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旭并不好奇这书里的内容,合上书,抬首对狄姜说道:“我给您送上来。”
狄姜摇了摇头:“不必,我下去取。”
钟旭点了点头:“也好。”
片刻后,狄姜披了件袍子下了楼,她站在楼梯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旭。
钟旭有些不自在,蹙眉道:“狄掌柜何故如此看我?”
狄姜沉着脸,郑重道:“你看见血月了么?”
钟旭闻言一愣,为此特地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月亮安安稳稳的挂在天上,哪里有什么血月?
钟旭走回来,摇头说:“我没有看见。”
狄姜微微一笑,道:“想来是我看错了。”狄姜说完,扬起笑脸,对钟旭扬了扬下巴:“你不好奇这本书里写了什么吗?”
话虽如此,可她的眼神分明在说:“你打开看看?”
得了狄姜的许可,钟旭这才看了眼手中的书册,只见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花神录。
“文人雅士总以名花比喻其高洁品质,平凡之人也总有其不平凡之处。他们,便是我封的十二花神。”狄姜说着,略微抬头,面色有些骄傲。
钟旭轻轻颔首,面色有些赞赏。
他翻开书册,打开了第一卷 的梅花花神。入眼所及,除了卷首的花神头衔和武婧仪的名讳外,其余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往后翻阅,才发现这些花名之下,是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如武婧仪、孟子昌、宫翎月、董叶贞、许卫州、潘玥朗。当然,也有不熟悉的。如武菀颜、江琼林、柳枝。
武莞颜他其实是认识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状元乡中的泼辣寡妇,其实就是太和公主;他久闻江琼林大名,却没有见过他本人,人言魏紫似琼林,可在钟旭眼里,魏紫始终是一只画皮傀儡,一个莲藕做的妖物;至于柳枝……则是全然的不熟悉了。
他离开的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这是他错过的、追不回的时光。
狄姜见他眼神飘忽,有些疑惑,便道:“你知道我是非人。”
钟旭点了点头:“知道。”
“所以呀,凡人有凡人的法则,非人不可过多插手其中,我怕自己忍不住坏了规矩,便定下十二人之约。在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前,我只能救这谱上之人。”
“哦?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很快你就知道了。”狄姜微微一笑,钟旭也不再追问。
他翻到最后几页,指了指空着的木莲花神、玉茗花神,说:“你这还空着两位,不如也将我加上去?”
“好啊。”狄姜坦然答道:“等你死了,我一定把你写上去。”
“……”钟旭微微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撇了撇嘴,怔怔道:“死了还如何救?”
狄姜想了想,指了指钟旭的心,笑道:“你猜。”
钟旭蓦地脸一红,慌忙低下头,翻到《花神录》最后,本以为也该是空白的,却发现凌波花神的名下赫然写着问药的名字,然而其生平却与前面的花神皆有不同。
她的全是空白。
钟旭惊讶道:“问药何故成花神?”
“因为她是我一定要救的人。”
“她得了什么病?”
狄姜微微一愣,发现钟旭还真是木讷得可以。
她说了这么久,他竟仍是以为自己是在给旁人医病。
“我累了,您请回吧。”狄姜百无聊赖,抽回花神录,径直打着哈欠上了楼。
钟旭在楼下喊道:“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吗?”
狄姜眼睛也不抬,朗声答了他同样的一句话:“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
钟旭不置可否,沉着一张脸回去了。
……
……
第二十九章 欲望
十月初九,武瑞安一大早便命管家将府中库房清点了一番,最终得出全副身家财产约合赤金三十万两的结论。
随后,武瑞安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写聘书,准备明日去见素医馆下聘礼。
刘长庆进屋来看了好几次,见地上的纸团愈来愈多,王爷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似乎怎么写都不满意。
刘长庆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王爷,这等事请礼部来人书写就好,您何苦亲力亲为?”
