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都忍不住一阵唏嘘。如今卢峻熙高官得坐,他们这些同族人都跟着扬眉吐气,若卢峻熙果然被对方整倒了,到时候若是罪责大的话,恐怕合族的人都逃不了。
卢德槐是经历过官场的人,众人唏嘘之后他首先叹道:“这可真是个隐患。若找不到根源,还真是不好解除这场怨恨。只是峻熙你自己也应该有些风声,他与你作对,明面儿上扯得是什么理由呢?”
卢峻熙冷笑:“他说我掘了他们家的祖坟。诸位叔叔伯父们,你们信么?”
卢老三首先嚷道:“胡扯!咱们怎么会做那种事!再说了,谁知道他们家的祖坟在哪儿,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就是,峻熙一个文弱书生,之前连庄子上都没去过,如何会去掘人家的祖坟?”
“这就是胡诌八扯,随便找个狗屁理由都能当幌子。”
“对,分明是扯淡!”
卢峻熙一摆手,示意大家停止,叹道:“我卢峻熙活到今年一十七岁,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那个贾善庐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若说有仇有恨,我总觉得是前辈们的宿敌。所以才请了三叔公和叔叔伯伯们过来商量一下,大家都好生的想一想,咱们家这一个大家族之前到底出过什么事情不好对外说,到底得罪过什么人留下了隐患。只有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了,我才能想办法除去这个隐患,保大家一世平安。否则…咱们只好等着人家出招算计咱们了!一直以来人家都在暗处,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都在明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一直惦记着咱们呢,若是想对咱们下手,这可不好躲呀!”
卢峻熙故意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圈进来,无非是想让这些人都好好地想一想,别存心糊弄自己的意思。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只是针对自己这一支卢家人下手,对其他人根本都不屑出手。这些人一不富裕,二没权势,若想让人家出手,人家也得考虑一下得失。
不过他这招也算真是有效,众人听了这话,便纷纷陷入沉思,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全,也得把这事儿给整明白了呀!虽然说天塌了有个儿大的顶着,可也保不准哪会儿掉下一个石头来就砸到自己头上了呢?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有的托着茶盏沉思,有的慢慢的品茶,却都在肚子里搜罗着自己知道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卢峻熙嘴角上的淡笑渐渐地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被冷漠代替,只是不声不响的低下头去品茶。
卢德槐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静:“我知道一件事儿,或许跟此事有关,也或许没什么关系。但因为这是一件丑事,所以老爷子一直不许下面的人胡乱讲,所以如今知道此事的恐怕没几个人了。”
卢峻熙心中一动,心想若是从自己祖父那里出的事儿,便正好合在自己这一支上。毕竟父亲是祖父的独子,而自己又是父亲的独子,祖父的仇可不就正好落到自己的头上么?于是他便沉声叹道:“如今且顾不得什么丑事好事了,二伯还是快些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罢了。”
卢德槐便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这也是那一世的冤孽。老爷子为官的时候,纳过一房妾室。这女子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一次老爷出行遇到一场暴雨,便随便躲进一家农户里避雨,认识了这女子。当时不能说是一见钟情吧,反正那姑娘确是对老爷动了心思。偏生老爷因淋了一场雨病了,便在那农户家住了两日,这两日又是汤药又是饭菜的,都是那姑娘伺候。老爷病好之后心生感激之情,回去便同夫人说了。夫人贤良,便叫人寻到这姑娘,询问了这姑娘的生辰八字,叫人拿去合了,又遣了人去说有心要把那姑娘抬进府中为妾。”
卢峻熙听到这里,淡淡的笑道:“果然贤惠的很,莫不是祸事由此处便种下了吧?”
