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卢俊熙点点头,五岁上选出来跟着大丫头学针线学规矩,十岁上开始做粗使的丫头,十三岁上若出落得好,便挑出来做大丫头。十八岁上若没有合适的人婚配,也没有被少爷们收房或者纳为妾室,便可以放回去凭自己父母另行聘嫁。这是卢家祖上的规矩,无人改过。于是他又问道:“现如今家里的丫头们还有谁是庄子上选出来的还没放回去?”
“还有好几个,跟着大少奶奶的碧莲,上房当差的含烟含墨,还有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儿,小厨房当差的香草儿。我们六个都是一年选上来的,现如今都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呢。”
“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卢俊熙心中豁然开朗。金蝶儿可不就是陈家堡的庄主陈大富的女儿?而柳雪涛这会子恐怕已经离了小董家村子,赶往陈家堡了吧?
金蝶儿可是张氏跟前的大丫头,卢俊晨这个时候送东西出去,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儿?
卢俊熙让红袖退下,转身稳稳地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事情明朗起来,他反而沉下心了。柳雪涛在井家峪大刀阔斧的处理了孙老虎,其他的庄头儿肯定会惊心。这几年他们一个个欺负母亲病重,没心思细查那些龌龊的伎俩,而林谦之又怕母亲生气伤了身体,所以能压下的就压下去了,压不下的便自己做了大半的主给处理了。但到底他也只是个管家,很多事情处理不彻底,便免不了纵容了那些人。
如今母亲去世,自己年幼,柳雪涛又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很多事情摸不着头脑,所以今年这些人越发大了胆子,公然拖延上交地租的日子,甚至千方百计的从中贪污克扣。
人一旦起了贪心,便如赌徒上了赌瘾,再也收不住的。柳雪涛的雷厉风行让他们怕了,可又舍不得已经攥到手里的权力和钱财,只怕,有些人要铤而走险,选择玉石俱焚这条路了。
该死的!
那些人纵然死一万次都是应该的,可是那个女人不能有任何危险,一丁点儿的危险都不能有。
卢俊熙握着毛笔的手指有些发白,想给柳雪涛写信让人连夜送去,又拿捏不准事情的尺度。毕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再说,哪个奴才可靠呢?如今风声鹤唳之际,卢俊熙还真是找不出个人来为自己跑这一趟。
于是扔了笔,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到门外。
廊檐下冷风一吹,令人忍不住打了寒噤。卢俊熙看见廊檐下靠着柱子打瞌睡的石砚,猛然间有了主意。于是他走到石砚跟前,抬脚踹了他一下。石砚原本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被卢俊熙一踹,身子歪了歪差点没翻到下面的花池子里去,忙一个激灵站起来,揉揉眼睛看见卢俊熙站在面前,忙躬身笑道:“奴才一时累了,打了个迷糊,求主子恕罪。”
“你这狗东西,整天迷糊,早晚有一天把你自己都迷糊进去呢!”卢俊熙骂了一句,又吩咐道:“跟我进来。”
“是。”石砚答应着跟在卢俊熙的身后进了书房,又陪笑道:“主子心疼奴才,给奴才指个聪明伶俐貌美如花的姐姐为妻,有那样的老婆在身边提醒着,奴才可就不糊涂了呢。”
此言一出正合了卢俊熙的意,于是笑问:“你看上哪个聪明伶俐貌美如花的姑娘了?说出来,爷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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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主子别笑话奴才了。奴才什么样的人?刚才也不过是胡说八道哄爷开心罢了。哪里真敢看上谁呢?主子恩典,自然是主子把哪个姐姐指给奴才,奴才便说的是哪个姐姐。”
“哦?此话当真?”卢俊熙戏谑的微笑着,看着石砚已经羞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厨房老李家的闺女不错,已经十七岁了。前儿来求着我…”
“主子!”石砚一听此话,立刻就给卢俊熙跪下了,一脸的哭相。咧着嘴求饶,“主子,奴才年龄还小,并没有到娶亲的年龄,求主子可怜奴才,留着奴才在您身边多历练历练吧!”
