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念闹出来的,我已然罚了她了,怎的,还不算完么?徐才人也莫要太过在心这些事儿,皇后是个心胸宽宏的人,不会因此就为难你的。阿念么…”
秦念竖起耳朵,听得外头道:“她也是个做了就忘的性子,更不会再同你过不去。你也宽心些才好。算谋思虑太多,不是好事儿。”
第92章 赔礼
秦念听得这一句,实在没忍住,在画屏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外头大概是听不到的——那三个人的谈话可还没完,皇帝复又道:“说来,阿念也禁足了一个多月了,我看大抵也够她长长记性了。”
秦念在屏风后头提着耳朵仔细听,圣人这话,难不成是这就要给她解禁的意思?徐氏当下的面色,只怕不会太好吧?
果然,下一句便听到了:“不若叫她来宫中,给徐才人赔个礼,此事便算过去了…你们看如何?”
如何?这还能如何?秦念分明听得一向温吞的秦皇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道了一句:“那么,臣妾要替七娘拜谢圣人的恩德了。”
这一句,里头却是实心实意的欢愉。
而徐才人的声音,便是再如何压得平稳,秦念也能听出几分纠结来:“若这般…也是,既然圣人有旨,咱们遵从便是了。”
秦念只听得心花怒放——这便是要做淑女的代价啊。若是换个泼悍点儿的妃子,此时至少敢在面上显出几分不快神色,以皇帝的性子,只怕也要忖度忖度是不是自己的妃子还不曾消气。可这徐才人,既然是要叫人觉得她知书达理,便断然没有不原谅秦念的道理啊。
外头的那两位却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半点儿不顾念徐才人的心思。皇帝接着道:“既然如此,把日子也定下来才好——不若明日便召她进宫吧?”
秦皇后自然是欢喜的,仍是容不得徐氏开口,便满口子答应了。而徐氏,沉闷许久终于捞到个机会出声,却除了答应也再没别的法子。
大抵是郁气的吧?她跑来原本是为了讨个好的,又或者是为了故意叫秦皇后心上长棵刺的,却偏生遇到这么一出。
换了谁遇到欺负别人却被别人摆了一道,心里大概都不会很舒服的——于是,第二日应约来宫中赔礼道歉,盛装丽容的秦念,便生生看到了一个脸上的粉厚得真能用一泼水搅出白泥的徐才人。
而周围,还颇有些旁的妃嫔。
秦念这是由秦皇后陪着一道去徐才人的处所的, 按说已然是给足了徐才人面子,事先也早就通禀了时辰,却不料她生生弄来一群人来看着。
难不成是想着上一回被落了面子,再怎么处置秦念都余恨难消么?秦念面上没有变色,心底下却是冷笑了一声。
这徐才人啊…还真真是名扬京中便被人给吹捧坏了呢。
她以为招来这一群人是什么用意旁人都看不出的么?那些个妃嫔谁不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年的,若是连这些心思都没有,早让人连皮带骨销得干净了,更莫要提秦皇后——做皇后,是只要皇帝疼爱就可以什么都不上心的么?
倒是那徐才人…秦念目下是没有品级的,可她阿姊便是皇后啊。真要是叫秦念在她这里丢了颜面,秦皇后会善罢甘休么?
或者这徐才人真当自己这一出戏要唱什么没人知晓呢。
秦念偷眼瞥了阿姊,但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今日诸位姊妹竟然都在么?这可是好难得的事儿。”
有一名婕妤便道:“咱们几个蒙徐才人相邀来品茶,却不知晓皇后殿下也要来——早知道啊,咱们也带些好东西来,请皇后殿下品尝,可不能叫好处都由徐才人一个人占了去!”
她这话出口,徐才人唇边的笑容便僵了,而皇后悠然道:“哦,郑婕妤若是有什么好东西,改日带来昭泰殿,我做东请诸位相聚,也是一样的。便不劳烦徐才人了——今日我们过来,原本是为了阿念冲撞徐才人的事儿赔个礼,正巧了你们都在,做个见证也好!”
