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椀是真的太累了,侧身躺着,就那么看着他:“嗯,那青陵君是不是也忘了,我这肚子里好像有你的骨肉,他才这么小一点的话,可禁不住你折腾。”
他懊恼地看着她:“今天也不行?一次也不行?”
她偷笑,伸手在他脑门上点了一点,故意夸张了说去:“不仅仅是一次不行,今天不行,总之如果真的有孩子了,那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碰我了的,仔细一算的话,等过年七八月吧!”
话音才落,顾青城一下坐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神色当中,甚至都是懊恼:“七八月份?”
她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嗯哼,差不多九个月十个月吧,总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多忍一忍吧。”
他重新躺倒,闭上了眼睛:“若是忍不住呢?”
徐椀伸手在他脸上勾画着:“忍不住也要忍,你要是胆敢在我走生死关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厮混,我就敢杀了你。”
顾青城抓住她指尖,在唇边吮了下:“你小的时候,等了你十年,在宫中时朝政不稳又三年,霍征出海大半年,大婚又等一年,你道本王忍了多久,若是有了孩子的话,那就再忍忍。”
虽然是不甘不愿,但还是点了头。
徐椀笑,两手都揉了他的脸:“做的好,做的好,我果然没有等错人,我也等了你好久好久,从小到大,从宫里到宫外,从霍征出海到大婚,我也一直在等你,真是没有白等,终于等来了今日。”
他侧身过来,也是勾唇,伸臂将她揽了怀里来:“嗯,谢谢你等我,以后再不让你等,再不分开了。”
低头,他薄唇这就落了她的额头上面。
徐椀枕着他的胳臂,闭眼:“嗯,我们再不分开了。”
环住他的腰身,也是仅仅靠着他,抱着他。
前世相依为命,今生也依靠在一起,温暖的,令人心动的瞬间过去之后,二人之间,气息交缠在一起,全是柔情。
就这么交颈而眠,也是好的。
或许,这也是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夜。
红烛在旁落泪,二人依偎在一起,都是倦极。
迷迷糊糊都要入梦时候,徐椀突然察觉到下面一股暗潮,她蓦地睁开眼睛,手就抓紧了顾青城的胳臂。
拼命摇了摇:“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顾青城连忙坐起了来,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屋里没有丫鬟了,她又不知道洪福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放在哪里了,感觉身下那股暗潮已经到了腿边了,不敢再动:“好像…好像来月事了,这按理说不应该延迟到现在,但是…但是我也想了,是不是前段时间我熏香的问题,所以延迟了…嗯…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了没有,快去找洪福过来,我不能动了,快点!”
这可真是,期待落空了,又生出些许庆幸,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五味杂陈。
顾青城看着她,也是失笑,握了她的手放唇边重重亲了一口,才是转身:“这样也好,余生,我们慢慢来。”
第152章 宠妻
青陵君大婚以来, 各种流言也是流传了出来。
其中说的最多的, 就是这位制香大师王妃, 据说她是靠非正常手段才得以王妃之位,若是再具体说的话, 那就是有个人的三姑婆相熟的个稳婆的儿媳妇, 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说是据可靠的消息,王妃大婚时候都有了身孕, 她就是借此要挟才让他们那英俊神武的青陵君娶了她。
这消息后来已经查不到到底是哪个三姑婆哪个稳婆哪个儿媳妇传出来的, 消息在百姓当中流传, 个个气愤填膺, 他们青城的这位主子,可谓是从小看到大, 一有这个消息了, 可是有些人都活了心。
王妃有孕在身,可以往青陵君身边送些美人么!
自此顾青城但凡不出门, 一出门不管是街头还是巷口,不管是远了些还是近了些,总有些年轻女子以各种理由靠近,由于侍卫队紧守在旁, 所以还近不了他的身。
久而久之, 下面那些人也是恼起王妃来,说王妃真是太有心计了,竟然让人一直守着青陵君, 不许别人上前。有些闺中小姐,又从家中找些关系,明着去请。
可惜青陵君实在难请,总不得见。
王妃征了不少香女,有些家里穷的,都要送她的堂子里来,她特别请了秀才来教她们读书认字,也亲自教她们制香,学医,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在那香铺的前面布施。
布施也分几种,有些流民,只需去官府登记的,纪录在案的,都会罗列出名单,在安稳之前可有人安排做些力活,还发工钱的。有些是毫无能力的妇孺,她特意也建了堂口,互相照看,有些是些地痞专门看谁不顺眼捣乱的,也被王府的人收走了。
