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算的是什么勇烈呀。”秦念脸上一红,道:“那是情势所迫,我难道能随着叛将投降了突厥人么…”
“身为女儿,便是贞烈的,遇到那般情形,也多半是自裁以保清白,”秦皇后道:“如你所为,她们想也想不到,谈何去做?若不是我朝无有女将军,难说你这一战便得了功名呢。”
“我要功名做什么?翼国公府还缺功名不成!”秦念咯咯笑了:“不过啊,阿姊,我同您说,这打仗果然不是女儿家能做的事情。你看,我只在城墙上吹了十来天,便黑得如同从炭堆里扒出来的一般。如今已然是养了一阵子,先前更要丑怪十分呢。”
“尽是说嘴!不是你自己求着阿爷要去的?”秦皇后弹了秦念的头,道:“如何,那白琅…”
“阿姊你也知道啦?”秦念圆睁了眼,道:“我猜,京中的女孩儿们也该都知道了吧?她们都说什么?”
“你要知晓她们说什么,如何来问我?”秦皇后道:“我在深宫里头待着,又是身怀六甲,怎么能听这些个闲话。你要问,问阿崔子去。”
秦念脸上微微一红,道:“阿姊自然是天底下最贤德的妇人,耳朵里不听这般闲话。”
秦皇后却是笑道:“便是我想听,谁给我说我阿妹的闲话来?不过你也得信,之于你的言语,便是不甚好听,也不会如何难听。说出口的话,总会被旁人再转给旁人听的,以翼国公府的地位,以白琅的前程,谁没事好做,特意得罪你来?”
“这…”秦念想了想,也是笑了,秦皇后见此,便携了她手,道:“这一回出去,可见到什么稀罕物事没有?”
秦念只摇了摇头,道:“稀罕物儿不见,稀罕事却多得很。譬如那些突厥人行军打仗的法子,便与先前阿爷说的大为不同。”
“这…”秦皇后一怔,笑道:“这稀罕事儿,我不稀罕的。旁的呢,可还有没有别的了?”
秦念正细细思忖可还有有趣事情能告诉阿姊,便听得一声男子音色响起来:“七娘回来了?”
深宫之中能悄无声息来去的男子,也便只有皇帝一个人了。秦皇后拖了秦念循声转过去,急匆匆行了个礼,方道:“圣人来时,也不先通禀一声。”
“都是自家人,费什么力气。”皇帝倒也毫不避讳,径自坐了,含笑瞥了秦念一眼:“七娘漠北之行,看来收获颇丰?”
“圣人所言收获,是指臣女手头上的人命么?”秦念抿了唇笑起来。
皇帝一怔,失笑道:“你也亲手…这白无常要讨的,到底是怎样一位夫人啊!阿愿素来说你心思很不似个淑女,我看不出,如今听着这话,果然还是做阿姊的了解你——你方才所言的突厥人行军打仗大为不同,是怎么一回事?”
秦念不意他将话题从家常寒暄突然拉扯到了这上头,醒了醒神儿,方道:“阿爷从前说过,突厥人擅野外奔袭,如今这一回,他们却舍下了出城的大军,强攻落凤城。待至大军回援,解了城围,他们便生了围魏救赵的念想——这种种事宜,圣人怕是已然知晓了。”
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案几,道:“他们的战法…很像是有我朝的人指挥,是不是?”
秦念一怔,点头。
“那便是了。”皇帝道:“难得你入宫一回,多陪陪你阿姊吧!我忙起来,她这边便孤单得很!”
他说罢这话,竟是要走。秦氏姊妹自送他出去不提,然而转回身来,秦愿便苦笑了:“他只是来问你那前方的情势的。”
她虽不曾明说,秦念却分明感觉得到阿姊的失落,忙道:“圣人不是还叫我多陪伴阿姊的么?可见他也很关怀阿姊呢。”
秦愿垂了头,半晌不言,终于开口却是一声轻叹:“做皇后的人,不可生了私心,想将至尊拘在自己身边。可是我还是很怀念初婚时的日子…那时候,他未曾接政,早上还陪我梳妆,为我簪发。如今他真真是天下的君王了,我该高兴的,对不对?”