卢德槐叹道:“大少爷说的不错。那姑娘心中早就许了老爷子,但她确是小时候定过亲的。许的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叫西门荣的小伙子。西门家原本就几亩良田,一处宅院,却因这小子嗜赌成性给输光了。姑娘的父母便要悔婚,许了那小子十两银子作为退聘礼,那小子见钱眼开便答应了。后来这位姑娘便被夫人用一顶小轿抬进了府中给老爷子做了妾室。这原本也是一桩好事,不想却变成了一件丑事。
这位姑娘跟了老爷半个多月时,娘家母亲病了,她便跟夫人告了假回家看母亲,熟料被西门家的那个混账给堵在家里,当时家中只有她病重的老婆子,和一个随身的小丫头,赶车送她们的家人被遣去买药了。这位姨娘便被那混账给糟蹋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当日事后她许了那随身的小丫头一些银钱,让小丫头替她将此事瞒住,但终究却在一个多月之后发现有了身孕。初时老爷还以为那孩子是自已的,甚是欢喜。把这姨娘棒在手心里一样的疼着,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孩儿来还是个男孩儿。只是当时老爷子一看那孩子便立刻苍白了脸。”
卢峻熙皱眉问道:“难道老爷子一眼便看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种儿?这也太神奇了。”
卢德槐涩涩的一笑,说道:“没有,当时老爷看了那孩子一眼之后,只觉得不喜欢,那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老爷子,老爷子当年也是仪表堂堂,虽然不说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但也算是个美男子。那位姨娘长得也算是小家碧玉,颇有几分姿色。可那孩子却一点也不好看,鼻子眼睛嘴巴眉毛的都不像老爷子也不像姨娘,所以老爷子看了之后便不大喜欢。
后来,也合该是一段孽缘,那孩子长到五六岁时,因偶然一次随着老爷子出门,无意间遇见了沿街乞讨的西门家的那个混账,那混账居然厚着脸皮大着胆子问老爷子开口要钱,又看着小少爷嘿嘿的笑。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当时便把身边的孩子和面前的乞丐推到一起看了又看,比了又比,便叫我把西门家的那个混蛋给带了回来。
经过一番审讯,那混蛋承认了当初犯下的罪孽,老爷子便把姨娘叫了来跟西门家的混账对峙,姨娘自然也瞒不下去,便跪在地上抱着老爷子的腿把实话都说了。说自己并不是有意的,也是怕老爷嫌弃自已把自己赶出去才瞒下此事。然,老爷子终究咽不下这口气,便给了那姨娘一笔银子,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家门。
后来,我听说西门家的那混账便赖上了那个姨娘,不仅花光了她的银子,还把她卖去了妓院。而那个孩子后来也不知哪里去了。这件事因为有辱门庭,所以被老爷子严令保密,当年知情人都被老爷子打发走了。因我是老爷子的亲侄子,打发不了,但我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此事张扬出去只不过是让我卢家人脸上无光而已,便只将此事烂在了肚子里,再也没对谁说过。
今日,峻熙既然说起了这些话,事情又牵扯到合族人的安危,我也只好对不起老爷子一回,把这事儿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了出来。当年那孩子失踪的时候已经将近十岁,诸事都已经记得很清楚,若是他被恨意蒙蔽了心智,说不定真的会把此仇记到咱们家人的头上。”
卢峻熙冷冷一笑,把手中凉茶放回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倒是祖父心怀仁慈的错了!他若真的是当年那个私生子,很应该感激我家对他的几年养育之情才是。若是恩将仇报,可真是丧尽天良了!”
卢德槐叹道:“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却不知道有些人心里从小就埋下了邪恶的根芽,他若是只想着那几年的荣华富贵,又恨着老爷子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事情可真的不好说了。如今你说那人姓贾,我估摸着,他便是去了西门里面的‘西’字。又借着‘真假’的‘假’字,才给自己取了这样一个姓氏,而且他名叫贾善庐,那个‘庐’字可不就和着咱们家的姓氏么?如此想一想,当真是十有八九是他了!”
卢峻熙点点头,看着族中众人,问道:“诸位叔叔伯伯们的意思呢?”
卢老三跟听戏文一样听了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事,才是已经有点回不过神儿来了。边上他的儿子卢德楠讪讪的笑道:“如此说来,这个人是跟峻熙的爷爷有仇了,跟咱们大家没什么关系啊。”
卢峻熙听了这话,心底一直压抑的一股怒气便隐隐的升了起来,他转头看着卢德楠,淡淡的说道:“德楠叔的意思是——从今儿起,把我们这一支从卢家的族谱里剔除出来,让我们自立族谱,另立祖茔?”
