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口气还是很随和,只是毕竟年岁渐长,多了几分沉稳。
若澄也不忍心再骗他,索性说道:“太子殿下没记错,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当真?”朱正熙眼睛一亮,“到底在何处见过?”
若澄就把文华殿外偷听讲课,被朱正熙撞到,然后朱正熙把她误认为小太监,要她代为罚站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朱正熙听完之后,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这件事,恍然大悟,手指着她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太监!我还在宫里问了许久,他们就是找不到你。怪不得!”
若澄也很惊讶:“殿下找我作何?”
“我看你瘦瘦小小的,以为是在宫里受了虐待。我本来想把你带回济南,当我的贴身太监呢。”朱正熙自嘲地笑了笑,“这大概都是命。”若他早些发现她的身份,或者没有就那样离开,或者结果会不一样。他也不知自己期望改变什么,只是莫名地觉得有几分可惜。
“你既嫁给了九叔,按辈分是我的九婶,但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若澄么?小时候的事,便当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计较了。”朱正熙大度地挥了挥手。
若澄行了个礼,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多谢太子殿下。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被人叫得那么老。”
两个人相视一笑,若澄心中的那个疙瘩终于解开了。
朱正熙觉得若澄的性格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人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无趣。听说是在苏家的女学学了几年,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女学的事情。
等朱翊深找了书返回来,就看到他的王妃正对着别的男人笑,那笑容有几分刺眼。他几步走过去,把书交给朱正熙,然后站在两人中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跟殿下提了些以前的事。已经说完了。”若澄很自然地回道。
“那我们出宫了。”朱翊深对朱正熙行了个礼,揽着若澄往外走。朱正熙一直将他们送到殿外,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他怎么觉得,九叔好像有点吃醋了呢?他不过跟若澄说了两句话,这占有欲未免太强了。
若澄发现朱翊深回去的路上,表情冷淡了许多。她不明就里,还有些气恼他走得快,都不等等她。
等坐进马车,她看见朱翊深独自坐在一侧,一言不发,忍不住挪到他身边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第58章
朱翊深淡淡地回问道:“我为何要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在生气。”若澄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 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希望以后你无论开心或是不开心,都能告诉我。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可以听。”
她说话还带着几分稚气,朱翊深感觉到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轻柔的声音仿佛羽毛般抚过他的心头, 刚才那种莫名烦闷的感觉, 竟慢慢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正熙从前就很在意你。”
“在意?”若澄仰头看他, 笑道,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太子只是小时候见过面罢了。”
朱翊深不置可否,也不想深挖他们的过往。他是男人,自然能看懂侄儿眼里的光芒,并不是那么单纯地在“叙旧”。但那种眼光, 又跟呼和鲁的不同。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 竟然就觉得不舒服。
潜意识里, 不想她对别人笑, 也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就想把她好好地收在羽翼之下。
前世他立苏见微为妃的时候, 也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从小护着她, 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若澄偷偷笑了两声,朱翊深低头看她,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什么?小时候你为何怕我?”