“男子总不会只守在妻室身边。”
“是。”秦愿道:“阿念,如你一般,其实也好得很。千里相从,这一份勇气,你阿姊啊,想有都不能有。便是世人说秦家小娘子没规矩,那又怎么样呢?但得一生喜乐,有规矩没有,又打什么紧了。”
“阿姊,你今日怪怪的。”秦念听得她这样说话,总觉得什么不对——秦愿当真是个柔雅优容的淑女,否则便是凭了婚约坐上皇后,也不会这般得圣人疼宠的。今日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语,若是放在从前,秦愿一定不会说。
然而听了她这样的言语,秦愿却道:“哪有什么怪的?是你许久不来了,觉得阿姊陌生了吧?”
秦念不敢再多言语,怕叫阿姊觉得生分,然而她心思素来敏捷,听得阿姊这样说,益发觉得心中有些松动。
第38章 婚事
秦皇后同秦念说那问闲话的事儿需去请教崔窈,秦念也是深以为之。崔窈是淑女不假,然而消息之灵通天下罕有。崔家名门望族,由嫡至庶,正支偏支的,若说有什么消息是崔家的女眷们听不到的,那大抵世上也便没什么人知道了。
秦念与崔窈却是远不需端着在阿姊面前的姿容的,只笑言一句:“五嫂,我走了这样久,京中可有新鲜事儿没有”,崔窈便深深知晓了她的心思,将手中抱着的儿郎子交给侍婢带出去,方道:“偌大个神京,哪一日没得新鲜事儿?谁家的小娘子同阿家闹了别扭回娘家了,谁家的郎君为了平康里的都知们打了架了——我猜,你不想问这个。”
“五嫂英明。”秦念笑着蹭过去,道:“我想问啊,我这一去,京中可有人说我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自然是有人要说的。”崔窈道:“怎么,你是当真想知晓人家怎么评述你,好在心上意呢,还是听来当个乐子呢?”
“自然是当个乐子。”秦念道:“昨日阿姊也说了,以秦家的声望,白将军前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诋毁于我,好有心讨嫌的。”
“常人自然不会这般讨嫌,”崔窈唇边的笑意有那一瞬的僵,之后仍旧是笑吟吟道:“然而有些人偏不是常人的啊,譬如那位舌头长过朱雀大街的徐家才女。”
秦念一怔,失笑道:“她说什么,我是当真不大想听的。这般心气乖张的人物!不过,她都做出那般栽赃诬陷我的事儿了,她说话,也有人相信?”
“你素日听人说旁人坏话,也会信么?”崔窈嗤笑道:“不过是随口传说罢了,未必需要传话的人也信了才能接着摇鼓唇舌。再者,那徐三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原本广平王府上的某个人物给弄到了她府里去…”
秦念一怔,脸上的笑意便见了底,道:“什么?广平王府的婢子…谋反之事,她们如何能不受牵连?怎么还能留在京中,侍奉于官人家中呢?”
“这我却也不知晓了,她弄到府中的依稀是那祸根的某位侍妾罢!”崔窈道:“听我四叔家的姊姊讲,她所见过的那位‘旧人’,看仪态极不似王府的婢子,竟是一副被宠坏了的小家女样貌,婢子哪儿得那般嚣张跋扈。”
秦念对于崔窈四叔家的姊姊是谁并不关怀,崔家那样大,徐尚书的亲眷家有一门崔窈的远亲也很是寻常的,她只在心中忖度那位“侍妾”究竟是谁——广平王当年欢喜过的那些个女人,几乎没有正经好人家出身的。然而此人若是歌姬舞姬,又或者婢子抬了身份,总该懂些规矩…
想到后来,她能想到的“嚣张跋扈”,“宠坏的小家女”,便独有广平王最后一位宠姬,怜娘了。
如若是怜娘,只怕那徐三娘能听闻的自己的坏话,要比尚方中那蚂蚁一般聚集的巧儿还要多。
“那么,她们的言语,一定是很难听了。”秦念想得自己在王府中挨的那些编排,便觉得再也笑不出来。
“自然是难听的。”崔窈笑笑,道:“你也莫要苦着脸,你那白明毅,挨的编排也不比你少。”
“哦?”秦念心头更紧,道:“她们说他什么?”
