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抗抗将头倚向窗框,“老盖亚,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居然对死亡有大欢喜,好像只有死去,才能证明我曾经活过。”
回应她的是飘渺的叹息,像隔窗的风声。
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熙熙攘攘,全是故人故事故言,就连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片段也清晰起来。
“抗抗,这是爸爸送你的礼物。”别人家的女孩生日礼物是蛋糕和芭比娃娃,她的是儿童版扳手和小型机器人。
“抗抗,帮妈妈端过来。哎,小心烫!”烤箱门打开,姜汁饼干香味四溢。
“抗抗。”她仿若再次透过透明的帐篷顶,遥看亚马逊的星空,看不见身边人,可她记得那是傅珽清越的声音。
那次毕业旅行去亚马逊,傅珽追寻而来,她还被同学嘲笑,稚嫩的心且羞且喜。后来知道他不过是为了他的基因库而已,傅珽对濒危物种有偏执的喜好。
环绕梦境的还有傅珽送她的那只卡纳蓝蝴蝶标本,深浅不一的紫色蝶翼,边缘的金斑像美丽的孔雀翎。
美丽而脆弱,像她的初恋。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梦,那斑斓的幕幕人生和她沉溺于梦的欣喜心情齐齐潮水般退去,半梦半醒中的苏抗抗徒劳地想抓住那些正在淡化的熟悉面孔,倏然惊醒。
周戉站在门外,她愣愣地,片刻才说了句:“你回来了?”
周戉从未见过苏抗抗流泪,可肿胀的眼睛,颓丧的神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是哭过。
他挤进门里,顺手将北地凛冽的风雪一并关在门外。
放下手上的东西,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周戉这才松口气。眉头依然是紧锁的,担忧地问:“害怕?”
苏抗抗听到他的问话不由失笑。她是害怕,却不是恐惧死亡,是恐惧不死。
见她展颜,他才略微放心些。“来,坐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由浑浑噩噩的梦里逐渐清醒,立刻闻到苹果香。小小的营房,紧贴墙壁的折叠桌被他撑开,桌上的纸盒打开,金黄的苹果派香气四溢。
他坐在凳子上为她倒热牛奶。“纳尔逊大叔说你没吃什么东西就回来了。”
“谢谢。”她拥被坐回小床上。热牛奶犹有余温,尝一口苹果派,朗姆酒的独特酒香渗入软乎乎的苹果粒里,舌头几乎要跳起来。
看她扬一下眉毛,立刻眉开眼笑,周戉不由也笑。就知道有效果,不枉他半夜叫醒营房的大厨。
苏抗抗这才想起正事,不安地问:“你们……都还好?”
他懂得话里含义,点头说:“都回来了。”
她松口大气。“几点了?”在这里她靠直觉完全分辨不出时光的流速。
听周戉说已经夜深,她放下热牛奶,仔细打量他。
上午的凛凛杀意褪去,他看起来比裂石堡时更瘦,比数天前憔悴。
她提起那个逝去的名字。“那个叫巴顿的……”
他用力合一下疲惫的眼睛。“简森巴顿。四年前从国防军事学院毕业,父母在布鲁星一个知名海岛开家庭旅馆。”
真年轻。苏抗抗沉默地握住杯子,许久才说:“我一直在想,作为施暴和侵略的一方,帝国人对于荣誉和家国的忠诚必定不如联邦人,那么他们的忠诚和视死如归的精神从何而来。后来想起,我听小乙说过,他们有个残忍暴虐的皇帝。”
他凝目注视她。
“你知道吗?在他们国家,有起义军,有家族等级,有古老的封建制度。”
“这些我告诉过爷爷。”
她微微点头。“我知道小乙在灰星曾被你们审讯,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他哥哥的事情?”
周戉更为专注。
“在他出生前,他哥哥战死在帝国星域一颗异星球上。据说可以侥幸脱身的,但为了找到最后一名被异生物围困的科学家,付出了半个团的代价。只是因为……”苏抗抗思忖该不该继续。
“因为军令如山,违反军令即使安全回返,等待他们的也是死亡。”
“你知道?”
