了。之前是和碧莲一起,后来大少爷娶亲,大奶奶便把碧莲调去跟着少奶奶了,这里便只留下奴婢带着两个小丫头。奴婢正要回少奶奶,按时,书房里是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的。碧莲走了,也该再派一个来跟着奴婢,以防将来奴婢到了年纪放出去,这里不至于断了人手,到时候大少爷使唤起来也不称心。
这回倒是轮到柳雪涛惊讶了:”怎么,你父母有心接你出去许配人家了么?“
红袖摇摇头,说道:”并没有。只是今年奴婢已经十九岁,也该是放出去的时候了。想着只是早晚的事情,又怕少奶奶事情多,一时忘了此事,所以才跟少奶奶回一声,也是奴婢的一点小私心而已。“
柳雪涛刚要说什么,紫燕便已经赶了来,进门见红袖跪在地上回话,柳雪涛哭的眼睛有些红,额前还有一缕头发已经摇摇欲坠,将要从发髻中散下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站在一旁细细的听了两句也没什么,便回道:”主子怎么一个人悄声到了书房,让奴婢好找。“
柳雪涛看了她一眼,嗔到:”找我做什么?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叫人清静。那些琐碎的事情叫卢之孝家的看着去办就是了。“说这话,又摆手叫红袖起来。
红袖从地上站起来,立到一旁,紫燕又笑着回道:”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张姨奶奶刚叫人送了两盒茶叶来,说是外面得的极好的,请少奶奶尝尝,若好呢,说她那里还有呢。再叫人送来。
“姨奶奶?”柳雪涛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紫燕,“这倒是破天荒的,她又哪里来的好茶叶。”
此时小丫头端了水进来请柳雪涛洗脸,红袖便起身和紫燕二人服侍着柳雪涛重新洗了脸,红袖拿了自己的梳妆镜递给柳雪涛,照着紫燕拿了梳子重新抿了抿散下来的头发。
柳雪涛端过刚刚的热茶喝了两口,情绪便完全恢复过来,便对红袖说道:“你是个极妥当的,少爷的书房里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得你。少不得再委屈你一年,既然你父母并没有在家里给你定了亲事,那么这一年里,你若有了心上人只管告诉我,我必定为你做主。我是舍不得你回庄子上去的,但大少爷如今在热孝里,又不能收房纳妾,你的年龄又大了,以我的意思,例不如或者在家里,或者在外边,找一个正经的人做一对小夫妻,岂不更好?
柳雪涛自然是为了红袖好,但一时又忘了在古代,儿女的婚姻一是主子定,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然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于是她这番话一说出来,红袖立刻红了脸跪下去,低头说道:“奴婢的事情,自然是少奶奶做主,奴婢懂什么,哪里知道谁好谁不好。少奶奶说谁好,就是谁罢了。”
柳雪涛笑道:“你这丫头,还是个倔脾气。罢了,你且起来吧,等我瞧着有合适的,自然会来问你,不过呢——我的主意,这婚姻大事,总还要你自己也拿个主意才好。我们瞧着再好的人,也是你嫁过去跟他过一辈子。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辈子的事情可马虎不得,明白吗?”
紫燕和红袖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虽然是丫头,但也是受得大户人家的教育。也颇知道一些道理。但柳雪涛这番话,她们却闻所未闻,又跟她们平日里听那些管家婆子还有主子们说的大相径庭。一时间两个丫头全都愣住了。
柳雪涛见二人呆呆的站着,又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一下子明白给这些古代的丫头们讲民主讲自由恋爱是讲不通的,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转身离开。
紫燕赶忙把手里的手巾往红袖的手里一放匆忙跟出去。红袖却站在原地看着柳雪涛的背景一步步走远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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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后,柳雪涛和紫燕走在回旭日斋的穿堂过道上。
柳雪涛便问身边的紫燕:“张姨奶奶叫人送茶叶来还说什么了?”
紫燕撇了撇嘴巴,“没说什么,不过奴婢想着,她定然是有事求着主子才这样。这一年到头的,她何曾想着咱们一丁点的东西?这会子想着晨少爷也去了江浙府应试,怕是想托主子给老爷说一声,对晨少爷照顾一二也是有的。”
柳雪涛笑笑:“这不是临时抱佛脚了吗?有什么用?她早该想到这一层的,如何早不说?偏生人这会儿都走了,又拿着东西来讨好。”
“以奴婢看应该还有道谢的意思。”
“道什么谢?”