“白将军身为男儿,如今已然二十出头,犹不近女色,也不曾闻他有断袖之癖,莫不是不能人丨道吧。”崔窈将那几个字压得极低,说罢便笑了:“你看,你们两人,可都是被大家嫌弃的人物了呢。”
“是啊,一个未嫁*的,正好配一个不能人丨道的。”秦念却笑不出,道:“我也是贱催着,何必问五嫂这般自己恶心自己的话儿——我走之后,那徐三娘难道不曾编排我行止有亏?”
“你也莫说五嫂言辞不宽,你千里跟去边关,便是阿爷与圣人为你寻了探看兄嫂的由头,到底是不是行止有亏,你也明白的。”崔窈道:“只是你这回子立下功勋,人人皆知翼国公府又出一位忠勇的女将军,却也不便再用不知事贵女的眼光看你。”
秦念默然许久,道:“那他们当如何看我?”
“他们如何看你,我是不知。你五兄说,多有人向他打听七娘在府中时是否也悍厉骠勇呢。”崔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儿,她拉了秦念的手,道:“郎君们很是忧心白将军婚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你知道的,他不近女色,郎君们也疑心得很呢…”
“这与我何干?”
“郎君本事不济,娘子英勇爽快,你看这日子如何过?”崔窈脸蛋儿浮上红晕,这玩笑太过伧俗,便是当着闺中密友的面来开,也颇显下作。
秦念也忍不住笑了,嗔道:“五嫂你不为我撇清也便罢了,还打趣我。我哪里是个英勇的,我若是英勇,早就把那去徐三娘面前嚼舌根儿的贱妇送去给广平王做伴儿了!再说那白将军…这…这事儿说的…仿佛谁试过似的!”
“便正是谁都不知晓,才…”崔窈低声道:“阿念,五嫂同你说一声…那…男子这上头,是禁不得比的。你先前也嫁过人,若是白将军果然…你…可不能同旁人说啊…”
秦念又羞又恼又想笑,抬手打了崔窈一下,道:“五嫂!这般事儿,谁拿去说嘴!”
“郎君待你好才是真的。”崔窈挨了一下,倒也不恼,这一回却是正色道:“过不得一个月便到了日子,你可想过,日后要怎样做那白家的夫人?”
“这…”秦念摇摇头:“夫人还能如何做?无非是管着家事陪侍夫君,孝敬长辈友爱弟妹,大不了再同别的贵妇们走动走动…”
“这是太平夫人的做法。”崔窈道:“可是,若是不太平呢…”
“不太平?”秦念一怔,道:“白将军那边,爷娘都没了,还能如何不太平?”
崔窈张了口,想说什么,终究叹骂道:“你这人物啊!连夫家是何等情状都不知晓!我若不说给你,由着你一眼黑的过去,谁知晓得罪哪门子瘟神呢。”
“谁家的瘟神还能比广平王府的那位老夫人…”
“白将军府上的,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崔窈摇摇头,道:“他爷娘都没得早,可是家中那位庶母管着府上堪堪二十年了。我听闻,便是白将军的伯父,也休想从他们府上拿走半匹布帛一个铜钱的,那位庶母,只怕也不易对付。”
“再不易对付,也是庶母。”秦念道:“我敬重她些便是了——嫡庶之别,她还能为难了我不成?”
“听你这般说,便叫我不放心。”崔窈叹道:“左右你也要多当心!她们是不能将你如何,然而叫你吃些暗亏,又是气炸了心也奈何不得的。”
秦念点了头,笑言:“五嫂也不必为我担心。秦念这两年,什么亏没吃过。左右人在做事儿天在看,心存善念的人,便是吃亏,也吃不了太多。”
“哦,对了,还有一桩——”崔窈道:“我听闻,白将军父亲名下的几个庄子目下都是他那位庶母管着,年年通告族中的贡进都比一样地界的庄子低许多,你到时候可要在心。”
“五嫂的意思是…”秦念眼珠一转,笑道:“也是情有可原,我听闻,那位庶母膝下还有个小娘子,尚未成亲,只怕做阿娘的是想给女娃儿攒些嫁妆…”
崔窈嗤地一笑:“攒嫁妆犯得着要用这般法子?庶女的嫁妆不过是少些…你愿意谅解,那便谅解,只是你须得知道啊,她侵占的每一点儿财帛,可都是从你与白将军手上榨出去的!你便一点儿也不心疼?”