“帝国俘虏吐露过他们的国情。”如果说,五年前,星域那一边的国家对联邦人来说,是一片云迷雾罩的地图,随着战事的延续,一块块信息碎片几乎能拼凑出那个国家的全貌。“所以我说,或许,他们踏上征途的第一天就在等待死亡来临。”
苏抗抗想起多年前无垠宇宙中的那场自爆,恍惚一笑:“我生平见识两次悲壮的自爆,居然都是帝国人。生命应该是有所期待的,因为幸福的存在,所以值得守护。他们该是有多不幸,才会选择终止绝望。”
“制度不一样。联邦的伟大在于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他声音低沉。
苏抗抗惊讶:“你把周定邦元帅的笔记看完了?”这是笔记最后几篇中的句子,那时应该是在联邦建国后。
他微笑点头。“还看了两遍。正准备看第三遍。”他把苹果派推向她,“吃吧,快凉了。”
端详她咀嚼时满足的表情,周戉静静问:“你见识过帝国人的两次自爆?还有一次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联邦的伟大在于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小布什的就职演讲。美国佬的总统真是演讲家,一个个嘴炮真牛
PS:我决定以后更文期间再不看文了,一是勾出瘾头好难拔|出|来,二是信心被打击好难修复。
对不起对不起,假期期间又看了文,看得字都不想码了。
我想说不会坑的,说了不知道有没有人信呢?感觉人品值低于水平线了。/(ㄒoㄒ)/~~
☆、第五十章
“在……”苏抗抗拖长声调,斜睨周戉一眼,“在帝国星域的太空,一艘太空船自爆。”
“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一副郑重表情,辨不出信与不信。苏抗抗简短地答:“我路过。”
她笑容俏皮,辨不出话语真假。周戉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洛基山上,她将追尾的车一一甩掉,也是这样,得逞后得意地笑。
那晚他们首次达成交易。细雪飞扬,落在她睫毛上。眼睫忽闪,遮住那粒泪痣和戒备深重的眼睛。
他当时完全可以依照正常程序,把她送上军事法庭,正如他的警告“星枭有一百种方法得到真相和答案”,但是他选择了最曲折的方式。
他徇私行为的出发点是什么?
终于有勇气向内心坦白:他想接近她。
剥开她的伪装,观察她的所有面具,像一层层拆开礼物的包装盒,因为不知最终是惊喜还是惊吓,所以格外期待。
周戉微笑着想,他送给自己的一份叫苏抗抗的礼物。又或许是命运垂顾,送给他的礼物。
“我想想,你既然是路过,必须有一艘船。是藏在G4星球的那艘?霍小乙曾经说过,是帝国起义军救援,他才能逃离帝国,那么自爆的那艘太空船是起义军的,还是你的?……应该是起义军的太空船,既然他们被帝国人发现,目标决不会是你这种路过的。然后我记得在裂石堡和他分别时,你曾说过‘霍小乙,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那时你救了他?”他似假还真地缓缓分析。
苏抗抗愕然。如果不是本性沉静,恐怕震惊之下,会仓皇失态。
给他一条隐晦的线索,他就能推演出八|九成真相。过去她不经意间的种种口误,譬如父母,譬如小时候拥有的那台叫“露娜”的机器人,他又在心中暗自推演出了什么样故事?
她啃着饼,恨恨地说:“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他不置可否。
“在你心里,我说什么都不值得信任。”苏抗抗倒打一耙。“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故事糊弄我。”
周戉不觉恼怒,反而饶有兴趣地注视她,像观察一个耍赖的孩子。直到苏抗抗吃完最后一块苹果派,习惯性地舔了舔指尖残余的粉屑。
“别动。”周戉探手抹去她唇角的奶沫,拇指不经意地滑过她双唇。触感柔软,令他心弦颤了颤。
他脑中骤然空惘,责任,纪律,自我控制……所有伴随他成长的行为法则荡然无存,只剩一个念头:吻她。
然后那只停留在她柔软唇瓣上的拇指留恋地移向她的面颊,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
苏抗抗身体僵硬,双眼从郑愕到呆滞,依然大张着。
“闭上眼睛不会?”奶香和苹果香之外,还有她的味道需要细细分辨品尝,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语声喑哑。
苏抗抗终于元神归位。四目相瞪,她依稀听见砰然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口中尝到苹果派的淡淡余香,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幽深双眼隐隐有两簇跃动的火苗,无论是地球时代还是之后的岁月,她都没有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那双眼中,承载了太多她无法负荷的感情。
苏抗抗紧紧闭上了眼睛。
“抗抗。”
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含糊地回应。
“我渴慕你。”
像鹿渴慕溪水。
他以行动贯彻欲望,令她几乎沉溺在他的吻里。
苏抗抗不知何时和他翻倒在营房的小床上,周戉壮健的身躯挡住节能灯微弱的光线,阴影笼罩着她,呼吸和胸膛的热力也笼罩着她。
“我渴慕你。”他俯身在她耳边重复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双唇微肿,双目迷离。
“抗抗。”他用拇指描画她的唇形。
可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苏抗抗。苏抗抗移开周戉轻抚她面颊的手,深深吸气,理智和平静重归于心。
她坐起身,盘腿抱着被子,希望和那个欲望在燃烧的男人保持距离。可周戉像不懂她的暗示,舒展双臂,从后面拥住了她。
“对不起,如果是因为我太急躁。”低沉的声音依然因激情而沙哑,呼吸却逐渐平稳。
他为急躁道歉,却不为鲁莽。
苏抗抗凝视握住她手掌的那双大掌,骨节分明,厚实有力,掌缘和虎口位置磨出粗糙的枪茧。这是一双能给人无限安全感的手,可她不能容忍自己依赖任何人。
傅珽错了。不死不是基因的优势,是诅咒。
“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有的人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个。”她侧身望住周戉,吐字冷静而清晰。
寂静中,周戉开口:“你说,我在听。”
他那样深沉专注地凝视她,苏抗抗有刹那的脆弱感,兴起倾诉的欲望,可万千过往,该由哪里起哪里灭?她双唇翕动,随后克制地紧抿着。默默注视他,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
即使是稳重自持的周戉,在被拒绝时也会流露出受创的表情。苏抗抗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傅珽一直回避着她的感情,原来拒绝对某些人来说,是双向的伤害。
周戉定睛细看她,然后伸出手,拇指重重地由她唇上抹过,低声说:“我感觉得到你的回应,所以,苏抗抗,违心地拒绝我是因为什么?”
