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以示赞同,宋迟出生微末,凭一己学术当上提点刑御司总管,为天下百姓洗刷冤屈,破过的冤案举不胜举,在民间口碑极高。相信他的发现,绝不会有错。
魏丞相又道:“老臣所言,乃以策万全,并非不相信宋提刑的技术。王大人,人无完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皇上,老臣以为,再验一次。”说完,他丢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皇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擦一把汗,说:“那就…再验一次?”
舅舅默然片刻,铿然提议:“皇上,既然魏丞相觉得兹事体大小心为妙,微臣以为,再验之时,宋提刑理应同在。”
魏丞相愣住,老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捋了捋胡子,没有再说话。
见魏丞相不发话,皇上便点头以示同意。他看一眼站在殿中央的宋迟,问道:“宋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迟道:“微臣以为,要擒拿凶手,不妨从石磊指缝中的罕见泥土和长命锁的缺口着手。如今江湖上的刀客并不算多,只要将全城的刀一一查过,将有刀上缺口与长命锁的缺口对比过,凶手是谁自然就水落石出。另外,只要访遍全城,找到有这种暗棕壤的地方,便可知道他死之前究竟做了什么…”
我一听,想都没想便插嘴:“我知道。”
一直以废柴王爷的形象示人,我从未在议政之时开过口。记得小时候父王教导我,身在帝王家必须学会掩藏锋芒,越是表现得拙笨愚钝,便越能安然保身。今日一出言,堪称石破天惊,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齐向我射来。我抖了抖,差点就从椅子上圆润到了地上。
王爷尊严!王爷气场!
我遂扶一把头上的凤冠,冷艳高贵地清嗓子道:“醉仙阁后院有几棵千年松柏,据闻从极北之地大兴安岭移栽过来,而暗棕壤正是培育这几株千年松柏之所必需。本王曾经亲眼目睹他在醉仙阁后院以手挖泥,不知所为何事。”
宋迟略一点头,说:“王爷所言极是。微臣认为,也许他是在埋什么重要证物也说不定。”
这时,袁君华甩袖上前,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近日长居醉仙阁,此事不如就交给微臣来调查。楚王殿下乃微臣的未婚妻,又是醉仙阁店主,相信此事由微臣经手,必然事半功倍。”
未婚妻…听到这三个字,方才凝聚的气场瞬间破功。
再放眼望去,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都不同了,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不明,有的人干脆直接掩口低笑。
我幽怨地低头掩面以表不满——袁不要脸,本王真想用板砖掀他的脸!
皇上道:“也好,那此事就交给袁爱卿。”
袁君华领旨退下,还不忘得意洋洋的瞟我一眼。我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无奈众目睽睽不好痛下杀手,于是只能怨念地脑补扎他小人。
议完此事,宋迟磕头告退,酱油的大理寺正也默默退到一旁。礼部尚书又上前禀告:“启禀皇上,夏国进贡的贡品已然清点完毕,比去年少了七十五头羊,六十二匹马。”
皇上满不在乎地挥手:“小事就罢了,拣重要的说。”
“是。皇上,夏国使臣已然安排入住城郊的栖云行宫。昨夜,他提出希望能尽快面见圣上,同圣上商议和亲之事。”
和亲?自姜国立国以来,此事尚且没有先例。先帝在位时,纵然北方遥辇国占据燕云十六州,我们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却独独拒绝和亲。
也是啊,西北苦寒贫瘠,听说那里的母鸡连蛋都生不出,谁愿意去蛮夷之地受苦啊。这次不知又是哪位公主要倒霉了。
我正八卦地盘算着,却听下面的老臣开始争先恐后地表达不满——
“皇上,那夏国六公主是女的,据闻还是李民德认的义女,根本就来历不明,李民德竟敢要求我朝派出秀男前去和亲,简直旷古朔今闻所未闻啊!”
“皇上,这是奇耻大辱啊,不能答应啊皇上!老臣愿意一死明志向,求皇上成全!”
“皇上,那夏国主太不把姜国放在眼里了。皇上,老臣罪该万死啊!”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这是□裸地挑衅啊!老臣难辞其咎啊皇上!”
说时迟那时快,平日里抖抖嗦嗦连走路都不甚平稳的一班老骨头们,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跪下,咚咚的磕头,嘴里念叨这要请死罪。

第二次劝和:没辙
皇上的脸登时变成菜色,冷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我不禁嘴角抽搐——这些老臣最是麻烦,上了年纪就是容易想不开,动不动就哼哼唧唧地要寻死。什么“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愿一死明志”这种话已然成为他们的一种口头禅。
至于说为什么要死呢?好像完全没有理由。李民德公然挑衅关他们什么事?这话若是换袁君华说,倒还在理。关键是该说不说,不该说的瞎嚷嚷,净凑热闹。
那个太子太傅,那个翰林院管事,那个太常寺卿,还有那个大司农…那个你、那个你、那个你你你,就算你们死一万次,那李民德该嚣张还是继续嚣张,你们死有何用?