“我猜,若是她母女好为人的话,及至庶妹出嫁,白将军也会拿出嫁妆来的。”秦念道:“如若真要到了得靠做阿娘的贪占家产来凑嫁妆…五嫂,我觉得我还是多忧心白将军与他们母女的关系比较要紧。”
见崔窈还要说什么,秦念忙拖了她的手,道:“罢了罢了,五嫂,咱们好生生的,说这些个话儿做什么…”
崔窈果然也便不说下去了,只拉她去看为她婚事准备的物事。这是二嫁了,夫家的身份也比不得当年的广平王,那些个嫁妆自然也不若一年多前的一批华丽昂贵。
然而秦念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头却比看着上一批嫁妆要温暖许多。
嫁广平王,全然是听了父母命媒妁言的,他们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及至到了青庐里那一夜,才算见得夫君。先前,她要忐忑不安于他流连花街柳巷的名声,嫁后,便要心寒于他视而不见的淡漠。那一段婚事,着实是叫她对婚姻寒了心。
但这一回不同。她亲眼见得白琅,他救过她,她也去寻过他。城上的并肩,城外的相送——倘若白琅有一天也会对她冰冷淡漠,那么,她便当真可以再不相信世上有好男儿了。
她亲眼见得的那个人,不会错的。不论他为何突然一反先前的犹疑前来提亲,亦不论京中的人如何评述他…即便他当真如旁人的揣测一般,她也没什么好不甘愿的,深更长夜里,有个人在她屋子里头,陪着她,即便没有欢悦,能一道瞧瞧书,说说话,也是很好的,那也是她在上一段婚事中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而婚期,便在秦念的等候之中越来越近。离婚期还剩十七天时,前线的捷报传了回来,道天军大破突厥左翼骑军,擒得十余名贵族,还剩十五天时,还朝的大军陆续抵达,而直至迎亲的前一天,秦念总算是焦躁不安地等到了“白将军到府上了”的消息。
她在他掌上写下的“念郎早还”,简直便如同不曾说!此人实是太不经心了,若是再晚一日,他们的婚事可如何是好?他终须要先祭奠祖宗,才能前来迎亲,算下来,这一日两夜,白琅怕是片毫时间歇不得。
然而到底是到了,那便好了,她可以放心地去做她的新妇子,不必担心新婚之日都守不到郎君前来。
及至那一夜,听得外头的诗咏一首首越来越近,见得一只雁从围障外抛进来,又受了那几首催妆诗…秦念做着先前已然做过一遍的事儿,耳中时不时能捕获白琅的口音,便觉得心头被满满地塞了些说不明白的慌张。
直至她在百子帐中坐定,放下遮颜蔽膝,见一身青袍的白琅坐在她身边时,那般慌乱终于是到得顶点。
方才撒帐钱一把把丢在他们身上时,打得她当真有些疼,但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这个。外头传来的祝颂声还那么响亮,可她只觉得,这些祝福在一点点支离她残存的勇气。
她可以追着他去那么遥远的边关,却不敢在这京中,在这样一个夜里面对着已然是她夫君的他。
今后该怎样呢?她有些想问他,却不知该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冬日成亲,百子帐中是燃了炭的。宽阔温暖的帐中,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而那些唱诵咒愿文的贺客已然离去,一切安静。
静得她能听到他的呼吸。
指甲扎着掌心,秦念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但白琅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他大概在看她,她却不敢抬头。
直至有一片温暖覆上她的手背。
她猛地抬头,望着握了她手的白琅。彼人看着她,不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得离她更近些,将她抱住了。
秦念伏在他怀中,嗅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喉头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如何的一般心意,只知道能这样被他搂着,死都是甘愿的。
“早些歇息。”他抱了她很久,终于这般说道,说罢了,又犹豫好一阵子,才又唤了一声“娘子”。
他将她的衣衫一件件褪了下去,秦念闭着眼,她知道做娘子的该去伺候郎君,可她不敢睁眼,脸上已然烧得通红了。露出来的肌肤被帐中温暖的香气亲吻包围,然而,白琅却并没有将她的衣裳全部褪去。
及至躺进锦被之中,他也只不过是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好生歇息。”
秦念懵了好一会儿,方才醒悟过来,白琅这是不打算做任何事儿的意思了。她是何其殊异的人物,经历了两回洞房花烛,竟还是个清白的女儿身?
