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眉头一挑,“朕知道,薛家的人不会再有机会添乱。”

“那就好。”顾莲起身去铜盆里洗手,一面擦着,一面说道:“来的时候,正巧在路上还碰见了姝儿,嚷嚷着还要去西林猎场,我看她玩心重的很。”想到打猎跑马就想到云子卿,继而想到上次生日宴席上的事,“说来也是奇怪,头些天我去问她的时候还不乐意,一转眼又变卦了。”

“或许之前是小女儿家害羞吧。”

顾莲摇了摇头,“瞧着不像,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秋日浮光不够浓烈,但一样有着灿色如金的光芒,透过纱窗洒了进来,落下一地斑斑驳驳的影子,仿若一副泼墨写意的画卷。

两人说着家常闲话,时光就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气氛里流走。

顾莲看向窗外,已然是晚霞满天的浓丽景象了,不由打住话头,起身道:“等下该传晚膳了,我还是回去吃罢。”

自己又不是嫔妃,总不好整天陪着哥哥一起吃饭。

徐离点了点头,不满足道:“得空了,还是一起去公主府呆着自在。”

“过些日子罢。”顾莲笑道:“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这前前后后的,宫里谁不是眼巴巴的盯着你,哪里走得开?更不用说,你还有外头的事情要忙呢。”

言毕,翩翩然的出去了。

下台阶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

夕阳西下、彩霞绚烂,说不尽的温馨和煦景象,再过几日,在叶家的中秋佳节团圆宴上,一家人欢聚一堂,却早就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叶东海、七七、宥哥儿,还有李妈妈和蝉丫,还有麝香、玉竹、谅儿、宋三娘,他们可会想起自己,还是已经遗忘了。

******

中秋那天,叶家三房团聚在一起围了一桌。

叶东海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浑圆满月,再想起身上皇宫和别人团圆的那个身影,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坐在他旁边的黄蝉,柳眉杏眼、瓜子脸,挽了妇人头,金钗珠花点缀其间,脸上亦是施了淡淡脂粉胭脂。今儿是喜庆的日子,穿了真红色的刻丝小袄,配以一袭刻丝泥金如意云纹撒花长裙。

站在虚设的主母席旁边,忙着招呼宴席,已经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妇人了。

七七差不多三岁了,捧了一个香甜的红皮石榴,去逗两个小不点儿玩,声音清脆宛若银铃一般,乐呵呵道:“想不想玩儿?想玩你们就过来拿啊。”

“七七,七七…”福哥儿快一岁半了,走得还挺稳当,可惜到底小了许多,腿短撵不上,“哇”的一声就哭了,“要,要…”

福哥儿是叶大太太的宝贝疙瘩,见状赶忙斥道:“七七你年纪大,怎么能逗着小叔叔玩儿呢?”

“玩也不许!”七七嘟着小嘴,把脸一扭,“又不是不给他了。”

叶东海待一双儿女极好,便是伯母也不能轻易喝斥,更何况七七又没做错什么,当即喊了丫头,“去多拿几个石榴过来,都给福哥儿。”

侄儿如此不给脸面,叶大太太的表情不太好看。

叶大老爷赶忙拉了老妻一般,扯到身边,低声斥道:“东海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少当从前他小的时候,再呼来喝去的。”又递了个眼色,“还有别去招那个小丫头,你忘了她娘是谁了?倘若受了一点半点委屈,要了你的命!”

叶大太太心疼福哥儿的不得了,可是宫里的那个女人却得罪不起,她不仅能要了自己的命,还能要了叶家上下的命!

因而只得忍了气,重新拣了一个石榴给福哥儿玩。

那边七七依旧一脸不痛快,撇了撇嘴,走到宥哥儿面前说道:“你快点长大,以后我只和你玩儿,不和别人玩儿!”

惹得宋三娘等人都笑了,“弟弟每天都在长着呢,不能再快了。”

七七不信,“等他长了牙,把我吃的都分给他!”抬起下巴,看向父亲认真问道:“爹爹你说,弟弟吃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就长得更快了?”

叶东海抱了女儿放在膝上,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和笑道:“是的,宥哥儿很快就能和七七一起玩了。”

七七这才满意了,又问宋三娘,“那弟弟什么时候长牙?”