据说是青陵君亲自见的,试问谁不愿建功立业,但凡是有点血性的,都被他部下招进了营地去。一时间青城附近的百姓也流动了来,那些好嚼舌根的人们,也因为时常见到王妃,渐渐闭上了嘴。
她不像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有时候走在街上也能看见,她还打理了成衣铺子,因此身上总是穿着最新式样,从她的发饰到她的裙摆,从她的鞋子到她走路的姿势,都有人效仿。
她心善,谁家有什么难处,都要去堂口找她的。
有人说她像女菩萨,有人说她待人亲厚,初一十五的,还总有人为了见她一面,特意去香铺远远地看她。可传闻当中她那有孕的身子,却是一直那样身形窈窕,小腹平平,几个月了也不见鼓起来。
这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替她犯愁,有人心中窃喜。
日子过得也快,又是一年春打头,也偶有闲话传到徐椀的耳朵里,从前那些说她是因为身怀有孕才得以嫁进王府的人们,又开始说她不孕了。
大婚过后两年头上了,她一直没有身孕,别说是别人了,就是她爹娘也是着急的,偶有书信来往,每次都要问问她,有没有调养身体,那意思可真是不言而喻。
不过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她很忙。
青城已经变成了她的家,她希望能将京中繁华带过来,让这片土地世代繁华。
天气渐渐暖了,难得正值春日暖阳,顾青城也有闲暇,这两日二人都留在府里赏花,王府中栽了许多桃花,此时桃花一开,满院桃粉。
日上三竿,徐椀从梦中醒来,翻了个身。
一抬眸,对上了那双凤目。
还带着笑意,顾青城一手在她长发上轻轻抚过,也是低头,抵了下她的鼻尖:“起来吧,今天一天都陪你。”
徐椀笑,往前枕了他的胳臂上面:“好,那今个就咱们两个,半路有事,谁也不许走。”
从前总有这样的时候,难得一起,结果半路有事又变成了一个人。
顾青城揽着她,也是缠着她发梢:“好。”
二人起来了,洪福和洪珠过来伺候着穿了衣服,也一起吃了点早饭。
后院桃花开得正盛,饭罢,顾青城牵了徐椀的手,出了新房。
石阶下面,不知名的虫儿爬来爬去,两个人都差点踩到了,笑着走过,春风拂面,又一年开始,这是个万物复苏的时节,徐椀轻轻晃着他的手,跟着他往后院桃林走去。
顾青城脚步不快:“知道现在传言变成什么样的了吗?”
暖暖春光照在二人身上,徐椀被他大手牵着,也觉温暖:“什么样?我无暇去在意那些事。”
他倒是在意,时常让人混迹于各个酒楼,听些小道消息:“说你不能生养,所以本王一直无子,都盼着王府添丁呢!”
徐椀扬起脸来,一手举到眼前遮住了日头:“之前不是一直说我因为有了身孕,母凭子贵才得以进府的吗?怎么一直没有,他们比你还急了?嗯…现在是他们急还是你急?”
他们之间,一直刻意避孕来着。
是大婚之后达成的默契,白日各忙各的,到了晚上静享二人的时光。
走近后院,桃花果然满院。
徐椀挣开他手,提裙小跑了进去:“好几日没正经看过了,竟然开得这么盛,快点过来!”
她站了桃树下面,伸手去摘桃花。
顾青城慢慢走近,见她翘着脚,也没能折下桃枝,抬手折了一枝递了她手里。
桃枝打在他肩头,她连日来的疲惫也是一扫而光:“那么,现在你准备好当爹的准备了吗?所以,是你对孩子又有所期待了?嗯?”
他本来是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才提了一点,她就洞察了他的心思。
他坦然勾唇,点头:“前些日子到府尹大人家里去,他家后院热闹得很,看他年纪同我差不多大,却已经有了三儿两女,满院子地跑,看见他时全都扑过来了,他虽然口中说着失礼,眼底全是笑意。”
徐椀依旧拿着桃枝,摘着上面桃花:“看得可真仔细。”
顾青城嗯了声,上前拥住她,轻轻地晃着脚步:“只那一刻,很是羡慕。”
徐椀失笑,也环住他的腰身:“那就生。”
他低眸也笑:“在此之前,还得做件事。”
说着牵了她的手,转身往出走,他脚步不快,一直等着她上前,二人并肩。出了王府大门了,也不让人备车,依旧牵着她手。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徐椀挣着手:“干什么呀!”
他握紧了,回眸:“不干什么,只想出来走走。”
高等带人远远跟在后面,顾青城带着徐椀上街,可是走了好大一圈,到了货郎面前,问她喜欢什么,到了铺子前面,问她要买什么,到了市集上,还特意买了一个大风筝,亲自背了身后。
徐椀真是忍不住笑,后面也是坦然了。
走了快三条街,搜罗了不少小东西,有孩子的玩具,还有胭脂水粉,事事亲力亲为,二人也是难得一起出现,上了天桥放风筝,下了天桥又闲逛,一逛逛到晌午时候,才是回还。
徐椀又累又饿,这才被他哄回来。
却不想不在家时,府上来了人了,一进院里,那团子就一张小冷脸等着她。
徐回带了赵昶来。
此时已经七岁的赵昶个子长了些,人也白得跟雪团子似地,他偏生女相,又温软得很,难得见他发脾气了。进屋见了礼,小赵昶就站了娘亲身旁。
徐回来了可有一会儿了,早上到了青城,四处走了走,也打听了一番。
说起青陵君和王妃呀,可是说什么的都有。
此时看见女儿女婿一起回来的,多少去了些许疑虑,一家人一起说着话,因顾青城不善言辞,也特意支了他出去,赵昶一直低着眼帘,精致的脸上全是隐忍的怒火。
顾青城一走,徐椀就随便多了,回身坐下,先看向她这个尚还年幼的弟弟:“怎么,见了姐姐我,还板着脸?”
她手里还拿着那枝桃花,回手轻抽在他的肩头上面。
赵昶伸手抓住桃枝,又摔了回去,是怒目以对:“我看你在这王府,过得也不怎地好!”
