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还带着笑意,唇角却微微抿起。这是她的习惯了,每当她紧张的时候,便忍不住轻轻咬着一侧唇角。如殷殷这几个常在身边伺候的,都读得懂她这神情的意味。不过现下一众人往李氏那边儿走,却没人能看到她的神色。
李氏的住处离秦念的住处自然不近,然而将军府不大,秦念的步速又快,须臾也是赶到了。进了门却不见殷殷所说的“撕打”——何止没有打斗的声音,这院子中安静得简直不像有活人。
虽然还颇有几个婢子留在外头,然而一个个老僧入定般的模样,大概真是被方才的事儿给吓着了。
秦念瞥了其中一个一眼,殷殷会意,便上去将那婢子唤了过来。秦念只问一句:“阿瑶呢?郎君呢?”
那婢子便将头勾得更低了:“六娘现下便在里头,郎君…郎君方才出了院子,大概是要操办些后事…”
秦念听得“操办后事”四字,简直惊愕。李氏的作为,李氏的死法…白琅不把她尸首丢去喂了野狗都够道义的了,还为她亲自操办丧事么?难不成这里头也有玄机?
她先将这一头抛下,便带了殷殷与朝露两个进了房门——人都来了,难不成站在院中央,等着白琅回来,然后解释说我听说你们打起来了,过来一看并非如此,便等着你们再打起来?那定是不成的。与其傻站着,不如进去看看情形到底如何。
白琅到底也是沉稳的,秦念进得门,便见李氏的尸首已然被装裹好了,只是一时没有棺木,停放在榻上——今后这屋子还是不要住人的好!
而白瑶,整个人伏在榻边,却是跪在地上。秦念从后头看过去,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伏在那里做什么——是哭得累了睡着了?还是心中苦痛以致站不起身?
她尚来不及动作,却看得白瑶箭一般弹了起来,一双眼狠得发亮,盯着她道:“你来做什么?!你们一对狗男女,逼死我阿娘,现下来假仁义了么?!”
秦念听得这一句,便知道方才她对白琅也没说什么好话,由是,白琅更不可能是去给李氏安顿后事——谁会这样作践自己,挨了人家的骂,还要和人家讨好?但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你说话干净些。”心里头转着这念想,她口上也便不冷不热地提点一句:“你阿娘是自尽的。”
“若不是你们假作报官,我阿娘…”
“哪有什么若不是?”秦念蹙眉,道:“昨日是假装报官无误,但她若赖着不死,今日官府的人便已然到了府中你信也不信?她用她的一条命来换你名声不损,已然是稳赚不赔的了。”
“你…”白瑶摇了摇头,道:“我阿娘是有错,可你,你牺牲了什么?你的孩儿康健,你身子无碍,你凭什么这般怨恨她,逼死她?我只有一个她…你可知晓,没了阿娘,是怎样痛苦的事儿?”
秦念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白瑶,这话几乎就不是人能说出口的!李氏下手害她,怎么如今倒似是她理亏?白瑶更是步步紧逼,仿佛是要把唾沫喷到她脸上一般,实在是触她恶心,不由更硬气起来:“我也是我阿娘心头上的肉!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阿娘该何等悲伤?!你这样说话,真真是诛心!再者,她自己心毒!这一回害我,天可怜见报应在你身上了,那么从前呢?郎君的生母,妙龄而逝,不也是你阿娘害的?她早该偿命!”
“她自己没福气,怪我阿娘?!”白瑶道:“谁说早产便一定血崩的,你不还活着吗?可见是她自己身子不好,怎么能…”
“闭口!”秦念冷笑道:“我算是明白了,我这一遭,虽是挨了你们暗算,但母子无恙,倒是你再不会生养…怕是阿家在天之灵看着呢。善恶有报天道循环,何处不公正?!你阿娘身为婢子谋害主母,有个全尸死了,也是我阿家的仁义,才养出我郎君这般宽和的儿郎子。若我郎君也如你生母一般品行低劣,她现下还能在这里躺着?早叫乱葬岗子的野狗啃了!”
她说话自然是片分余地不留。白瑶同她比,有一样说一样,都没有提得成的。面对白瑶,秦念是丝毫都不畏惧的。
但在她羞辱白瑶之时,白琅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口气之凶厉急促,却全然不像先前对她说话的温和:“秦念!快过来!”