谁不知道大厨老李的女儿长得是个大胖子,一走路全身上下的肉都哆哆嗦嗦,听说她睡觉的床都是老李请了个木匠专门打造的,寻常人家的床她躺在上面,随便翻个身都能把床板压断了。娶个这样的媳妇,到底是谁聪明伶俐貌美如花呢?是说自己这个那男人还差不多…
“瞧你这点出息!”卢俊熙抬脚踢了踢石砚,抬头看见红袖端着茶盘从外边进来。觉得有些心烦,这个红袖今晚上总是进进出出的,一连好几次了都不消停,于是又低下头对石砚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家不成,业则何立?你不喜欢老李家的女儿,爷我就给你换个人,哎——你觉得他怎么样?”卢俊熙说着,抬手一指,恰好指向了刚进门的红袖。
红袖和大少爷的风言风语早就满院子飞了,石砚再傻也不敢跟大少爷抢女人呀。于是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奴才打死也不敢喜欢红袖姐姐…”
当卢俊熙指着红袖时,红袖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一只脚迈进门槛儿一指脚留在外边,真是进退两难。但当石砚连声说“奴才打死也不敢喜欢红袖姐姐”的时候,她又羞又愤,顿时无地自容,端着托盘转身一溜风儿一样的走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呜呜的痛哭了一场。
卢俊熙见红袖走了,方敛了他那玩世不恭的微笑,转身走到门口把屋门关上,转身来对石砚说道:“狗奴才,还不起来说话。”
“呃,啊?”石砚被卢俊熙突然低变脸给弄的莫不着头脑。
“我这里有封书信,你起码连夜赶往陈家堡,我估计着你们少奶奶明儿也该到陈家堡了,你把这书信当面交给她,决不许走漏半点儿风声。如果路上遇到人问你做什么去…你就说少爷我许了你一门亲事,却又牵扯到大少奶奶跟前的人,所以要去问一声大少奶奶什么意思,可否同意。”
石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目光。大少爷真是火眼金睛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紫燕那丫头的?呜呜——石砚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跟着卢俊熙是跟对了,有这样一个体贴的主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呀!
卢俊熙便匆忙些了一封书信,告诉柳雪涛柳家二公子如今也在乡下,让她有事一定不要自己硬撑着,另外,告诉她家里的几个丫头都是在庄子上选上来的,尤其是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正是陈家堡庄头儿的女儿,让他在陈家堡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饮食,起居,起座,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要相信外人。等等,最后,卢俊熙又觉得这些话完全不能表达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思念,但让他一个大男人说那些肉麻的话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把那份相思压在心里,却从身上解下一枚小巧玲珑的玉佩和那书信一起放进信封里,拿蜡封好,交给了石砚。
石砚知道此书信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哪敢怠慢,忙把它放入最贴身最安全的地方,辞了卢俊熙,立刻去马号牵了马,赶在关城门之前出了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陈家堡。
第79章志踌躇
卢俊熙看着心腹小厮石砚带着自己的书信出了家门,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心想自己总算是做了件像样的事情,自从母亲死后,这个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柳雪涛那女人一个人撑着,说句心里话她也够累了。而自己之前还总对她有些看法,怀疑她不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并且还怀恨她一来便抢了自己的风头,就连母亲都要高看她一眼的样子。
当时卢俊熙自然是不服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母亲看上了她娘家的势力而已。但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大错了。
俗话说,重症需要猛药。
卢家这几年因为自己母亲的病而弄的里里外外都不成个样子了。庄子上的人克扣贪污,家里办事的几个管事也都想着往自己腰包里塞银子,如今连跑腿儿的小厮若没有现银打赏,都指使不动了!
母亲的一场丧失下来,竟然超支了几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去了哪里?
根本就是进了那些下人的口袋里!
卢俊熙是个明白人,对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恨之入骨。但却没想到的是,柳雪涛在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部署好了。
别人都是先从家贼做起,而她确实先从外边做起。细想想,卢俊熙也不难体会她的心情。
如今秋收已过,正是隆冬时节。冬天里庄稼地里闲,正好是整顿的好时机。在等一个多月就是过年了,卢家是个大家族,纵然因为王氏刚刚过世要守孝,但族里的那些生活拮据的同族人总要送些东西的。还有几家近亲,纵然不请年酒,也要送些年礼过去。
而过了年天气转暖,再料理土地的事情就会耽误春耕。此时正好借着地租的事情下去整顿,等把地里的事情弄清楚了,家里的事情也就清楚了一半。因为家里的下人十个里有八个是从庄子上挑上来的,这些人每年都能回两次家。所以整顿庄子里的和私情,就牵扯了家里的事情。
等柳雪涛回来,家里的这些内贼们早就胆战心惊了,哪里还敢藏着掖着的弄鬼?