切…
魏丞相笑眯眯地问皇上:“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呃,此事再议。”皇上的面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看,他无奈地抹汗,结巴道:“今、今日就到这这这里吧,朕累了,散、散朝。”说完,便不负责任地丢下一众臣子扬长而去。
***
第二天,本王终于排除万难,成功将苏越清拐带回醉仙阁。
距离第一届花魁选拔大赛还有五天。醉仙阁张灯结彩,门庭若市,里里外外热热闹闹,人人面上喜气洋洋,与几日前那萧条冷静的情形判若两地。我不禁长叹,短短数日天上地下,袁君华莫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看来真是小觑不得呀。
圆润人模狗样地站在大殿中间发号施令,双手叉腰,形若大爷。
几日没见,连圆润都不一样了…
我与苏越清对视一眼,他忍俊不禁,我扭头阴测测地叫他:“圆润。”
谁料,那货居然不耐烦地一挥手:“叫我圆大爷!没看见本大爷正忙…”话没说完,他陡然瞄到一脸怨念瞪着他的本王,随即两股一抖,狗腿地跑上来赔笑道:“哎呀,这不是王爷嘛!王爷啊王爷,您总算回来啦,奴才可想死你啦!奴才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奴才对您,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王爷!王爷,奴才的思念之情有辱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恨不能立即飞回王府服侍王爷啊!”
我忍住胃部强烈的不适感,笑眯眯地对着他肉嘟嘟的圆脸一顿捏圆搓扁,咬牙切齿道:“圆润,依本王看,没有本王,你过得更滋润嘛!”
都说男人有权就变坏,因为有权就有钱,有钱就大爷。原来不止男人,不男不女的人也是如此这般,想来这是一条具有普遍性的规律。
“奴才不敢啊王爷!奴才对您的思念,绝对是发自肺腑,如假包换啊!”语毕,圆润竟以袖掩面,挤出两滴眼泪,无比真诚地仰望我。
我哼哼一声,别过脸以示不信。
苏越清扑哧一声笑了。
圆润又哀怨地对苏越清道:“苏公子,您看奴才真挚的眼神。”
苏越清忍无可忍,朗笑道:“圆润,你该叫瑶瑶看,我看有何用?”
圆润咬着衣袖,满目泪花:“公子,王爷最爱听您的话,您叫她信,她一定信。”
咦,这话本王爱听!本王对苏越清,那自然是言听计从,他叫我往东,我绝不会看西一眼,他叫我这样这样,我就不会那样那样。当然,事关吃豆腐的话,就要另当别论。
我戳了戳他的脑袋,说:“好了,你就别贫了。快跟本王汇报汇报最近的情况。哎,袁君华呢?”我四处张望一番,却没发现那个贱兮兮的身影,心下不免疑惑。
圆润抹干净泪,脸上又笑得像朵盛开的小菊花,回道:“回王爷,袁将军在房里歇着呢,好像是身子不大爽利。”
他竟然生病了?简直比苏越清主动献身与我更加难以令人信服…
看他平时龙精虎猛没皮没脸的模样,纵是剥光了扔在冰山雪地上,还不见得会打喷嚏。况且,昨天在金銮殿上还好好的,无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苏越清闻言,清亮的眸中瞬息万变。
我刚想说,丫皮糙肉厚不用管他随他自生自灭,苏越清却先开口道:“我去看看。”
我一怔,顿觉好生奇怪。却来不及多想,随即脚底抹油跟了上去——这俩从来不对盘,一会儿一言不合打起来,又要搅得本王鸡飞狗跳五内俱乱了。苏越清乃一介文弱书生,袁君华却仗着一把弯弓雪刀杀人如麻…
嘶,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
到那门口,圆润上前敲门,敲过三巡之后,却仍是无人应答。他贼溜溜地贴在窗户上偷听的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问:“袁君华生病怎么没有叫个姑娘来服侍一下?连个应门的都没有。”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将军,病中还要自理,未免也太寒碜了吧。
圆润道:“先前鸨母安排了两名丫鬟来伺候将军,却被将军斥骂走了。”
我嘴角抽搐,果然是把贱骨头…
苏越清略一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厢正欲转身走人,那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开启。袁君华一袭玉色中衣,外头草草披了件袍子。瞧那气色,似乎的确不是太好。双唇惨白惨白的,脸上也没什么人色。
他见我先是一喜,随即目光移到我身旁的苏越清身上,眼神中的小火苗又倏地被浇灭了。他低头一瞬,剑眉一挑,唇畔盈上三分笑意:“瑶落,你是来关心我的吗?”