秦念一怔,她扭头看着白琅,全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出现,且会这样严厉的斥责自己…但是,他眼中的担忧,她看得到。
他在担忧什么?
几乎是在她恍然的一霎,白瑶一声尖叫,道:“我杀了你这个毒妇!”便向她扑来。秦念反应自然比白瑶快,然而闪身之间,仍然觉得背后一阵*辣的疼,想来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了。
而白瑶手中攥着一把刀,一击不中,险些自己跌过去。勉强稳住身形,一只手却攀住了秦念的衣袖,显是和她拼命的模样。
此处便是白琅也来不及救她,可秦念醒过神儿来哪会由得白瑶捅?她倒也没想到挣开白瑶,只是抬腿便兜心一脚踹了出去。人腿上的劲儿总是比手上的大的,白瑶身子也没秦念的好,这一脚哪儿吃得住?只听一声响,她生生将秦念的衣袖给扯断了,但整个人也已然跌翻在地。
秦念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她若是穿着胡服,这一腿自然便利。然而此刻穿着长裙,踢踹的动作都变作膝撞了,着力点又在自己的裙子内侧,竟自己将自己给带倒了。
倘若只是摔一跤也便罢了,可她正砸在白瑶身上——白瑶手上是有刀的。饶是白琅一步赶上来将秦念拎起甩到了背后,那把刀也正正划伤了秦念的脸颊与他伸出去为她挡格的手。
打人尚且不能打脸,秦念面颊上挨了一刀,便是知晓此事纯出意外,又哪儿能不气?正是白琅夺了白瑶手中的刀的时刻,尚未来得及开言或者再动作,秦念便冲出了他背后。
这一回她倒也顾不得什么贵妇颜面了——左右房中除了她自己的侍婢同白琅之外再无旁人,那一股怒火上心,全然没心思忍!秦念那是自幼和小郎君们互殴都不落下风的身手,白瑶手上没了刀,哪儿还是对手?来不及站起来便叫秦念一把推倒了。
而秦念接下来的行止委实也够狠的,她左膝跪压在了白瑶胸口上,右膝压着她左手腕,左手按住她右手肘,空出右手却是毫不留情干脆利落连甩了白瑶七八个耳光——秦念蓄着长指甲,那素手过处自然不止是红印,还连皮带肉血淋淋地往下刮,须臾白瑶的脸便叫秦念彻底挠花了。一时间声色俱全,实在很像一出市井泼妇互殴的好戏。
这般打法真真是将祖宗的面子都丢光了,然而秦念激愤之下哪儿还顾得这个?她连指甲折断的剧痛都没感觉到…
最后她是被白琅扯起来的,耳边还落得他一声怒喝:“你也疯了不成?!”
秦念这方才恢复了一些清明——她方才当真是疯了,她这样久负美貌之名的人物叫别人伤了脸,还不知晓疤痕能不能全然愈合,这怎么能忍得了?虽然她此刻和白瑶打架实在是捉鼠烧了房一般的不值当,但不狠狠揍白瑶一顿,她实在是发泄不出来的。
而白瑶,已然彻底让她打懵了。
这样的情势,若不是白琅在,她就势掐死白瑶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的命贱,你呢?!”白琅却是并不搭理白瑶,只是盯着秦念,眼神之凶前所未见。秦念这时也有些畏惧,不由道:“她伤了我的脸!”
“我要你过来之时,你…”白琅话说一半,方突然停下,看了看在地上蹭着往榻边靠近的白瑶,蹙了眉头,冷声道:“你本事也真大。不怕死么?”
“我阿娘都没了!你这样从来都没有阿娘的人,知道我有多…”白瑶嘶声道。
她这一句不说还好,说了,秦念便看着白琅面上笼罩的痛恨再也压不住:“我阿娘是怎么没的?你竟然还敢提!”
“…”白瑶此刻却是说不出话了,大概疯闹至此,她方才懂的害怕。
然而白琅到底不是个冲动的人,这一句出口,却也不再重提旧事。想来尚未睁眼便永远见不到的母亲,是他心里头不能提的痛,于是此刻的他,复又如常般镇静。
“你不怕死,是因为你阿娘死了,你万念俱灰?”他轻声道:“别忘了,你还有个孩儿呢。你想闹,大可接着闹。”
…白琅是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法子威胁人的?秦念有些错愕,她眼中的白琅,从不说这样露骨的话。
但转念想想,这也很寻常。白瑶这般你不同她挑破话她便不知道你说什么的人物,如白琅寻常的那些眼神言语,哪儿能吓到她?只怕她全然都不知晓白琅要做什么呢。那还真得将话挑破了说!