几名妃嫔便是迟钝的,听了这一句,又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于是相视一番,都陪着笑才应了。
秦念看着,便迈出了阿姊背后,向前两步,向着徐才人道:“今日我是来向徐才人道歉的,那一日,因为才人挡了路而出手鞭笞才人的宫女,委实是我的错儿。宫女再如何卑微,亦不是小狗小猫,想打骂便打骂得的,到底也该顾念着奴婢的主人呢——才人博学多才,自然是有大量的,还望不要与我计较才好。至于那位被我鞭伤的宫女…”
秦念微微侧身,一击掌,一名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便迈出队来,手中捧着一只玉盒。
“这是翼国公府特制的伤药,很是灵验的。如今已然过了一个多月,却不知那位宫女的面容结痂了不曾?不若破痂,再将这药粉敷上,不要见风,养小半个月,便定不会留疤。”
徐才人眉心一跳,道:“她是个宫女,平素里也不能养着的。面上落下一条疤原本便丑怪,再重新费事儿医治,未免耽搁正事儿。秦七娘这一番好意,徐氏心领了便是。”
“哦?这可不大好。”秦念道:“我今日乃是来赔不是的,若是这样…岂不是心意未到?其实这当真不怎么麻烦,只要求阿姊答应叫她歇个十余天不就是了?”
“她若是歇了,我这里的差事…”
“宫中有那么多的宫女,哪儿就少了她一个?”秦念道:“这样——正巧了阿姊也在此处。阿姊,你换个宫女给徐才人用如何?”
她这一句话看似无心,却是谁人都知晓厉害的。宫里头谁不爱用自己家里头带出来的人,这为徐才人挨了一鞭子的,也是她从尚书府里带来的家生子了。而秦念却三言两语,便要将她换走…
“这…这不便吧?”徐才人再不敢等秦皇后开口,忙道:“她是我用惯了的…”
“这倒也无妨。”秦皇后温温柔柔的开口,道:“既然是徐才人用惯了的,想必是个心腹人儿,徐才人大抵也不会忍心叫她面上留下那样长的疤痕,这可是将她一世都毁了。这般——我差遣个人来伺候徐才人一个月,让她去养上一个月的伤,到了时候再换回来,徐才人看如何呢?”
徐才人的神色,很是不好了,连着声音都有些干涩:“这…”
她大概是想拒绝的吧?只是她又哪儿有本事拒绝呢…秦皇后说的,可有哪一点儿不在理?偏偏把她逼到了墙角里头去。
“我可以借楚歌给你。”秦皇后笑道,指了指捧着药盒的宫女,道:“她是个极乖觉的,定不会叫你为难。”
“皇后殿下到底还是大方呢。”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妃嫔此刻却都有发话的意思了,可抢到机会的却正是先前讲话的郑婕妤,她微微抬起眉眼,竟是颇有些艳羡的模样:“早知晓,我也弄个宫女,去和殿下换那么一换!”
秦念进宫的次数虽算不上多,却很是知道这楚歌的来历。那是太后赏给皇后的人,最是个心思机敏的。她都知晓的事儿,徐才人如何会不知晓?留这么个人在身边,未必是一桩好事吧?
但偏生又推不得!
终于答应了此事的徐才人,仿佛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一般极为尴尬。而秦念怎能容她逃过,又道:“这么说,徐才人是许了我的赔礼了?阿姊,从明日起,我可就不必被锁在将军府里枯等了吧?白将军远征,我一个人很是无聊的,来宫里头陪你们玩耍如何?”
那些个妃嫔亦是面面相觑,谁看不出秦念今日前来,说是道歉,其实就是来折腾徐氏了?她这几日若是还经常来,岂不是还得接着叫徐氏不痛快?
一时之间,她们也没法子表态,但秦皇后轻轻一笑,道:“你今日才与徐才人消弭了误会,今后还是多来她这里转转。都不是什么坏人,处着处着,也便不生隔阂了。”
秦念笑道:“我只怕徐才人不愿见我!罢了罢了,我也不混闹了,我一回了京中便被圣人关了禁,可都没来得及去看自己的孩儿。我若是进宫,徐才人看着怕心底下也不怎么欢喜呢。我还是回翼国公府里去,尽一尽做阿娘的本分吧。”
她这话看似是给了徐才人颜面,然而内里么…单看这些个妃嫔的神色,便颇有些值得寻味了。
谁不知晓,徐才人当年是差点儿就许给了秦念的夫君白琅的?若说先前秦念是变着法儿给徐三娘心口子上划刀子,再提她与白琅孩儿的事情,便是又毫不吝啬地再撒一大把盐。
宫里头的妃嫔,谁跟谁是真好的?听了秦念挤徐三娘的言语,倒颇有一两个咬了唇瓣子,生生将唇上涂点的丹朱都咬花了才没笑出声儿来。
徐才人便是涵养再好,此刻也不能再和颜悦色,更遑论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当真有教养的高门贵女。此刻听得秦念这样言语,声音里便颇有了几分不耐:“这话是怎的说?秦七娘进宫,多半是去探看家姊的,难道我还能拦着?七娘也不必再挤兑我,我不是那般得理不让人的人。”
秦念却也不答话了,只是觑了她,半晌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本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不得,再赔个礼——徐才人原本是很愿意见到我的不是?”