“这叫心意,心意你懂吗?”武瑞安看了他一眼,望着窗外摇头叹息:“这是爱情。真爱。你不懂。”
刘长庆撇了撇嘴,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朝过后,武瑞安回到王府,突然灵机一动,将昨日抄的那些酸腐的话语全否定了,一气呵成的写了一份真诚动人又直白的聘书。随即带着那张娟面红缎的聘书,兴致高昂的出了府。
择日不如撞日,十月十日,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他要亲自去见素医馆下聘。
哪知武瑞安刚一走出王府,却被疾行而来的吕晨飞给拦住了。
吕晨飞道:“王爷,找着普济和尚了!”
“果真?”武瑞安眉头一皱,收到吕晨飞肯定的回答后,旋即大喜道:“在哪抓着他的?”
“不是抓来的!是他自己出现了,现在就在太极殿上!”
“太极殿?”武瑞安沉下脸,面色有些奇怪:“他如何敢去太极殿?”
“辰皇正在接见东瀛来的使团,其中有一人,属下瞧着与狄姑娘所画人像十分之相似,便寻了师内侍一问,果然是他!”
“母皇未责难他?”
吕晨飞摇头:“陛下自然认出他来,可他如今的身份是东瀛来的使者,名唤释禅,也不好当着两国群臣的面发难。”
武瑞安生怕这和尚有阴谋,一时也忘了聘书一事,便道:“本王现去宫中护卫母皇,你立刻去明镜塔,请国师钟旭速速入宫。”
“属下遵命。”吕晨飞抱拳颔首,随即跨上自己的坐骑。
二人兵分两路,疾行而去。
……
……
武瑞安赶到含光门的时候,钟旭的马车亦稳稳停在宫门下。
钟旭下了马车,随后狄姜也走了下来,三人见到对方皆是一愣。
钟旭躬身行礼:“见过武王爷。”
武瑞安面色一沉,看也不看他,径直对狄姜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狄姜面不改色,坦然道:“近来天象有异,我本想去明镜塔与国师议事。但在上山途中遇见他,听闻普济一事,便与他一道来了。”
武瑞安转头看向钟旭:“你已经听说了?”
钟旭颔首:“师内侍派人到明镜塔请我入宫,却不是为了捉拿普济。”
“那是为何?”
“此人化名为释禅,是东瀛来的大国师,邀我前来是为了斗法。”
“斗法?”武瑞安蹙眉,忧虑道:“此人带使团前来,当着群臣的面邀你斗法?”
钟旭颔首:“师内侍的意思确实如此。”
“……”武瑞安长舒一口气,边走边道:“他此番以东瀛国师的身份回来,气势汹汹,根本是拿两国邦交作筹码逼你就范,你可有把握?”
钟旭没有即刻回答,沉凝了片刻,淡淡道:“有。”
武瑞安霎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本王就喜欢你的自信。”说完,他牵过狄姜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三人一道往太极殿走去。
……
……
太极殿前,辰皇端坐在正中,文武百官列在两侧。台阶之下,是乌压压的东瀛使者。他们身穿白小袖着物,头戴高帽。
除最前头的正使,副使外,人群中还有一人分外惹眼。
那人头发花白,胡须垂到腰间。头戴玄色高帽,身穿绯衣,宽袍广袖。左前袖,左肩到领子舒展双手时,从后看去是一幅图画,其上绘着鹤羽和祥云。
看得出他的地位在使团中享有极高的地位,就连正使都对他毕恭毕敬。
他是东瀛地位最高的阴阳师,亦是东瀛的大国师。也就是前段时间一直蛰伏在太平府,改名换姓为公孙渺出谋划策的幕后高人,普济和尚。
钟旭和武瑞安到达后,释禅面色不改,直视钟旭。
钟旭一身洁白,如阳春白雪,与身穿五色织锦的释禅站在一起,气势愈发张扬。
与古稀之年的释禅相比,钟旭身上所散发出的沉稳内敛竟不输他分毫。这让使团中人有些惊讶,而宣武国官员则不由自主的扬起骄傲的微笑。
二人在身高上的差距更加让钟旭赢得了一片宫女婢子的芳心。
此时,辰皇面色舒缓,不疾不徐道:“今日斗法,不计生死,二位国师可有异议?”