她几乎脱口而出“人类只能跟人类恋爱交往”。
“是你无法想象的,也是我无法解释的。”
即使灯光幽微,依然能看见她乌黑双瞳中的哀伤,一丝痛感毫无预警地击中他的心。
她拒绝解释,抵抗之前那一刻的缠绵。一切像回到原点,他依旧不舍也不忍继续盘问。
“我接受你的拒绝。”在她明显放松肩膀的同时,他继续说,“但不认可。”
她几乎要从他的拥抱中跳起来。“你耍无赖!”
“这是执着和坚持。”
不如说是周家人该死的固执。苏抗抗掰开他的手臂,沉默地收拾桌上的杂物。“你该走了。身为联邦军官应该以身作则,半夜不回你自己的营房,盘恒在我这里像什么样子?”
“好。”
“顺便帮我把垃圾丢了。”
“好。”
“说了很多遍,你丑,不要笑。”
他依然笑意盎然,接了垃圾袋,拿起军帽戴上。
“等一下。”
苏抗抗打开旅行袋,将埋在衣物下的东西取出来。初到奥勒松就被他当众紧紧拥抱,苏抗抗担心他会有不必要的想法,迟疑着一直没有送给他。
“迟到的新年礼物。”战事激烈,他尚且万里迢迢地从科顿星快递来无数可爱的小玩意,她即使不能回报情感,最起码也该做到礼尚往来。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被果断推出门外的周戉借着雪地冻土的反光,打量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副巴掌大小的金属制品,看材质应该是出自机甲手臂或腿部,看形状,像古老的冷兵器时代的盾牌。盾牌打磨得极其光滑锃亮,正中凹陷部分凿刻着一把长柄斧。
北地霜寒,可他摩挲着那把斧头,心中流淌的是温存和愉快。
预定的mars能量调整动态指标测试工作以一场小规模战斗结束,实战数据表明,小幅度牺牲动能,确实能大幅度提升mars的敏捷度和冰川环境的生存能力。
三叶虫技术小队不负军方和机甲研究所的重托,圆满完成任务,在两日后启程回返库莫州科莫市,转乘军方运输船回主星。
周戉没有送别。未来的六十天里,漆黑天幕将笼罩奥勒松森林以北所有冰川雪原,在全天候的长夜来临前,他们必须进行最后一次清剿。
日头越来越短,启程时是上午十点,安坐在太空船里的苏抗抗透过舷窗眺望科顿星的极北之境,以往浩淼的墨蓝天空染成神秘的深紫色,莽林冰川深处,地平线的边缘一片不规则的幽绿弧光,将深紫的穹顶泼染得绚丽而妖冶。
苏抗抗没料到在临行前能看见北极光,尽管在空间站上曾见过无数次,这次依然能带给她目醉神迷的感受。
她怔然抚摸自己的唇,不自禁的想象极光的中心,一台神武的机甲奔驰于雪原冻土,冲上冰山之巅,正挥动巨大的合金手臂,向她遥遥告别。
***
莱茵化学生物理工学院一幢教学楼前,冬日里难得的温煦阳光洒向玻璃拱门,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的学院之中,路旁成排的针尾松顶着丛丛雪冠,特殊的松针清香在雪后的空气中隐隐浮动。
傅立叶博士此时正带着学生们上实验课,她所在的实验楼不准闲杂人随意出入,等候于此的苏抗抗不急不躁,微眯起眼,感受暖阳的抚摸。
返程前,康笋拿出一叠书信托她代为转交傅立叶,苏抗抗没有多问,直接应承下来。
无论是联邦还是久远的地球时代,因为即时通讯的发达,书面的信件被视为极度隆重的交际礼节。康笋这叠书信想来积攒已久,为什么没有寄出去,恐怕离不开害羞二字。
那位银河城有名的浪荡子,居然也有羞于言怯于行的时刻,苏抗抗想想就觉好笑。
傅立叶走出大门时,一眼望见冬日暖阳下的身影,踩着高跟鞋的脚步不由放轻。
针尾松旁,苏抗抗侧转头,展颜一笑:“傅博士。”
有周智勇将军的看重,有三叶虫的高薪,她依然穿着朴素,无多修饰。也正因为外形朴实,笑容便格外坦荡真诚。那道清澈,不掺杂质的目光投向她时,每每感觉亲切。向来自矜身份的傅立叶疾步过去,微笑说:“苏小姐,让你久等了。”
