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给她长发绾了一个百仙髻,刻意给发髻上戴了多木钗,看着可是简朴得很。
主仆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没等多久,绿歌果然急急赶了来,说是云裳坊送来许多成衣,因是报着张良娣的名头,所以现在雍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这和青萝想得不一样,等绿歌走了她难免抱怨:“张良娣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干什么给她,便宜了她!”
徐良玉好笑地捏了她的脸:“她坏就对了,不然怎么好意思利用她,好在她这个人不怎么样,虽然手段狠毒,但是头脑简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刚好殿下不在府里,老天都在帮我呢!”
她说了声走了,直接给青萝拽走了。
院子当中,已经有小厮在往一笑坊送了,张良娣这个人总是这样,从来能屈能伸,早起听见云裳坊送来了成衣,说是给她的,她还纳闷哪个云裳坊,从未听说过,直到徐良玉亲自也捧了一件云袖长裙,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竟是她送的。
徐良玉可谓放低了姿态,亲自捧了一件最漂亮的,进了一笑坊。
张良娣也是才起来,春来给她梳着头,还没来得及看这些成衣,徐良玉可是诚心诚意地站了她的身旁,微微欠着身子:“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不应该再斗下去,姐姐和我置气犯不上,这些成衣是新铺子的样衣,百里挑一的好料子,别人都没有上过身的样式,妹妹送了姐姐,还希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记恨妹妹的无知,以后还得仰仗姐姐呢!”
昨天她大闹水月楼的事情,谁人不知。
经过这么一个晚上,就转变了,莫不是殿下也说她了?
这个时候,至少表面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张良娣变脸也快,当即看着镜中的徐良玉笑了:“我正有此意,同在雍王府,早晚要成姐妹的,昨个殿下也说我了,让我多让着你些,本来也说给你做两身新衣裳的…诶呦这个样式还真没见过,真好看!”
女人和女人的共同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样。
除却李德不能一起议论,别的都好办,徐良玉亲自抖开了裙子,示意她穿上看看:“这裙子必须得姐姐这样的人穿起才好看,我不行我个头小,不适合这么高挑的长裙,姐姐看这流苏,走起路来才更好看呢!”
张良娣越发肯定徐良玉是被李德训斥了,心里更是得意。
她才梳了头发,当即站了起来,张着手臂,春来连忙上前,徐良玉也一同在旁,两个人一起伺候着张良娣穿上了这件流苏长裙,也是她身形高挑,每走一步,流苏摆动时,风情无限。
柳相宜想得周到,还连夜定做了一对流苏耳坠。
徐良玉入怀拿了出来,恭恭敬敬捧了张良娣的面前来:“还有这个,姐姐戴上看看。”
张良娣垂眸一看,当即笑不拢嘴:“这个很得我意,我喜欢。”
连忙戴上了,效果果然不错,徐良玉拍手称赞,春来也直说好看,屋里的丫鬟此时都不在,张良娣对镜贴花,本来喜滋滋的脸上,一想到再过两三年,她都快三十了,也没有一个能依靠的子嗣,顿时又叹了口气。
徐良玉今天可谓是口舌抹了蜜了:“姐姐怎么叹上气了,这么美~”
张良娣在镜子当中瞥了她一眼:“美不美有什么用,殿下还恼着我,穿这么美也不见他多看一眼,不知他何时才能气消,妹妹可否能帮我说上两句话?”
她说这话,其实也不过是试探。
徐良玉心里明白,脸上也只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不过稍纵即逝,一把拉过张良娣的手,她低眸,恳切道:“实不相瞒,昨个因殿下去了水月楼,我这心里堵得慌就喝了点闷酒,不想喝醉了没控制住火气跑去闹了一场,殿下因此恼了我,我还寻思今个趁早去拜一拜,添个香火,也好求佛祖保佑殿下安康平顺,姐姐要不要同去?”
果然如此,张良娣眉梢微扬:“也不是初一的,也不是十五,我也才拜了不过几日,妹妹自己去吧!”
徐良玉咬着下唇,就抓住她的手不放开了:“听说西明寺里面的大师解签很是灵验,我也没去过,想求姐姐带了我去,回头殿下回来了,姐姐给殿下求个平安,我一定好言相劝,也让姐姐心安,听说…听说正妃也要进门了呢,咱们姐妹总要一心的不是?”