宋三娘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因而笑道:“快了,快了。”

“那就好。”七七更加高兴了,跳了下去,在弟弟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把石榴塞到弟弟怀里,“给你玩儿,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众人听得都一起笑了。

“二爷。”玉竹上来回话,低声道:“段九在书房等二爷回话。”

叶东海当即起身撇了众人,赶去书房,留人在外面守着,然后关门领着段九去了里面,方才问道:“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段九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实在有点不忍心说下去,----小师妹不知道内情,只管如实转告消息,那个女人…,只怕已经成为皇帝的禁脔了。

据涟漪说,皇帝在长公主处时常避开人逗留,并且曾经夜宿公主府。

在段九看来,一个男人如果执意要得到某个女人,走到这一步实在正常,更不用说那个人是皇帝!只不过,却不忍心打击面前这位痴情种子。

怕他听了想不开,只含混道:“皇宫里的戒备十分森严,公主府也是,涟漪平时不得随便走动,还是赶着今天中秋佳节,才见了家里人一面。”语气微顿,“说是…,公主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叶东海脸上不无苦笑,她是她的好,自己是自己的好,从今往后再无交集,----也罢了,总好过一起赴死,丢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孤苦伶仃。

谁让自己护不住她呢?

已然如此,或许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都断了…,免得再惹来皇帝疑心猜忌,叫她陷入后宫争斗漩涡中!

亲手斩断那最后一丝牵绊,从此一别两宽。

******

月明星稀、夜幕深蓝,水银般的月光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皇宫里的中秋团圆宴席上,顾莲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对襟羽纱长衣,宫缎素面挑线湖水裙,旁边徐姝一袭馥彩流云纹宫装,坐在一起好似一对双生姐妹花。

她俩脑袋凑一块儿嘀嘀咕咕,不时传来细碎笑声。

场地中央,公孙柔正在飞快的跳转着胡旋舞,广袖长裙、身姿窈窕,虽然她个子小了一点儿,但是舞动起来行云流水一般,颇有几分看头。

不怪她跳得卖力,最近皇帝明显对自己十分的冷落。

仔细回想了下,是从自己“小产”以后开始的,----是因为自己落了男胎,让皇帝感到伤心失望了?还是因为…,她有些走神,加上胡旋舞转得很快,忽地一个错步,居然被裙带绊倒跌在地上!

徐离刚喝完了一杯酒,见状微怔,到底没好意思笑出来,吩咐宫人道:“快扶贵人起来。”

后宫女眷瞧了,都各自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

公孙柔涨红了一张脸,羞恼的爬了起来。

沈倾华主持六宫事宜,皇后又“病”着没有出场,因而时刻都注意着席上众人,赶忙上前搀扶,一面询问,“贵人跌着哪儿没有?”一面吩咐宫人,“快去叫太医过来,给贵人瞧一瞧。”

公孙柔十分厌烦她,----什么玩意儿?不过生了两个女儿,就敢带着人去搜中宫,还真当自己是副后了!这会儿假模假样假惺惺的,故意喊了太医过来,是嫌自己的笑话闹得不够大,非得再喧哗一下吧。

心中虽有万千不满,当着皇太后、皇帝以及其他诸位女眷,到底不敢流露出来,不顾脚疼咬牙站了起来,“没事,不用传太医了。”

暗暗吸了一口气,强作没事儿人样走回座位坐下。

把沈倾华一个人撇在场中央,颇为尴尬。

“惠嫔。”顾莲笑盈盈喊了一声,招手问道:“方才那个桂花馅儿的月饼,里面包了核桃仁的,可还有吗?我吃着不错,等下想多拿一碟子回去。”

徐姝搭话最是在行,当即配合笑道:“是啊,我也觉得今年的桂花特别香。”

两个人一唱一和,不着痕迹的化解了尴尬气氛。

沈倾华心里当然清楚,这是两位公主在给自己台阶下,而且别说她们帮了忙,就算不帮忙也得讨好着,赶忙笑道:“有的,有的,等下妾身就叫人送过去。”