两人寒暄两句,傅立叶邀请苏抗抗去她办公室小坐。
傅立叶办公室所在的小楼位于学院边缘,不像工作场所,倒像是她午憩的安乐窝,布置得简洁又舒适。倚窗远眺,远处是莱茵湿地公园保护区,一方大小的观景阳台上支起一支高倍望远镜,窗下台案上摆放着一盆修剪得宜的盆景。
“咖啡还是茶?”傅立叶问。留意到苏抗抗的目光,她解释说,“那株是天目铁木。”
这绕口的名称令苏抗抗有瞬间的失神,“天目山的铁木?”
傅立叶听见她的自语,微愕说:“天目山?”
“好像是母星的某处地名。”苏抗抗掩饰地笑。
“确实是母星的濒危树种。”
联邦星域,三颗人类适居的行星上,因为空间站中那个几乎囊括了地球所有物种的基因库,让傅珽的痕迹无所不在。苏抗抗甩开遐思,将带来的东西递给傅立叶,说出此行的目的。“这是我在科顿星时,康笋托我转交的东西。”
傅立叶表情意外地拆开密实的包装,看是一封封书信,总衔着一丝冷峭的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谢谢了。”她没有细看,而是诚恳地道谢。“他……,康笋还好吗?周戉呢?”
“都不错。”
想起自己存有一张照片,苏抗抗打开给傅立叶。“这是仅有的一张合照。是在基地的餐厅。”
联邦军队管制条例中有一项,不允许未获准披露的战区照片出现于外界,所以傅立叶还是第一次看到远在科顿星的康笋的样子。
他一身联邦中尉制服,英俊眉目间褪尽了郁悒之气,少了一分惫懒味道,多了分明朗疏阔。傅立叶怔怔地看着,许久才抬头:“他成熟了很多。”每回联系,他总逗乐,没一刻正经,也不知在战火硝烟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眼中银光烁烁,苏抗抗不由柔声安慰说:“放心吧,他是国防军事学院的高材生,又有黑鹰的经验,他知道怎么在死地求活。”
傅立叶闻言点头。再看照片,背景是简陋的餐厅食堂,窗外依稀可见萧索的落叶林。
她们聊起奥勒松地区的环境和生活,竟不知午休时间倏忽而过。直到傅立叶的秘书敲门催促,苏抗抗站起身告别,傅立叶又将她拉回座椅。
“我看完了你翻译的周定邦元帅的笔记。”她斟酌着,用辞审慎,“周爷爷游说我很多次,我取决不下。生物基因工程是把双刃剑,一方面造福人类,一方面影响人类。不仅是现在的联邦对基因工程的必要性争执不休,我在笔记中看到,远在地平线号的流亡时代,一样有巨大争议。而我先祖,却是生物基因工程学的先驱。”
遑论地平线号,就是在地球时代,末世之前,生物基因工程学也是饱受非议的研究专业。
对于社会学家们而言,生物基因工程学中衍生的各种科技手段,严重冲击了固有的社会伦理,破坏了人的独立性,侵犯了人的平等性,将人类工具化,等级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傅珽的实现项目一直是默默进行,被保密被保护。
见苏抗抗平静地点头,傅立叶这才接着说:“我最担心的,是我那位先祖在笔记中有比超级基因改良剂这种发明,更加狂妄更加大胆的想法。那位先祖,不仅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其实也是个……”
疯子。
苏抗抗淡笑着。有她这个实验体的存在,还能有什么更疯狂的创想。
“我想这一点傅博士可以放心,在翻译工作完成后,我会首先交给你审阅,再由你决定是否公布。”
之前周智勇数番努力游说不见效果,苏抗抗已经猜到傅立叶的隐忧。可是她既不能越过周智勇的关系,私下联系傅立叶,表现得过于急切,又不能贸贸然求见,令傅立叶心中生疑。
康笋的信是个良好的契机,最起码依靠征战于绝地的两个男人,她们两人有了丝互助互怜的情感维系。
“即使周智勇将军要求?”
