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她并不想多管闲事,横生枝节。
桀舜可汗说完这一席话,大家这才注意到,在女子的身后,有一彪形壮汉,他的手里是一把宽大而又锋利的斧子,形状就像在午门前常年拿着大刀的刽子手。
“以狼为图腾的部落,就如狼一般,外貌丑陋!生性贪婪、凶残!”跪在石磨上的女子咧嘴一笑,侧过头,对武婧仪凄冷一笑,道:“你觉得你比我幸运吗?来到突厥成为新王后很开心吗?呵!我只想要告诉你,我惨死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啪——!”不等女子说完,桀舜可汗高高扬起手,一巴掌落在女子面上,怒道:“死到临头还出言不逊,本汗命令你,给阏氏道歉!”
“道歉?”女子努力直起身子,又是凄怆一笑,献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显得煞是诡异。
女子道:“卑劣的突厥人!不要忘了,你们都曾是柔然的走狗!我死不足惜,我只恨不能亲眼看到你们灭亡那一天——!”
宣武国人闻言,始才知道,这名女子或许就是柔然国送来的和亲公主,突厥可汗的前任阏氏。
彼时柔然和突厥达成同盟,一同挥兵南下,可突厥战败之后,果断抛弃了同盟,转而与宣武国人结亲。
此时,桀舜可汗为了表示自己对宣武公主的器重,打算当众处死柔然公主,和柔然国划清界线。
在列的宣武国人看着剑拔弩张怒目而视的柔然公主与桀舜可汗,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二人曾经也是亲密无间的夫妻。过去,他也曾像手捧明珠一般待她如珠如宝。
可现在,他下定决心赐死她,也只不过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下定决心之后,她的死就成了讨好武婧仪以及她身后的宣武国的一种手段。
她到死,都在被作为一种工具来利用。
柔然公主跪在石磨前,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突厥可汗,她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再诅咒突厥所有的臣民,教他们也如自己一般,不得好死。
桀舜可汗见惯了大风大浪,恨毒了自己的人比比皆是,他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多她一个小女子而已,又能掀出多大的浪来?
桀舜可汗狰狞一笑,朗朗道:“本王要将你的头颅永远放在高阙城的城楼之上,本王要教你睁眼看着,我突厥汗国将在这片草原上生生不息,世代繁荣!”
说完,他一声令下,刽子手得了令,便挥起长刀落下,快准狠地斩断了柔然公主的头颅。
‘咕咚’几声,她的头颅便带着温热的鲜血落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最终落在了离她最近的武婧仪的脚边。
“呀——!”武婧仪的婢女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吓得花容失色。
武婧仪顶着红盖头,入目所及,便是柔然公主娇美的容颜下有碗大的一个疤,还在向外铮铮淌血。
她的面上,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始终圆瞪,一动不动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她的鲜血顺着石磨台流淌下来,染红了草地,染红了在座宣武人的眼睛。
刽子手走来,拾起了柔然公主的头颅,将它高举在头顶,大声呼喊道:“桀舜可汗万岁——武婧仪王后万岁——”
“可汗万岁——可汗万岁——可汗万岁——”突厥大军响起一阵阵山呼海啸的高歌,赞扬着他们独一无二的汗王。
武婧仪听着这些四面八方传来的,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音,她的脑子里再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只有柔然公主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在脑海里盘桓,挥之不去……
她并不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如柔然公主一般身首异处。
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个会坑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之人。
她到现在才不得不认清,他的夫君,不止是一个生杀予夺杀伐果决的君王,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魔。
武婧仪再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阏氏——”
“公主殿下——”
“妹妹!”
