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男正眼也不瞧她,皱眉道:“赶紧走吧。”
苏沫直觉她脸色不对,却也没往那方面想,还没走到楼下,就听宋天保竟是放声大哭起来,期间夹杂着王亚男中气不足的呵斥,又隐约听宋天保抽噎着问:“苏,她什么时候还来?”
接着是王亚男道:“不会来了。”
“不行!我要她来!”
“天保,这事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不行。”
宋天保扯着嗓门道:“我说不行就行……我说行就不行……”他认真想了一会,终于理清头绪,更大声喊,“我说行就行!”
王亚男气不打一处来,她毕竟年岁大了,又在外面忙活了一天,觉得累,被儿子这样闹腾,越发力不从心,腹部隐隐作痛也没在意,只听得楼下大门关上人已走远,才苦口婆心地劝:“天保,妈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想法多了,但是这件事上,你一定要听妈一回。她……那个苏秘书她离过婚有孩子的,就算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就凭你这身家,也有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争着嫁你,何况她还跟人不清不楚,你看中谁也不能看中她呀。”
宋天保哪里明白这些,使劲消化了半天,他神色向往,说了句:“苏,她很漂亮……”
王亚男瞧得一愣,忽觉精疲力竭,叹一口气道:“下楼吃饭去。”
宋天保似乎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嘴一撇,头一摆:“我不吃饭!”
王亚男扬起巴掌:“再胡闹我可打你了。”
宋天保一字一句:“苏来,我吃饭。”
王亚男二话不说,转身下楼,有心饿他一顿。
偌大的饭桌,一桌子菜,今晚却只有她一人坐在跟前,顿时心生悲凉,一时冲动,找了家里两位保姆过来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两保姆受宠若惊,推脱几句,忙拿来碗筷摆上,她却又嫌人脏:“算了,还是各吃各的。”
这顿饭食之无味,王亚男又时刻关心楼上动静,更加心不在焉,直到有电话进来,说魏董转让股份一事目前进展顺利,她的心情这才好些。
连日来,苏沫在公司总觉得不自在,似乎领导比以往对她关注更多。
有时候她在写字间布置任务,王亚男遇上了,必定会停下来瞧一番;有时候在茶水间和同事说话,王亚男路过,又会多瞄她两眼;如果一起出门应酬,王亚男的视线也时不时往她这边扫过来……一开始,苏沫心里还有点发毛,可是近来烦心事不少,渐渐地也就豁出去,心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走一步看一步,若真问题,等事情来了再想办法。
这边,王亚男也头疼,原想找个理由狠心把人开了,谁知竟找不出任何说得过去把柄。
这人吧算不上如何优秀特别有才,但是为人很有分寸,放这里能用,搁那里也能使,不管在哪儿都能适应,不动声色却能唬人,水平一般,却总给人一种面面俱到的错觉。结果是部门以外人缘好,部门以内也服她,工作能吃苦,行事有眼色,清洁工大妈亲近她,客户很少防备她,走势低迷不抱怨,行情高涨却低调。
王亚男一合计,更犹豫,现在的年轻人要么恃才傲物爱找麻烦,要么看着低调其实水平也低,能做到这丫头的份上也算特殊人才。
再深想,更懊恼,怎么但凡自己看得上眼的,那小子就要上去掺一脚,留吧,是祸患,不留,培养了这么久还真可惜,何况看起来忠心耿耿一路追随,最后到底是忠是奸竟然连她也不能看透,这可有点意思了。
王亚男下班回家,宋天保见着她就来劲,一声不吭。
对于孩子,她心底总有深深的补偿心理。
当年王亚男也是普通人,老公又走得早,婆家也渐渐看不惯她。她性格好强,带了天保离家出走,跟着大哥学做生意,为了谈成一笔和客户软磨硬泡,追到人家里,大冬天把还不回走路的儿子搁楼下弄堂吹冷风,结果生意谈成,孩子高烧四十度,肺炎吊水十多天,大脑壳快被扎成马蜂窝。
就那几年,类似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
连宋天保被人推下楼摔成傻子的时候,她还在牌桌上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钱给输出去。
以前孩子正常的时候,每天都要说个七八遍“妈妈你再不早些回来,我就不和你玩了”,摔傻以后却再也不说了,一次也没说过。
生意做得越大,王亚男心里就越觉得亏欠。这会儿,六十岁的人却绞尽脑汁跟儿子套近乎,说什么他都不理,只提一句“苏秘书”,小混蛋立马来了精神,凑过来问:“她来了?来了么?”