苏抗抗注意到傅立叶这次没有用“周爷爷”称呼,可见在她心中,家族的荣耀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
她郑重地回答:“我只对你一人负责。我起誓。”
数日后,傅立叶的管家出现在宿舍区小院门外,态度恭谨地交给苏抗抗一台微型电脑。
周智勇旁敲侧击地问:“傅立叶的人去找过你?”
“对。”她答得很直接。
周智勇见她不继续,磨蹭了片刻果断问:“找你什么事?”
“你猜。”
她狡黠的笑容气得周智勇吹胡子瞪眼睛,在苏抗抗离开后还不停跟秘书官冯绍数落,“都快是周家人了还欲盖弥彰的,当我不知道呢?”
“上将,既然猜到了,何必问呢?”冯绍不理解何以周上将会执着于诚实与否的问题。
“你懂什么?敬老是基本的礼节。连对我都遮遮掩掩,对周戉会有几分诚恳?”
冯绍心想,上将不把自己当上将,可苏小姐不会那么呆的,单纯把上将视作普通老爷子看待。况且,谁知道小情侣是怎么相处的?说不准私下里什么都谈呢。
如果苏抗抗听到冯绍的心声,恐怕会说一句“大叔你想多了”。可一旦深究,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在G4星球上,下令干掉她的联邦上校,竟然是霍小乙之外,了解她秘密最多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思绪稍触及周戉,苏抗抗就会用绝大的自制力将那个人那个吻抛出脑海。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提醒自己,分清轻重,现阶段没有什么比傅珽的笔记更值得投入精力。
可尽管理智一再告诫,之前心心念念的笔记在得到后却一直被丢在睡房的枕下。
没有迫不及待的激动,没有得偿所愿的欣喜,心境如止水的苏抗抗凝视那台不起眼的微型电脑,想起的反而是最后一刻。
最后那一刻,傅珽说她是最心疼的人,最亲近的人。至死,都没有提一个“爱”字。因为父母离异而亲近青梅,因为歉疚而心疼,即便末世不复再现,他们最后可以结缡为夫妻,婚姻中也只有恩义,没有爱情。
苏抗抗忽然想起一双黑色眼眸,不像傅珽那样狭长隽秀,却更深邃深沉,蕴蓄着温柔,怜惜,渴望……,像他的吻一样,缠缠绵绵的全是爱。
她从前没有被男性深爱过,可她无比清晰地懂得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在傅珽的实验室外,合金玻璃幕墙上,无数次的映现出她深情凝视的目光。
那是爱,一定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VIP的问题,貌似不止一个读者问了。
答一下,这个文是V后解V,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解V的文是不能再次入V,也没有任何榜单的。即使没有这个规则,我也不好意思去V一个停更一年多的文。
所以无需介怀。哪怕慢一点,我也会默默完结。
谢谢支持!
第五十一章
傅珽的笔记与周定邦的有显著的区别。
周定邦不知是末世前的笔记在动乱中遗失,还是由宇宙流亡旅程的起点才诞生记录的念头,他的笔记从地球剧烈的核爆开始。
而傅珽笔记的起始日期更早。
他的笔记杂乱无章,没有具体日期,随性写就,也几乎不记录日常生活,尽数是科学思维的碎片。任何人随意翻阅着充斥全篇的大量公式和短句,便知道他一生所获得的成就其来有因——研究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和心灵。
他写:“多足异尖螬线粒体的整合蛋白内部通道宽度高达4nm,这是细胞凋谢率超强的主因。”
类似没头没尾的短句占据了大部分篇幅,苏抗抗不由想起在空间站的那些日子,不时有穿梭机来去,实验室的冷冻库中云集无数异星球极端生命的生物样本,傅珽的工作就是研究那些生物样本的活性遗传密码,兴致来时爷会对她讲解一二。
苏抗抗不了解傅珽的专业和研究项目,对她来说,那些生僻的名词是傅珽动听的声音,是炯炯闪亮的目光,是她喜悦的心。
而现在,她要从中寻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倍感艰难。
直到看到一句话,她心有所动——“这是一场浪漫的畸变,奇美拉即将莅临世界。”
尘封的记忆像打开一道缺口,透出一缕幽微的光。
2813年的中秋不久,因为傅珽的研究项目进入最紧要阶段,他拒绝了第一批离开地球的大人物们的邀请,开启实验室所有防护措施,闭关潜心于据称是“跨时代意义”的研究。
决定与他共进退的苏抗抗随后和同伴一起抵御第一场叛乱,虽然那些人已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持着各种武器冲进空间站,意图杀死阻挠的工作人员,窃走停泊在空间站空港上的盖亚号,但是,亲手按下“清洗”键,令他们尸骨无存,彻底消失于世间的苏抗抗仍旧感觉自己的双手染满无辜者的血。