众人都被武婧仪突如其来的昏倒所惊吓,只有龙茗眼疾手快,最先一个跨上前,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了她倒在血泊里的命运。
龙茗始才发现,武婧仪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得多,抱在怀中简直不盈一握。
他心疼地看着武婧仪,眼睛里迸射出的关切,灼烧了临近的几人,落在突厥汗王的眼中,更加显得刺目难当。
桀舜可汗立即招来婢子,沉声道:“将阏氏送回城中休息,其余闲杂人等,就不必前往了。”
婢子们立刻搀扶着武婧仪离开,武瑞安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其余人则继续留下,观看祭祀典礼。
之后的祭奠中规中矩,除了将柔然公主的头颅挂在高阙城楼之外,还能让狄姜和问药咋舌的便是可汗处置天香公主的一众奴婢了。
约莫二十几人被吊在木桩上抽打暴晒,借此郑重地向宣武国人告罪。
狄姜看了一会便离去了,倒不是觉得场面血腥,而是觉得好笑。
她笑一个曾经铁骑铮铮,让中原百姓闻风丧胆的的突厥汗国,竟然沦落大要靠一群老弱妇孺明智的地步,真不知这桀舜可汗是不是老糊涂了?
狄姜走到城楼下,抬头看着柔然公主滴血的头颅,嘴角扬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她隐在宽大袖口中的右手指尖轻点,一抹精光便从指尖飞出,与此同时,柔然公主的双眸中便泛起一抹幽森的绿光,一闪即逝。
……
武婧仪这一病,病来如山倒,高烧三天也未曾退下。
突厥人几次三番来催促完婚,皆被随军太医堵了回去,直言道:“昭和公主水土不服,忧思惊惧,生命危在旦夕,实在不宜劳累,大婚之礼,恐怕要推后几日,具体康复之期,还未可知。”
突厥各部落汗王皆因此次盛典而聚集于此,大婚之礼推后实在是让所有人始料不及,各部落王臣也无法耽搁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部落王离开。
桀舜可汗觉得颜面尽失,怒气在见到柳枝的那一刻全面爆发。
那一日在皇城中,他忽然瞥见一身着麻料衣衫的女子从武婧仪下榻的院子里匆匆走过,她虽是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容颜,但是她虎口处的那一抹梅花烙印却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是武婧仪又是谁?
桀舜可汗勃然大怒,带着一票人冲进武婧仪的房间里,隔着珠帘朗声怒道:“本汗明明亲眼见到昭和公主在王城中走动,现在却仍洋装病危,只当我们突厥人是好糊弄之辈?”
桀舜可汗怒目而视,对一干侍者朗声道:“今天晚上,本汗不管昭和公主是活着还是死了,成亲之礼必须准时举行,否则我突厥大军必然挥师南下,与你宣武国来个不死不休!”
“大汗恕罪——”婢子嬷嬷跪了一地,浑身颤抖。
而床上的武婧仪只闻出气不见进气,连呼吸都成了困难,又怎么会在帐外流连?
突厥汗王懒得与女子纠缠,下达命令之后便怒气冲冲地离开,随后,婢子立刻出去寻了武王爷和龙大将军来,将桀舜可汗的话一字不漏的附于二人听闻后,二人皆震怒不已。
“简直欺人太甚!本王这就修书母皇,与他们血战到底!”武瑞安一拳砸在茶几上,‘哗啦’一声,茶几立刻从中裂开,碎成数块。
“末将这就去杀了桀舜可汗,还婧仪自由!”龙茗双全拳头紧握,拔出长剑便冲了出去。
“夫君不要!”龙茗刚打开门,柳枝便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他的腰。
柳枝的泪水模糊了眼眶,她苦苦哀求道:“夫君,我求求你,你不要趟这浑水了!汗王是公主的夫君,您就算再厉害,身在突厥国都,也孤掌难鸣啊!”