其他人看在眼里还没什么,无非是觉得顾莲和徐姝出于一番善意。

邓美人却有些心情复杂,----自己被劫持去萧苍军营,迟早会传开的,加上皇帝厌弃了自己,在这后宫已经完全失势了。

护国长公主的橄榄枝,现今已经投向了主持六宫的沈倾华。

----自己前途一片暗淡。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对她有些帮助和裨益,不求她让皇帝重新宠爱自己,好歹给自己留几分脸面,给个用武之地,否则可真的要老死在这后宫之中了。

可惜顾莲听不到邓氏的心声,不过即便听见了,若是无事…,也不想和她来往的过于密切,----邓氏在观澜阁住过一阵子,没必要惹得旁人猜疑。

皇太后一向喜欢热闹团聚,虽然有公孙柔的小插曲,也不影响情绪,宴席一直闹到过了子时,方才倦了吩咐众人散去。

皇帝让嫔妃们都散了,领着两个妹妹,一起送了皇太后回去。

然后出门,借着送妹妹回住处的功夫,说起闲话,“你们想学骑马,就得赶在这两个月里头,再往后天气冷,寒风嗖嗖就别再出去了。”

徐姝连连点头,笑道:“够了,三哥多陪我们去几次就行。”

之前顾莲和徐姝住的很近,后来皇太后对顾莲有了意见,便将她的住处调远了,因而徐姝回去了,顾莲和皇帝还单独走了一段儿。

月华如水,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徐离不时的看一看她,却不言语,只是无声的微笑。

如是再三,顾莲有点不好意思,嗔道:“看你那傻样儿,又喝多了吧。”

徐离仍是一脸含笑看着,不吱声儿。

两人正在眉来眼去、脉脉含情之际,忽地有个小宫女仓促追了过来,离了数步,慌忙跪下磕头道:“启禀皇上,大公主屋里的猫儿吃坏东西,…死、死了,把大公主给惊吓到了。”

顾莲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只怕后宫又要再起风波。

“你先回去。”徐离面色冷了下来,附耳低声叮嘱了一句,“朕过去看看,你就不用去搅这趟浑水了。”

----事情隐隐牵扯到了薛氏,只怕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1.上一章写漏了一个小细节,云子卿为什么要做驸马,不用回头看,这一章和后面的章节都有提示~
2.修改了顾莲对沈倾华的打算,仔细考虑了下,现在跟沈倾华摊底牌并不合适,毕竟她不是不能怀孕,没到最后那一步,后面再做其他安排吧~~
PS:徐三居然偷懒没写日记?!等我叫顾莲抽打他~~

 


☆、海誓山盟


大公主锦绣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徐离折了回去,脚步匆匆往前赶,才转弯穿过月形拱洞门的时候,忽一回头,发现顾莲还原地站立看着这边。

虽然夜色沉沉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应到,流动在空气的那一丝眷恋,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像一根看不见的蛛丝轻轻粘连。

徐离嘴角微翘,----这个口是心非、不敢承认的女人,真是可爱极了。

他心情柔软的穿过了那道月洞门,方才在宴席上咬了一口嫌甜腻的玫瑰月饼,那种滋味…,这会儿又在心头浮了起来。

有些东西,等待越久才越叫人回味悠长。

月光下,另外一头静静站立的顾莲收回了目光,----虚情也是情,假意也是意,至少那些欢愉和快乐,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在那一刻,自己忽然好像有点分不清了。

轻轻摇了摇头,好像那样就能摆脱心里的淡淡困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窦妈妈和合欢等人一眼,转身悄然回去。

回了屋,窦妈妈上来悄声道:“公主别担心,奴婢这就让人过去打听。”

顾莲托腮坐在洒满月光的窗台边,心思有些漂浮,只是“嗯”了一声,“不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锦绣是我的侄女儿,做姑姑的关心一下也是平常。”

----其实只要不踏破他的底线,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

窦妈妈眼睛一亮,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顾莲撵了人,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的独处。

或许徐离的爱是一个精美牢笼,但是…,自己在这个牢笼可以恣意生活,无惊、无惧、无苦、无伤,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颠沛流离,他将自己安置妥帖,以他自身为屏障挡住一切风霜!