果然,白瑶怔了怔,尖叫道:“你要对我孩儿做什么?!”
第74章 人命
白琅出门的时候,看也没看白瑶一眼,倒是就手将秦念也拖出去了。
秦念背上叫白瑶划伤的一条口子并不深,然而却长得很,她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对方又是在她眼里头全无是处的白瑶,如何能不气?想到脸上都让白瑶划了一道,那愤怒之中又加了几分切齿。
先前她觉得,处置白瑶要看白琅的意思,而如今,即便白琅想饶过这个庶妹,她也决计饶不过!
及至到了她自己房中,秦念仍是银牙紧咬,恨得心都颤。对她而言,当下已然再没有别的好考虑——怎么不露声色地直接弄死白瑶和那个孽种?白瑶在李氏死后一定会变,这一点她料到了,可如何能想到,白瑶变得这么彻底?从前不过是个骄横又暗藏自卑的庶女,倒也不难对付,说不定好生调丨教还能掰回正轨。而如今的白瑶,全然是个无可理喻的女疯子。
秦念若真是很无聊,极无聊,无聊得再不给自己找些事儿做就会失心疯的话,那么留着白瑶俩人胡搅蛮缠大概能给这阖府上下不少乐子看。但她其实并不是啊——李氏死了,该处置的婢女仆役,必须尽快且毫不手软地弄出去,谁知道里头还有没有下一个金心呢。
须知,怜娘的父亲便是想将次女卖做奴婢,京中可以买奴婢的贵人豪门何其多?怎的偏就到了白府,里头难说有些龌蹉事儿。有了这一个,谁能确然不会有第二个?于是秦念再如何仁善,也只得斩草除根利落解决了这一众人物——后宅子里的事,有时候心软那么一下,可就叫自己万分难看了。
秦念心意已决,却几乎觉察不到自己身体的伤痛了。倒是白琅将她直接拽着丢在了榻上:“把衣衫脱了!上药!”
秦念一怔,瞬时脸便红了一多半,道:“婢子来便是了。”
白琅不回答她,秦念等了一阵子,也只好将衣衫半褪,露出背上那道伤来——其实,以白瑶的手段,这一刀只是破了皮肉,当下血都不流了。
但白琅为她涂药的动作还是极轻,连呼吸都轻。
直到伤药冰凉而微微刺痛的触感均匀地掩在伤口上之后,白琅方低声道:“是我错了。”
秦念一怔,不顾自己是趴伏着的,便扭过头来看他,道:“什么?”
“我若是知晓她们…当初直接下手,倒也没事了。”白琅道:“我那时还是以为,阿瑶…她心性还是幼年时跟着我口口声声喊阿兄的小女娃儿呢。”
秦念不意白琅说起这个,她心下登时有些惴惴——白瑶小时候同白琅很亲近吗?若是这样,白琅即便讨厌李氏,也难说会想对白瑶手软。她要弄死白瑶,须得绕过白琅,就很有些麻烦了。
“郎君…”她开口,却也不知道下半句话该怎么说。
白琅却是又挑了一点药膏在指尖上,道:“脸。”
秦念抿抿唇,还是将脸颊凑过去,由着他敷药。之后才道:“郎君…还是很喜欢阿瑶的吧?”
白琅皱了眉,却不说话,许久之后方道:“她不是从前的她了。她…一直让我失望,现下,是绝望了。”
“我没有庶生的兄弟姊妹…”秦念小声道:“同亲生的,究竟还是有不同吧?”