“年前主子给晨少爷另外分了一所院子做书房,可不是她们又占了大便宜?我听碧莲说,若是姨奶奶是个明白人,可要天天拜佛呢。大奶奶之前才没有这样的恩典呢。”
柳雪涛笑笑,心想她们二人的妻妾之争倒也真是够尖锐的了。这卢俊晨这次若是中了贡生还好立刻就分出去单过,若是不得中恐怕还要等三年。真是过够了这种整天家互相小心互相算计的日子。
想到这些,柳雪涛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江南的二月,寒冷之气已经被南风吹散,碧蓝碧蓝的天空仿佛水洗过一样,有北去的鸟儿偶尔结成对从天空飞过,清亮的叫声又给人凭添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主子,大少爷这会儿该出了绍云县城了吧?”紫燕见柳雪涛看天,便猜着她是在想卢俊熙的事情。
“早就出城了吧?怎么,才一会儿没见你们大少爷,又想了?”柳雪涛低着看着这丫头痴痴的模样,轻笑着打趣她。
“主子!奴婢可不是那样的人。您连红袖都放过了,却又来挖苦奴婢,奴婢早就说过了,这辈子可是不嫁人的。”
“你跟红袖怎么一样?你少跟我装,石砚走了,难道你真的不想他?”柳雪涛瞧着紫燕羞红的脸色,轻声笑问。
“哎呀,谁会想那个傻子…”紫燕一跺脚,娇羞的转过身去。
柳雪涛偷偷地一笑,一时间心里的郁结倏地散开。
悔教夫婿觅封侯——自古以来,有多少女子都误在这个“悔”字上,而自己,决不能像他们那样那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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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狭路相逢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可以忘记忧愁烦恼忘记相思之苦的极好的良方,那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柳雪涛不是崔莺莺,知道自己决不能在卢俊熙去应试之后一个人留在一方四角天空里对花落泪对月叹息,过那种悲春伤月的日子,所以她感慨之后便选择从这座院子里走出去。
先把林谦之找来,问了问绍云县卢家在绍云县设的几家店铺的生意状况。
因为卢家乃是以耕种为主的人家,拥有一千二百多顷良田,所以之前王氏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土地上,对店铺没怎么上心。依然只是保留着祖上留下来的一间米铺,一间杂物铺,一间绣庄。另外还有个茶叶铺子因为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已经被柳雪涛在年前关了,把店铺里原有的伙计有的解散了,有的暂时分散在其他的铺子里做事。
然后,柳雪涛点了几个可用的家人,坐了车出了院门,先去店铺里看了看,最后停在已经关了的那家店铺门前,沉思良久,叫了林谦之到车前来问道:“咱们这绍云县有哪几家手艺好的铁匠铺?”
林谦之一怔,沉思片刻说道:“若说铁匠铺,咱们县还算是有几家的。手艺好嘛——自然要数少奶奶家的焱丰铸铁作坊里的农具最精致,东西也顶用。咱们家的庄头儿每年都会托奴才去那里定做一批新农具。”
“我家的?”柳雪涛一愣,继而明白了林谦之说的是柳家,于是笑道:“这我倒是不怎么清楚,想不到我们家的铸造铁铺子居然是绍云县最好的。”
“柳老爷见多识广,听说年轻的时候下过南洋,什么稀罕事务儿没见过?他手下的工匠经过柳老爷点拨,自然都是资质极好的。并非其他家的工匠可比。”林谦之这话虽然有溜须拍马的意思,但也大部分都是实话。柳裴元在绍云县的确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柳雪涛听了这话,便点头微微笑笑,对林谦之说道:“那咱们就去你说的那家作坊去瞅瞅。我有点东西需要做,不知那些人可否能做得出来。”
林谦之答应着,带着赶车的家人往柳家的铸铁作坊而去。
这家作坊的确极大,里面的火炉烧的也极旺,工人们赤着臂膊叮叮当当的干活,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让柳雪涛忍不住想,当初的‘大跃进’、‘大炼钢铁’是不是就是这副场面…
这个时期的铸铁技术显然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柳雪涛进了这间极大的院子看见那个大大的火炉之后,心里便有些失望。从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人能不能做得出来。
焱丰铸铁作坊的大管事孙孝筠听说是姑奶奶来了,岂敢怠慢,急急忙忙的迎出来磕头请安。
柳雪涛自然是不认识他的,便笑着问了他怎么称呼,又问他过年作坊可否忙碌。
孙孝筠一一答了,请柳雪涛进了一间相对干净的屋子坐下,又命自家的女人出来奉茶。
柳雪涛想着父亲能把这铸铁作坊的事情都交给这个孙孝筠,他自然是个极为得用的人。于是也不多话,便把自己之前画的车轮图样拿出来递给他,问道:“你可能替我造出来?”
“姑奶奶的意思是——用生铁铸车轮子?”孙孝筠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姑奶奶这是想起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这生铁造车轮子,且不说银子,那得用多少功夫呀?
“生铁?你们锻造不出钢铁吗?”
“钢?”孙孝筠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哭丧着脸摇头:“姑奶奶,奴才没听说这‘钢’是什么东西。”
柳雪涛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原来这里根本不懂的精钢铸造的技术,不过也难怪,看他们用煤炭的火烧炼铁汁铸造器具的过程,她也没什么信心。
“姑奶奶,您要这样的车轮子,是要造马车吗?”
“嗯,我只要你们用铁造这一部分。外边的这一部分要用橡胶来做。橡胶——你知道吗?”柳雪涛早就听说自己这具身子本尊的父亲是个走遍大江南北和海外都有生意来往的人,所以想着或许他们知道橡胶也说不定。
“奴才没听说过。”
柳雪涛乘兴而来,此时已经被孙孝筠给打击的一点兴致也没有了。橡胶工业是在西方兴起的,历史记载是在十九世纪中期,被应用于汽车轮胎作为充气轮胎之后,天然橡胶供不应求之后,南详诸岛才兴起人工种植橡胶。可是这里…
柳雪涛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太过自负了,想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一种状况,看来是不能了。
没了什么希望,柳雪涛便起身要走。
林谦之和孙孝筠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却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柳雪涛失望的神色,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孙——”外边院子里有人高喊,“在不在?又躲在屋里喝茶偷懒?”
孙孝筠一时没听出来人是谁,忙对身边的一个管事摆了摆手,叫那人出去支应着,自己依然站在柳雪涛跟前,弓着身子陪笑道:“姑奶奶放心,你要的这东西,奴才一定想办法给您造出来。至于您说的那什么‘橡胶’——奴才也帮小姐打听一下,若有消息,奴才立刻去府上回姑奶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