“你给我让开!”龙茗一声怒吼,一脚踹在柳枝的腹部。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你若要去,就踏着我的尸体去罢!”柳枝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仍然紧抱住龙茗不放。
“住手……”
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房间内的几人都停止了动作,齐刷刷的看向珠帘里头。发出声音的,正是昏迷几日的昭和公主武婧仪。
“皇妹!”武瑞安几步跨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龙茗亦是收剑入鞘,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不说话,但眼神里的心疼和关切却不输于武瑞安分毫。
“不要……吵了……本宫身子……已经渐好……迟早都是要嫁的……早一些晚一些……都一样。”武婧仪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完这句话,说着便是要挣扎着坐起来,但是被武瑞安强行摁了下去。
“现在时辰尚早,成亲大典在晚上,待太阳落山了,公主殿下再起床梳妆亦不迟。”一旁的嬷嬷也劝慰道。
武婧仪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虚弱道:“他们……都出去罢……本宫……想清净片刻……”
武瑞安回头瞪了龙茗一眼,示意他赶紧带着柳枝出去。
“下官告退。”龙茗颔首,将柳枝拖了出去。
“婧仪,他们都走了,本王留下来,陪陪你……”
“皇兄也出去罢,”武婧仪打断他,缓缓道:“我没事的。”
“可是……”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武婧仪摆摆手,随即别过头去。武瑞安无奈,只得与婢子嬷嬷们一起悄声退了出去。
待他们都离开后,武婧仪才松了一口气,眼角有泪但神色中却没有害怕。
她不怕苦,也不怕死,只是不希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伤心难过,可是她现在似乎有些无能为力……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贯穿了她的身心,她哭着哭着,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17章 大婚
武瑞安心里头郁闷,便去找了狄姜。此时,狄姜正坐在城外宣武大军的营帐里,悠闲地喝着奶茶。
“你似乎心情很好?”武瑞安‘啪’地一声,将佩剑砸在桌上,吓了狄姜一大跳。
狄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半个时辰之前,问药问了我同样一句话,你猜我怎么答她的?”
“如何答的?”武瑞安蹙眉,预感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她道:“此时山川依旧,江河照常流淌,日月星辰仍高挂在苍穹,我有什么理由心情不好?”
武瑞安愣愣地看了她半晌,才道:“山川江河,日月星辰,都与你何干?”
“如今哪怕河水倒流,也没有婧仪的事大!如今她要嫁给桀舜可汗那个凶残无度,暴虐无道的昏君,简直是暴殄天物!”武瑞安愤愤不已,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忍不下这口气。
“婚事不是已成既定事实么?”狄姜淡定的呷了一口茶,“难道你刚刚知道桀舜可汗残暴?还是你才知道昭和公主会嫁给他?”
“本王当然一早知道桀舜的脾性,却没想到会这般的蛮横!前几日斩杀柔然公主时可以不眨眼睛,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如此对婧仪?”
“位高如王爷都没有办法救公主于水火,那小女子有又什么法子呢?想多了不是自寻烦扰么?”狄姜微微一笑,递给他一杯奶茶,道:“人生苦短,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后悔的去做,无能为力的事情,就不要浪费时间去想,王爷,草原的酥油奶茶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武瑞安发觉自己无法反驳,只得沉默地看着狄姜清澈冷静的眸。
慢慢的,他却发现自己原本躁郁难抒的心情,竟跟着狄姜舒缓的眸子渐渐平复了下来。
可他也并没有接过狄姜递来的茶,而是朗声唤来底下的士兵,搬来了两大坛子酒,一口接一口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狄姜嘴角含笑,一直没有再说话,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他。
二人一直沉默,直到夕阳西下。
……
这一厢,柳枝跟着龙茗回房之后,二人在房中沉默了许久。
龙茗坐在桌旁,双拳紧握。
柳枝则坐在床上嘤嘤哭泣,时不时看向龙茗的一双眸子里,带着凄凉哀怨,还有深深的爱慕。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龙茗见了她这幅模样更加生气,怒道:“你要的王权富贵我都给你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你还不明白吗?”柳枝哭诉道:“我若是只图你的钱财地位,我为何要追到这千里之外的突厥来?”
“你敢说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龙茗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柳枝,俯下身盯住她的双眸,森然道:“从最开始的花灯会相遇之时,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是,你可是从那时起,就喜欢上我了么?”