王亚男叹气,忽然问:“天保,你真的喜欢苏秘书?”
天保脸上泛起羞涩,那一瞬,仿佛变回一个头脑正常性格腼腆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的模样,让当妈的看了不免心旷神怡。
王亚男又问:“要是……安安也喜欢,怎么办?”
王居安的临海别墅门口,有辆车停了几乎一晚上。
苏沫决定直接过来逮人,等到大半夜,人才开着车回来,任凭她连按喇叭也不理会,直接驶进院子,以前那院门是一直不关的,这回才进去就立时被合上。
她发了条短信过去:“我等到你出来为止。”
过了大概半支烟的功夫,那门缓缓打开,王居安方露面。
苏沫下了车,好言相劝:“能不能先拖着别给钱,总有办法可以拿回东西。”
王居安抽着烟笑:“现在不是我给不给钱的问题,你那个表妹又坐地起价想糊弄人。”
苏沫没料到,听得一愣,却直言:“她我已经管不了,我来找你就希望这事能看在我面上,你不要太决断,都给对方留条路,总有办法……”
“笑话,”王居安冷哼,“我用得着求她留什么路?早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了,赶紧走。”
苏沫气道:“你想过河拆桥?”
王居安顿一顿:“是,我过河拆桥。你那个表妹已经无药可救,不连累个把人她不甘心。现在这事就是我跟她还有尚淳之间的买卖,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再瞎掺和,就这样。”
他说完就走,半分钟也不多捱。
苏沫急得一拍车前盖:“你,你站住!”
王居安全不理会。
苏沫又道:“不管三百万三千万还是多少,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给她,你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她占便宜。”
他果然停下。
苏沫心跳急速,知道被自己说中,缓一缓又道:“你有那么多办法,说不定现在连录音都备齐了,倒时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也不是没可能。”
王居安这才转身,略微扬眉,表示认同:“小姑娘青春年华,又好面子,能走法律途径解决当然最好。万一证据不足,试试其他方法也未尝不可,不信搞不死她。”
苏沫听得背脊发凉。
他接着道:“你比不上她愚蠢,却比不过她心狠,一个聪明又不够心狠的人,注定比别人活得痛苦,还不如糊涂些算了。”
苏沫看着他,慢慢开口:“钟声要是在你手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王居安走近些,“我本来想算了,可惜她这回自己撞枪口,臭丫头人蠢胆肥,想当初我跟王亚男斗的时候,王亚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走人。她倒好,仗着手里有点东西就讹我。我跟你讲,”他低头,狠狠盯着她,轻描淡写,“这世上,从来都是我威胁别人我欺负别人,就算要讹,也是我讹别人!没人敢威胁到我头上,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苏沫摇一摇头,仍是压抑着情绪道:“如果钟声有什么事,我舅也活不下去,会死人的。”
王居安侧头看向旁边,听也不要听。
她颤声道:“你也是做父亲的人,感同身受不是什么难事。”
他几乎咬牙切齿,沉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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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强人所难,”苏沫忍着泪,继续道:“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感情,只有利用,如果我舅什么有事的话,我们,我们……”
两人都不做声,过了很久,他才闷声问一句:“会怎样?”