辰皇表面装作不识释禅,实则却在想在满朝大臣以及东瀛使团面前名正言顺的要他的命。
钟旭和释禅都没有异议。然而文武百官及东瀛使团中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钟旭背脊直挺,俯首看释禅,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狄姜左手有些微微颤抖,武瑞安侧头看她,便见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场中的钟旭。
那是他从不曾在她面上见到过的紧张。
比试开始后,文武百官屏住呼吸,都想要见识两国大法师斗法的盛况,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先出手。
释禅看着钟旭,笑容和蔼而无害。钟旭看着看着,就陷入了一个梦境。
那是一个充满了迷离色彩的梦境。
“不好。他被蛊惑了。”狄姜忧心忡忡,下意识脱口而出。
场中的钟旭仍是保持着直立的姿势,与将才并没有什么不同,武瑞安根本不知道狄姜在说什么,也看不出钟旭出了什么事。
只有距离钟旭最近的释禅看得清,他双眼眼瞳渐渐消失,双目没有了焦距。
梦里,钟旭见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物,事物。经历了一场大部分人都想有的美梦。
人有六欲七情——眼耳鼻舌身意,喜怒忧思悲恐惊。
这些叠加起来,会诱发人内心的虚荣、傲慢、贪婪、嫉妒和色欲。
梦里,他住在金沙堆成的山上,山间植满了玉树琼枝,天上飘下的是银色的星光,雪花是片片碎银。入目所及,是他永远也花不完的钱财。
他看也不看,没有多做停留,往山上走。
越往上走,金银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仙山琼林,山中云雾缭绕,洞天福地无数,有一身穿白衣,执木柄拂尘的老者向他伸出手,问他:“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做我的徒儿,我可以带你去。”
钟旭有些心动,踯躅许久,但到底没有点头。
老者消失了。
钟旭往东走去,下山的路崎岖蜿蜒,云雾渐少,山脚有一条小溪,溪边有一户人家。烟囱里冒着炊烟。正是日落西沉,晚膳之时。
钟旭闻到空气里传来的饭菜香味,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推开门,院子里有一颗参天大榕树,树下有一方石桌,桌边坐着一身穿绿衣的女子。
女子眉目和善,容貌不算惊艳夺目,但嘴角始终微微上扬,总似在笑。
钟旭走进院子,便多日不曾出来。
他终日与她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就连随身佩剑都消失无踪。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晚上,二人坐在树干上看月亮,那月亮隐隐有些发红,他怀中的人突然一改往日柔顺的语调,沉声道:“你看见血月了吗?”
钟旭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响起她紧张的呼喝:“钟旭!快醒醒!”
再看怀中人,她又变回了往常一般盈盈浅笑的温柔模样。
钟旭始知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才是真实。
钟旭瞬间清醒,右手凭空一握,太霄剑便化作一道霹雳脱手而出,直击天幕。“哗啦”几声破碎声传来。那梦境便从血月开始裂开,碎成了数万块。
与此同时,太极殿上的释禅大师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钟旭眼瞳恢复清明的时候,太极殿前已经人去楼空。二人比武时间太长,且外人无法干预,便被辰皇遣散。
傍晚,原本乌泱泱的人群消失不见,太极殿前只余下武瑞安,狄姜,吕晨飞,还有地上一脸痛苦的释禅,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使唤宫婢。
“谁在帮助你。”释禅沉声道。
钟旭不动声色的看了狄姜一眼,正视释禅,道:“业净六根生慧眼。我,没有欲望。”
“你真的没有么。”释禅口吐鲜血,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你骗得了别人,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
释禅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转头看向狄姜。
二人对视的瞬间,狄姜突然凝眉,疑惑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即笃定道:“不对。他不是那个和尚。”
“他不是真正的普济!他一定有别的阴谋!”狄姜郑重说完,钟旭面色一变。从二人慌张的气氛里,就连武瑞安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
“呵呵呵……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释禅睁开眼眸,露出阴测测的绿色光芒,狞笑道:“都会死的。你们都逃不掉的。”
钟旭倏尔向前迈出一步,执剑相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呵……很快……你就知道了……我,会在地狱等你们……”释禅说着,身上突然燃烧起荧荧绿火,一寸寸将衣袍燃烧,而后是袖口,领口,乃至胡须和头发。
一寸寸,皆化成了灰烬。到最后,它竟化作了一片烧了大半的黄纸,凭空消失在空气中,只余下一道火星子。
“他只是式神。”狄姜道:“他的本尊不在这里。”
钟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
武瑞安和吕晨飞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变成纸片了!?