柳枝被他的眼神所惊吓,久久说不出话来,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从前他从未曾如此开门见山的与自己讨论过这个,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谎了……
“我承认,从前公主喜欢无名的你时,我并没有喜欢上你,甚至觉得你耽误了公主的年华,”柳枝咬咬牙,坦然道:“她每每写信于你,我都曾劝她不要与你有过多往来,直到后来你从军,得到将领的赏识,再一步步被提拔最终成为大将军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已经在你与公主无数的信件往来中无法自拔!”
“呵……是么?”龙茗一声冷笑,森然入骨。
“我也承认,若你没有之后的一番成就,我不会喜欢你,可是现在的我很爱你呀,明明你也曾那么的欢喜于我,怎么一夕之间就全然变了一番模样呢?”柳枝声泪俱下,哭诉道:“公主与您的书信都是经由我的手传递出去,你们在一起的每件事情我都知道,我对你的了解不比她少!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哪怕是学做武婧仪,我也甘之如饴!”
“可你并不是她。”
龙茗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道:“我决定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引起两国交战,触动辰皇。从此你要的优官厚禄,出人头地,统统都会化为乌有,甚至会被株连九族。”
“但就算如此,我也仍要去做,否则此生良心不安。你再与我在一起,结局只会是身首异处,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封信我从见你第一天便拟好了,今天把它交给你,你便拿着它,离开吧,否则来日到了万劫不复之境,你休要怪我。”
柳枝愕然抬头,便见桌上那一张纸上,写着狂草疾书的两个大字:休书。
很快,龙茗便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你不许去!”柳枝拉住他,“你想带武婧仪走对不对!我不许你去!你现在还是我的夫君,你凭什么要为了别的女人去送死!我不许你去——!”
“你再不松开,我便斩断你的双手。”龙茗眼神冰冷,眸子里发出刺骨的寒意,柳枝被他一瞪,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柳枝放开双手,龙茗提步就走。
可就在下一刻,柳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下意识便抄起桌上的花瓶便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啪’地一声,龙茗未曾有防备,哼都没来得及哼便应声倒地。
柳枝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龙茗,眼泪停留在眼眶中,在这一刻,她吓得就连哭,都不知该怎样去哭了。
可她的脑海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回旋:“无论如何,龙茗都不能去!”
柳枝虽然外表柔弱,可内心却从来都不是柔弱的人,她生在内宫,内心坚韧无比。
她看着桌上的休书,冷笑了两声,下一刻便走过去,三两下撕掉了休书,再心下一横,便有了应对的主意。
……
傍晚时分,武婧仪在奴婢嬷嬷们进屋之前,便已自己收拾妥帖,端坐在梳妆台前坐着。
盖头之下的她眉目惊惧,面露害怕,可被红绸阻挡,便没有人能看出她的紧张。
“公主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身体可受得了么!”桂嬷嬷进来后,见武婧仪拖着病体,独自穿戴好嫁衣,心中更加心疼,她身边的一众婢子也跟着鼻头眼眶泛红。
从前武婧仪待她们很好,素来温言以待,不在小事上纠缠,加之她性格豪爽,人也风趣,在她身边当差,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愉悦,深受宮人们的羡慕。
而她此刻受到的惊吓和委屈,怕是比从前大半生的加起来还要多,被龙茗悔婚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可说是不值一提。
武婧仪沉默地不说话,旁人再多的安慰也成了苍白,便一起跟着沉默。
屋子里四处挂着红绸,本该是欢喜的气氛在这一刻却沉凝至极,谁人的脸上都挂着十分的忧愁,根本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表情比奔丧还要寡淡。