在自己累的时候、倦的时候,可以没有丝毫担心的安然休憩。

不论情和爱,那都是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以后,才能滋生出来的东西,那么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自己的心里是否长出了什么?还是说…,从前那颗发过芽的种子,又重新复活生长起来了。

到最后,会不会长成让自己不敢相认的参天大树?

顾莲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抓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几大口,方才冷静一些,不想再继续胡思乱线下去,推门出去吩咐道:“人回来了,直接过来禀告于我。”

去的人是灵犀,她的性子比合欢要稳重不少,回来时,先关了门才回话,“大公主养了一只猫儿,许是在外头吃坏了东西,结果死在了墙根儿。大公主过去抱它玩儿的时候,看见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就给吓住了。”

顾莲微微皱眉,又不是外头的野猫,既然是在大公主身边玩儿的,平日里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怎么会到外头去吃东西?这里面有些蹊跷,压下不提,问道:“现今大公主情形如何?”

“太医去了。”灵犀回道:“说是受了惊吓,给开了一副安神汤,嘱咐多休息,别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知道了。”顾莲一瞬间静默。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后宫暗处藏了一双拨弄是非的手。

从胶东侯夫人带了香料盒子开始,害得沈倾华和公孙柔胎像有问题,一个产后大出血,一个怀了死胎,后宫的一吃春水就被搅浑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公孙柔的不幸,遇到薛氏这样不管后宫专门添乱的皇后,偏偏徐离又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皇帝,----他要问话,就是千金也难封住太医的嘴。

于是给了她一份八字评语,“自作聪明、心术已坏!”

本来她发现自己怀了死胎,不论是直接告诉皇帝,撒个娇、求个情,还是交给沈倾华来处置,都算得上是光明正大。

----却自以为是的要去陷害薛皇后。

徐离当时与自己说的时候,冷笑道:“今日她有胆子去陷害薛氏,难保他日不会再去陷害别人!见沈氏领了六宫之权,不知道在朕跟前上了多少回眼药了。”

顾莲听得真是啼笑皆非。

就连自己都不敢跟徐离耍心眼儿,公孙柔倒是胆子不小,她大概不清楚,----对于徐离这种自负强势的男人,撒娇玩玩儿阳谋可以,玩阴谋…,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罢了。

思绪转回来,停在公孙柔被人推下水的地方。

如果当时是她自己跌落下去的,倒罢了。

如果另有其人,又会是谁?那人不光害了公孙柔,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毕竟那人应该不知道死胎的事,然后再让薛氏背上毒害嫔妃的罪名!

当时沈倾华刚刚封了嫔,生得又是女儿,这一招使得公孙柔怀疑她了吧?否则就不会不断的在皇帝面前,给沈倾华上眼药了。

是沈倾华吗?如果不是,那背后这个人可隐藏的够深的。

只一招,便让沈倾华、公孙柔、薛皇后三人猜疑不休,要不是薛皇后被禁足不能闹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如今大公主又出了事,----之前皇帝公布的消息,是薛妈妈推了公孙柔下水,这下子只怕大家都要怀疑公孙柔,怀疑她对大公主不利了。

----真是一趟够深的浑水啊。

因为是中秋夜在宫中不方便,加上大公主被死猫吓着了,等顾莲见到皇帝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大公主好点没有?”她问。

“没事。”徐离眉头微皱,说道:“就是吓了一跳,当时哭得厉害而已,今早朕过去瞧了一趟,除了不肯说话,已经跟平时差不多了。”

顾莲本来想问“查到什么没有”,不过一看皇帝的表情,便是事情不顺遂,没敢多嘴烦他,而是替他续了一杯清茶。

徐离脸色阴沉,冷声道:“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张狂!”

可是生气归生气,皇帝也不是万能的上帝,不可能凭空猜出是谁害了猫儿,----而且还不是立即死,而是让猫慢慢死在了屋里,最终吓到了大公主。

此人心思慎密,没头没绪怕是不那么好查的。

陪着徐离静静坐了一会儿,有臣子请求书房回事,于是辞别了,领着人心思恍惚的出了门,秋日天凉,合欢上来加了一件紫缎昭君兜披风。

从偏门下了连廊口,正好撞见迎面走过来的沈倾华。

她的脚步微顿,微微裣衽,“给公主请安。”

“皇上去书房了。”顾莲微笑道:“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领着她往旁边僻静的地方走去,问道:“可有什么线索了?”