卢老三听了这话连忙对卢峻熙摆手,说道:“不能够,不能够,咱们原本就是一个棵树上散开的技叶,怎么可能把你这一支单独撇出去呢!不就是一个私生子么,这事儿就算是倒腾出来咱们也没做错什么,你爷爷当初给了他们娘俩银子,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们后来怎样,跟咱们完全没有关系。他硬是要把他受的罪都加到咱们身上,咱们也不能坐等着人家来折腾咱不是,难不成这天下还没了王法不成?”
卢峻熙冷冷的笑道:“三叔公说这话我爱听。我总觉得咱们这个家族大也算大,人也算是兴旺,但总是人心不齐,大家都藏着掖着的。不管什么事儿都不敢拿到明面儿上来说。这就给人可乘之机。这很不好啊!”
卢老三听了这话,一阵脸红,便呵斥着自己的儿子道:“德楠,你也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将来你老子我死了之后,你可要怎么办呢!”
卢德楠听老子呵斥,便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卢德槐便叹道:“峻熙啊,这事儿不管怎么说,还是你扛着。过了这几日你还要回京城去,以后你在翰林院供职,和禄王府的人少不了打交道。这事儿你还要细细的打算啊。”
卢峻熙点点头,说道:“多谢二伯提点,我会注意的。今儿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劳碌了一天,也该累了。请三叔公和各位叔叔伯伯先回去歇息。等明儿咱们回了城里,再细细的计较此事。”
卢老三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在这庄子上,说啥也没用。先回去睡吧。”
卢峻熙点头,只坐在原位上不动,命身后的丫头:“送各位爷出去。”
丫头福身答应着,将众人送出门外后,将房门关了进来伺候卢峻熙洗漱完毕后,各自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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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进了内间,自己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换了鞋子便走到床边去。床上青色的纱帐内柳雪涛面向里侧卧在湖绿色的薄被中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从昨晚到现在,卢峻熙还没正经的跟她说过一句话儿,此时拖着疲倦的双腿上了床,靠在她身后躺下来之后,却发现只有在她身边他的心才能真正的安静下来。有她的地方,不管是京城也好,旭日斋也好,还是这简陋的农庄也好,他都会寻找到一片安宁,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一觉。
柳雪涛此时其实是没睡着的。外边卢峻熙和那些人说话儿她一直在细细的听着,后来听到卢德槐说起那件往事的时候,心里着实的不能平静,越想越是觉得那个贾善庐就是当年被卢峻熙的爷爷赶出去的那个姨娘的孩子。他小时候在卢家享受过了富贵的生活,后来被赶出去饱受欺凌,再后来娘亲被卖进了妓院。而他则无依无靠不知被谁拐卖了去。这样的经历最容易产生仇恨,而且是一辈子忘不掉的仇恨。如今他把这仇恨都记到了卢家人的身上,甚至都想把卢峻熙现有的一切都夺过去为他所用,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原本她想着卢峻熙进来之后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就是简单的商议一下将来的事情也行。却没想到他进来便倒头就睡,根本就不理自己一下。
柳雪涛心头泛起一丝酸涩,轻轻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侧卧熟睡的人,外边豆大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透过青色的纱帐照进来,他原本冷峻媚惑的五官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平日里的邪气和挑衅都不见了,只有一抹淡淡的嘲笑挂在嘴角,仿佛是洞悉世间百态的嘲讽,又像是历尽繁华之后的落寞。
轻轻地叹了口气,柳雪涛抬手轻轻地抚上了那张俊逸妖媚的脸。指尖轻轻地滑过,一丝温润的凉意通过指尖的血液传到心脏的位置,她只觉得那里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一股酸酸的疼痛遍袭全身。
卢峻熙缓缓地转过身,把柳雪涛吓了一跳,她赶忙把手从他的脸上拿回来,却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唇边。
恰在此时,卢峻熙梦呓般的声音从帐子里响起:“娘子…过来…”
柳雪涛一愣,只当是他说梦话,便悄悄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想着躺回去继续睡。却不想卢峻熙没等到她靠过去便猛然睁开眼睛,把她给吓了一跳,惊讶的问道:“你没睡着么?”
