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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扎营地,又确认了搜救路线后,接下来的物资和人力分配,就显得再简单不过了。
曲一弦提前离席去布草间确认物资设备,她让领队准备的是整个救援队队员适配的保暖衣物,除了清点数量,还要一一分发,工程浩大。
除此之外,她另外准备的一份设备清单也需要人去采买准备,她走不开,就点了队里眼熟的队员去补给站购买,单独押后给她送来。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她返回会议室。
人员分配已经由顾厌用记号笔写在了白板上,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和傅寻的列在一起,分为了一组领队。彭深与顾厌,带领二组,走二号路线。
满室窃窃嘈嘈的讨论声里,没人注意到她回来了。只有背对着门口的傅寻,像是感应到她的存在般,毫无预兆地,转身看来。
就连曲一弦自己也没留意到,四目相对时,她弯起唇,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最后的备战又如何?
大战一触即发又如何?
她现在,满心欢喜,无谓生死。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定好晚上八点出发后, 所有领队各司其职, 回房休整。
曲一弦故意起身得慢了些, 落在最后。
顾厌原本正和彭深在说话, 见状,猜她是有事要私下询问自己, 正好和彭深的对话也告一段落了,他没避讳的,拍了拍彭深的肩膀,立在原地等她。
曲一弦饿了一天, 心口烧得慌, 左右附近又全是队里的人在奔波忙碌, 不算个好说话的地。她想了想, 问顾厌:“我正打算出去吃点炕锅,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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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梁的站区小,主街就一条, 汇成十字。
以此为中心,再往外扩散,人车稀少,街道上少有人走动。
羊肉炕锅不算远,离悦来宾馆不过三百米的直线距离。
怕耽误事, 曲一弦动身前就差领队打了订餐电话。等到店里时, 预留的餐位上已经沏好茶, 热上了位。
落座后,曲一弦第一句话就是:“袁野跟你怎么说的?”
袁野干什么去了, 她心知肚明。
顾厌在会上故意提是袁野提供线索等他的小组去雪山汇合,旁的只字不提,显然是袁野走之前交代过他。
“他说去办点事。”顾厌抿了口茶,说:“让我谁都不要提,就当他一直在雪山口守着。”
热汤端上来,服务员分盛了三小碗递到三人手边。
曲一弦舀了口汤,打趣道:“那我一问,你就跟我说了?”
顾厌一笑,嗓音凉沉沉的:“你们车队内部出了事,上层领导全部离心,当我看不出来?”
他端起装着茶水的酒杯向傅寻举了举,低声问:“你们在一起了?”
曲一弦剥花生的手一顿,想说“我两在一起的事,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可话到嘴边,对上顾厌凝视她时专注到有些偏执的眼神,她笑了笑,点头:“嗯,在一起了。”
顾厌下意识去看傅寻。
后者眉眼浅淡,只淡淡与他对视一眼。
他心下微刺,喂进嘴里的茶水味像是藏在角落里发酵多时,苦的、涩的、还透着一股霉味,就像腐肉风干久藏的味道。
顾厌心里酸涩,面上却不显,唇角扬了扬,牵出一抹笑来:“那恭喜。”
曲一弦没接话。
她垂眼剥着花生粒,从外壳到里衣,一点一点,极尽耐心。
还是顾厌觉得自己打了岔,偏离了原先的话题,闷声喝了几口茶后,轻咳一声,拉回正题:“你找我,是想问军事要塞的事?”
曲一弦嗯了声,眉心微锁:“我们在五道梁碰面那天,有人趁这个机会去营地和裴于亮碰面了。军事要塞的伏击计划,裴于亮一直都知道,他口称是彭深告诉他的,所以他一直早有心理准备。”
顾厌挑了挑眉:“彭深?”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那日彭深不适,在宾馆里休息。大概饭点,我们还通过一次电话,电话是从他房间的座机打出的,我确认他在宾馆里。”
顾厌犹豫了一下,问:“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宾馆里?”曲一弦忽的有些烦躁,本就因彭深那句在场证明动摇的怀疑,此刻摇摇欲坠。
傅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打断两人的谈话:“先吃饭。”
“彭深在不在宾馆很好证明,看一眼监控录像就知道了。但眼下时间紧张,调监控难免兴师动众。”他往曲一弦手边又添了一碗热汤,看她喝了,才说:“我出来前留意了下宾馆隔壁的水果店,等回去时可以买点应季的水果路上解渴。”
曲一弦一想,也是。
与其她现在胡思乱想,不如把脑中的结扣整理、列单,一条条解扣。
她执起筷子,边吃边问:“那军事要塞是什么情况?”