苏沫含泪,忽然笑一笑,低声道:“还能怎样,老死不相往来。”
他一言不发。
苏沫上了车,见他仍是杵在那里,一时气不顺,直接放手刹,踩油门冲过去,他却避也不避,动也不动,只拿眼盯住他。
快到跟前她才一脚踏紧刹车,车子猛地停住,她自己倒吓出一身冷汗。
苏沫低头歇一口气,不再看他,马达轰起,倒车调头,一路飞驶下山。
过了小半月,钟声那边仍无动静,苏沫又往南瞻大学跑了一趟,上班晚了些,赶到保顺科技,她进电梯,周远山出电梯。
周远山不常来,但是两人撞见了都要聊一会天,这才却没多说,都有心事,各自形色匆匆。
电梯门正要关上,周远山却转身,瞧一眼里面,除了苏沫再无别人,隔开电梯门,点一点她,说了句:“又有变化了。”
苏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意思?”
周远山只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一派高深莫测,苏沫忍不住追问:“到底什么意思?”
周远山却转身走人,只冲她摆一摆手。
苏沫觉得莫名其妙,刚进办公室,就有内线打过来,王亚男传她过去。
敲开门,王亚男一路打量着她走到跟前,说:“坐。”
苏沫坐下,王亚男又沉默不语,像是还在考虑,直到翻完桌子上的最近一期的内刊,才道:“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去别的公司应聘过?”
苏沫心里暗叹,心说终究躲不过,平静答道:“是的。”
王亚男看着她:“为什么?苏总监,我自问待你不薄,还是……公司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
苏沫实话实说:“当时我还没升职,自我感觉虽然付出努力取得了成绩却没又得到足够重视,正好有猎头找上门,”她想一想,估摸着王亚男应该对实情不太了解,很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于是接着道,“猎头的意思,对方老总希望我能过去帮忙,我确实有些动摇,就去和人见了一面,感觉不错,后来觉得,还是放不下老东家,所以回来向您恳请,希望能有一个竞争上岗的机会。”
王亚男道:“这么说,你倒把送上门的机会给拒了?”
苏沫没答话,算是默认。
王亚男笑一笑,却道:“我建议你,从明天开始,还是去别的地方上班吧……”
王亚男说完,似乎在观察苏沫的反应,她越轻描淡写,苏沫就越觉得愤怒。
苏沫尽量控制情绪说:“我一直为公司尽心尽力,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不错,”王亚男满意地笑笑,“你确实很好,但规定是规定,独董不得参与企业内部运营,所以只好先请你去别的公司挂个职。”
苏沫怔住。
王亚男继续道:“最近集团层面稍有变动,走了几位董事,留下空缺,我这边打算提名你和周律师为新独董候选人。周远山在事务所任职,又是市里并购重组委员会的委员,所以问题不大,你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也参与过上市公司的运营工作,还算有一定经验,唯一的问题是,你现在需要换一份新工作。”
苏沫听到“独董”二字有些发懵,等想明白过来,又紧张得手心冒汗手指微颤,像是做了一场好梦。
又听她道:“以前我就说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能不离不弃的人,我王亚男不会亏待她。”
苏沫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撞破胸腔,一时热血澎湃,诚恳道:“谢谢您。”
王亚男并不拿她的道谢当回事,平淡开口:“这也是你当初选择的结果。我给你机会和平台,至于有没有这个本事更上一层楼,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苏沫忙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王亚男没接这茬:“你现在的情况,就和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她顿一顿,“在安盛,独董除了享有年度津贴,获得股票期权以外,如果对公司有一定贡献,还能得到适当股份奖励,当然,独立董事持有的股份不得超过百分之一。这些你应该都了解?”