“唔——睡着了…不过被你摸醒了。有你那么摸人的么,嗯?”说着,他便伸出了双臂把她拉进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肩窝,又侧身把一条长腿搭在她的身上,一双手臂搂着她的肩背,嘴巴在她脸上蹭了蹭,咕哝道:“累死了,快些睡吧。”
柳雪涛乖顺的闭上眼睛,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卢家的族人卢老三等人便都乘车回城去。虽然这些人家里不怎么富裕,但他们却都是享受惯了的主儿,在庄子里多一刻也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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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却说要在这里替父母守坟三日之后再回去。他们便不强求,一个个同卢峻熙夫妇告辞,各自骑马上车离开了农庄,只有容氏和她儿子泓安留下来陪着卢峻熙夫妇。
柳雪涛早就让林谦之安排下去,让自己手下十二个庄主在祭祖的第二日来祖茔农庄上和主子见面。三年了,各庄的庄主都没见到这位年轻的夫人,而柳雪涛自从那现代社会的责任承包制稍微做了改变让林谦之逐步实行下去之后,也没见过各庄的庄主。
本来主子夫人就极少见这些庄户地里的汉子,柳雪涛过门头一年亲自下去催地租也是开大辟地头一回的事儿。但因为有了那一回,卢家农庄上的人都把柳雪涛传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儿,后来新的责任条规又让各庄子上从庄头到农户都富裕起来,这些人从心里感激这位少夫人,总想着能见一面给她磕个头。所以这些人都早早的到了这里,只等着柳雪涛传令召见时,来给她磕头呢。
早饭后,柳雪涛看着院子里跪得乌压压一院子的人,都有些懵了。不解的问着身边的林谦之:“不是只有十二个庄主么?怎么来了这百十口子人?”
林谦之笑道:“这些人都是自己愿意来的,非要给主子磕个头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托主子的福,实行新的纳粮政策,家里的租子每年都是按时交不说,他们个个儿都富了起来。奴才就是不明白了,这地还是原来的地,人还是原来的人,怎么如今倒是年年丰收了呢?如今绍云县另外几家以种粮为主的乡绅家也都按照咱们方法改了征收地租的办法呢!”
柳雪清笑笑,心想无非是‘无利不起早罢了’。人人都有私心,谁也不愿意白干活不讨好。如今自己每年只取定租,多出来的都是农户的,他们哪里还愿意偷懒?一个个儿都憋足了劲儿想要自己负责的那片土地多收粮食呢。那样,交够了东家的,剩下的可都进了他们自己的粮仓。庄头儿也省了心,每天下地干活你都不用催他们,人人都知道早起晚睡,人人都知道辛勤耕作,捉虫施肥,逢着旱涝,他们也都会想着法的排水灌溉,尽最大的努力把土地管好了。
柳雪涛站在屋檐下受了这百十口子人磕了三个头,便叫他们各自起来散开,只叫十二个庄主进来说话。
那些随着庄主来给东家磕头的人也都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自然没有空着手来,各自把各自家里养的稀罕物儿,什么野免山鸡,鸡鸭鱼鹅,雁鹭鹤鹰,什么獐狍猪羊,还有些少见的果子,细粮,皮毛等物都纷纷的献上来。柳雪涛推脱不掉,知道不收又让他们觉得自己没脸,便叫林谦之挨个的收下,又说了些客气的话,方把众人遣散,让他们去别的闲置院落休息去了。
十二个庄主依次进了堂屋之内,众人重新给两位主子行礼请安,卢峻熙叫众人都起身,又命丫头们搬了凳子来给他们坐,方笑道:“咱们也有两三年没见了,如今你们各自却精神了许多。”
井家峪的庄主贺老三笑道:“我们都是托了主子的洪福,才能有今天。如今按照新方式纳粮,省去了我们多少的精神。我们倒是能闲下来搞些副业。初时圈养的那些野味儿并不见什么好处,如今可不同了。我们村里有几家农户把土地都让了出来给别人种,他们三家专门合起伙来养野兔,那些野免经过人们用稻草粮食饲养,一个个儿肥的不得了,那肉都送去了城里的酒楼,皮毛还能卖钱,一年算下来也不少赚咧!”