顾厌那组小队支援不及时,显然是出了问题。
“仪器失灵,信号被屏蔽。”顾厌蹙了蹙眉,说:“枪响前后,我和埋伏在油罐库里的小组几乎是失联状态。那头我留了人,还在调查原因,这两天应该就能出结果了。”
顾厌那头的事,曲一弦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
就跟曲一弦这头的事,顾厌哪怕知道车队内部的上层出了问题,但凡涉及不到他,那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也没理由刨根问底。
所以曲一弦最后也只是点点头,未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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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三人打道回府。
天色已黑。
街面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悦来宾馆门前,救援用的皮卡,数辆整装待发的越野正往车门上贴“星辉”的荧光标志。
这是救援队每趟出夜车的习惯,像一种战前仪式,充满了庄重感。
离出发时间仅剩最后的半小时。
所有救援物资正一趟一趟地装载入救援车辆。
雪山路滑难走,过了半山腰后,冰层地带怕是数不胜数。这一趟救援出车,除了寻常的救援工具,还自备了铲雪的工具。皮卡的后车厢内装的全是化雪用的盐粒和防滑链条。
曲一弦巡视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向搬了椅子坐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的水果店老板。
她信步走去,脚步停在水果摊前,俯身拎起一串提子:“老板?”
看热闹的老板扭头看来,见曲一弦眼熟,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姑娘是救援队的?”
曲一弦对挑拣水果没心得,看着新鲜,顺眼,就直接拎着那串提子放到了店门口的电子秤上,问:“是救援队的能打折?”
“怎么不能?”老板比了个“五”的手势,眯着眼笑:“给你打个对折,你看怎么样?”
曲一弦微抬下巴,示意他装起来。
这个动作似勾起了老板某些记忆,他边按秤边抬眼,频频打量她,不消曲一弦自己开口,他先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是你啊。上回你在我这买了水果,鲜果切,让我送上楼给你们领队的吃。”
他哎呀了一声,颇有些终于找着人的欣喜:“我送上去后,你们领队的也不开门,只开了条缝,就站门缝里跟我说话。我就托着果盒给他看啊,说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年轻女人让我送上来的。你们领队应该是身体不舒服,讲话瓮声瓮气的听着怪吓人……”他嘶了声,回忆着原话,给她复述了一遍:“我不认识什么年轻女人,你给她退回去。”
“结果等我下来再找你,你人已经走了。那果切又是新鲜的,扔了怪可惜。我搁冷柜里搁到傍晚时,你那领队下来跟我说,说下午身体不舒服,说话冲了点。这会倒是和善了很多,跟我道完歉,还解释原因,说是吃哈密瓜会腹泻不能吃,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所以才会说不认识什么年轻女人。后来又问了问我,你长什么样。可能是对上号了,跟我说,这是队里最年轻最厉害的女领队。”
老板把装好的提子递过去,笑得两眼打褶子:“年轻有为啊。”
曲一弦心一动,转头看了眼忙着装车清点物资的救援队,问:“那领队是哪位你还记得吗?”