说起这件事, 若澄就觉得有几分委屈:“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我喊你哥哥, 你还凶我,我以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呢。”
朱翊深不解地看着她,显然不记得了。若澄就把第一次见面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听完了以后,朱翊深才隐约记起来。那时他北征回来,一心想去见母亲,还给小团子带了特制的牛骨笛,能吹出很悦耳的声音。去的路上,看到花园里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在玩,还冲他喊了声哥哥。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宫里哪个妃嫔生的小公主,便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特意去记她的相貌,直接去了母亲宫中。随后,母亲叫绣云去喊小团子来见他,她却借口肚子疼没有来。他把牛骨笛留给她,但一直也没有见她玩过。
朱翊深扯了下嘴角:“傻瓜,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吧。母亲从前就常说,有了她的陪伴,失女的伤痛和深宫的寂寞都能熬过去。与其说是他们收养了她,倒不如说有她的存在,生命里多了许多欢乐和慰藉。
他的目光专注,低沉的嗓音钻入若澄的耳朵里,说的话又如此暧昧,若澄不由地脸红了,不敢再看他。朱翊深盯着她的嘴唇,又粉又嫩,犹如刚绽开的花蕊一样,下意识地想要吻她。可刚低了头,却碰到了她九翟冠上的珠花,只得作罢。
若澄以为他要吻自己,全身都绷紧,心中有些期待,还有些紧张地闭了眼睛,可半天都没有动静,他反而还松开手,拿起身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若澄在心里叹了口气,依偎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书。
那本书讲的似乎是兵法和布阵,她看得昏昏欲睡,加上马车微微颠簸,困意席卷上来,就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朱翊深觉得她很安静,低头看到她垂着眼睫,已经睡过去了,拿起一旁放置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他今天才知道,她从前怕他的原因。难怪每回见了他都像老鼠见到猫,也不愿与他亲近。成亲后倒是很乖了,喜欢粘着他,还跟个糯米团子一样。他两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依赖过,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他帮她把毯子盖好,继续看手中的书。
这本书是一位姓赵的隐士所著。他本善周易,根据周易推演出许多阵型,在军事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了不使《孙子兵法》失传于后世,他做了注解,加上对宋朝编修的《武经总要》的一些看法,汇编成了这本《续武经总要》。但因他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上阵杀敌的经验,所以这本书问世以来并不受重视。
直到若干年之后,他的门生做到了都指挥佥事,并把他在书中的理论发扬光大,成为了抗倭名将,这本书才得到朝廷的重视,广为流传。
朱翊深前世也是在登基之后才有幸看到了这本书,一直觉得是遗珠。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觉时间流逝。直到马车停下,李怀恩在外面说道:“王爷,到了。”
朱翊深放下书,拍了拍若澄的肩膀。若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整个人是趴在朱翊深腿上的。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若澄连忙爬起来,问道:“我睡了多久?是不是压到你了?”
朱翊深淡淡说了句:“无事。”然后曲了曲腿,便先下了马车,若澄跟着下去,看到他的手不经意间,轻捶了下大腿。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这么一路过来,不可能不酸疼吧?
李怀恩在跟朱翊深禀报事情,一行人正要往台阶上走,忽然听到身后的府兵斥道:“大胆!何人敢擅闯晋王府!”
朱翊深立刻将若澄护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王府里的府兵也冲下台阶,护卫在他们身前。晋王府有上百府兵,人数虽不多,但各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只是青天白日的,应该也没有人敢胆大到来行刺。
朱翊深依稀听到那边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男的不停地在求饶,还自报家门,说是来自绍兴,姓姚。
朱翊深微微皱眉,几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低头对若澄说:“你呆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若澄抓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朱翊深的声音更柔和:“无事,或许是认识的人。”
若澄这才放开手,并叮嘱他小心。
朱翊深给李怀恩使了个眼色,要他过来,自己则往府兵拦着的一男一女走去。那男的穿着一身玄色的深衣,身材微胖,不停地拿帕子擦额头上的汗。女的年轻些,比男的还略高一点,穿着长褙子和湘裙,妆容精致,姿色尚可,眼中透露着几分精明。
府兵看到朱翊深亲自过来,连忙拜道:“王爷,这俩人自称是王妃的舅父和舅母,想要见王妃一面。”
姚庆远一听府兵叫王爷,连看都没看朱翊深,吓得立刻要跪在地上行礼,却被身边的妻子余氏一把托住手肘。余氏早年是戏班子里的名旦,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她看朱翊深生得高大挺拔,英俊不凡,心道不愧是天潢贵胄,站在那里,气势都跟普通人不一样。那个孤女还真是好福气。
她笑了笑,只行了个寻常的礼:“民妇见过王爷。民妇和民妇的丈夫,不远千里到京城来,就是想见一见王妃,好认个亲。王爷应该知道我们吧?”