何况,丧事外边的账目还没有清,那些内贼所谓的回扣还都没到手。如今乡下庄子上的动静越大,家里的事情处理起来便越是简单。这一招敲山震虎被这女人应用的淋漓尽致,真是叫人佩服啊!
卢俊熙发现,这石砚刚一走,自己又开始想念这个女人了。
哎!怎么办呢?读书是读不进去了,长夜漫漫,总不能在这里枯坐到天亮。
不如回旭日斋睡吧,最起码躺在旭日斋的床上还能盖上那个女人用过的被子。
唔——卢俊熙哀叹一声,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娘啊娘,您老人家当初为儿子选这个媳妇的时候,可曾想到儿子有一天会因为思念而抱着一床锦被来略解相思之渴?
卢俊熙的信送到的真是时候。
柳雪涛的马车车队离了小董家村之后走了大半天的光景,便到了陈家堡。
而陈家堡的庄头儿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村子里十几口子体面些的农夫农妇全都站在村口等着迎接少奶奶大驾光临。一个个儿全都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干净布衣,虽然荆钗布裙倒也因为整齐干净而令人耳目一新,难得的是整齐,男人们站成一排,女人们站成一排,分开左右两队。庄头儿陈大富带着他几个月前刚娶进门的续弦老婆站在中间。
陈大富已经将近四十岁,而他刚娶进门的媳妇才只有二十岁,据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因为她娘家要的彩礼多,耽误了终身。这陈大富是典型的依仗自己有钱娶了个年轻的小媳妇。说老夫少妻在陈家堡也算是一段颇受人们喜爱的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柳雪涛的马车刚刚走到陈家堡的村口,马夫把车子停下,还没刚要回身请大少奶奶下车时,后面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待到近前方急急地勒住马缰,马背上是一身尘土的满脸疲倦的石砚。
林谦之看见石砚如此急慌慌的赶来,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一揪,心想莫不是家里出什么急事了?怎么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石砚如此惊慌失措的赶来?
“大少奶奶——”石砚翻身下马,一边往前跑一边高声喊。
柳雪涛在车里坐起来,问着紫燕:“谁呀?这么慌慌张张的。”
紫燕从车里出去,看见石砚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摁着马车的车辕喘息,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又是一种特别的光亮。傻傻的笑了笑,叫了声:“紫燕。”
紫燕便撅起嘴巴哼了一声:“你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值得这样?”
“大少爷给大少奶奶的书信,让我务必尽早给大少奶奶送来。若晚了时辰,我可就…惨了。”娶厨娘那个胖妞做老婆,可不就惨无生路了吗?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小昭他们押运粮食进城,到了家里了吗?”林谦之赶忙过来,拉着石砚问道。
“家里一切都好,粮食昨儿已经送到家里了。大少爷带着人忙活了半天,都一一的清点清楚入了粮库了。我是奉了少爷的命,来给少奶奶送一封信…嘿嘿,少爷说…这信一定要抓紧时间送到,晚了时辰——”石砚没说下去,心想纵然没有好的姑娘嫁给我,我也不能娶那个几百斤的大胖子回去等着受死啊。
只要家里没事,粮食已经入库,别的林谦之也没什么担心的了,于是他笑了笑,点点头:“好,你快点说你的事儿,我先去前面跟陈大富打声招呼,问问少奶奶住的地方收拾出来没有。”
“信呢?”紫燕跳下马车,把手伸到石砚的面前。
“喏,在这儿。”石砚把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那只手也没拿出来。
紫燕慢慢皱起了眉头,又问了一句:“信呢?!”
“呃…来的时候,我放到怀里了…”石砚脸色有些变了——明明还是揣进了最里面的衣衫里,怎么摸不到呢?