徐回也是瞥向女儿:“好像清瘦了些,怎地日日在外奔波?”
这娘俩来了就这样口气,想也知道,外面听说了什么,她扬特意在桃枝上面摘下一朵桃花,戴了耳边,扬眉便笑:“等到那些人足以温饱,就会开口说话了,不求名声,我也只想做个除了他们眼里,能称之为王妃以外的人。日后史书上或许没有我,但是祖辈口口相传,能提及一二,也是荣幸。我想做这样的人,甚好。”
徐回看着女儿,她似乎真的长大了。
也是笑:“也好。”
赵昶还小,还不知徐椀在外做了什么事,那些善举在他眼里,带了些许傻气:“你还笑,成亲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也没生一个,我看姐夫待你也不怎么样,人家都说…”
不等他说完,徐椀一桃枝又扫了过来,他侧身避过,又抓住了桃枝。
徐椀看着他笑:“啧啧啧,这一枝桃花在你身前都要失了颜色了,再过几年,却不知谁家小姐,能有如此福气,入我弟的眼。你现在还是小,并不懂得那些,都听人家说干什么,孩子想有自然就有了,你姐夫也待我极好,你要非想听听别人怎么说,那在府上住上两日,再出去看看,保准都说青陵君宠妻如命呢!”
赵昶最不喜别人拿他容颜说事,自然着恼。
他们母子在府上多住了两日,不过也真是,眼见为实,他这姐夫真是疼妻爱妻,耳听…耳听也是这样,再出门去,那些百姓们又是津津乐道,真是说青陵君宠妻如命呢!
第153章 少年
元庆六年秋, 青城青陵君为青陵君广邀宾客, 为顾家双子试儿(抓周)。
去年的这个时候, 顾青城喜得双子。
确切的说,是一子一女, 百姓们又是津津乐道, 多年不出双生子了, 没想到他们王妃不生则以,一生还是双生子, 一下儿女双全, 就连寻常百姓都要为他们的青陵君高兴了。
镇守边关整整五年时间, 赵澜之被调遣回京, 卫衡则重振旗鼓,去了边关。卫府的俪夫人五年也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 如今带着儿女女儿都随军去了, 只留公主一人留守京中。
六年的时间了,青城早已今非昔比, 如今一派繁华,百姓们感念青陵君与王妃所做,纷纷为双子祈福。香铺堂口总能收到不知名的福袋,徐椀都一一收了起来。
时值赵昶十岁, 才回了京中, 又随爹娘来了青城探望姐姐。
夕阳西下时候,赵家马车到了王府门前,徐椀早就门口等候迎接了, 赵澜之先行下车,徐回紧随其后。花桂也来了,她跟赵昶坐了一车,徐椀见过了爹娘,又到后面接自己弟弟。
花桂给掀开了车帘,赵昶最后下车。
他一身白衣,分明是淡素得不能再素的白,也被他穿出了些许美态来,他越是长大,越是讨厌被人说生了什么女相,总是冷着一张脸,用赵澜之的话说,那就是一点也不可爱了,不如小时候哭唧唧。
缓步下车,徐椀抬眼就笑。
见她笑意,赵昶一扇子敲在她额头上面,淡然走过:“你要再敢说那些话,我这就回京。”
她忍住夸他越长越好看的那些话,转身跟上了他的脚步:“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样,回京中住着还习惯么?听说书院又翻修了,你也去读书了?有要好的同窗吗?”
京中的书院的确是翻修了,赵昶脚步也快,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恼色:“没有。”
徐椀快走两步,与他并肩:“怎么可能,一个也没有?”
听见姐俩个说话,赵澜之也是回头:“别听他胡说,我去看过两次,你阿弟去书院带的书箱,那里面每日都有人送福袋和礼物,在书院,可是很多人想与他结交的。”
赵昶年纪虽还不大,却是不耐烦应对那些事。
为人父母的,赵澜之却是关切得很,见儿子没有开口,也是笑:“为父很是欣慰,阿蛮你知道吗?书院翻修之后,女学多得很,现在就有小姑娘给昶儿送小东西呢,估摸着,长大了娶媳妇肯定不会像他爹这么费力了。”
话音才落,赵昶果然已恼:“爹!”