她的话意有所指。姚家每年都要往京城送不少银子,朱翊深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在家里光景不好了之后,她丈夫也背着她省吃俭用地留下银子,要塞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
朱翊深对这个余氏有所耳闻。她在绍兴的余姚也算小有名气,因为生得有几分姿色,姚庆远娶回家之后,一直当作菩萨供着。她性子泼辣,锱铢必较,不知怎么与很多姚家的老主顾都撕破了脸面,导致姚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朱翊深倒不是对戏子存着什么轻视之心,只不过戏班子里勾心斗角抢台柱子的戏码永远比台面上演的戏精彩。
这些浸淫在世俗杂念里的人,他当真不愿意若澄多接触。
正想几句话打发了,若澄也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说道:“你们是…?”
姚庆远和余氏朝朱翊深的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大衫霞帔的美貌女子站在那里。那身华服,用上等的纱罗所制,霞帔上的刺绣精美,用的金丝,雍容华贵。尤其是九翟冠上琳琅满目的珠翠,口衔珠结的金凤,晃得余氏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姚庆远看着若澄酷似妹妹的一双眼睛,激动地叫道:“王妃…若澄,我,我是舅舅啊!”
若澄打量着男人,迟疑地叫了声:“舅舅?”
姚庆远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拿帕子擦眼角的泪花:“你长这么大,还出嫁了。好,好,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了。舅舅没赶上你大婚,没给你准备添箱什么的。这个你拿着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叠成四方形的深色帕子,伸手想要递给若澄,却被府兵拦着。
余氏狠狠地瞪了姚庆远一眼,姚庆远却仿佛没看见,巴巴地伸着手,一直看着若澄:“拿着吧,孩子。”
若澄抬头看了看朱翊深,朱翊深点了头,她才走过去,伸手接过帕子,还挺沉的。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对足金的镯子,这在寻常人家已经算是贵重之物了。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不打扰了。这就走。”姚庆远一边笑着,一边对若澄点了点头,拉着余氏走了。
等走远了一些,余氏甩开他的手,叫了起来:“好你个姚庆远,我们娘儿三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藏着这么个宝贝,也不早拿出来,还送去给你的外甥女!”
姚庆远扯着她的手臂:“你小点声。那对镯子本就是我爹打给妹妹的,现在给妹妹的女儿,有什么不对?”
“她可是晋王妃,衣食无忧的,要那对金镯子干什么?我们现在把上京的盘缠用完,连客栈都快住不起了,你怎么不想着我们?姚庆远,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余氏柳眉倒竖,声音拔高,路上很多行人都看了过来。姚庆远将她拉到道旁的窄巷里,低声说道:“她是晋王妃,高高在上。我们从前都没有来往过,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开口?”
“你年年给她送钱,怎么能算没有来往?你若不好意思开口,我去替你说!”余氏说着就要返回去,又被姚庆远拉住:“你别无理取闹!那可是亲王府邸,你刚刚没看到那些穿着甲胄的兵士,不是开玩笑的!这里是京城,遍地朱紫贵,可不是余姚那巴掌大的地方,让你胡来的!”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揪着姚庆远的耳朵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不争气的男人!我们到京城来是为了什么?你现在给我充好人。我不管,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办成,你就自己过吧!”她发狠般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
姚庆远摸了摸发红的耳朵,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59章
若澄看着那对金镯子, 心里头涌起一丝酸涩,再抬头的时候,姚庆远夫妻已经走了。
她怅然若失地捧着镯子, 刚刚不应该收的。他们看起来, 并不是太好。若只是想见她, 应该不会特意在府门前等他们从宫里回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朱翊深对她说道:“别担心,我能查出他住在哪里。”