她不后悔不哀伤,只感觉绝望。她呆滞地站在合金玻璃之外,期待能从傅珽那里得到一个安慰的拥抱。而傅珽无知无觉,一双朗目满是喜悦的朝向她,“抗抗,希望就在前方。我预感到我的方向是正确的。就在刚才,实验的结果出来了,碳基和硅基基因融合生命体完全可以适应新星球的生存环境。”
忽闻一声狗吠,苏抗抗打了个冷噤。室外,一辆车飞快由宿舍区小院门前掠过。
她无法克制胸口的抽搐,和喉间的哽咽,手指颤抖着抚摸光屏,重看熟悉的字迹,以她熟悉的字体,写着潦草而凌乱的一句话:“这是一场浪漫的畸变,奇美拉即将莅临世界。”
“老盖亚。”
她呼唤数遍,最近闹脾气的老盖亚方才出现。
他抱怨说:“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阿拉丁神灯也没有老盖亚神奇。”
“需要私人空间是我的权利。”自从在奥勒松他大放厥词地抨击周戉的喂食举动后,苏抗抗便严厉禁止老盖亚的所有窥私行为,虽然她怀疑老盖亚阳奉阴违地继续观摩了她的初吻。
“我就没有向你要求过私人空间。”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尊重,也会同意。”
老盖亚语塞。片刻后用鄙夷的语气说:“所谓的私生活就是发出这种声音?”
听见微音器中啜啜有声的录音片段,苏抗抗脑中哄然一热,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
求知若渴的老盖亚认真地问:“这就是人类繁衍行为的一项环节?并不比《心火蓝色师生恋》之类的片子更激烈。”
“老混蛋!”此刻夜幕四垂,苏抗抗依然感觉无地自容。她定定神,转移话题问,“奇美拉是什么?我隐约记得是神话里面的一种神兽。和生物学有什么关系?”
希腊神话中,奇美拉是狮头羊身蛇尾的双头怪物,他们飞翔于森林原野,喷吐腐蚀性的口液与敌人和猎物战斗。
“在地球时代终结之前,生物学界,以及遗传学中,一直有个猜想,叫奇美拉现象。是指多组染色体构成的生物体。又叫嵌合体。”老盖亚说完不闻回应,好奇地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我找到了傅珽的研究方向,他蒙蔽了所有人,那个所谓的的新人类基因工程计划并不是改良,而是彻底的改造。”苏抗抗语气淡漠,目光恍惚。“我应该是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的嵌合体。”
“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个极端科学主义分子!”这个不齿的评价,老盖亚重复过无数次。“疯子!”
据说某些人类拥有隐性DARPP-32的基因,那就是天才与疯子的神经桥梁。
为她注射那支药剂,可以说是末世最后时刻傅珽的无奈之举,可其中未尝没有一试实验的目的。就像终于娶到梦寐以求的女神,怎能忍住一亲芳泽?傅珽的志愿和抱负由少年伊始,穷十年之功才看到曙光,他怎能压抑那种渴望?
所以在确认没有奇迹发生,她已经死亡后,傅珽将她送进盖亚号的营养舱,令她漂流辗转于宇宙千年。所以在被地平线号搭救之后,他又重燃斗志,向周定邦提出继续研究的要求。
“我应该感谢他,没有把我改造成狮头羊身蛇尾的怪物。”
“说来我们才是同类。”老盖亚压抑着喜悦,涎着脸申明,“自电脑发明以来,一直用硅做芯片。作为一个本体为芯片的智慧生命,小抗抗,我和你是一家人呀。难怪在盖亚号上见到你就感觉分外熟悉亲切。”
硅在化学元素表中紧挨着碳,人类作为已知的进化程度最高的碳基生物,想必与硅基生物有着一定程度的基因联系。至于傅珽是利用哪种硅基生物与人类基因嵌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硅基生命,我只是突然想起傅珽说过的话,说他成功利用硅基和碳基结合。时间太久远,忘怀了好多细节。”
老盖亚劲头十足:“一定是。硅基生命耐热耐寒,能将光转化为电,不经物理伤害的情况下寿命百亿年。一切都符合你的特征。”
老盖亚撺掇苏抗抗继续看下去,总能在笔记中发现蛛丝马迹,可他越是鼓动,苏抗抗越是心存抗拒。
过去在盖亚号上,有复生的惊喜和难卜的未来支撑她的意志,在G4星球,有孩子们扶持她的精神。如今霍小乙不知所踪,霍小刀对父亲的态度略有软化,苏萨沙一天天长大,愈见明媚娇艳,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苏抗抗却感觉不再被需要,像一棵被蛀空的老树,迅速枯萎。
周智勇关切地问:“工作太累太忙?不行就暂停三叶虫的工作,先专心机甲研究所的双引擎机甲设计?爷爷负责帮你办好这件事,该打招呼的地方我出面帮你说明。”
苏抗抗摇头:“是春困。”
老爷子仔细端详她满面的倦色,低头凑近了问:“斧头做错事,说错话了?”