徐回在前面悄然伸腿,差点绊倒赵澜之,他踉跄了下,才是站稳,哈哈大笑:“哦是了,爹说错了,爹错了,爹娶媳妇费力也不是你们娘亲的错,是爹太无能了哈哈…”
说完了,少不得还得意地扬眉嘚瑟下。
赵昶见惯不惯,别开了眼。
一家人进了王府了,因是顾青城不在,最要紧的事都是去看孩子,都奔了后院去。洪珠和洪福一人看了一个,刚好一整岁,前两日妹妹先会走了,正是淘气时候,在屋里打转转。
哥哥先出生的,取名顾昱,妹妹迟了一些,名唤明珠。
两个孩子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双生子本来就是凶险,徐椀生产之时更有崩血前兆,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顾青城可是打定主意了,以后再不生了。
为人母了,更能体会当娘的心情,亲手掀开门帘,让他们都进了屋里了,很快屋里传来了爹娘的笑声,她没有进去,在外面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还有事要做,每次爹娘到青城来,都要去从前的小院子住两天。
没想到这么快到了,还没有过去收拾收拾,在府里叫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让花桂带着她们先过去拾掇着了,她让人备车,先去了香铺堂口,特意给爹娘拿了新制的安眠香,也出来了。
当年的小院子,也有许多美好回忆,时间过得好快。
窗帘挂了起来,徐椀趴在车窗上面,看着街上过往行人,也是感慨万千。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她的人生已经几近圆满,走过两条街,马车转进了巷口,再过这个十字巷口,走过长长是巷子,最里侧的那一家,就是曾经她和爹娘住过的院子。
也似乎是这样的一天,看着巷子里的高墙,忽然唏嘘起来。
第一次见到霍征,就是在这里。
车夫赶着车,转过巷口来。
马儿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徐椀单手托腮,才往前瞥去,一下怔住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男人,一身青衣,他一只手搭在高墙上面,慢慢在前面走着,指尖轻轻滑过高墙青砖,身形颀长。
车夫吆喝了一声:“前面!让一让!让一让!”
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徐椀皱起眉来,她掀开车帘,叫车夫停了车,这就跳下了车来。前面的男人并没有回头,他一直往前走着,走得很慢很慢,那修长的指节还些许曲着,指腹扣过墙上青砖,快走到头了,才站住了。
徐椀往前走去:“诶?”
她不敢确定,脚步越发快了起来,一直走到男人背后,站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底都是笑意:“刚才走了一百步,我跟佛祖许了愿,没想到佛祖这般眷顾我,阿蛮,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眼底一道不大明显的疤,将他这笑意显得更是痞坏痞坏的。
霍征一身青衣,却与十年前身形不大一样了,他长得更高,也更清俊了,只这笑意,万年不变的,徐椀也是惊喜交加:“霍征!真的是你!”
他点头,歪着头看她:“都是做娘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瘦呢!”
顾青城也总是说她养不肉,徐椀笑笑,不以为意:“我一直这样,倒是你,几年不见,现在怎么样?听我娘在信中提及过,说你已入朝走上仕途了,可还好?”
霍征点头,目光透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马车,车上的车夫直往这边张望着,他立即岔了话去:“我还好,你这是干什么去?”
徐椀笑,往巷子里指了指:“给我爹娘点点香,驱驱蚊虫。”
他回眸,也是感慨万千:“走吧,一起过去看看,我也多年没有回青城,甚是想…念。”
点头,她与他并肩,一起往巷子最里的小院子走去。
花桂带着小厮和丫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新添置了些家具家什,丫鬟们掸着灰,徐椀带着霍征走进院里,让他帮忙拿着香料。
他四下看看,有些却步:“屋里还有人的吗?我进去不好吧?”
她抚额:“有人的,放心吧,谁敢说什么。”
花桂在屋里干活呢,也是怕他不自在,香炉都拿了前堂屋里来。
他还是那般话多,问她许多问题。
问她在青城可还住得惯,问她喝着青城的水可还喝得惯,问她现在有没有喜欢吃咸饼多一些,问她孩子们的名字都叫什么,问她香铺的事,总之有很多很多想知道的。
一起调着香,她一一答了,也是好奇:“你呢,你成亲了没有?我记得上一次我问我爹的时候,他还说你没有成婚呢!”
霍征扬脸想了下:“呃…”
徐椀调着香料,在香炉里放了一点,回头瞪他:“这还用想的吗?你成婚没成婚你自己不知道?”
他笑,眸光微动,看着她笑得特别开怀:“虽然没有成婚,但是应该也快了,婚姻大事,还需父母做主,这次过来也是想把爹娘和兄嫂都接到京中去,到时候我娘应该会给我挑个好亲事的,错不了的。”
徐椀拍了拍手,也推了香炉下。
他立即伸手帮忙,将香炉放回了原处去,点上了。
她看着他,见他这么说也是欣慰:“能这么想,想必你爹娘也很高兴。”
霍征摇头,帮她将剩余香料都包了起来:“不,我爹…哦就是我后爹他呀,就怕他一辈子也离不开他那个铁匠铺,还不知道肯不肯同我走,这两年每每问及亲事,他都让我兄长来信骂我一通的。”
说着,他还学着他那铁匠铺的爹立着眉毛的模样学了下,逗得徐椀笑得不行,正是说笑,外面干活的小厮突然叫了声,跑进了前堂来。
花桂拿着鸡毛掸子,还掸着灰:“什么事,这么急的!”
小厮急忙上前见礼:“说是主子知道霍大人在此,来人接了,让请了府里去呢!”