“快点拿出来!再磨磨蹭蹭的,把你拖下去打一顿板子!”紫燕生气的呵斥,对于石砚这个家伙,紫燕一点都不客气,这死小子整天傻乎乎的,看上去少根筋,怎么大少爷会选这么个家伙带在身边?大少爷的贴身小厮,纵然不是猴精猴精的人,总也要个明白点的吧?就这石砚——整个一个不开窍的石头!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眼光。
石砚的手在怀里摸来摸去,最终还是莫不大那封信。于是急了,干脆把腰里缠着外袍的腰带一解就要把衣服脱下来翻找。紫燕一看这家伙忽然要扒衣服,吓得尖叫一声骂道:“糊涂东西!找不到信你脱衣服干吗?!”石砚刚要解释,手尚未在腰间拿起,便听见啪嗒一声,一封书信从衣襟内掉到了地上。
紫燕便指着地上的那封信问道:“是这个吗?”
“哎哟…我的祖宗啊!是是是!就是它——”石砚顾不得系上腰带,急忙弯腰捡起那封信递给紫燕,叹道:“丢了它,我的性命可就没了…”
“呸!你那狗命值多少钱?怎么会比得上大少爷给大少奶奶的书信?”紫燕好笑的啐了这混蛋一口,转身把信递到车里去,“少奶奶,大少爷叫石砚狗崽子送来的书信。”
“恩。”柳雪涛并不急着下车,却把信接过去,靠在车里缓缓地拆开。
她想,卢俊熙居然派了贴身小厮如此紧赶慢赶的送一封信来,这事情本身就透着蹊跷。于是不急着下车进陈家堡,先拿着信看了再说。
柳雪涛在车里仔仔细细的把卢俊熙的信看了一遍,嘴角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很好啊,陈家堡的庄头儿是张姨奶奶跟前的贴身丫头金蝶儿的爹。金蝶儿又是这陈大富唯一的女儿。
这个陈大富柳雪涛之前还特别的了解过,林谦之说他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个从不得罪人的主儿,而且贪心又重,卢家下面的农庄子,数着陈家堡欠下的粮食银钱多。不过陈大富年年都给家里的各位管事还有账房好处,所以这几年来陈家堡倒成了这些庄子里最好的庄子,陈大富还成了庄头儿中最得人心的庄头儿。
林谦之跟柳雪涛说起这人的时候,还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大总管这个位子若是给陈大富做了去,肯定比自己还如鱼得水,深得人心。柳雪涛初时不信,这一路走来在井家峪和小董家村都悄悄地打听了一下,这些附近的庄子上的人对陈大富的评价,几乎和林谦之的没什么两样。只是庄户人家却更加恨他,林谦之只是无奈而已。
如今看来,这个陈大富的背后,是藏着高人呀!
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强强联手,早就做好了某些准备了吧?
柳雪涛把书信折叠好放回信封里,又从马车窗帘的缝隙里看了看村口站的整整齐齐的十几口子男女,林谦之正在和陈大富说什么话,陈大富满脸堆笑一脸的谦卑,实在是叫人看着恶心的很。看来只要这场戏唱好了,剩下那七八个庄子上的事情便没什么好折腾的了。
第80章需猜测
打定了主意,柳雪涛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外边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怕什么,若有了卢俊熙的支持,她越发的没什么好怕的了。对付这些魑魅魍魉,她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上辈子没做过别的,整天就跟这些人精打交道了。能做到跨国集团亚洲区销售总监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应付不了的呢?她干练的行事风格本就是浑然天成了。
“紫燕。”柳雪涛轻声吩咐了一句,“让石砚跟着我们一起走着,进庄吧。”
“是。”紫燕在马车边上答应了一声, 又侧脸横了石砚一眼。石砚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跟在紫燕的身后一起随着柳雪涛的马车进了陈家堡村口。
陈大富的女人见柳雪涛的马车进了村口,忙带着那些体面农妇跟上来伺候。陈大富则和那些体面地农夫一起头前带路,一路走一路拉着林谦之的手,说些客气话,“林大哥,前几天你在这里说起的那两位野生的重要,你走以后,我便命人去地里寻找,昨儿可巧就得了。已经干干净净的收起来了。回头我叫人给你包好了,走的时候带上吧。”
林谦之哪敢要他的东西?连声推脱:“别别,不我过是随便说说。哪儿就真的用得上那么珍贵的药材?你可别这么费心,东西你得了就好生收着,我原来也不过是听给大奶奶治病的大夫说起这两样东西,如今…也没人能用的上这个了。所以陈老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个果然是极难得的,若你用不着,可叫人送到药铺里去也就罢了。说不准还能救人一命呢,也是你老弟的造化不是…”
“哎哟!林大哥你放心,那地租粮食银钱我都准备好了地,这次绝不会让大少奶奶生气。大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咱们卢家的新进门的媳妇,当家理事不容易,咱们这些粗人,帮不上她什么忙,总不能再给她添乱是不是?所以,林大哥你把心放到肚子里。等会儿用了中饭,我立刻请大少奶奶身边的账房老赵过去查对了旧账,把往年欠的地租一并交上去。纵然我陈家堡全村人今年过年都不穿新衣服,不准备酒肉,也不能让东家和你林大哥为难。你说是不是?”