他难得不喊周戉的名字,以小名相称,是为了表示和苏抗抗的亲近。苏抗抗闻言不由笑了,“就两次电话,时间还不够说你好,能说错什么?”
周智勇自以为明白,“那是想他了。”这是在抱怨通话时间太短呢。
“没有的事。”苏抗抗连忙反驳,她可不想再被老爷子打包送去奥勒松冰原。“我忙得没时间想任何人。”
霍小刀也留意到她神情恹恹,不安地问:“姐,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我以后不见老卡恩先生了。”
弗莱明卡恩矢志不移地要和小儿子重新建立感情,他时常罔顾他的商业帝国,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霍小刀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学校门口,三叶虫机甲总装基地的宿舍区,天体博物馆,莱茵枫林渡周家老宅,游乐场……
苏抗抗从最初的头疼到无可奈何,到此时的默认,经历了半年的心理建设。她注视大男孩深锁的眉头,体会到他纠结的心情,“现在不痛恨不厌恶他了?你母亲的死实在与他无关。”
“我没有归罪他,只是觉得最需要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不能接受。”
亲情与爱总是兀显于最需要的时刻,可不如意事常八|九,“活着总要接受失望,接受被辜负。开心与不开心,都是生活送来的礼物,买一赠一,不能退货。”
霍小刀不自觉轻笑出声。
“姐姐只有一点吃醋而已,养你那么大,居然抵不过血脉的羁绊。”
大男孩快有她高了,像大人一样亲吻她的额头。“你永远是我姐姐。”
永远的定义对她来说何其漫长,百亿年后她深爱的这些人早已灰飞烟灭,新的回忆占据旧的,那些证明她真实存在的影像,味道,话语……都会逐渐淡忘,最后的最后,物归原主。
不死和永生对疯狂的傅珽来说,是浪漫的畸变,对平凡的苏抗抗来说,是残酷的诅咒。
又是一年暮春,莱茵市的苦楝树飘洒下满街的细碎花瓣,苏抗抗坐在傅立叶办公室的长窗前,眺望远方的湿地保护区。
傅立叶一边修剪那盆天目铁木,一边打量造型和角度。
“吴巧臻怀孕了。”她打破寂静与安谧,突然说了一句。
苏抗抗用了片刻时间,才想起吴巧臻是谁。“去年她和沃伦卡恩结婚,我去科顿星时没有告诉周戉,不过他应该有消息渠道。”
傅立叶斜睨她,“周戉从没有向你提过她?”
“没有。”
“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
“是我就会介意。”傅立叶一贯直率。“我喜欢我爱的人对我毫无保留。越不提,证明越在意。”
“我不在乎。那是周戉的过去,我也有我的过去。”更何况他们并无交集,至于那个吻,苏抗抗惆怅地想,只是吻而已,她有什么资格继续索取。“傅博士,你介意吗?”
傅立叶奇怪地问:“我介意什么?”