的确,正妃一旦进门了,徐良玉若能为她所用,总好过多个绊脚的。
张良娣展颜一笑,忙拍了她的手安抚她道:“好,西明寺我是常去的,你倒会挑地方,那可是御造经藏的寺院,有五十位大德驻锡,香火最是旺盛,我带你去求个签也好,横竖殿下也不在府里,咱们姐俩就出去转转。”
时间还早,徐良玉这一身胡服多少也有些故意的,她下面裤腿都改成了紧腿的,穿上厚底鞋显得腿长了许多,她穿的也是平时姑娘家常穿的,不过是动了点小脑筋,跟在张良娣身边,既有衬她之意,又能凸显出这双鞋的特点来。
张良娣安排了车马,片刻之后,两个人都上了车。
丫鬟们都随车而行,另外还有几个侍卫跟着,都说女人和女人在一起,若脸善,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张良娣,偏爱在她面前说起李德小时候的事情,女人念叨起那时候的他,嘴角也含着笑意。
徐良玉难免可怜了她三分。
随着车身的颠簸,张良娣脸边的流苏耳坠也轻轻晃动着,她也是难得能想起那么多的事来。
她说李德小时候就和别的皇子不一样,说他常年在洛阳住着,偏爱姨母韩国夫人的家里,不喜欢争斗,前年因为伴读王勃做了一首诗,被疑有离间他们兄弟的意思,天子恼怒还罚了他,将王勃发配了别处去。
自此,他身边也没什么人了。
韩国夫人去了以后,檀笙也走了,如今他身边也不过她张良娣一个人了。
她只字不提满月是怎么回事,徐良玉也不问,马车行了快半个时辰,便出了长安城内,车后面还跟着侍卫,也不担心张良娣会害她,此时两个人倒真像是好姐妹了。
西明寺位于延康坊西南隅右街,原本是太宗爱子李泰的房宅地,后来被改建,现有房屋四千余间,分十院,是长安城内最大的寺院,香火也最是旺盛,到了院前,堵得车马行不过去了,张良娣拿了一贯钱,叫了一边的脚夫抬了她们进山门。
西明寺中,每日前来还愿请签的人都络绎不绝。
徐良玉本来也不过是故意引张良娣出门,一进了寺院,那颗早起还欢跃的心,竟是平静下来了。
青萝和几个丫鬟都跟在后面,侍卫队前面分开熙攘的人群,张良娣一下软轿就吸引了目光无数,不管她在雍王府怎么样,出了门,那就是伺候了李德十来年的女人,是唯一一个天后亲赐的雍王良娣,别人只知她风光,自然向往。
徐良玉昨个才在水月楼闹了一场,也是声名大噪。
李德竟然是没限她的足,可见宠爱,两个人手携手一副和美模样,再看衣着,更是惊叹,不时便有人对着她们品头论足的,张良娣从来享受被人注目,更是扬起了脸。
西明寺里求签的人也多,不过有张良娣在,多半都不用等,徐良玉看见她给李德求了平安符,自己也求了两个,二人在寺中拜了佛,又各自求了签。张良娣对姻缘执着得很,每次来都求的,解签的大师也是认识她,在内室里与她讲了半晌的经,让她看开些,万事不可强求,等着适当时机,姻缘便能活了。
徐良玉求的却不是姻缘,她求的是财运势。
张良娣虽然与她不过面上的事,可听见她求的是财运还是怔了一怔。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解签的师傅看着她,一脸的惋惜:“此签若求姻缘,必当圆满恩爱,若求财运,岂不可惜?”
就连张良娣也好奇地推了她:“我特意请的大师,你让人给看财格,妹妹分不清轻重啊!”