她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老板多看了她两眼,转而去看忙碌的救援队:“不在这……出来了出来了,就站门口台阶上那个。”
曲一弦循声望去。
彭深如巡视他的江山领土般,负手立在宾馆的旋转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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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救援队准时出发。
车队才驶出五道梁的关口不久,天色就慢慢地变了。
风裹挟着碎石粒扑簌着往车窗上敲打,眼看着,是要起一场暴风雨。
五道梁离雪山的距离较远,一路翻山越岭,缓坡急坡,风走沙起。近雪山时,唯一的那条柏油路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风呼啸而过,带着雪粒刮得车头一偏,难以把控方向。
曲一弦是领队的头车,见状,将手台调至车队的队内通话频道:“准备进山了,注意横风。”
大西北的横风有时邪得狠。
那风能从你的车底盘处猛得上掀,像是在车底藏了只巨兽,那巨兽起身顶起车底盘,带的方向不稳,若错失最佳回稳时机,车被掀至路边撞上栏杆损坏点防撞杠都还是小事。最怕是在万丈高的桥面上,横风一掀一拽,车能直接从桥上翻下去,车毁人亡。
曲一弦在南江从未遇到过这么霸道的横风。
唯一一次觉得自己握不住方向盘,还是台风天,从跨海大桥的桥面上经过,那风呼啸着推搡着,把车推得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会失了掌控般。
但饶是如此,也不及西北的横风带给她的心里阴影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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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雪山山口时,已是深夜凌晨。
车道上停了数辆车,横竖排列着将整个车道租得水泄不通。
曲一弦切闪了两下车灯。
停在路中央犹如路障的那辆途乐紧跟着似回应一般,也闪了两下车灯。随即,车门一开,沈青海从车上下来,边搓着手边小跑着,满脸兴奋地跑至曲一弦的车前。
曲一弦开了窗,不知道藏在车里哪个角落的貂蝉,忽的一道白影般从仪表盘上蹿过,扒着车窗,好奇地探出个脑袋。
她啧了声,没得商量地拎着它的后颈往傅寻身上一扔,问:“你这什么情况?”
她停下来,身后所有的越野车都缓缓地亮起双闪,有序地停靠在了车道上。
这一片漆黑的雪山路上,暖白和萤黄色的车灯灯光交织着,映照得整条车道亮如白昼。
沈青海才站了一会,就冻得鼻尖发红,他眼神闪烁,看了眼曲一弦,说:“袁哥让我看见你来就追上来先汇报,我守着出口,没见着有人下来。这一片平矮些的丛林,也有顾队的小队定时巡逻看管,围得跟铁桶似的,绝对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曲一弦面露赞许,对他笑了笑:“那你是想跟着车队上山搜救,还是继续守在山下?”
沈青海犹豫了一瞬,说:“我守着吧,车队有那么多人上山了,我在山下还能给你递递消息。”
曲一弦觉得这小子还挺上道。
她视线往后一偏,看了眼身后的车队,压低了声,道:“大概一个小时后会有一辆补给车上山,你不用拦着,直接让他来一组营地找我。”
沈青海怔了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见她交代完了,往后让开几步,目送着曲一弦开车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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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分岔路口,按计划,一组二组分开行动。
曲一弦带队往山上走,彭深和顾厌走缓坡去山谷。
所有车辆的手台全部调至车队内的通话频道,每隔三分钟报一次平安。
夜深人静,山道上已积了层薄雪,像雪粒子撒上的冰沙,轮胎碾上去还有些许打滑。
许是长途行车令所有领队都有些疲倦,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偶尔有电流声滋滋流淌。
此时若是有航拍器从上空俯瞰,定能拍下蜿蜒的山路上,压雪前行的车队。车辆有序地保持着车距,明黄的灯光照着雪地,照着山体,像点亮的火炬在雪山上缓慢前行。
黎明将明未明的天色里,雪山被笼罩在昏寐阴沉的天色下,唯有几束车灯,几声人言,惘惘撞撞,向着未知的深山行去。