第三十章 镇妖塔
释禅消失之后,不明其意的宫婢立即回禀了辰皇,言钟旭国师已将释禅焚烧,连尸体都化成了灰飞。
正在与东瀛使者晚宴的辰皇听闻之后,面露悲痛,对正副使道:“释禅法师圆寂,还请诸位节哀。”
正副使面面相觑,长叹一声,却没有过度忧思。
正使直言道:“这是法师自己的选择,臣等尊重他的意愿,也由衷的钦佩宣武国的国师。”
辰皇微笑颔首,眼里透着遗憾。
太极殿前,钟旭和狄姜神色忧虑,与开心和雀跃的宫婢相比,气氛十分低沉。
钟旭看着日头,落日的余晖洒在太极殿的穹顶之上,露出点点金黄。
他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释禅引我入梦,似乎并不是想杀我。他只是想断了我的六识,从而无法感知现世之事。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狄姜颔首:“而且,我总觉得他死前说的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狄姜和钟旭面色凝重,低头思索着什么。
飘荡在二人之间的情绪,是武瑞安无法理解的玄妙。那是玄门中人与凡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武瑞安看着他们,发现自己全然插不上话。但他能感觉到,事情远没有结束,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无声酝酿。而那,或许是关系着所有人生死的大事。
“镇妖塔!”
狄姜和钟旭倏尔抬头,异口同声的说出同样的三个字。
狄姜诧异:“你知道镇妖塔?”
钟旭颔首:“明镜塔中有古籍记载,镇妖塔乃太霄帝君所立,用以镇压太平府中的戾气,其地脉更与天下魔物相连,是宣武国北部最重要的一座佛塔。为此,我特地去过镇妖塔一次,并且在那四周设下禁制,不许任何人靠近。如果释禅的目的是九层镇妖塔,那么他此番拖延时间的目的就清晰明朗了。”
提起九层镇妖塔,武瑞安便想起多年前,他从南大街安化门出城后,往南十里,穿过一片竹林,在溪水旁,见到的那座九层宝塔。
他原以为宝塔只是一个梦,这番被二人郑重提起,心中也开始担心起来。
钟旭没有多说什么,与武瑞安和狄姜告辞后,立即离宫,向镇妖塔赶去。
武瑞安为防不测,便让吕晨飞带了一队人马护送,务必确保钟旭的安危。
钟旭走后,武瑞安拍了拍狄姜的肩,道:“不必担心,吕晨飞会照顾他。”
“嗯。”狄姜颜色淡淡,敷衍地应了一声,眼中自钟旭离开,便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若放在从前,武瑞安一定会以为狄姜不担心了。但如今,她显然并非是真的相信吕晨飞能保护钟旭。
他们的世界,是吕晨飞无法理解的,亦是武瑞安无法企及的。
所以她不想与自己多说。
武瑞安牵着狄姜走出宫门,往南大街尽头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等到了医馆门口,武瑞安才突然驻足,哑哑的开口:“你无父无母,婚事便一切交与我。我们现在就去见母皇,商议具体事宜,可好?”
狄姜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今日太晚了,不若明日再议?”