签文她都没有细看,徐良玉也笑着谢过她了了,可能张良娣衣食无忧,一颗心都在李德身上,可她不行,她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姻缘什么的不能强求,顺从天意就好。
她不改初心,依旧笑得十分开怀:“小女子求财格,谢过大师。”
老和尚双掌合十,慈眉善目地:“女施主心比天高,看这签文必定一生波折,有大起大落之势。”
徐良玉也合掌:“风雨欲来之时,经受就是。”
她丝毫不受困扰,眉眼间全是笑意,张良娣听见她的签意,很不以为意。两个人在寺中又转了片刻,便出得街来,徐良玉怀里捂着两个平安符,不等到雍王府忙与她告辞。
晚上梦见檀笙了,却原来见不见檀越兄妹,见了他总是难过的。
才在山上看见张良娣给李德求平安符,心里一动,给兄妹两个一人求了一个。
乘车到了明庆宫附近,她就带着青萝下了车,笑着对张良娣摆手,张良娣真是琢磨不透这个姑娘,不过她咬着手里的平安符,乐得没有人跟她争抢,回去先送了李德,她提着裙摆看着上面的流苏一脸笑意。
徐良玉走了片刻,车回雍王府门前。
巧的是李德也才回来,两车顶上了,张良娣忙下车相见。
荣生给掀开了车帘,一夜未眠的李德才在车上闭了会眼,再一睁开时候,眸色微红,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才要下车,却发现张良娣站在车下。
她今日有些奇怪地,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所及,又捧了一样东西上前来:“我给殿下求了的平安符…”
他仿若未见,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张良娣一着急转身也追了上来:“我瞧徐娘子给殿下求了两个呢,臣妾也就求了一个,就算殿下再喜爱她,在她面前太厚此薄彼也说不过去,一个平安符而已,臣妾只愿殿下平安而已。”
说着,眼见着李德顿足,忙在旁解释道:“臣妾和徐娘子也没什么,今日还与她同游西明寺,本就是姐妹一样的,臣妾不能让殿下为难,这个平安符~”
她又递了他的面前来,李德也是不接,只是皱眉:“你说,她给本王求了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贤:她说喜欢我。
作者:哈哈哈哈哈哈。
李贤:你笑什么,我信才怪。
作者:…
第56章 五十六
第五十六章
站在小院门前,徐良玉伸手拍着胸口。
许是走得有点急, 她额顶出了点汗, 大门虚掩着, 她站在石阶上面,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她和檀越同龄, 尤其在这个时代,按道理讲,他更应该能有担当, 堂堂男子汉,成家立室, 养一个妹妹, 本就不该有什么问题。
可她答应了檀笙,她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
别人欠她的不要讨要回来, 她欠别人的, 也喜欢两清。
摸出两个平安符,她才要敲门, 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了孩童的哭声,她心底一惊, 檀越的怒吼声一惊先行传了出来:“我说多少次都不会改变,阿嫂和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你找她干什么,她不要你了,不要这个家了, 你明白吗?”
徐良玉推门的手像是粘住了一样,动不得了。
里面还有檀溪的哭声:“你骗人!阿嫂上次来看我了,还让我乖乖的,说以后得空了就来呢!”
少年也实在是被妹妹哭得心烦意乱了,直接将孩子抱了起来:“好了别哭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问她,当着她的面问个明白,叫你死心。”
檀溪闻言更是哭,这孩子从来娇惯,从小都是在蜜罐子里养大的,此时听见阿兄这么一说,更是拳打脚踢,直往地上挣,也是檀越没有防备,冷不防被她踢到了,一时没抱住,小不点就跳了地上了。
她掉头就往大门口跑,檀越哭笑不得,只得来追。
只不过,大门一开,兄妹两个都愣住了,徐良玉定定看着他们,目光复杂。
檀溪哇的一声就扑过来了,她蹲下身子,将她拥在怀里,檀越先是怔住,后瞪着她目光不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愿意…”
这样伤人的话,她不愿小檀溪听见,徐良玉当即打断了他:“对不起,那样的话不会再说了,我那什么,我在寺中求了两个平安符给你们,正好我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给你们送过来了。”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平安符。
檀溪抱着她的大腿,抬眼看见平安符,跳起脚来拿。
徐良玉两个都给了她,檀溪一手一个,也是不哭了,拿在手里比较一下发现两个都一样,忙递了一个给檀越:“阿兄,你的。”