白琅点了点头,道:“若是同母的,自然不会这样算计你。只怕现下还欢喜地要抱小侄儿,同鸟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大概会很热闹。可惜,我阿娘…我永远不能有亲姊妹的。”
秦念并不想叫白琅难受,然而白琅却自己提到了这一出。
一个人反复提起一件事的时候,只能证明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是此事吧?白琅…这是用对未见面的亡母的满腔孺慕,去对抗幼小时候无知无觉长辈恩仇那一段与白瑶干净的兄妹之情呢。
即便早就说过了秦念才是他唯一的亲人,当时的他,心上也未必就能放下。这手上沾着无数人命的杀星,这种时候竟然比寻常男儿还要放不下。
秦念想说话,闷了许久,却终于道:“郎君,我脸上的伤若是落下疤了,你可不要嫌弃我啊。”
这话说得没用极了,可她今日被白瑶气个半死,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能岔开白琅的沉郁。但偏生,这一句话勾得白琅微微笑了,他道:“要是落下疤,杀光山里的白獭为你配药也就是了。”
这话自然是说笑,秦念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杀光了山中白獭为心上人配药疗伤的行为从来都只是个传说罢了,谁曾真见过白獭不曾?然而白琅的下一句,却将她好容易提起的几分轻松压了下去。
“万幸她只是白瑶。”他道:“若是更有手段一些——譬如是李氏,手上的匕首便难说会淬了毒。若是这般,被她划伤可就太过危险了。”
秦念无可辩驳,只能点点头。她也知晓今日的行为着实不像话,先是过于托大受了伤,又是颜面全无亲自动手打人…然而诚如白琅所说,她只是受了这么些小伤,还真是万幸。
“郎君也赶到了,那也是好运得很的。”秦念道:“不然我随着她跌倒,当真未必能先一把抢了刀过来。”
白琅抿了抿唇,道:“我只是出去那么一阵子处理金心,你便正巧闯了进去…还好,不曾酿成大祸。只是,她胆敢做出这样的事,这府上是容不下她了。”
秦念一怔,忙接口道:“郎君是什么心思?将她送到别业里去,还是…”
白琅沉默许久,终于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哑声道:“这一回,我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了。我阿爷…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吗?”
秦念垂下眼眸,她听着白琅这样说,自然也不好受,然而心思一动,忽然便抬了头,眨着眼,道:“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你的儿郎子在我阿娘那边养着,你便不要他了吗?好狠心的郎君!难为你自己也做了阿爷!”
她知晓白琅最容易动心的地方在哪里——他的家人。
之所以恼恨白瑶如此也不肯一碗堕胎药给了白瑶干净,是因为他虽然不承认,可心下还是认可那闯祸不断的是他同父的幼妹。而因为要亲手弄死白瑶带给他的痛苦,多半只能由“你也做了父亲,你要为你的妻儿着想”来打消。
果不其然,白琅一怔,仍是沉默,却终于狠狠点了头,道:“他也快满月了。正好接回来,咱们该好生邀请姑姑阿姨们来府上玩耍一回。”
来府上玩耍?秦念这还是第一回听到白琅说这样的话。然而她随即便明白了,李氏死了,白瑶眼看也不复存在,那么,这一座府邸,终于彻彻底底是他们夫妇的了。
从此,想邀请谁来玩耍,都再没有半点儿顾虑。白瑶讨厌白家的那些堂姊妹们,可白琅未必也讨厌啊。他到底还是个沉稳的男人,这刚刚压下去要杀害庶妹的不忍,便同时考虑到了这一家子人今后在家族之中的未来了。
能将与宗族的关系彻底缓和下来,自然是一件好事。而先前烧掉账簿的决定,又恰好微妙的在这关系里设下一道线…这道线划得如此明确,虽然打着家族颜面的幌子,却明白白亮出了他们一双夫妇决计不闷声吃亏的态度,防着宗族旁人对他们的家业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秦念心思灵动,想到这一桩时却也比那烧账册的行动过去了一年多。她不再是新妇了,却突兀地觉得,她的夫婿,她看不懂。
难道他那时候就准备有这么一天了么?秦念想想,却又打消了这念头。李氏迟早要死的,白瑶当时看来也是要嫁的,早晚府上会只剩他们两个人。如今发生的事儿,只不过把这顺理成章的结果用一种极惨烈而龌蹉的方式实现了罢了。
人命。都是人命。后宅之中的风浪比后宫要小许多,可真到了该出手的时刻,将军夫人与皇后殿下又有什么区别?该杀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于是,白府里老将军留下的妾室没了,连着她生下的庶女也哀痛过度去了,这样的消息便伴着“听闻同白秦氏早产有关”“据说是畏罪自尽”的传言一道出了府。而这样两个人物的消失,自然是抵不上白家小郎君的满月重要的,至少是在白家那一众亲族眼中。
白家的小郎君白铮,便是在这样一片欢喜声中第一次回了他原本就应该在的将军府。这孩儿早产,却也结实,乳母胡氏亦极舍得喂,一个月时间已然圆白粉嫩,眼儿一睁,却是像足了秦念。
那些个女眷们自然没口子夸小郎君清俊好看,连男孩儿似母亲有福气这般话都说出来了,秦念心底下也欢喜舒畅,由得她们说。只是满月酒宴开始之时,她方想起一件事。
白瑶的孩儿,可也是今日满月呢。
白瑶是吃了下过毒的饭菜死的,断气之时,双目圆睁,竟忍着腹中的剧痛一点点爬到了紧闭的房门口,抓挠房门求救…而那时,白琅正站在外头,隔着薄薄的门扇,一声不出。
直到里头安静了,他才进去,将白瑶的眼皮合上了。之后抱着仍在榻上熟睡的小男娃儿出来,交给了雪竹。
秦念知晓那孩儿去了哪里。她原本以为白琅要叫雪竹杀了他,或者是送到什么佛寺道观里头去。却不料殷殷那边传回消息,雪竹却是将这孩儿乘机放在了齐校尉的宅子门口。
彼时,秦念先是觉得白琅当真太过仁慈了,太也顾念旧情了,可仔细想想齐校尉的为人,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琅这是顾念旧情?把这样一个孩儿交给齐校尉这般人品败坏的生父,还不说清楚这是他的骨血,这明明就是对白瑶母女余恨难消!