香炉都填好香了,霍征抬眼看着这小厮,也是失笑。
徐椀叮嘱了花桂熏香,也是站了起来:“说的也是,想必他也记挂你,不如去王府把酒言欢。”
说着,对他伸臂,示意请他先走。
他并未再推脱,走在前面,出了院子,才发现门口又来了新车接他。
他不知顾青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是笑,让徐椀上车先走。
前面马车走了之后,才走到新车前,让车夫赶车离开,只说一会儿自行前往王府,让他回去告诉顾青城,备好酒菜,他好去备份薄礼。
车夫应下,赶车离去。
霍征慢慢走在长巷当中,看见日头上来了。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
他走啊,走啊,想起少年时光。
他第一次遇见徐椀时,她亭亭玉立,少女之姿,那般娇俏。
然而,他看着她的眉眼,就像是从前见过一样,也或许是梦里,他拦住她的去路,实在移不开眼,他说哪里来的妹妹,哥哥长哥哥短的逗着她。
然后呢,她狠狠踢了他一脚,说:“远着点,当我哥哥,还轮不到你。”
其实那时年少,他哪里是想当她哥哥,走过十字巷口了,霍征回头,他半个影子还在高墙上面,像是那般少年,笑,他长长出了口气,还是不看了。
巷子里安安静静地,他站了片刻,才是向前。
是了,抬步向前走,就留少年在深巷。
第154章 冤家
元庆十一年, 天下太平。
天子重文, 几年来, 各地纷纷修建了不少书院,当年在他还是皇子期间一手创办的桓香书院, 历经多年沉淀, 女学生竟是多了起来。
想当年的二皇子李昇, 为此与天下人作对,兴起的女学风, 开始响应者寥寥无几。却没想到, 多年之后, 被奉为上等人家, 多少闺中小姐也都走出了家门,来上学了。
女学与男学只一墙之隔, 其中还有箭术马术等男女同学。
说起来, 如今女学当中,最出名的, 当然是宁国公主李锦了。
她也同当年的安平公主一样喜穿红衣,虽然琴棋书画是样样不精通,但是她骑马射箭很是拿手,据说在她年幼之时, 她父皇最喜欢带着她去狩猎了, 渐渐长大了,天子也最是疼爱她,总是感叹着, 如今并无战事,否则定然要送女儿上战场,让她做个守家护国的女将才是。
宁国公主样貌像极了天子,这副女儿身真是既英又美,偶尔会来书院,她经过的地方,就是战场。多少权贵公子为了等她,日日来书院读书,当然了,这些权贵公子当中,可不包括赵昶。
他喜欢书院,因为书院当中有许多古籍,都是李昇当年珍藏着的,不许外借,只能在书院当中的书阁看。
其实他与李锦,只差了那么一点时间出生。
提前一个月出生的他,只迟了她三个时辰,就差了一天生辰。
小时候是怎么开始认识的,已经记不大清了。
再次回京,也真是亲眼看着她是如何活得张扬肆意的,他依旧鲜露笑容,因为李锦的一句笑谈赵珍珠,更是习惯了冷漠。
唯有冷着一张脸,才会让人有距离感。
他自小男生女相,少年时更是阴柔多些,因样貌美也常被人痴缠。
不过因家教甚严,从未理会。
倒是李锦这个混物,时不时想起来就要闹他几回。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时候,书院当中一派欢呼,少年少女们尤其喜欢这样的天气,一下了课时,都跑出去踩雪了,赵昶上了书阁,听见外面的笑闹声,伸手推开了窗。
书阁外面的院子里,好多同窗都抓着雪互相打闹着。
因为大雪,女学来的人不多,也有三五个绕了这边来,一低眼眸,眼底就多了一抹红。
他才一露头,下面两个少年也看见他了齐齐喊着他:“赵昶,下来啊!”
是他的同窗林清州和刘究。
听见他这么喊他了,李锦也抬起了眼,她手里才团了一团的雪团子,从下面这就飞了上来,啪的一下打在二楼书阁的窗上。
赵昶皱眉,收回了目光。
寒风从窗外灌了进来,他一身锦衣,身上还披了件白色兔毛大氅,雪白雪白的,将他整个人衬得更是美得很。
在书阁里拿了一本高祖藏书,这就翻看起来。
果不其然的,外面传来了李锦的笑声:“书呆子,就知道看书。”
赵昶没有理会,只翻页时候偶尔往外面看上一眼。
李锦说要堆个大雪人,七八个人一起也有男有女就在外面扬起了雪来,大雪飘落各人肩头,也有一番乐趣,嘻嘻哈哈笑闹不停。
书阁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赵昶指尖轻动,才翻过一页。
一个少女放下了伞,伸手抖了抖裙角的雪,这才走了进来。
她也是十五六岁模样,柳叶弯眉樱桃口,可真是模样端正,是新来的书院的才女李妍,这两年来,天子忽然念及了手足之情,将流放到外地的弟弟召了回来。
老五这个风流鬼这两年也真是转了性,给子女也教得很好,长女李妍才回京中便声名大噪。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天子面前巧对三十六绝头诗,就连皇帝都笑着说,他锦儿被比下去了。才回京中,李妍也进了书院,拜了老太傅为师,日日来上学的。
她也喜欢看些古籍,偶尔赵昶来书阁时,能遇见她。
所以抬眸看见是她,也不以为意。
书院当中,是不许带丫鬟小厮的,李妍做事也向来亲力亲为,与同窗亲和得很。进了书阁,她往窗边看了一眼,随手拿了本书,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个子比赵昶矮一些,坐了他对面,在窗边只能露出一点发饰。
二人面对面坐着,这可是头一回。
赵昶抬眸,淡淡目光往旁边座位瞥了眼,四周有很多空位。
他眼帘一动,又看向窗外。
外面大雪还在继续,李锦和几个人正是疯了一样追着打雪仗,尖叫声不绝于耳,她红色的裙摆掠过雪面,脚步那么快,像一阵风一样。
跑过去了,又跑回来了,雪团子打在别人身上,也有人打在她的身上,她发辫上都是雪,真是一股风。雪人才堆了一半,已经闹了好几场,眼见着人过来了,也别开了目光。
李锦手里又揉了个雪团子,一抬头才要叫赵昶一声,一眼瞥见了李妍的发饰,顿时诶呦一声,雪团子又扔了上来,啪嗒打在窗棱上面。
抱臂笑道:“诶呦诶呦,瞧瞧我这姐姐,我就说吧怎么总来书阁,原来是有目的的呀!”