小姑娘两眼里还有泪,漆黑的眸子像是暗夜里的星辰,少年如何拒绝得了,伸手拿过了看也没看收了起来,徐良玉一把将檀溪抱在了怀里,不过她一时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下石阶的时候差点摔倒,幸亏檀越在旁边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到,惊了一身的汗,昨个才崴过的脚踝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檀溪毕竟是个孩子,心思单纯,见了她自然是相信她。
她陪着玩了一会儿,又给小姑娘胡编了两个小故事,哄着她喝了点汤药,许是水土不服,檀溪自从到了长安城之后,一直病歪歪的,总也不好,因为平时也没个熟悉的,除了麻姑以外,就缠着檀越。
玩了两个时辰,又陪着吃了晚饭,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了,檀溪还不让她走,徐良玉也耐着性子陪着她,直到给小姑娘哄得睡着了。
其实她没想坐这么久的,也不知道李德回来了没有,她现在宜静不宜动,应该早早回去,更何况,粮食马上就要到长安城了,现在需要早做准备,她给檀溪盖了薄被,转身出来。
夜色漆黑,天空当中卷着灰云,没有星月。
院子里灯火黯淡,檀越就站在院子当中的木马边上,看见她从面前走过,慢慢跟在了她的身后。
麻姑追出来给她提着灯,要给徐良玉带些她亲手做的蒸饼,她站了一站,接了灯笼拿在手中。檀越快步走了大门口等着她,片刻,她拿了蒸饼往出走,脚踝有点疼,到了大门口,慢慢下了石阶。
檀越在旁,站得笔直。
她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眉眼,从前在檀家时候,还觉得他和檀笙有相像的地方,此时一看,他们兄弟样貌哪有一样的呢,檀越少年容貌,秀气得很,平时总是刻薄的神色,比不得檀笙暖颜。
压下心头浮躁,她看着他:“十万石粮食不日便会到长安城,届时还了你阿兄的粮债,剩下的售出银钱给你和溪儿,上次我说的都是气话,你莫放在心上,既答应你阿兄,万万不会舍弃你们放任不管。”
檀越闻言抬头:“不用你假惺惺的,何必呢!”
他语气刻薄,徐良玉一片好心只当扔狗窝里了,抬脚便走:“好,是我没事找事,既不愿我管你们,可是省心了。”
两个人本来就年龄相仿,每次杠上都觉有许多火气冒出来,她气得一跺脚,本来脚踝还痛着,每走一步更是钻心地痛,才刚走过他的身前,少年又追了上来。
她负气往前走,檀越走了她前面,蹲下身子来。
徐良玉怒目以示:“你干什么!”
檀越已经掀起了她的裤腿来,他夺过她手里灯笼往下一照,脚踝处已经肿得老高,他看了眼,扬起脸来:“刚才就看见你这腿脚一扭一拐的,现在怎么办,在这等着我给你去找一辆车,还是我送你回去?”
说着在她伤处一按,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徐良玉一把按在他的肩头上:“不用你假惺惺的,我自己能回去!”
一听就是还恼着他刚才说的话,檀越站了起来,他提了灯笼在眉前,别过了脸去:“你可知道,现在不抛下我们,日后再抛下,那样更残忍。”
他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快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可是偏偏,徐良玉却是突然想哭,她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在接受了一个人的心意以后,在相信了一个人以后,他再抛下你,背弃你,更是痛。
她咬住下唇,来回磨了两下,才是开口:“不会,既然我今日来了,以后便不会抛下你们,我保证。”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将灯笼塞了她的手里,他猛然转身,背对着她蹲下了身子来,徐良玉还愣着的空,檀越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扯一带,就把她背在了背上。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领。
檀越站直了身体:“提灯在前面照亮,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马车也不好找。”
说着,他大步往前,前路太黑,徐良玉连忙双臂交叉在他胸前,一手提着灯笼给他照着亮,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从前,以阿嫂这个称呼总觉得他比她小,此时才觉他像个男人。
她原想说她可以自己走,但是或许这少年片刻的温暖,当真暖到她了,只抿了唇全依着他送了。
这里距离雍王府本来也没有多远,檀越走得不快,他也一句话不说,光只脚步稳稳。
晚上快夜禁了,明庆宫这边本来就少有百姓,此时更是不见人影,漆黑的夜里,只听见少年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走了雍王府的门前了,檀越轻轻放下她,也是呼吸浅浅的:“让人看见我背你不好,在这自己能走回去吧?”