我不由得腹诽,他这人没别的特点,就是想象力奇好,爱耍无赖,爱自作多情,外加脸皮厚如城墙。
我说:“顺路,顺路…”
他嘿嘿笑道:“我住在离大殿最远的西厢,瑶落你住在南厢,西南二厢之间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这路,可真够顺啊。”
我干笑两声,清清嗓子道:“这个,袁大人啊,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大人?”袁君华诧异地扬起声调,微咳几声,哀叹道:“哎哟,我似乎觉得更不舒服了…”
我一噎,这话配以哀怨的表情,按在高大威猛的袁君华身上,实在是…不甚和谐啊。我不禁默默地将他从头到脚鄙视过一番。刚欲开口,却听苏越清凉凉道:“袁将军,你哪里不舒服,不妨对在下讲,何必与瑶瑶为难?虽然在下医术浅陋,但寻常病痛,尚且不在话下。”
袁君华却不卖他面子,仿佛对他打断我俩的对话甚不满意。面上仍旧在笑,声音却变得冰冰凉了:“死不了,不敢有劳苏神医大驾。我乃一介武夫,福小德薄,所患之症不过区区风寒,若是因此叫苏神医劳顿,倒是我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空气中立即弥漫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话,怎么都是听袁君华在使小性子,闹小别扭。可是,那厮堂堂七尺男儿啊…
苏越清一听不乐意了,冷笑道:“如此说来,便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不是患了风寒,诊过脉才知道。你不敢让我诊脉,莫不是心怀不坦荡?故意隐瞒?”他加重了后八个字,眸光深亮,直看进袁君华眼底。
感觉不太妙啊…不知为何,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猛跳了几下。
“故意隐瞒?”袁君华迎上他的目光,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他拖长尾音,言下似有未尽之意。
苏越清目光一冽:“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兄,你自己心里清楚。”
“袁将军这话便奇了,你那话莫名其妙,我如何清楚?”
“哈哈,装得好像。苏兄,难道要我说出来?”
“装?你便说出来听听。不过我要提醒袁将军,药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最好在说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真凭实据。”
“我也提醒你一句,纸包不住火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各人自扫门前雪,我看将军现在尚且无暇自顾,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关心我?”

又开战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顿觉两股战战,脑门抽痛,冷汗如倾盆大雨般兜头而下。我纵然有三个脑袋,可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这个世界上我害怕的事情很多,最头疼的莫过于看见他俩吵架。劝和一事,实属不易啊!
袁君华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吵起架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别看苏越清平日里对我温柔似春水,叫人忍不住掬起来亲近,然而此时此刻却也针尖对麦芒,寸步不相让。
我在心中深切地呼唤圆润前来救驾,谁知四处一看,他竟然不知何时又化作土行孙遁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是不靠谱的玩意儿!
这该如何是好呀如何是好?上次晕,这次总不能再晕了吧…
思前想后,我觉得必须尽快岔开话题。可是说什么能同时吸引他们俩的注意呢?我绞尽脑汁想啊想,苏袁二人却吵得愈发不可开交,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肉搏战了。
“等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喝一声打断他们。
二人四道目光齐齐看向我。
我一拍大腿,作顿悟状:“哎呀,我想起来了!”这话刚说完,第二拨冷汗便很不给面子地奔腾而来。
二人皆是不语,似在等待我的下文。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我道:“如今夏烟死了,线索也跟着断了。皇上吩咐的,那后院的案发现场需要发掘。我没记错的话,袁将军,这活儿是你自己揽的吧?如今进展如何啦?”