外面那些个少年也顿时起哄了来,嬉笑声不断。
赵昶皱眉,低了眼帘看书。
李妍站了起来,也看向窗外:“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平白惹人嬉笑。”
李锦扬着脸,伸手遮住雪花:“既然不想惹人嬉笑,那为什么要做惹人笑的事,赵昶在那看书,你为什么非要做他对面,整个书院,哪个不知道他就是本公主的人,姐姐是要跟我抢的吗?”
说着哼了一声,扬声道:“赵昶!赵珍珠!你给我下来!听见没有!”
她声音也大,李妍耳根发热,回眸看向赵昶,羞愤难当。
下面那些个,也自然起哄。
李妍看向赵昶,见他未动,直咬着唇:“你就任她这般胡言乱语的么,我知道她从小欺负你便是习惯了,她就是这样刁蛮任性的人,我知道…”
外面叫着赵昶赵珍珠的,李锦大有一种不把人叫下去就马上冲上来的劲头。
赵昶手里的书啪嗒一下合上了,这就站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他走到书架旁,按着顺序将书放了上去。
李妍回头时候,少年一紧大氅,已是下了楼去了。
她指尖冰凉,也是咬牙。
赵昶出了书阁,点点雪花落在他的头顶,他尤其不喜欢这种冰冰凉的感触,从小早产,小时候身子就不大好,一凉着总要伤风寒的,是以从来小心。
林清州平时与他还好,这就迎了上来:“诶,我们赵昶兄弟,怎么下来了,看来公主口谕,可是不敢违抗呢…嗯?你小子是不是早就在上面偷着乐了,不然怎么人一叫就下来了…”
言语间,还拍着他的肩头打闹。
因为大雪,书院停课 ,其实已经可以回家了。赵昶脚步匆匆,直往外走去:“吵死了。”
林清州笑闹着,非也学着李锦口气,叫了声赵珍珠,一记重拐拐在他的胸口,回手抻过手臂,一扭再一用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赵昶走了他面前,垂眸,神色淡漠:“我说过了,不许再叫赵珍珠这个名字。”
动作之间,大氅上又落了些雪,不耐拂去,转身就走。
旁边几人,可是不敢再笑,李锦才不以为意,等他要走过身边时候拦住了他:“喂,孤男寡女在楼上,你都不知道要避嫌的吗?”
他错开一步,要走过,她便也向右一步拦住了,见他不语,李锦渐恼:“怎么地,说你还不愿意听了,你要干什么去?”
赵昶叹气,回眸看着她:“我要回去了,让开。”
李锦掐腰:“不让,怎么着?”
四目相对,他眼底都是红,忙别开了眼:“让开。”
李锦余光当中瞥见楼上书阁窗口,李妍还站在那里看着外面动静,更是分寸不让,还伸手往上指了指:“你看,人家都追到书阁来了,你还跟我闹脾气,怎么着,我说你就是本公主的人,说的不对吗?”
赵昶神色更冷:“哪个是你的人?”
说着绕过她了,更是往书院外面走去。
李锦瞪他,转身就来追,可才站了一会儿,身上那点热乎气都被风吹没了,再一动,被雪打透的身上可真是冰冰的凉,凉得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鼻尖酸得不行,这就站住了。
冷风一吹,真是冻得咬牙了:“赵、珍、珠!你敢这么走试试!”
叫骂一声,又是连连两个喷嚏,赵昶回头,少女鼻尖通红,眼睛也红,见他站住了,蹬蹬蹬小跑到了他面前,李锦抱着双臂,还直跺着脚:“好冷…我我好冷。”
少年低眸,随即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一下抖开披了她的肩头,还仔细给她系上了带子:“冷就回宫去,在这闹什么。”
纷纷大雪,一白一红,倒也是个景。
第155章 喜欢
日上三竿, 暖暖春日, 当真是令人昏昏发困。
老师在前面打着盹, 手里的戒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自己腿上,他嘴边的那胡子长的, 很是肆意, 平时凶神恶煞一样的人, 当真是睡着了,还是有点可爱的。
赵昶最先写完文论, 坐了窗边也是单手托腮。
手边还放着一纸桃扇, 是女学那边传过来的, 上面寥寥几字, 约他天桥放灯,拿起来看过之后就随手放了一边。
前面的林清州回过头来看着他:“赵昶, 今晚上桃元节, 你要干什么去?”