酉时一过,桂嬷嬷便道:“公主,时辰到了,咱们走吧。”
武婧仪不说话,只点了点头,随即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屋子。
一行人在突厥使女的带领下,从王城大道里,缓缓步入了王宫主殿。
突厥王宫建立在贝鸣湖边的山坡之上,与大明宫相比不算大,但是异域风情浓厚,整座王宫由六十四根需八人环抱的圆柱托起,远远瞧去,有一种别样的威严气势,震人心魄。
宣武送亲使臣只有极少数应邀在列,其中以武瑞安为首,坐在汗王的右手边,紧挨着突厥四大王子,狄姜则垂首立在武瑞安的身后,对外称作是他的婢子。
突厥人知道,在宣武人的军纪里,行军打仗长途跋涉时,军营中不可能会出现女子,武瑞安这样心疼的将她时刻带在身边的,只会是小妾或者通房丫头,于是看待狄姜的目光纷纷有些暧昧。
狄姜毫不在意旁人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只嘴角带笑,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
很快,只听一声长号鸣响,新婚大典正式开始。
这时,便见大殿之外,缓缓走来一抹红衣似火的身影,格外鲜艳耀眼。
武婧仪按照中原习俗,身穿凤冠霞披,头盖大红绸缎,一路颤抖着从大殿前门走到了王后宝座之上。
她的身形单薄,双肩微颤,看得出每走一步都甚为艰难,若不是身旁有婢子搀扶,她好几次都差点踉跄摔倒。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大病初愈,身体仍未大好,迟疑的步伐里还透着几分害怕。
可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惊悸和害怕。
她是宣武的和亲公主,身上肩负便是不止是一个女子的儿女情长,身在帝王之家里,就一早该有抛弃小我的觉悟。
突厥可汗砍掉了前任王后柔然公主的头颅,他将所有的荣宠都给了继任的王后。
不管她喜不喜欢这样的’荣宠’,她都必须接受,这是她身为和亲公主的使命和职责。
桀舜可汗这一生,娶过四个女子,武婧仪是第五个,成亲之礼用外邦的却是第一次。他为了让昭和公主觉得舒服,尽量让一切成婚大礼都根据宣武的习俗来完成。
桀舜可汗与武婧仪坐在一起,饮过交杯酒,吃过合卺米,接受王孙贵族朝拜之后,又根据宣武国的规矩,将二人送入了洞房。
第18章 代嫁
洞房花烛夜,一对龙凤烛烧得正旺,映照得整间屋子都明晃晃的。
桀舜可汗喝多了酒,满面红光,正春风得意。
“大汗,掀盖头吧,”桂嬷嬷拿着喜秤,递给桀舜可汗,笑逐颜开道:“掀起了公主红盖头,这婚礼就算成了!”
“好好好,全都有赏!”桀舜可汗接过喜秤,迫不及待的掀起了武婧仪的盖头。
下一刻,满屋子的婢女嬷嬷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桀舜可汗蹙眉,回过头,狐疑地看着桂嬷嬷一干人等,便见她们一个二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惊惧。
“你们……”桀舜可汗刚说出两个字,很快,他便说不出话来,面上的表情也似她们一般惊恐。
但他不是因为看见了昭和公主的脸,而是看见桂嬷嬷的身后,正飘着一抹白色的影子。
影子满脸血污,张牙舞爪,下一刻,她的头却突然离开身子,飞了起来。
头颅带着鲜血划开一个弧度,稳稳的落在了自己手里。
头颅上,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眼白,嘴角朝自己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声音却是在哀嚎。
惊声尖啸,让人耳膜震裂。
“啊——!”桀舜可汗发了狂似地用力甩手,想要将那颗带血的头颅扔出去,可那颗头颅就像长在了自己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但这一举动落在一干奴婢的眼中,却像是突发癔症,得了妄想症。
当晚,突厥可汗便一病不起。两国的国医都来瞧过,只说他寒气入体,才引得突发顽疾,高烧不退。
阏氏武婧仪暂掌内宫,部落中的事情便由舒曼王子负责,二人相处愉快,相敬如宾。
很快,大婚之夜,老可汗因喝多了酒,陷入高烧昏迷之事很快便传开来,武瑞安与龙茗得了消息后,好几次求见,却都被武婧仪拒绝。
不仅如此,武婧仪甚至很快便颁布诏令,命武王爷和龙大将军立即带领宣武送亲大军遣返归国,不得逗留。
武瑞安百思不得其解,去找龙茗商量,却发现他仍在床上睡着,整个人疲累至极,怎么叫都叫不醒。
武瑞安无人可以商量,便在午膳之时,问狄姜道:“婧仪为什么会这般急切的要本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