若澄连忙把帕子包的金镯子递给他:“那你帮我还给舅舅吧?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要。”
朱翊深又把镯子推回来:“这是他的心意, 你收着吧。我会另外给他银子。”冲着姚庆远给的这一对金镯子, 他可以再拉他们一把。
若澄本想说她自己有银子,可又觉得这么说太见外了。她自小在宸妃身边长大,没见过父母家中的亲人。她对亲人其实有渴望, 所以回沈家之后, 也一直努力想要跟沈雍他们处好关系。人生在世, 总有很多不称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她虽然没有父母亲人, 但宸妃一直将她养育得很好,她不怪任何人。
若澄小心地将镯子收进袖子里,跟在朱翊深身后进府。
朱翊深往留园走,她下意识地跟着, 直到朱翊深察觉了,回头对她说道:“你先回北院, 我处理些事情。”
若澄这才停住脚步, 看到前面朱翊深头也不回地跟李怀恩进了留园, 心里有点小失落。他们虽然是夫妻了,但各自有各自的住处,她不能总想着跟他呆在一块。若是那样,他也会觉得烦吧。
若澄回北院换了身普通的袄裙,重新梳了发髻。把金镯子收在妆奁里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一个小木箱。她将木箱打开,里面放着朱翊深儿时买给她的东西,有牛骨笛,有泥人娃娃,有小布偶,还有小陀螺,小毽子,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她那时觉得朱翊深送给她这些东西,都是给娘娘看的,因此收到以后只是放进这木箱子里,一次也没有玩过。
现在仔细看来,这些东西制作都十分精美,他当初肯定是花了心思挑的。
她辜负了他的心意,想想还有几分后悔。这时,赵嬷嬷在外间叫道:“王妃。”
若澄示意素云出去看看,素云回来禀告道:“王妃,赵嬷嬷把王府里几个管事都带来了,说是让您认识一下。”
“王府不是一直由赵嬷嬷在打理么?”若澄将毽子收起来,随口问道。
“赵嬷嬷说是王爷的意思。王爷想让王妃熟悉一下情况,以后府里的事情都要交给您来掌管,赵嬷嬷可以从旁协助您。”素云笑着说道。按理来说,朱翊深立妃以后,王府中的事务都应该转交给王妃打理。但是若澄年纪还太小,对府里的事情也不熟悉,因此才让赵嬷嬷代为打理。
若澄走到明间,坐在主座上。赵嬷嬷带着一行八个管事向若澄行礼。那些管事平时都是直接见朱翊深或者赵嬷嬷,大都是第一次看见若澄。早闻这个晋王妃年纪小,往那里一坐,还真是撑不起王妃的气场,难免存了几分轻视之心。
赵嬷嬷一一向若澄介绍,那些管事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上前。男人都不敢看若澄,就算目光短暂相接,也迅速低下头。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长得太漂亮了,如精雕细琢的娃娃。不过想想也是,王爷贵为亲王,偏偏娶了这么个毫无家世背景的王妃。若不是貌美,恐怕王爷还真看不上呢。
“府中的事情我都不懂,以后还有许多地方向你们学习。这里没事了,各位都去忙吧。”若澄认过所有人之后,微笑地说道。
众人连忙行礼,按照次序从明间里退出去,只当是走个过场,也没有太把这个王妃当回事。
随后,赵嬷嬷捧了七八本账簿到若澄面前,若澄吃了一惊。王府里上下数百口人,平日所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得有人管着。大到外头的庄子,田地,佃户,还有府上的人情往来,小到府里下人家中的红白事,还有婚配,生育等等,全都得记录在册。
这些事以前都是周兰茵在管,还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澄顿时有几分佩服起她来。
若澄自己也有一个账本,看账以前在苏家的女学学过,随手翻了翻,账目做得很仔细,显然是花过心思了。她交还给赵嬷嬷,说道:“府里的事,今后还得多仰仗你。有什么要学的、要做的,你一点点慢慢教给我吧。”
赵嬷嬷原先还担心若澄着急掌权,她在王府里就再没有什么用处,王爷要把她放归,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听到若澄这么说,连忙道:“只要王妃有用得到老身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辛苦了。”若澄点头道。
素云送赵嬷嬷出去,碧云走到若澄身边说道:“王妃才是王府的主母,以后王府里的事情都该由您做主。刚才怎么不当着几个管事的面,立立威呢?奴婢看着他们都有几分看不起您。”
碧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有些话自然敢说。若澄何尝没看出那些人的轻视,叹了口气道:“我年纪小,就算立威,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何况现在赵嬷嬷将府里管得很好,若我一下子把事情都拿过来,她该怎么自处呢?我听说她家里没什么人了。”
碧云这才明白若澄早就想了一圈,还顾虑到赵嬷嬷的感受,笑道:“王妃当真心善。”
若澄摇了摇头,忽然拉着她的手道:“碧云,你会不会踢毽子?”