广平王那是不喜欢她的,那么白琅呢?他是不能?还是不愿?又或者是太过劳累?
她深深觉得自己有些睡不着了。而那只被白琅握着的左手,手掌心中开始沁出细细的汗。
第39章 为妇
这一夜,秦念梦醒之间徘徊着,睡得极是不安。耳边白琅的呼吸静谧绵长,然而他掌心的温度却烤炙在她心尖儿上。
她睡得那样轻,到得天色将明未明之时,突然便睁开了眼睛。
百子帐里烛火将灭未灭,照映白琅一双眼眸,依稀有些温暖。
“白将军…”她混沌之时,忘记改变称呼,而他仿佛被她忽然醒来这件事儿给惊住了,并不回应她的言语,却是下了天大决心般,眼一闭便吻了她。
那一霎,秦念慌得不知该做什么。
一个年貌相当的男儿亲吻她额头脸颊的感觉,与从前阿娘亲吻她的感受全然不同。他温暖的鼻息呵在她脸上,叫她又慌又怕。
她抓住被角儿,觉得骨头都已然都麻了酥了,没有半点儿力气。
他压着她,手掌托着她的脸颊,仿佛是呵护,又似是控制。
秦念嫁给广平王之前便听了嬷嬷细细说过男女之事,然而此时真到得关头,便什么也想不起了。身上一层层出着虚汗,任他摆布,什么都做不得。
便是素日里谦和有礼的白琅,在这般时候也叫人心慌。她感受到他胸怀灼烫,舌尖却绵软,某一处所在却梗在她身上,叫她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他的腰身猛地沉下来的时候,秦念如同被刀戳了一般,她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将他推开了。
“你…”白琅愕然地看着她。
“疼!”秦念脱口道,看着他不解,她只觉羞窘难言,那一句“我尚未破了身子”,怎么都讲不出来。
白琅显然也想不到此时这般龃龉,他干坐了片刻,方将秦念扯过去拥了,什么也不说,单这般偎靠着。
好一会儿,他才算寻得言辞,道:“那便不了,无妨的。”
秦念原本疼得泪珠子都在眼中打转,但见白琅这般,心中却也有些过意不去。
“我…我忍忍便是了。”她悄声道:“总要有这第一回的…”
“…”白琅讶异地看着她,终于侧了头,唇碰上她的嘴唇。他动作很轻,仿佛是一丝轻风栖落在花叶上。
这般时刻,秦念原是该娇羞不胜地承受的,然而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叫她霎时从白琅的柔情中清醒得干干净净——方才疼痛的那一处,一股热流湍然涌出。
“郎…郎君…”她颤声道:“我…”
“怎么?”白琅看着她,道:“我会轻些。”
“你先出去!”秦念几乎要哭了:“快出去!”
这世上哪儿有做娘子的在这般情意缠绵的时刻将郎君推出闺门的事儿,白琅大抵也想不通这种诡奇的事儿为何要落在他身上,竟是蹙了眉头看她,道:“你这是何意?”
“我仿佛…也许…这…”秦念支吾,终于拖得再拖不下去,方一狠心道:“我…月信…”
白琅果然便哭笑不得地起身着衣出去了,独留秦念一个人在榻上缩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上天偏不要他们成好事一般!
待得她收拾妥当,衣妆整齐地出去之后,正遇着白琅也等着她。家中的老小上下,总要见新妇一面,然而秦念此刻遇得夫婿,却羞得恨不能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是而二人到得堂上之时,秦念面色尚且红得异常,那是多少妆粉都压不住的。
她如此出现,实在是有些失仪——饶是白家的下人仆役远没有翼国公府多,暂主家事的也不过是老将军的妾,但新主母这般总归不成话,叫人看了,只怕要怠慢她。
秦念抬头之时,便听得一声略有不屑的轻笑声。她循声望去,但见一名半老妇人身边立着个与她年纪仿佛的小娘子,颜面与白琅有那么三两分的相似,身形也很是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