袁君华愣看我片刻,变脸比变天还快,旋即摆出一副可怜相道:“瑶落,我揽下这件差事,还不是为了你和醉仙阁着想吗?若是换了他人,势必又要闹得沸沸扬扬,那醉仙阁的生意自然也不用做了。”
我听后愣住,仔细想想,似乎挺有道理的,却听他继续道:“不过进展…唉,为夫近日身体不适,又要操劳花魁选拔大赛之事,实在心力交瘁啊…”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搐备份】 皇上的脸登时变成菜色,冷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我不禁嘴角抽搐——这些老臣最是麻烦,上了年纪就是容易想不开,动不动就哼哼唧唧地要寻死。什么“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愿一死明志”这种话已然成为他们的一种口头禅。 至于说为什么要死呢?好像完全没有理由。李民德公然挑衅关他们什么事?这话若是换袁君华说,倒还在理。关键是该说不说,不该说的瞎嚷嚷,净凑热闹。 那个太子太傅,那个翰林院管事,那个太常寺卿,还有那个大司农…那个你、那个你、那个你你你,就算你们死一万次,那李民德该嚣张还是继续嚣张,你们死有何用? 切… 魏丞相笑眯眯地问皇上:“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呃,此事再议。”皇上的面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看,他无奈地抹汗,结巴道:“今、今日就到这这这里吧,朕累了,散、散朝。”说完,便不负责任地丢下一众臣子扬长而去。 *** 第二天,本王终于排除万难,成功将苏越清拐带回醉仙阁。 距离第一届花魁选拔大赛还有五天。醉仙阁张灯结彩,门庭若市,里里外外热热闹闹,人人面上喜气洋洋,与几日前那萧条冷静的情形判若两地。我不禁长叹,短短数日天上地下,袁君华莫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看来真是小觑不得呀。 圆润人模狗样地站在大殿中间发号施令,双手叉腰,形若大爷。 几日没见,连圆润都不一样了… 我与苏越清对视一眼,他忍俊不禁,我扭头阴测测地叫他:“圆润。” 谁料,那货居然不耐烦地一挥手:“叫我圆大爷!没看见本大爷正忙…”话没说完,他陡然瞄到一脸怨念瞪着他的本王,随即两股一抖,狗腿地跑上来赔笑道:“哎呀,这不是王爷嘛!王爷啊王爷,您总算回来啦,奴才可想死你啦!奴才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奴才对您,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王爷!王爷,奴才的思念之情有辱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恨不能立即飞回王府服侍王爷啊!” 我忍住胃部强烈的不适感,笑眯眯地对着他肉嘟嘟的圆脸一顿捏圆搓扁,咬牙切齿道:“圆润,依本王看,没有本王,你过得更滋润嘛!” 都说男人有权就变坏,因为有权就有钱,有钱就大爷。原来不止男人,不男不女的人也是如此这般,想来这是一条具有普遍性的规律。 “奴才不敢啊王爷!奴才对您的思念,绝对是发自肺腑,如假包换啊!”语毕,圆润竟以袖掩面,挤出两滴眼泪,无比真诚地仰望我。 我哼哼一声,别过脸以示不信。 苏越清扑哧一声笑了。 圆润又哀怨地对苏越清道:“苏公子,您看奴才真挚的眼神。” 苏越清忍无可忍,朗笑道:“圆润,你该叫瑶瑶看,我看有何用?” 圆润咬着衣袖,满目泪花:“公子,王爷最爱听您的话,您叫她信,她一定信。” 咦,这话本王爱听!本王对苏越清,那自然是言听计从,他叫我往东,我绝不会看西一眼,他叫我这样这样,我就不会那样那样。当然,事关吃豆腐的话,就要另当别论。 我戳了戳他的脑袋,说:“好了,你就别贫了。快跟本王汇报汇报最近的情况。哎,袁君华呢?”我四处张望一番,却没发现那个贱兮兮的身影,心下不免疑惑。 圆润抹干净泪,脸上又笑得像朵盛开的小菊花,回道:“回王爷,袁将军在房里歇着呢,好像是身子不大爽利。” 他竟然生病了?简直比苏越清主动献身与我更加难以令人信服… 看他平时龙精虎猛没皮没脸的模样,纵是剥光了扔在冰山雪地上,还不见得会打喷嚏。况且,昨天在金銮殿上还好好的,无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苏越清闻言,清亮的眸中瞬息万变。 我刚想说,丫皮糙肉厚不用管他随他自生自灭,苏越清却先开口道:“我去看看。” 我一怔,顿觉好生奇怪。却来不及多想,随即脚底抹油跟了上去——这俩从来不对盘,一会儿一言不合打起来,又要搅得本王鸡飞狗跳五内俱乱了。苏越清乃一介文弱书生,袁君华却仗着一把弯弓雪刀杀人如麻… 嘶,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 到那门口,圆润上前敲门,敲过三巡之后,却仍是无人应答。他贼溜溜地贴在窗户上偷听的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问:“袁君华生病怎么没有叫个姑娘来服侍一下?连个应门的都没有。”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将军,病中还要自理,未免也太寒碜了吧。 圆润道:“先前鸨母安排了两名丫鬟来伺候将军,却被将军斥骂走了。” 我嘴角抽搐,果然是把贱骨头… 苏越清略一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厢正欲转身走人,那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开启。