***
朱翊深在少年时代开始,就有意识地经营跟各地商帮的关系。商帮的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而且跟着他们做生意,时不时还能发一笔横财。留园的账目是朱翊深亲自打理的,并没有跟府里的账目并在一起,所以没有人知道朱翊深到底多有钱。
他听李怀恩说了下账册的事情,就把账册锁进盒子里,藏在多宝阁上:“你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姚庆远住在哪里,在余姚发生了何事,为何要进京。”
李怀恩回道:“八成是在余姚呆不下去了,才想到来京城投靠王妃。毕竟这些年,姚家给王妃寄了不少钱。也许是在打那笔钱的主意?”
“若是如此,你给他们五百两银子。”朱翊深淡淡地说道,“顺便告诉姚庆远一声,若想在京中买铺子,我可以帮忙。但前提是,不要骚扰若澄。”
李怀恩觉得王爷已经帮姚家够多了。姚庆远的妻子是个厉害又泼辣的角色,以前在戏班子里跟人争台柱,就闹出不少事。听说嫁给姚庆远的时候,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偏偏姚庆远还当个宝,宠了这么多年。要不怎么说各花入各眼呢?
李怀恩出去叫了一个府兵去办这件事,朱翊深也走出来。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李怀恩问道。朱翊深平日几乎都待在留园,除非有要事才会出去。
“去北院。”朱翊深说道。他刚才顾着跟李怀恩说事情,注意到她一直都在看自己。他本来就叫了赵嬷嬷今日带府中的管事去见她,因此才让她先回去。可她显然误会了什么,好像不是太高兴。
他自己也没发现,竟然会把一个女人高兴与否这种小事,记挂在心上。
朱翊深到了北院,发现若澄没在屋子里,后院里有热闹的人声。他打开窗子,只能看到一片绿荫和隐约的人影。他叫了丫鬟进来问,丫鬟支支吾吾的,朱翊深便要去后院。
丫鬟下意识地说道:“王妃说,不让人去后院。”
李怀恩立刻厉声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丫鬟连忙跪在地上:“王爷恕罪,可是王妃真的是这样交代奴婢的…说谁来了也不让打扰…”
朱翊深猜若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过来,没再理会那个丫鬟,直接往后院走去。远远地看到一个东西飞上了半空,好像是毽子,那毽子还有几分眼熟。等走近了,才看到几个丫鬟围着她。
李怀恩要说话,朱翊深抬手制止。
大树底下的少女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提着裙子的下摆,那毽子在她双脚之间灵活地来回起落。她脸上有晶莹的汗水,脸颊通红,犹如海棠凝着朝露。她把毽子踢给素云,欢快地叫道:“换你们来!”
这时,她才看见站在丫鬟身后的朱翊深,睁大双眼,僵在原地。
丫鬟们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十分吃惊,纷纷跪下行礼。
若澄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修边幅,玩得浑身是汗,真是难看死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堪,也顾不得行礼,捂着脸就从朱翊深身边跑了过去。素云和碧云要去追,朱翊深压了下手,自己跟了过去。
若澄一口气跑回内室,趴在暖炕上,用手抱着头,哀嚎了一声。
她不想让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可是又被他看到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真是丢脸死了。可她就是觉得,从前辜负了他的心意,想要把那些东西再拿出来用一用。
谁知道他这个时候会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