徐三娘脸上的不悦,瞬时便僵了。
“其实,是我不乐意见到徐才人呢。我可是个没品级的,比不得宫妃高贵啊。我看着,这宫中的气度与宫外着实不一般,不过是短短半年不见,徐才人比从前宴请我们的时候,可是姿容俏丽了不少,难怪…”秦念含笑道:“见得我也会拦路了,也会教诲了,从前的徐三娘,见我之时,不是只会自己跳下水池吗?!如今见得您,很是自惭形秽,可是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呢。”
徐才人面色顿变,秦皇后也不由收了笑容,叱道:“阿念!”
“我是夸她好看了!”秦念扬眉道:“难道这也不能说?夸不能夸,骂也不让骂,今后我绕着徐才人走才是!”
“哪有你这样夸人的!”秦皇后道:“女子当重德,徐才人又久有才名…”
秦皇后到底是不愿叫秦念当着面与徐氏吵起来,她依旧是忧心秦念一旦放肆毁了皇帝好不容易才松动的口风。
那徐氏原本便只有才名而无艳名,若不是生得太过平庸,何至于此?秦念夸她好看,几乎等同于夸瞎子眼神儿好,夸瘸子跑得快,这不把人气着了才见鬼。
“可是阿姊啊,重德——那不是正妻做的事儿吗?”秦念道:“寻常人家中,妾室要好颜色才是!我夸徐三娘颜色不坏,不正是…”
“你给我住嘴!”秦皇后当真是急了,道:“叫你来赔礼,你是来坏事的不是?”
秦念尚不曾再说话,却听得外头宦官报称皇帝到了。
那一霎,秦皇后看着秦念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她方才说出来的话再尽数塞回去,而皇帝进门见得秦念,却只道:“阿念还当真来赔礼了——这稀罕事儿,我总得来看看。这大抵是秦七娘第一回和人服软,只怕还不甚知晓该怎么赔礼才是吧?小女娃儿从前便很是有傲骨的,若是言语上不甚像话,阿徐莫计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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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猖狂
倘若皇帝不曾出来解围,或许情形还会好些,可他偏生便来了,话语之中还解释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偏袒。
那一霎,徐氏便咬了唇,怒忿不甘之色,又哪里能掩盖得住?
“圣人既然这么说了,奴如何还能计较?”她的言语也凉了,道:“左右秦七娘是个尊贵的人儿,奴哪里敢与她计较。”
“徐才人这话便说得诛心了。您是堂堂的才人,圣人身边儿上有名字的妃嫔,我呢,一个五品武官的内人,上一回进宫,徐才人不还说我连外命妇都不算如何这般猖狂吗?”
秦念看准了皇帝是偏袒她的,又哪儿会饶过徐氏!这一言出口,皇帝看着徐氏的目光中便分明添了些许愕然。而秦皇后一怔,秀丽的眉也微微蹙起了那么一霎。
他们两个,仿佛都是想不到徐氏会这样刻薄秦念一般…可其实呢,秦皇后是当真不知此事的,圣人那边儿却是得了刘内侍一五一十的通报,这一份惊讶,自然是装的。
秦念见此,深觉徐才人生活的不易——此人进宫的时候也有过一阵子宠爱,否则断不至于蠢到同自己言语冲撞的地步,然而这君王宠爱的事儿,谁说的准呢?如今皇帝一心要惯着皇后了,自然看着这徐才人如同乌眼鸡一般,怎么看,怎么厌。
而一个已然遭了厌弃的妇人,便是再如何想挽回男子的心思,也是难了。更何况这男人的正妻是她得罪过的人的亲阿姊呢。
“奴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徐才人道:“我是说…”
“什么时候外命妇——啊,秦七娘还算不得外命妇——也能在宫中骑马了?”秦念冷笑,一字一字道:“原话是这么说的吧?‘猖狂’这样的词,想来知书达理如徐才人也不会说!只是秦念虽然无才,记性却也不差。若是徐才人还想不起来,圣人身边的刘内侍那一日也在,不妨再问问他如何!”