袁君华一袭玉色中衣,外头草草披了件袍子。瞧那气色,似乎的确不是太好。双唇惨白惨白的,脸上也没什么人色。 他见我先是一喜,随即目光移到我身旁的苏越清身上,眼神中的小火苗又倏地被浇灭了。他低头一瞬,剑眉一挑,唇畔盈上三分笑意:“瑶落,你是来关心我的吗?” 我不由得腹诽,他这人没别的特点,就是想象力奇好,爱耍无赖,爱自作多情,外加脸皮厚如城墙。 我说:“顺路,顺路…” 他嘿嘿笑道:“我住在离大殿最远的西厢,瑶落你住在南厢,西南二厢之间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这路,可真够顺啊。” 我干笑两声,清清嗓子道:“这个,袁大人啊,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大人?”袁君华诧异地扬起声调,微咳几声,哀叹道:“哎哟,我似乎觉得更不舒服了…” 我一噎,这话配以哀怨的表情,按在高大威猛的袁君华身上,实在是…不甚和谐啊。我不禁默默地将他从头到脚鄙视过一番。刚欲开口,却听苏越清凉凉道:“袁将军,你哪里不舒服,不妨对在下讲,何必与瑶瑶为难?虽然在下医术浅陋,但寻常病痛,尚且不在话下。” 袁君华却不卖他面子,仿佛对他打断我俩的对话甚不满意。面上仍旧在笑,声音却变得冰冰凉了:“死不了,不敢有劳苏神医大驾。我乃一介武夫,福小德薄,所患之症不过区区风寒,若是因此叫苏神医劳顿,倒是我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空气中立即弥漫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话,怎么都是听袁君华在使小性子,闹小别扭。可是,那厮堂堂七尺男儿啊… 苏越清一听不乐意了,冷笑道:“如此说来,便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不是患了风寒,诊过脉才知道。你不敢让我诊脉,莫不是心怀不坦荡?故意隐瞒?”他加重了后八个字,眸光深亮,直看进袁君华眼底。 感觉不太妙啊…不知为何,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猛跳了几下。 “故意隐瞒?”袁君华迎上他的目光,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他拖长尾音,言下似有未尽之意。 苏越清目光一冽:“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兄,你自己心里清楚。” “袁将军这话便奇了,你那话莫名其妙,我如何清楚?” “哈哈,装得好像。苏兄,难道要我说出来?” “装?你便说出来听听。不过我要提醒袁将军,药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最好在说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真凭实据。” “我也提醒你一句,纸包不住火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各人自扫门前雪,我看将军现在尚且无暇自顾,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关心我?” … 又开战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顿觉两股战战,脑门抽痛,冷汗如倾盆大雨般兜头而下。我纵然有三个脑袋,可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这个世界上我害怕的事情很多,最头疼的莫过于看见他俩吵架。劝和一事,实属不易啊! 袁君华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吵起架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别看苏越清平日里对我温柔似春水,叫人忍不住掬起来亲近,然而此时此刻却也针尖对麦芒,寸步不相让。 我在心中深切地呼唤圆润前来救驾,谁知四处一看,他竟然不知何时又化作土行孙遁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是不靠谱的玩意儿! 这该如何是好呀如何是好?上次晕,这次总不能再晕了吧… 思前想后,我觉得必须尽快岔开话题。可是说什么能同时吸引他们俩的注意呢?我绞尽脑汁想啊想,苏袁二人却吵得愈发不可开交,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肉搏战了。 “等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喝一声打断他们。 二人四道目光齐齐看向我。 我一拍大腿,作顿悟状:“哎呀,我想起来了!”这话刚说完,第二拨冷汗便很不给面子地奔腾而来。 二人皆是不语,似在等待我的下文。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我道:“如今夏烟死了,线索也跟着断了。皇上吩咐的,那后院的案发现场需要发掘。我没记错的话,袁将军,这活儿是你自己揽的吧?如今进展如何啦?” 袁君华愣看我片刻,变脸比变天还快,旋即摆出一副可怜相道:“瑶落,我揽下这件差事,还不是为了你和醉仙阁着想吗?若是换了他人,势必又要闹得沸沸扬扬,那醉仙阁的生意自然也不用做了。” 我听后愣住,仔细想想,似乎挺有道理的,却听他继续道:“不过进展…唉,为夫近日身体不适,又要操劳花魁选拔大赛之事,实在心力交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