第75章 苍蝇
想到白瑶那个连名儿都来不及取的孩儿,秦念也不过是恍了一忽儿的神。她对白瑶既然没有什么好心思,自然也不会怜悯那个娃儿了。如今她要忙的,却是眼面前这一众妇人。
以白琅的身份,自然不会来这样多道贺的客人。孩儿满月,算不得什么大日子,反倒因为人多手杂容易惊吓娇儿,是以谁家的满月宴都不过只邀请自家的亲朋好友罢了。秦念初时亦是这样想的,却不料所有与翼国公府有些牵连的人物这一回都到了…
白府哪里能如翼国公府一般有够宽敞的地方招待这样多的人,不得已也只能请些不那么亲近的人先回去,留下的,要么是白家的亲眷,要么是秦氏的故交。一时之间,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白铮自然不会抱出来叫这些妇人看太久,孩儿的身子到底还是娇弱,外人见得多了不好。然而谁又真是为了这孩儿来的?一个二个的言语,却都是向着秦念。
这便是有权有势的好处了。谁在乎你是不是个泼妇,杀没杀过人…这些在她堂中坐着,带着极到位的微笑言谈的妇人们,哪一个都是京中像模像样的贵人,然而谁会鄙夷秦念曾经做出的事儿?她们自若交谈的模样,便仿佛彼此都是相交已久的闺中密友,这般亲昵生生将白家旁的妇人们都比下去了。而秦念,正是这一众密友之中极闪光的一位。
所有的言语,夸赞也好,说笑也好,传闻也好,终究都是说给她听的。
“娘子的身形如今也还是同未嫁时一般呢——也不知怎样保养的!真真羡煞了人。”
——其实,但凡是个贵人家,哪有妇人生了个孩儿便横起来塌下去的?
“却原来白将军这样专情?府上连个姬妾也无,这才真是羡煞人。”
——这倒有几分真,这一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家的夫婿身边没个莺莺燕燕的?
秦念听着,面上始终带着温文客气的笑颜,时不时也说两句,却端然是个过得万分胜意的少年贵妇模样。
直到听到了那一句。
“说来,娘子知晓不知晓,这一回徐家的三娘进宫了,作的几首诗,颇得圣人欢喜呢!”
秦念自然不会忘了徐家三娘是哪一位,听得这一句,不由一怔,道:“她去宫里作甚?”
“说是圣人听闻她才名——其实哪儿的事,不过是又要充选后宫,总不好只挑有颜色的…弄个才女进去,方是百花齐放。”
秦念脸上笑容犹在,心里头却莫名翻起了一股憎恶。
徐三娘,抢不到她的白琅,现在要进宫去抢她的姊丈了吗?话说回来,京中多半的贵族小娘子,都是乐意入宫为妃的,即便秦皇后如今看来如大树一般不可动摇——可若真有那凤凰命,怎么会长落在鸡窝里头?
圣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主儿,即便他是,做了皇帝也绝不能是。真要是专宠一个皇后,简直要被一堆讽谏给埋了。于是也不知他是无奈还是有意,如今的后宫之中,他宠幸过的虽不能说排满整条朱雀大街,然而一个个点过去,也总有四五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