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对讲器里的声音渐渐断续,像录音机里的卡带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曲一弦估测了下两组间的距离,把手台的频道切回一组小组内:“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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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山腰时,山道已越来越难走,连续不断的上坡,损毁严重的公路,以及雪山塌方时落入山道中央的碎石块。
路上停了两次车清理山道后,终于在半小时后抵达了计划中的扎营地。
营地选址地的地势平坦开阔,足够扎下一个大帐篷,摆放仪器设备。
曲一弦下车查看。
山腰处的气温已低至零下摄氏度,她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暖衣才堪堪挡住低温和暴风雪的侵袭。
傅寻跟着下车。
他握着手电,走在曲一弦身侧,未拉至下巴处的冲锋衣领口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瑟瑟发抖地扒着衣领往外看。
曲一弦转头见貂蝉冷得打颤,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问傅寻:“它冷你就让它待在车里好了。”
“待车里太浪费了。”他用下巴蹭了蹭这小东西的脑袋,伸手去牵她:“跟着我。”
两人都戴着厚厚的手套防冻,“牵”这一动作在这种高山低温的环境下显得尤为奢侈。
但傅寻仍是用力地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领先她两步,走在前头探路。
两侧的山壁虽嶙峋,却草木不生。空地平整得也像是特意粉饰过的,饶是积了层厚厚的雪,仍能感受到这里方方面面的人工痕迹。
傅寻只看了两眼,就肯定:“这里应该是之前矿质探测队炸出来的空地,可能用来扎营设据点,也有可能只是连接上下山的一个中转站点。营地设在这,很方便。”
曲一弦也这么觉得。
她晃了晃手电筒,觉得这个天气没法使用航拍器实在可惜:“要是有航拍器,在上头晃一圈就知道什么情形了。”
傅寻探了一遍路,心里有了底,牵着她往回走:“哪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话音刚落,扒着他衣领的貂蝉忽然“咯咯”叫了两声,那声音警惕戒备,在空旷无人的深山里显得尤为毛骨悚然。
曲一弦的脚步一顿,跟着傅寻站在原地。
他怀里揣着的小东西顺着他口哨的指示,从他衣领里钻出来,三两下蹿上傅寻的肩头,往右侧的山上仰了仰头,像是嗅了嗅,又像是在寻路。
半晌,它又咯咯叫了两声,毛茸茸的脸蹭了蹭傅寻的耳朵,一溜烟地从衣领钻了回去。
傅寻挑了挑眉,手电筒往它所指的方向一台。
灯光所指之处,从山石的矮隙里瞧到了一栋矮屋的屋顶。
曲一弦和傅寻对视一眼,没贸然行动,原路折回车队临时停靠点,分派了一部分人手扎营,另挑了两个领队一起上山去查探查探矮屋。
矮屋的入口要顺着狭窄的山道继续往上,穿过碎石板搭建起的“山路”,才能摸索到。
傅寻谨慎,独自绕着矮屋周围转了一圈:“没有脚印,也没有清理痕迹。”
这说明……屋子里没有人藏身。
他率先开道,杵着登山杖从陡崤的小道上穿过,待站稳后转身来扶曲一弦。待一个两个全上了坡,他拿手电一晃,先照了眼门头。
山间的独栋小矮屋,占地规模还不如一个公厕。
门头自然也没什么可写的,木门上倒是挂了个门牌,螺丝脱落了一侧,只歪着个牌子,刻了几个字。
曲一弦走近一看。
前缀的字样已经生了锈,斑驳的锈迹里辨不清字体,只隐约能看出后头“卫生所”三个字,应是当时驻扎在雪山上的矿质勘测队留下的。
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未知的神秘感也没了。
傅寻推开门,率先进了屋。
里头和废弃的军事要塞差不多,物资尽数撤离,只留了个柜架子,白色的柜体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泛着黄,像打了一层胶片的滤镜,透着股充满历史感的泛旧。
曲一弦踩着满地废弃报纸转了转,弯腰拉了拉柜屉。
抽屉一拉开,反令她有些意外。
柜子里有废弃的电线,压缩的果干和一堆看不出原样的金属板件。
她用手电筒拨了拨,翻出本黑皮的笔记本。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两位领队已自由行动,脚步踩在拆卸下的床板上发出“噔噔”的走动声。
曲一弦瞥了眼,这一瞥她又回头凝神细看了一眼。
小房间内塌了一半的床板下,露出了一双赤着的脚。
那双脚,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徒劳的往床板下,缩了缩。
曲一弦下意识压住了正要翻开的这本黑皮笔记本,挺直了背脊,抬步欲往床板下走去。
她刚一动,就被傅寻扣住手腕。
他悄无声息的按住她的背脊,像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豹子,掌心在她颈后轻轻一捏,低声问:“笔记本里写了什么?”