狄姜的面色依旧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即将为新娘的喜悦。武瑞安也看不见她有任何的期待与激动。
但,她到底是答应了。
武瑞安定了定心神,扬起嘴角,柔声道:“明日下朝我来接你。”
“嗯。”
“那,上去吧。”
“嗯。”
狄姜进医馆后,二楼房间的烛火很快亮起,窗户上映出她坐在桌边,手撑着头的模样。想来还在忧心。
武瑞安在楼下站了一夜,直到下半夜时狄姜屋里的烛火熄灭了才离开。
那大半个晚上,狄姜都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几乎没有动弹过。
武瑞安知道,她一定不是在思虑自己。
更不是为了婚事。
……
……
钟旭到达镇妖塔的时候,已是午夜。
宝塔四周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按照他的性子,却还是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番。
镇妖塔下为方形,上为圆形,每一层都是典型的阁楼状,有栏杆有屋檐,屋檐下还挂着一圈铜铃。
镇妖塔四周的地上被钟旭插上了十二面旗子,每一面旗子的颜色都不相同,且根据天干地支来排列。用以保护镇妖塔不受歹人冒入。
吕晨飞带了一队兵马跟在钟旭身后,却只见他围绕着一块空地踱步。这般模样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若不是钟旭眉头紧簇,面色沉凝,他一定会以为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国师,可遇着麻烦?”吕晨飞扯着嗓子问。
钟旭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吕晨飞松了一口气,接道:“那我们速速回去,与王爷和狄姑娘通报一声,以免他们担忧。”
钟旭想了想,最后看了眼稳稳插在地上的十二面旗帜,点头道:“走吧。”
一行人走到溪边,低头便能看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微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月色在水面摇荡。
“不对。”
钟旭驻足。
“哪里不对?”吕晨飞转身,便见钟旭一脸震骇。
“没有……没有铃声!”钟旭说着,匆匆忙忙的转回去。
钟旭右手祭出太霄剑,剑气闪过,那十二面锦旗便被拦腰摧毁。
十二面旗帜断成两段落在地上,钟旭这才发现,锦旗的竹竿之中被人灌入了丹砂。自己的结界阵法反而成了他人的障眼法,也不外乎自己没有看出破绽。
紧接着,空气中突然氤氲起层层黑雾,浓烈的烟云中,隐约显现出一块大铁板。钟旭被黑雾呛了口鼻,勉强祭出太霄剑,让剑气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亮光。
钟旭始才看清,那横梗在眼前的铁板就是镇妖塔的大门。
门下,是一片废墟。
镇妖塔,倒了。
废墟里满是破碎的砖瓦,金色的铃铛散落了一地……
“不!这不可能!”钟旭大骇,面色惨白。
吕晨飞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被钟旭焦急的面色所感染,急切道:“国师大人,究竟出什么事了?”
钟旭哪有功夫理会吕晨飞,他的脑海里飞速的思考着对策。可回想所有的古籍,书中似乎都只记载了一条——镇妖塔绝不能倒。
如果被镇压在地底的魔物嗅到自由的味道,从镇妖塔中逃出,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一定是一场足以撼动三界的浩劫。
第三十一章 木莲花落
黑暗,无止境的黑暗。遮天蔽月。
狂风平地而起,钟旭站在废墟之上,眼前满目疮痍。而吕晨飞及一队侍卫则面对危险而毫无所知。
“国师,起风了,我们快走罢!”
四周飞沙走石,吕晨飞被大风刮得睁不开眼,只能从手掌的缝隙中看见钟旭一袭衣袍翻飞。这时候风已经大到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更不要说钟旭能听见他的喊声。
风。
钟旭的耳边只有风吹动树木的飒飒声,以及内心狂跳的不安。
他奋力祭起太霄剑,抬高双手,用尽全身气力将其插入地面。紧接着,以太霄剑为圆心的四周,白光从裂开的地缝中冲天而起,驱散了四周阴霾。
钟旭始才看清,在飓风的中心,有一形如枯槁的和尚盘腿而坐,他的肉身被缕缕黑线所包裹,一丝丝嵌入肌理。狰狞而期待的表情在他的面上永远定格。
钟旭始才知晓,释禅破了自己的阵法,打开了镇妖塔的大门,揭开太霄帝君的封印,又用己身祭祀群魔,令其供自己驱使。
黑线爬上释禅的面门,他的肉身化为虚无,但灵魂已与黑暗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