“是的。”
王亚男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认真看向她:“上下级之间也讲缘分,尽管我用人不拘一格,也从来没有这样破格提拔过谁,我相信,这种机遇在你的人生道路中绝不多见。”
苏沫点头。
王亚男又道:“根据我的了解,你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女人,所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
“是的。”
“如果以前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从现在开始,都要抛到脑后,”她忽然一声叹息,才道,“苏沫,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我失望。”
苏沫一顿,低声道:“是,我明白。”
王亚男这才笑笑:“行了,你先出去,过两天参加资格培训,具体时间秘书会通知你。”
苏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一路脚步虚浮,背上虚汗直冒,心里也跟着发虚,思忖半天,想给周远山去个电话,却又搁下,暗想一定稳住,不要太过喜形于色。
大脑暂时放空,苏沫将座椅转了半圈,面向落地窗,一手挑起百叶窗帘,室外的阳光照进来,拢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靠回椅背,闭上眼,盘算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大概市价几何,最后,不觉轻轻笑了一声。
周远山果然先她一步打来电话,约好周末培训的时候详谈。
星期六,两人一起参加培训,班上一共十人,除了苏沫和周远山以外,其余都是五十岁左右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士。
周远山是律师,年龄三十三,虽年轻了些,但是因为职业关系也不显特别。
其他人都对苏沫的资历感到好奇,有人问她年纪,苏沫往大里说自己三十出头,又问学历,她就答是“工商管理硕士”,实际MBA在读,大几万的学费已交,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再旁敲侧击问她家庭背景,周远山便模棱两可地替她接招:“以前有十几二十岁的司令,现在有二十来岁的市长,只要业绩优秀,三十岁的独董也不算稀奇。”
话一说完,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下了课,找一家咖啡店坐下,苏沫才称一声“周律师”,周远山就说:“以后就是同一个战壕的阶级战友了,还是直呼其名比较好。”
苏沫笑道:“好的,周董。”
周远山也笑,过一会道:“回来这么久,一直想找你多聊聊,一直也没机会,”又问,“这事你怎么想?”
苏沫反问:“你怎么想?”
周远山笑起来:“认识这么久,你还跟我兜圈子。”
苏沫说:“现在只是提名候选人,不一定能成。”
周远山却道:“老太太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把握,这么些年一把手不是白当的,烂船还有三千钉。”
苏沫点头:“那是。”
周远山看她一眼,叹气:“改朝换代不难,难的是一人独揽。”
苏沫喝一口咖啡,没做声。
他换了语气,接着道:“我这边无所谓,原本就是他的一颗弃子,但是你不一样,还有选择余地,究竟是弃暗投明还是站去对立面,要看你自己的意向。”
一番话触及苏沫的难处,她心里一滞,似乎泛起隐隐疼痛,面上却笑笑:“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我一开始就是王亚男的人,不存在什么对立面。”
周远山并不点破:“一般情况下,女人不会这么选,”他喝咖啡,转移话题,“你也知道,国内绝大部分上市企业里,独立董事也就是起个花瓶的作用,但是独董享有表决权,老太太身边只有我俩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所以我们就是去给人助阵的。”
苏沫问:“你觉得她会有大动作?”
周远山说:“我觉得王居安现在很不容易。”
苏沫顿一顿,笑:“你是过来玩无间道的吧?”