徐良玉点头,嗯了声:“那你回去吧!”
他不走,只摆着手叫她先走。
她转身才要走,少年又叫了她一声:“阿嫂。”
她回头,下意识应了他:“嗯?”
他长长吁了口气,片刻将话头又咽回去了:“没事。”
耳边听着大门处吱呀一声,徐良玉再不犹豫,赶紧往前去了,刚好有侍卫出来,见她一瘸一拐地连忙叫了人出来,青萝咋咋呼呼来扶她,很快雍王府的大门便是关上了,偏门也是关上了。
门口的红灯笼被风摆动着,灰云已经卷起来,变天了。
风起,才在院子里听见的一点嘈杂声音,随着徐良玉进了亭兰院也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更令人窒息,大门之外的暗处里,少年浑身的力气一下瘫软下来,他靠在墙边,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哦不,风吹过来,他全身冰冰的凉,是背她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天边突然亮起一白边,来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没话说,已累死。
第57章 五十七
第五十七章
天边亮起了一道白边,远处似有雷电, 轰鸣闪过。
李德站在窗边, 听着外面好像有谁叫了一声, 漫不经心地关上了窗,很快,荣生匆匆进门, 快步走了他的身边来,叫了他一声:“殿下,徐娘子回来了, 好像是脚踝崴了,已经安排了大夫过去给她看, 应该是没有大碍。”
李德嗯了声, 一手撑着桌面,转过身来。
他昨日将醉酒的徐良玉带回来, 早有人将这件事报了母后那里去, 当然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天后对他一味偏袒徐良玉颇有微词, 又提起了他的婚事,连着吐蕃战事吃紧, 出来之后便进了东宫,对外只说进了趟大明宫。
一夜未眠, 回来便沉沉睡去,才起来。
可他起来时,徐良玉还没有回来。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听着是十分合情合理,他这样风度的人,任谁朝夕相处,也难把持,这可能就和他许久没有经受过女人,也禁不住她过来又搂又抱一个意思。
但是一日未过,云裳坊送来了成衣,徐良玉和张良娣携手同游西明寺,前日她大闹水月楼本就声名大噪了,如此一来,长安城便要议论纷纷了,而似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云裳坊的那些衣裙和古怪的鞋,突然就被百姓关注起来了。雍王府八百年没有什么女人兴风作浪,一时间两个都钟情于它,尤其是在他婚事再三被提及的时候,想必不出三日,云裳坊打出成衣新款什么的,各路闺秀便能蜂拥而至。
他想起徐良玉说过的话,她说即使是幌子,也得有幌子的样子。
不得不说,她说喜欢他的话,这一切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本就多疑,怎能相信。
荣生跟着他慢慢踱着的脚步,小心翼翼地:“眼线一早也来的信儿了,说运粮车有十万石粮食不日便到长安城了,估计这会儿徐娘子已经知道了。”
李德眼一低,略思索了下:“她倾尽了檀笙给她留下的所有绢帛,命人几处奔波,这几个月以来,先说有三十万余石,怎只有十万石进了长安?”
荣生忙是回道:“听说是太原仓留了十万,江淮那还有五万,剩下些散粮,还没统计出个数来,约莫是实在收不上来了。”
李德让他拿了地图来,二人就着桌面低头查看,修长的指尖在江淮各地点了点,荣生还看不出什么名堂,李德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在边关处狠狠点了下,不由得惊叹徐良玉胆子是真的够大。
荣生在旁欠身:“徐娘子这是在干什么?”
李德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她在发国难财,既有实力收粮,为何不施舍百姓?”
之前檀笙就一直私下里这么为他赚取的好名声,到了徐良玉这里,竟然用粮食三地倒,由于长安城与边关较近,她是在用银钱在边关收粮,然后再去江淮各地贩粮,存储的粮食因为三地路运来回节省了许多,自然会有差价,差价再变成粮食,再回长安,她既还了檀笙的空缺,又捞了一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