曲一弦不答。
她抬眸,四目相对时,他抬手扣住曲一弦的下巴轻轻一转,不动声色地令她移开了视线。
他的掌心随之落下,扣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的一握,示意她先按兵不动。
曲一弦会意。
她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的外封是皮质的,仍保留完整,里面的内容却缺失了不少。或是残页,或是沾了墨迹,只有寥寥竖行字能看清。
“是卫生所的工作日记。”曲一弦翻了两页,说:“应该是遇上极端天气紧急撤离的。”
她还说着话,傅寻已不动声色间,缓缓……缓缓的,靠近了床板。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接下来的一切全在曲一弦的意料之中。
傅寻从接近到拖出藏在里间床板下的人, 整个过程用时不超过十秒。
曲一弦正欲合上工作笔记, 垂眸时眼神下落, 似瞥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她一怔, 顾不得先去看被傅寻揪出来的人是谁,重新翻开笔记本凝神细看。
泛黄翻旧的纸页上, 蓝色的钢笔字已晕染模糊,透出股被水渍浸润的涟漪感。
曲一弦的目光落在那晕开的“王坤”二字上,额角突突一跳,忽得想起一些事来。
彭深在宾馆时, 承认过。
他早就知道废弃军事要塞的存在, 那是王坤早年囤货的地方。
这一点, 他没必要撒谎。
那雪山的矿质勘测队与废弃的军事要塞有没有关联?
这个“王坤”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王坤?
如果是, 那之前的假想将又一次,重新推翻。
她思绪紊乱,正试图理清个一二, 陡然听到几步外傅寻低沉又意外的声音响起:“权啸?”
曲一弦转头看去。
被冻得青白了一张脸的权啸,此刻瓮着眼,一副大势已去的颓丧样。他呐呐地看了眼傅寻,又看了看曲一弦,哆哆嗦嗦地挤出抹苦笑来。
她狠狠一挑眉, 和傅寻对视一眼。
傅寻的眼神深沉幽邃, 此刻含了三分笑意, 像是簇然点亮的灯光,透出丝跃然。
她跟着抿了抿唇, 说:“回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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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山道时,帐篷已经搭得差不多了。队员忙忙碌碌的,正往帐篷里搬设备和物资。
曲一弦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男人这事太过稀奇,不少队员停了手头上的工作,抬头打量。
她不欲解释,也不欲太引人注目,掀帘进了帐篷后,吩咐人送一双备用的山地鞋过来。这种低温环境下,赤脚站在雪地里,用不了多久双脚就能坏死。
她在椅子上坐上,把权啸晾在一边,先去看傅寻腰腹处的伤。
他俯身拎住权啸拖出来那会,应是撕到了伤口。
果然,纱布浸了血,怕是要重新止血包扎了。
她亲自去车里取了医疗箱,等回来时,权啸已经穿上鞋袜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垂头耷耳立在桌前。
曲一弦没理他,晾在一旁替傅寻重新处理了伤口后,才转身在简易的折叠桌案前坐下。
她喝了口热水,在权啸忍不住打眼看来时,下巴微抬,指了指他刚换上的鞋袜,问:“鞋哪去了?”
他倒是回答了,只是有些不甘不愿:“被穿走了。”
曲一弦点头,又问:“裴于亮让你脱了给江允穿的吧?”不等权啸回答,她指了指他脚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我们来山上干什么的,不用说你也知道。你既然被裴于亮抛弃了,也没必要再帮他藏着掖着了,我问你答,我们互相节省时间,你觉得怎么样?”曲一弦话落,不见权啸回应,她立刻补充:“你要是想拿这个和我谈条件的话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我顶多可以给你提供点热汤热水,一顶可以安枕休息的帐篷。这些你都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联系顾厌,算你自首。”
说到自首,曲一弦想起个词,又说:“污点证人知道吧?”
权啸仍旧不说话,那双眼阴沉沉地观望着,颇有番要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傅寻翻了几页笔记本,从刚才进帐篷时,他就留意到了,曲一弦下山道时手里还捏了本笔记本。这会草草翻完,心中似有成算般,忽然开口道:“你是聪明人,你真的觉得他们带上江允去取物资还会回来?”
曲一弦回首,看了傅寻一眼。
他抬手,握住曲一弦的手指在指尖把玩着,漫不经心道:“换位思考,你若是裴于亮,你舍得这个时候再多一个人分你的物资?连困在这雪山里还要多久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方,喂一个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倒戈的白眼狼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