周远山也笑起来:“就算你是,我也不会是,我没那个立场。”
苏沫直接说:“我要是立场不对,王亚男也不会用我。”
周远山看着她:“你现在防人之心越来越重。”
苏沫不以为然:“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周远山摇一摇头,感触道:“其实王居安这个人,除了私生活方面,作为领导,很有一套,他不用我,是我的遗憾。”
“他以前那样做,你倒还替他说话,”苏沫不觉放柔声音,叹息,“人和人终究不一样。”
周远山笑一笑,忽然说:“所以我估计,你是不希望和他产生金钱上的瓜葛。”
苏沫不做声,隔了数秒才答:“我倒是很希望和钱产生纠葛,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她笑笑,“我这人其实很庸俗,谁给我好处我就跟谁,你一定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周远山点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不能活得太极端,”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叹息,“我之前在大马,认识了一群教友,当时多亏他们一直陪着我。我去教堂听他们唱诗,开始那会儿看见有人唱得泪流满面,觉得不可思议,我以前从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虔诚的人。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们生活清贫但是很知足,再后来我也受了洗,虽然不能做到以前那样无愧于心,至少平静了很多。”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世上没有谁能做到真正无愧于心。”
周远山却说:“约翰福音里有一段,你可能听过,一个妇人行淫被抓,耶稣说,你们谁没有罪的,可以向她扔石头,结果大家都不扔,”他苦笑,“我当初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沫想起莫蔚清,心里哪能不惋惜,如今已多说无益,只能劝:“关于这个故事,我和你的理解不同。”
“怎么不同?”
苏沫笑道:“那些人不扔石头,不是因为定不了这个女人的罪,而是他们更想宽恕自己。其实,这世上只有基督从不犯错,也只有他才能宽恕别人。至于我们这些普通人,可能到死都治不好贪嗔痴的毛病,所以这辈子只用忙着宽恕自己就够了。”
周远山品过味来,笑着叹息:“你还挺会安慰人。”
过了一会,他又说:“我听说还会增加一位独董,从政的,已经内定了,现在的企业追官就像少女追星……”
苏沫警觉:“是谁?”
“尚淳。”
苏沫再没心情闲聊,才和周远山分开,钟老板就打来电话,说家里做了节瓜瑶柱炖猪展,叫她早些回去喝汤。
苏沫问:“声声回了吗?”
舅舅挺高兴:“回了,一早就就回了,钟鸣和她对象也在,你舅妈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等你了。”
苏沫想了想,扯由头说自己下午还有培训,上完课再过去。
她又往南瞻大学走了一遭,再去钟家,见到表妹,两人都像没事人一样,极有默契地对先前的事避开不提,一家子难得齐聚,其乐融融。
转眼又是一周,离临时董事会议的日子越来越近,苏沫心里的自得和欣喜慢慢降温,更多的局促和不安逐渐取而代之。
回集团开会那天,她精心打扮,既不想显得过于隆重,又希望自己给人更加干练精神的印象。
路上遇见旧同事,大家对她既热络又客套,一行人上楼,她借由光滑的电梯墙壁打量自己,妆容适当,发丝伏帖,衣着齐整。
电梯门开,她深吸一口气,这才一脚迈出去,心情再也不同以往。
虽早已做过心理建设,手里仍捏着一把汗,只惟愿不要太快撞见那人。
谁知才转了个弯,就听见王居安在和人交待工作,他嗓音有些儿低,略带鼻音,似乎感冒了,偶尔侧过脸去轻轻咳嗽一声。
苏沫心里紧张极了,听见他轻轻咳嗽,一颗心就不由自主跟着使劲网上一窜,她却不能避开,一时想着,他应该早就看过提名材料,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时又自我安慰,我只是做了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任何承诺,并不亏欠他。
即便如此,她更希望隐身在人群里,永远不会被他发现才好。
另几人纷纷同他招呼,王居安抬头回应,不经意间瞧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他明显一愣。
苏沫不得不出声,平常神色:“王董。”
他看着她,没做声,过了一会,视线终究是落到别处。
会议准时召开,苏沫往全场打量一眼,唯独露掉主座上的人,她没瞧见尚淳,立时放下半颗心,再看见周远山时,心里更平静了些。
前半程无非是宣布提名,总结工作,并无特别。王亚男几乎不发言,有两位董事却忽然话锋一转,指出王居安在接管之初做出的在短时内将安盛市值提升的承诺并没完全兑现,又说几项投资项目的审批过于激进,不合常理。
另一边的人马立时站起来反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前任留下的窟窿已经补得七七八八,市值也有所提升,情况正在好转,想想大幅度提升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时两方人马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