小董家村的庄主董大民也笑道:“我们村去年那个橘子园一年下来除了交给东家的二百两银子,竟然还剩了二百多两,管园子的老孙头儿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但给村里的人们每人分了二十斤好橘子,还给村里盖了三间私塾,奴才今儿来还想给主子商议一下,能不能请个私塾先生去我们那里。我们庄户地里的孩子也不指望着将来做什么官儿,只要能认识几个字儿,不做睁眼瞎,将来进城啥的也看懂人家铺子门面上的字儿就成。”
柳雪涛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点头说道:“这是好事儿,你们每个村子都修一个私塾,回头你们老爷必然会找好的私塾先生下去,每个村一个先生,忙的时候你们都去忙农活,冬天里闲的时候你们男女老幼都去学认字儿,女人也去。至少你们都要认识自己一家人的名字,还要会写。将来就算是种地,也有用得着这些的时候。
卢峻熙听了这话便笑了,转头看着柳雪涛,问道:“自古以来,当垆卖酒的也只有卓文君罢了,让那些村妇们学三字经,倒不如教她们绣绣花更好些?”
柳雪涛听了这话便敛了微笑,垂下眼睑去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不再说话。
陈家堡的庄头陈大富自从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柳雪涛送进京城给庆王府的世子爷当差之后,一颗心便全都忠于这位夫人了,他对苏氏之事也幡然悔悟,也依然想着苏氏能回来和他一起过日子。无奈苏氏心已死,不愿再回来,他也只好作罢,又娶了一个寡妇做继室,据说年前刚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五个多月大了。
陈大富能够迷途知返,都因当时柳雪涛重锤打击的结果,所以他心里感激柳雪涛比卢峻熙更甚。此时因见两位主子的想法忽然有了分歧,夫人这会儿明显是不高兴了,而东家老爷的话也不无道理。此时二人都需要一个台阶下的时候,别人没话说,他却不好沉默下去了,于是笑道:
“老爷说的没错儿,女人家绣个花儿啥的的确是比认字儿有用。可老爷想想,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平日里都是不管孩子的,家里的娃娃们都是女人们管着,若是让女人们也都认识几个字儿,想来那孩子去私塾上学也不敢糊弄他们的娘亲,这又省去了我们这些老爷们多少精神。我们还得去忙些赚银子的正事儿,家里的琐事才懒得操心。反正也是闲暇时候去学,奴才以为,夫人的话倒是很有道理的。”
卢峻熙便借坡下驴,淡淡的笑着对柳雪涛说:“ 当日母亲临终前早有遗言,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你说怎么样好就怎样吧,我懒得管这些。”
柳雪涛自然不好当着这么多庄主的面继续给卢峻熙下不来台,便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当初,如今夫君已经功成名就,自然是家里正经的当家人。女人家么,自然是以女红针线为主。这事儿是我莽撞了,你们各自回去酌情商议着办吧,也不是非要怎样的事情。反正本朝本代也不许女子参加科举考试,更不许女子出将入相,不过是相夫教子罢了,认识太多的字,若看了杂书反而移了心性,倒是不好了。”
卢峻熙便斜着眼看了柳雪涛一眼,心里暗笑,若论看杂书,自己都比不过这个古怪精灵的女人,她这会子倒是又卖起乖来了,回头等眼前这些人都走了,再和她算账。
柳雪涛见卢峻熙不再说话,便又听庄主们说了说各自庄子上的现在的状况,之后又从心里暗暗地总结了一下,卢家原来的以前二百顷良田经过这两年的用心耕种,居然增加到了五百六十八顷。白白增加了三百多顷土地,这些土地原本都是荒地,但却在各处庄子周围,不是长满了野草,便是长满了灌木,如今反正是定例的地租,多出来都是自己的,而且柳雪涛又专门制定了开荒的措施,凡事开荒者,三年不用交地租子,三年后,只按照良田一半的地租激纳,之后每两年涨两成,五年后和良田一样给东家纳粮。
如此一来,农户们除了勤奋耕作之外,另有时间的自然便去开垦荒地。还有些人眼光长远的,甚至根据土地的特性种起了蔬菜,果木。
柳雪涛这次见庄主有一件大事,便是要在自家农庄上修建温棚种植蔬菜。因为她怕在京城城郊圈地盖温棚会引起朝中权贵的非议,而且如今她的宝马行已经招揽了宫里车轿那一大宗生意,在京城那边弄菜她也忙不过来,而且种菜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农民比较好,自己不过是投机取巧钻了个穿越的空子,又哪里当得了菜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