徐才人的面色惊白,腿一软便向着帝后跪了下去:“圣人!皇后殿下!二位明鉴啊,奴那般说,只是提点七娘…”
她这样说,便是默认了,而秦皇后面上罩了一层霜,声音沉沉道:“提点?原来教化我家亲眷的事儿,也由徐才人做了。若我那时命不好,竟而早早没了,是不是我的两个孩儿,从此也要听徐才人的教诲了?”
她这最后一句,是说给谁听的,在场的至少有三个人心知肚明。而其中一个登时便看了她一眼,之后向徐氏道:“我倒是不知晓那一日阿念打你的人还有这些前情…”
“前情什么的,倒也无妨。”秦念道:“我听阿姊说了,姊丈道我是个不会记仇的人,圣人金口玉言,那么我自然不记仇——可今日徐才人明知我阿姊要带我来向她赔礼,却招来这样多的妃嫔,是要看谁的笑话?今日的事,我是不能善罢甘休了——圣人,辱我秦念无妨,左右我只是个臣妻,连诰命都没有,自然比不上尚书府的千金圣人的爱妃。可我阿姊是真正的皇后,叫她也跟着我没脸,这宫中到底是谁做娘子谁做妾!”
皇帝默然,徐氏伏在地上,身子颤抖。
这一幕看着那几个妃嫔脸上也没有轻松神色了。看戏自然是好的,可这一出戏已然折腾得几个大人物都动了怒,便不怎么好做耍了。万一谁一个不小心,引得皇帝与皇后的怒火朝着自己来,岂不是无妄之灾?
秦念与秦皇后皆不言语,徐才人这一处所有的人,有胆大的敢偷偷看皇帝一眼,胆小的只能垂着头,却没有一个不是全心挂在皇帝身上,等着他发话的。
“你是看着阿念的身份低微,所以你才敢教训她的?”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她身份再低微,也是皇后的亲妹,翼国公府的千金,我阿姨的骨血。单论出身,你与她比,便是云泥一般。更遑论你也敢存了让皇后出丑的心思…”
“奴知错。”徐才人整个人都要压进地里头去了。
“知错便领罚吧。”皇帝随口道:“你是四品才人,礼聘来的,有些傲气原本也不能全数怪你——就做个采女吧,先磨磨性子去。”
秦念一怔,心中几乎开出花儿来。
采女,正八品。
她从回了京中之后,也颇听说了些徐氏进宫之后的事儿。皇帝要她,也是因了她才名远扬,放在宫里头吟诗作赋,也很能点饰太平。于是自然不能亏待了她,一入宫便做了四品才人,那可是整个宫里满打满算也只能有九个的位置——目下,做才人的除了这徐氏,也只有两人。
而采女么,二十七个。上头还压着二十七位宝林与二十七位御女,虽则宫里头实际也没那么多宝林御女,但两下相较,采女便着实没什么好稀罕的,甚至连独居一处宫院都不能指望。
“迁宫换制之余闲事,叫崔丽妃来安排便是,你身子不曾大好,还是莫要劳累。”皇帝向皇后道。
秦皇后极柔雅地行了一礼,道:“多谢陛□恤。”
多谢?谢什么?秦念含着笑在一边儿看着,偷眼瞄瞄在地上跪着的徐氏,心中自然大乐。
这一股子欢喜劲儿,直到她出了宫,回了翼国公府看白铮时,尚且还在她面上留着。
而进得府门,她更是极想同阿娘说说这一回事儿。后宫与前朝原本便是互相牵连的,徐才人——徐采女这一回倒霉,自然连着她父兄也要好大的没趣的。
若她犯下的错儿只是为难一下子秦念,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想叫皇后出丑这般心思,却分明昭示她坐根儿也没有把天家的无上荣光放到心里头去。
这便是家教不好了。
秦念是听说过她做了才人之后徐家的风光的,到底不是什么有根基的大族,出了个才人便炫耀得恨不得贴上门楣。可如今呢?徐家会把一个做采女的女儿也捧上天么?