清风徐徐,吹落一片片半黄半青的秋日落叶。

“有一点。”沈倾华站在一棵积年古树下面,身着七、八成新的鹅黄色宫装,神色略略有点疲惫,“说是那只猫儿最近总爱出去偷嘴吃。”摇了摇头,眉宇间是一抹掩不住的烦忧,“别的…,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也难怪她感到疲惫,出事的人是皇帝的嫡长女,出事的地点是太后的寝宫,就算皇帝对大公主感情淡薄,但却肯定在乎太后的安危!

----叫自己如何不头疼?

顾莲和她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但她是徐离的嫔妃,一旦将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撕了自己的心都有。在这之前,在可以的范围内尽量以善意待她,算是结一个善缘,也省得往后怨上加恨越发的解不开。

“不必如此烦恼。”想了想,斟酌说词道:“既然事有蹊跷,那么背后自然就有人在捣鬼,一时没头绪猜不出也是有的。”提醒可以,但却不愿意把自己搅和进去,“反过来想,这件事的结果对谁最有利,那么就越有可能是那个人,你好好琢磨琢磨,或许会有新的线索呢。”

其实自己心里已经猜了一个人选,但是越俎代庖的事还是算了。

“对谁最有利?”沈倾华微有沉吟,一刹那的恍惚出神,----加上从前的悬案,事情有点纷乱如麻,一时半会儿的没有答案。

顾莲突然体会到了作壁上观的好处,优雅的转身离去了。

刚回到屋,灵犀就脚步匆匆迎了上来,关门回道:“刚得的消息,在大公主身边服侍的紫韵投缳了。”

顾莲目光一闪,没做声。

算起来,紫韵是薛氏从娘家带来的最后一人了,在薛妈妈死去以后,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相同的命运。

她一直在大公主身边负责照料起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皇帝生气下了旨?还是她自己觉得前途晦暗,所以寻了短见?不过以薛家如今的情势,还有胶东侯夫妇掺和的事情来看,紫韵身为薛家奴仆,早晚都是难逃一死,或许早点走了反倒是一种解脱,省得日日夜夜提心吊胆。

顾莲微有叹息,----从来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薛氏做了那么多的恶孽、坏业,此刻还是好好的活着,若不是她肆意闹事,或许还能做一个虚架子的皇后呢。

虚架子的…,皇后?

顾莲突然想到另外一件要紧事上头,不愿意被人打扰,没做声,闭着眼睛朝窦妈妈等人挥了挥手,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沈倾华也回了自己的屋子思量起来。

是啊,这一系列的事件对谁最有利呢?

皇太后、皇帝和两位公主,首先排除了,皇后不可能害她的女儿,自己亦是没有做过手脚,----而皇帝才宣布了薛妈妈害了公孙柔,她应该不会傻到,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打眼吧?那么就剩下了那两双姐妹花,到底会是谁呢?

管氏两姐妹入宫一向表现平平,论姿色、出身,都不是数一数二,皇帝待她们姐妹也很平淡,相对来说可能性比较小。

而邓贵人和邓美人,前者是皇帝亲自从前线带回来的,后者是皇帝潜龙时就开始在身边服侍,并且不论是邓恭,还是邓猛,都是两员不可忽视的铁血虎将。

特别是邓恭,居然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顾,临时倒戈徐家,这才快速的平定了济南之乱,…除了邓峨眉,邓恭的妻儿老小悉数惨死其中。

沈倾华忽地心头一跳,是了…,邓恭一脉和薛家可是血海深仇啊!

那么,会是她吗?

第一次陷害薛皇后,第二次算计大公主,----一旦开始这么想,很多迷惑的地方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沈倾华往椅子后面靠了靠,一时静默无声。

庭院里,种了一株有些年份的老桂花树,花枝摇曳、娇黄点点,仿佛开了一树星星点点的黄玉珠子。一阵秋风掠过,卷得空气里尽是香甜的气息,间或有明媚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过,衬得蓝天更蓝,白云更白,有一种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繁盛,真是好一抹灿色如金的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