“哟!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林谦之意外的看了陈大富一眼,心里暗暗地惊讶,这个陈大富是哪根筋转错了?怎么忽然间转了性子,像是变了个人?之前这厮何时这么开明过?他的头可是出了名的难剃。
“呵呵,林大哥,还不敢要兄弟的东西吗?”陈大富咧开大嘴巴哈哈的笑着,拍了拍林谦之的肩膀。
林谦之笑笑,依然摇头:“不是我不敢要,是要了也没用呀!药材这东西,再好都是用来治病的。现如今人都死了,我还要这些药材作甚?所以劝老弟还是送到药材行李去,将来若是真的碰到有需要这样的奇怪药材的,能救人一命,就算是你老弟的造化了。”
“嗯,林大哥说的是,你是个慈善的人,怪不得大奶奶在的时候倚重你,少奶奶进了门还这样倚重你。我就不行,大老粗一个,呵呵…请!”陈大富满脸堆笑带着林谦之进了自家院子。
陈大富家的园子比别的村民家大了几倍,还分成了东西跨院。灰瓦白墙,黑漆大门,一看就比别家富裕很多。不过这陈家堡整个村子里的村民都比之前那两个村富裕,可见这陈大富还是挺有一些手段的。
柳雪涛在陈大富家的门口下车,环顾附近的几家村民的园子,心中暗暗地想,这陈大富也算是个好庄头儿了。不管怎样,这村子的人跟着他还是过得比别的村富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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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奶奶,您慢点。”陈大富的女人苏氏模样长得倒还俊俏,在村子里也算是个美人了。她穿着一身是石青色滚边缎子袄,雪白的长裙盖住了一双小脚。头上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簪着一对如意头银簪。颜色朴素,干净利索,又不失身份。
“嗯,好。”柳雪涛依然是一身男装,却并不去扶那女人。自己从马车上一步步踩着短梯走下来,最后一步却扶住了紫燕的手。
“大少奶奶,里面请。”陈苏氏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屋门口。弯腰福身,请柳雪涛进园子里去。
柳雪涛看看这黑漆大门两侧贴着的一副对联,却是:
飞雪临冬红梅竞放,
朔风报岁翠竹争春。
于是微笑着点头,对陈苏氏说道:“你们家里倒是有些的样子了。难道陈大富竟是个读书人不成?”
陈苏氏忙福身回话:“大少奶奶见笑了,这是民妇叫人写了贴上的。原本是前几日立冬,之前那中秋节的对子已经被秋雨淋了滥了,大红纸经了雨水泛了白,看上又脏兮兮的着实不成个样子,才趁着立冬叫人换了。民妇不懂书上的和私情,叫大少奶奶见笑了。”
“嗯,不管这对子如何,你能想到这些就比那些农妇们强。这种时候,她们忙着搓麻绳纳鞋底还忙不过来呢,你却想着给自己家的大门口换一副对联。可见你是个心思细腻的。”柳雪涛点着头,抬脚迈进了陈大富的院子。
院子里收拾的极干净,也没有像其他农户家那样养了些鸡鸭鹅的弄的满院子都是鸡鸭鹅屎的臭烘烘的气味。倒是真的种了一从竹子,迎门墙之后还种了一棵梅树,老梅枝干蜿蜒道劲,嫩枝条上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看来用不了十天半月,这腊梅就可以开了。到时候这院子里倒真的应了那副对联的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