想到当初徐尚书邀请白琅去他府上的事儿,秦念便觉得心里头极痛快——看着不喜欢的人倒霉,是人都会欢喜吧?只是不知晓徐尚书的背运这算不算到头,还能不能更背…
思及这一出,秦念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大对——那徐才人如何也是圣人的妃嫔,论在寻常人家便是个妾,还是新进门不久的,按理来说,哪个男人会为了正室,自己上赶着把妾打个没头没脸?
说是讨好秦皇后,却又不像了。秦皇后忠顺,皇帝做了什么她都毫无怨言,这样的正妻还需要讨好么?
会不会,圣人要压的原本便是徐家,只是用徐才人做个筏子?小娘子教养不周,自然是家中失了管教的缘故,硬要给她父兄栽个不是,也很说得过去。
但若真是那样…总需事出有因吧?
秦念使劲儿寻觅记忆中徐家可能招惹了皇帝的地方,却终究无果,倒是今日随侍的朝露道:“娘子,仿佛翼国公府夫人也在铮郎那里呢,奴看她身边的阿姊立在院子中。”
秦念抬眼,果然看着母亲的几名婢女在院中与伺候白铮的婢女闲聊。这几个见得她们进来,忙迎上来,而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弄儿:“七娘子可算来了!还好小郎君不知事,不然明知母亲回来了还见不得,得哭了呢!”
秦念脸上有些羞,道:“我不是挨了禁闭么?倒是你们,不晓得抱他去将军府给我看看,真真是该敲头了。”
“小郎君细肉软面的,哪儿能吹了风?”弄儿是裴夫人身边有颜面的婢子,一路引着秦念进了房:“可巧现下醒着呢,七娘去看看,他还认不认得阿娘?”
说话的声音叫裴夫人听了,她正抱着外孙转过身来,见得秦念,自逗弄了怀中幼儿道:“快,那来的是谁?你可认得?”
小男娃张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她,小嘴儿张着,咿咿呀呀地发不出个调儿来。
从他落生,便与秦念这做阿娘的聚少离多,秦念亲手抱他逗他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可到底是母子连心,她哪儿能不欢喜自己的小郎君?忙向母亲怀中接了抱,却道:“他沉了这许多!”
“婴孩是日日都见长的。”裴夫人道:“你手托着这里——你方才那样抱,他会不舒服的。”
秦念依着母亲摆弄,果然一到她怀里头便瘪着小嘴儿的白铮笑了。
他倒也不与阿娘见外,想来便是许久不见,那份子熟悉也还是在的。只是这孩儿不闹,秦念把他抱得稍远些仔细看看,他便也瞪着眼看阿娘——果然,这孩儿除了眼睛生得像她,面貌上竟处处都似是白琅。
却也不知白琅在落凤城还好不好。战事该当不紧了,但只要尚有战事,她做内人的又哪儿有放心的道理?
母亲就在此处,秦念也不好失态,顺手便将小郎君交由乳母抱了,又拔下发间珠钗,以钗尾悬挂的几颗琉璃珠子逗他玩儿。只是这小东西却极不给她颜面,一双黑眼睛望着珠子在他面前晃,手却不伸出来,一点儿也不激动欢喜。
秦念努力许久无果,扫兴道:“大抵像了他阿爷了,没趣。”
而她话音未落,小郎君便一把扯住了珠钗。那一点儿力气自然是不能将珠钗从她手中拔走的,然则这一出偷袭却惊了秦念一跳。
裴夫人失笑,拊掌道:“果然像了阿爷了,你还是个小东西时可没这么聪明。”
第94章 凶案
秦念既然已经解了禁,便该将儿郎子从娘家接回府上的。然而谁曾想这一日半路杀出个崔窈来,硬扯着秦念吃她亲手酿的糟蟹。
说来这糟蟹一味,京中原本罕见得很,前朝时也不过是南边儿流传的东西。后来贡入宫中,崔窈不知何时尝了来,便极是牵肠挂肚,又嫌弃别人弄的不合心意,便自己下厨做了那么十来只。不想大为成功,于是兴致来了又做一批,恰好赶上秦念来接儿郎子,不由分说便捺住了秦念非得叫她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