窗外桃花开得正盛,一片桃粉。
每年的春时十五夜, 晚上都要过桃元节的。
自李昇登基以来,民风一年比一年开放,少年少女尤其喜欢在桃元节玩闹,相互送一些小东西, 最常见的便是花灯, 自己做的花灯,上面写上情诗,也别有一番情义。
说起桃元节, 对于赵昶来说,简直是噩梦一样。
每一年都和李锦一起过的,然而这姑娘没一年消停过,去年时二人上街,她喝了人家的陈酿桃花醉,结果又哭又闹,还是他给背回来的。
林清州又叫了他一声,赵昶看着窗外,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刘究便也转了过来,戳着他的一边胳膊:“喂,那扇子谁给的?该不是公主又叫你了吧,别呀,今年咱们一起上街吧,林清州说是要去个好地方,你去不去?”
赵昶回头,瞥过他们期待的脸:“不去。”
林清州笑嘻嘻地拿了书册遮掩,来拿纸扇与他低声笑道:“我来看看是谁…知道吗?京中新开了一家青楼,都说那里面的小姑娘都是外域的,长得特别野,不想去看看吗?”
赵昶更是不感兴趣:“今日有约了。”
刘究瞪了林清州一眼,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我来瞧瞧,诶呦不是公主字迹,这谁还约了天桥边放灯…不是公主的话就没事了,你瞧林清州他这点出息,看什么看,多带些银钱,到时候直接要一个不就得了,听说外域的姑娘可是跟咱们这的不一样,亲个嘴都是别样滋味的。”
因常有人给赵昶送些小东西和书信,所以也见怪不怪,不当回事了。
正是嬉笑,话音才落,一声轻咳声在他背后响起。
林清州推了他一把,刘究还沉浸在姑娘的软香当中,没当回事,啧啧啧地。
然后,惊雷在他头顶炸响:“亲谁的嘴?”
老夫子的戒尺已经搭在他的颈边了,刘究双手举起连忙告饶,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击打声,戒尺就真的抽在了他的肩膀上。
“说!亲谁的嘴!”
“夫子饶命,饶命啊!不是我说的,是…是那个赵昶!他才说京中新开的青楼,说里面有几个异域女子,他说的,不是我说的,他说那几个异域女子…亲了…啊啊…”
话未说完,又是挨了两下,林清州在旁偷笑,也挨了两下。
老夫子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一眼不看着就挑事,说什么赵昶说的?真当我老糊涂了吗?嗯?”
他戒尺都伸到赵昶面前来了,使劲敲着案面,看着他也是怒目以对:“听见了没有,他们说是你说的,你说的?嗯?”
赵昶家教甚严,他光是想了一下,这种话要传到李锦耳朵里面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头疼,当然皱眉:“我疯了,说那种话。”
这就是变相的否认了,老夫子直接用戒尺将林清州和刘究抽了起来,罚他们在外面打扫院子,这两个气不过,也狠瞪了赵昶,说他不讲义气。
其实这两个都是他爹旧部,平时常在一起玩的。
老夫子走了之后,又被这两个求着一起去扫院子,此时桃花遍地,桃树下最是难扫,这些个不怕事大的,就喜欢到处乱嚼舌根,传来传去就到了女学那边。
因赵昶从来都在风口浪尖,所以说他的人最多。
后来传到李锦耳朵里面时候,就变了味道,说是赵昶林清州和刘究三人,在老夫子眼皮子底下商议要去青楼的事情,刘究说的那句话也变成了笑谈。
少年之间,对于这种事其实是向往的,好奇的。
是以,结课了之后,真的有三三两两相约去青楼见闻见闻的,赵昶帮着刘究和林清州扫了院子之后,三人最晚在书院走出。
真是累得腰酸背痛,林清州一手搭了一个,问他们要不要去吃酒。
刘究自然应下,赵昶自然推脱,说是有约了。
一边停着的马车里,一辆车上匆匆跑下了个小宫女来,他抬眼,那是认识的,李锦身边的。
到了面前了,只说公主请他过去。
他点头,与刘究林清州话别,跟着小宫女走了过去,也对一边等着自己的书童摆了手,这就上了李锦的马车,车上只有李锦一个人,她眉眼间都是恼意,偏不看他,气呼呼地冷着一张脸。
一身红衣,扎眼。
赵昶坐了她的身边,惊觉马车已经驶离了,靠了车壁上:“去哪?”
白日听了闲话一大堆,刚才也亲耳听见了,说是有约呢!
李锦抱臂,依旧不说话。
他便也不说话了,伸手掀开窗帘,天气好得很,到处都是桃花的淡淡香味,正是随意瞥着,李锦伸手过来一把放下了帘子。
他回眸:“…”
少女双眼已红,偏偏狠狠瞪着他,伸手指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但是见她泪眼,也没忍住:“又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点,李锦扑过来对他肩头一顿捶,与平时胡闹不同,可是还带了些许力气,捶得他肩头发麻,他一动未动,任她胡乱捶了一通,光只瞥着她。
李锦见他木头一样的,停了手,眼泪这就掉落了下来:“赵珍珠!你就是个混珠!”