“联邦第一大小姐。”自吴启明担任总统后,总统女儿便一跃而上,取代了傅立叶的位置,摘取了“联邦第一名媛”的桂冠。
傅立叶放下园艺剪,取了手套喝口茶,“联邦有几十任总统,傅家只有一个。”
她说着眨眨眼。
苏抗抗为之失笑。不论傅珽如何,他这位后裔如他一般自信,傲慢不骄横,狂妄不自大,越相处越加喜欢。“我该回去接孩子了。谢谢你的帮助。”
傅珽的笔记有太多生僻名词,苏抗抗必须借助傅立叶的专业性。傅立叶并不催促进度,似乎等待对她来说也是乐趣。
“同为职业女性,我钦佩你的能力和耐力。我难以想象在家务和孩子们的负累下,还能专注工作。”
“等你有孩子时就知道了。”苏抗抗甘之如饴地说。
她与傅立叶会面时,孩子托管在周家。从莱茵化学生物理工学院回枫林渡的周家老宅,车程不过十多分钟。进入安保严密的大门,四周阒寂,像有重要的客人莅临。
在周家,苏抗抗见过周智勇的两个儿子,周海涛和周峻峰。周峻峰和周政父子极其相像,笑声爽朗,看似粗枝大叶。周海涛和周戉父子也像出自一个模板,沉稳冷肃,寡于言辞。
沉默如山,开阔如海,按照性格的区别,苏抗抗感觉周海涛和周峻峰兄弟的名字应该调换才是。
回味上次见到周海涛将军时,那道深著有所思的目光,苏抗抗放慢脚步。周戉的父亲并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孩子们,或许只是因为霍小刀与卡恩家族的联系,他才没有对周智勇提出异议。
只听周智勇上将的院落里,苏萨沙的童音兴奋地说着什么:“周叔叔……”
苏抗抗轻松地舒口气。孩子们是直觉最敏锐的生物,他们能真切地感受对方的喜恶,所以苏萨沙的欢快绝不会是因为周海涛的出现。
她踏进门,不由愣住了。
措不及手的,惊喜,期待,激动……由心而发,突袭而至,在她胸臆间激涌,就连之前盘恒于心的无可挽救的颓丧也被这激烈的情感涤荡一空。
“周戉。”苏抗抗无声地喊。
她站在门口,站在夕阳中,像踏光而来。身形模糊,又像随时会和光而去。周戉步伐轻缓,担心惊扰了她,距离一步步接近,他心中的渴望也再难压抑。
直到将她拥进自己怀抱。
周戉脸埋在她头顶的发间,低沉地宣告:“我回来了。”
在苦楝树落花的时节,在她最颓丧生无可恋的时刻。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跃动的心如此滚烫。苏抗抗用尽最大的力气才吞下喉间哽咽。“欢迎。”她仰头看他,“还要回去吗?”
“战事还没有结束。”
“能回来一趟也好。周将军很想你了。”
“孩子们也很想我。”她回拥的力度让人惊喜,不可置信。周戉笑容满面的,“你呢?”
“我……”她汲汲而求的不过是坚持不下去时,一个温情的拥抱。有人辜负了她,有人给予了她。“我也想你。”她低声呢喃。
周戉没有错过苏抗抗这句话,双掌托起她的脸,专注的凝视有如世纪般漫长。在爷爷和孩子们的注视下,他的唇由她额头滑下,最后深切而缠绵地吻在她微张的唇上。
他渴慕的,心爱的,像等待了一生才等到她出现的女人。
他们在周家晚饭后才离开,周戉送苏抗抗和孩子一起踏上归程的太空船。
联邦军事委员会主席的私人座驾中,周戉牵着苏抗抗的手一直不放。前座的苏萨沙不时扭脸回望,小手掩嘴偷笑,霍小刀严肃的面孔流露出些许不悦。
“我这是又多了一个情敌?”
苏抗抗愕然不解。
霍小乙,蒋方成,现在多了个毛头小子,周戉只笑不语。心思缜密的他感觉到在那个让众人任何瞠目的亲吻后,霍小刀忽起的冷淡和敌意。
看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霍小刀的背影上,苏抗抗失笑:“想太多了。小刀现在是一头刚成年的狮子,本以为家庭将是他需要保护的领地,哪知道又有一头比他年长,更有经验也更有力量的狮子出现,他不甘心而已。”
周戉紧握她的手,目光灼灼,问:“你那块领地,归我管辖了?”
只是个简单的比喻而已,却在他若有深意的目光和曲解中,拥有了另一种味道。苏抗抗大窘地避开他的眼睛。
悸动的心已经平复,理智重新提醒他们的差距。苏抗抗无言地任由那只温煦的手掌握住自己,心中冷静地权衡利弊。
周戉似无所觉,“短期休假,我只能在主星逗留一个星期。回去科顿星后,会有新的安排。”
“奥勒松的战事了结了?”
他限于保密管制,不能详谈,只若有若无地颌首。“爷爷说你最近在帮机甲研究所做事?”
苏抗抗微笑,“要多谢锤子,不是他的奇思妙想,我也不会有双引擎的设计概念。”
“那要请他喝酒。”
她点头。
无论是重逢时她热烈的回应,还是此刻的顺从听话,对于周戉而言,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克制着,直到到达西宁市,先将孩子们送进一楼宿舍,周戉四下打量了苏抗抗新家小院的环境,深邃双眼中温暖涌动,他问:“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忘记,离开科顿星前,她拒绝了他。
苏抗抗强笑:“我有话和你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