她对着他吼了一句,吼过了,也转过去背对着他了。
赵昶哪里知道她什么心思,见她又不理他了,也低下了眼帘。
马车一直到皇子府才停下,李昇登基之后,皇子府赐给了女儿做公主府,府内守卫森严,也不少人在这伺候着,李锦下一步下车,赵昶紧随其后。
自家公主回来了,老嬷嬷赶紧迎了上来,可李锦这会正在气头上,只说谁也不许跟着,回头拽了赵昶这就进了她的闺房了。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脱了鞋,李锦摔了赵昶手腕,径自走了进去。
屋里摆设古朴,这是从前皇后还是皇妃时候的住所,赵昶也从未来过,目光在墙上一一扫过。
那上面挂了许多小东西,大多他都见过。
有天子赐给李锦的小玩意,也有她逼着他买给她的礼物。
窗边还挂着一对面具,是去年桃元节时,她买的猴儿面具。真是丑得可以,她让他同她一起戴,他不戴,她气恼都拿走的,在往前走,地上散落着些许物件,低头一看,是个未做完的花灯。
李锦撇下他,一脚将灯骨踢远了:“今个你哪都不许去,就在这给我做灯!什么破玩意,我总也做不好,每年桃元节让你跟我上街去你都不愿意,别人一叫你怎么就想去!我怎么的,本公主今个就要看看,看看谁还能叫你去!”
她气呼呼地坐了一边,不理他了。
赵昶抬头,撞见她目光,她一肚子火无处撒野,还狠狠蹬了两下腿,可爱的不行。
他差点失笑,坐了地毯上面,拿过了灯骨来:“并没有应什么人,去桃元节,你想多了。”
说着拿了灯纸来,亲自缠了灯架上面。
李锦哼了声,又乱踢了两下:“人家纸扇你都收下了,还狡辩!”
赵昶手上动作不停,更是气定神闲:“上次你也送过,三日未看,谁恼的了?”
李锦语塞,她的确是也送过。
每日都有人送些小东西和书信给赵昶的,她听同窗说起,也请旁人代写了首特别柔情的诗,亲自抄写了,让人给带了去送给他,结果他从来没有看那些东西的习惯,三天未看,第四天实在没忍住,找他问了,他说不知道,气得她骂了他一顿。
不过,她很快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怎么的,你这是怕错过我的书信?”
赵昶将灯座固定好,放上了灯火,开始重组,头也未抬:“真是怕了你了,我只是想悠闲度日,少节外生枝。”
李锦抿唇,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嫌弃本公主?嗯?”
他固定好了灯架,仔细打磨着骨边:“不敢。”
她又是气恼,甩手走了:“我去用膳,你就在这给本公主做花灯,哪也不许去知道吗?等我回来,再想怎么罚你!”
她脾气直,向来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赵昶低着眼帘,没在意,李锦用了晚膳,惦记着他,怕他饿肚子,特意让人做了他爱吃的桃花糕,尝了尝,装了些,亲自提了来。
外面日头落了山,屋里早已点上了灯,赵昶正坐了桌边的烛火旁,拿着笔在她的花灯上提字。
李锦吃饱喝得了,将食盒放了桌子上面:“喂,饿了没有,今天新蒸的桃花糕。”
说着将食盒打开了,将桃花糕拿了出来。
赵昶刚提好了字,将花灯也点了,挂了一边。
他看着天色,没有再坐:“花灯做好了,我…”
这花灯本来是她想亲自做的,可惜她手笨,做不好很是烦恼,今年的桃元节,是想和他一起去放花灯的,可见他这样,似乎和往年没什么不一样,顿时恼了。
心中闪过千万念头,也腾地站了起来,几步到了他面前:“你干什么去!”
赵昶垂眸瞥着她:“今日桃元节,有约了。”
李锦想起白日大家津津乐道的那什么异域女子风情,一把推了他,一直将人推了窗边靠了窗棱上了,才是站住,她双手勾了他的颈子,还翘起了脚。
柔软的唇瓣碰触到时,她学着画册上那般还吮了他唇一口,然后红着脸放开了他,心如捣鼓,脚下也没个章法,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还差点摔了,被他伸手扶住后腰,才站稳了。
李锦恼羞成怒,后腰处更是着了火似地,忙是推开了他,吼他道:“现在知道了吧,亲嘴也就是这么个滋味,不许你去什么楼里看什么异域女子!”
她虽然也羞,但还是瞪着他:“说吧,你到底约了谁?”
赵昶失笑,这可真是实在没忍住了,舌尖舔过唇边,还似有桃花糕的味道,回手摘下窗边挂着的面具,这就给她的那个戴上了,略显狰狞的猴儿面具,此时也显得可爱许多。
李锦双眼转动,还能看得见他:“给我戴这个干什么?”
可眼里的赵昶也戴上了他的那个,他抓住她指尖紧紧握在了手里,昏暗的屋里,一转身就找到了挂起的花灯,走了面前一把拿了下来:“今日是桃元节,你说干什么去?每年都在一起过,你说我还能约谁,不过是搪塞他们的话罢了。”
诶?
诶诶诶?
李锦跟着他的脚步往出走,有点心花怒放怎么回事:“赵珍珠,诶?你是说你要和我上街的吗?”
他回眸,从面具上能看见眼底都是笑意。
二人牵着手,他将花灯递了她那手上,她顺手接过,他却扣指在她面具上狠弹了下:“什么异域女子,再胡说要挨打。”
走到外面,夜幕降临,夜空星月升起,李锦说你敢,一提灯却是笑了。
花灯上面,一首小诗下面,还写着两行小字。
诗是她抄来的那首,字也不是别个,正是赵珍珠,李二花,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