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下的位子,辰曌看了眼师文昌,淡淡道:“朕记得你画技不俗,你也来作一副。”
“……是。”师文昌没有推脱,躬身领命,他走到右侧第三个空着的桌旁站定,思索了片刻,便执起狼毫笔。
师文昌抬头看了魏紫两眼,几乎就没再抬起过头。就算偶尔抬头,他看的人亦是辰曌,而不是魏紫。
辰曌坐在御座上,整个身子蜷在白狐裘皮之中。不过九月末的天气,她已经怀抱暖炉不曾离身。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半个时辰后,有画师陆续放下画笔,魏紫也得以从花架旁离开。
魏紫将九位画手的画作一一看过,然后才看了师文昌的。
魏紫看了一眼,几乎不需思虑便摇头说:“师总管画技超然,可惜与我不大像。”
的确,师文昌的画与旁人的都不大一样。
魏紫该是璀璨妖艳又夺目的,就像是一只七彩的花孔雀。而师文昌的‘魏紫’却有些太素净了,洁白如玉。两袖清风。出尘脱俗堪比丹顶鹤。
与其说他画的是魏紫,倒不如说是三年前的江琼林。
“大人恕罪。”师文昌躬身,请求饶恕。
魏紫连忙将他扶起,笑道:“总管大人不必惶恐,我必不会因此怪罪与你。”
魏紫没多想,在九人之中挑了最满意的一副,然后请辰曌提了字。
辰曌自然是乐意的。宠溺的抱着他,执着他的手,亲提了一句词:“倾国倾城貌,千秋无同色。”用以赞他容颜之美貌,千载也没有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魏紫开心不已,面上浮起一抹羞涩的娇丽颜色。他谢过辰曌后便亲自捧着画,将其挂在了辰皇寝宫的龙榻前。
当晚,在魏紫睡下后,辰曌看着床头挂着的画像,许久都难以入眠。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一件事悬在心头。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心头的冲动,索性穿衣起身,执了一柄烛台孤身去到了师文昌的院里。
此时的师文昌还没有入睡,他坐在桌旁,捧着一本古籍翻看。与其说他是在看书,不如说是在神游。他的思绪之万千飘渺,就连辰曌推门走进了也浑然不觉。
“把你今日作的画给朕瞧瞧。”
辰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虚弱又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
师文昌回想今日,并不认为辰曌在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画。
她甚至看都不曾看过一眼。
她在确信什么?
“你在想什么?”辰曌再次开口,语气里带了些许疑惑和斥责。
师文昌连忙起身,低头行礼称:“奴才这就去取来。”他说完,立刻去床头最下层的衣柜里,将画拿了出来,递到辰曌手中。
“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模样!”辰曌捧着画,面上流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兴奋之意。
“在这里画上一朵牡丹,便与从前一模一样了,”辰曌一双眼睛不离画作,问师文昌:“你这里可有丹砂?”
“回陛下的话,有。”师文昌立即又从书桌上拿来丹砂,研磨之后,将沾了丹砂的狼毫笔递给辰曌。
辰曌看了眼丹砂,又看了眼画,却迟迟没有接过笔。
她沉思了许久,最终捧着画走到书桌前,拿起另一支沾了墨的笔,在右上角提上了一句诗: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你瞧瞧,是不是比从前那副更好?”辰曌虚掩着嘴,眼角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温存笑意。
不等师文昌回答,她又缓缓说道:“牡丹绝色,艳冠天下,可他不该是牡丹啊……他该是菡萏,该是文竹,该是天上的清风明月……”
师文昌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曾答话。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拼命忍着眼泪,生怕自己眼中的湿润会惹来辰曌的不快。
但是他想多了,辰曌并没有多关注他,甚至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怕自己离开久了魏紫会担心,辰曌很快便回宫了。
等她走后许久,师文昌才施施然地抬起头。
而此时,书桌上已经空空荡荡,只余下一盏烛台,火焰自顾自地跳跃着,而原本躺在那里的丹青却已经不在了……
第十二章 下咒
十月初,这日中午,武瑞安又邀了狄姜和钟旭过府相叙。
他们屏退了下人,来到湖心亭里。钟旭身穿白衣,靠在柱子上;武瑞安在亭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焦虑不安。
狄姜知他们这十日来毫无进展,辰曌仍是谁也不见。自己也不想多加插手,便静静的坐在桌旁听他们说。
“要不然,闯宫吧。”武瑞安突然站定,看向钟旭:“本王带兵入宫,你去除妖。”
“……”
武瑞安此言一出,将狄姜和钟旭都吓了一跳。
带兵入宫?
弄不好岂不成了兵变?
武瑞安追问道:“有把握拿下他吗?”
钟旭单手握拳,放在嘴边,他轻声咳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捉鬼除妖不难,可是您真的能确定,他是妖精?”
“这……”武瑞安眉目微蹙。
显然他不能确定。
魏紫长得与江琼林十分相像不假,可真要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诚如他所说,江琼林和魏紫,一个是天上的淡月清辉,一个是人间的姹紫嫣红。眉目相近,气质全然相悖。
“如果他是妖,除了便除了,倘若他不是妖,除他便是杀生。陛下亦不会同意。”钟旭叹了口气,接道:“王爷,恕我直言,你会否因他的脸而对他产生了偏见?”
武瑞安想了想,道:“可空置的墓穴又当如何解释?”
“只能说此人的出现并非巧合,乃有心人有意为之,至于此人是谁,还有待考证。”
“难道就看着母皇沉沦下去?十天!才十天!他已经权倾朝野,比公孙渺盛极时还要跋扈!”
钟旭耸肩,从怀中拿出一张符咒,道:“不管如何,还是先确定他的身份罢。请王爷设法托人将此符贴在陛下的寝宫之中。如果魏紫是非人,那么他将无所遁形,如果他是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武瑞安接过,看了几眼,便见符咒上浸着朱砂,却又不同于普通的朱砂那样鲜红。
那是一种近乎褐色的痕迹。似是由人的血液所书。
武瑞安猜测道:“你的血画的?”
钟旭颔首:“是。”
武瑞安的面色带着些狐疑:“把这个贴在寝宫就可以了?”
钟旭再次颔首:“正是。”
“本王知道了。”
武瑞安沉思了一会,问狄姜:“你知不知道什么药材能凝神静气?”
狄姜颔首:“柏子仁,合欢,夜交藤都有这个功效。你问这个做什么?”
武瑞安长叹一声,道:“母皇身边只有两人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内监总管师文昌,掌宫侍女安素云。师文昌一直跟在母皇身边,我要见他不易,素云姑姑如今在行宫养病,如果能治好她的病,请她回宫处理较为可行。”
“我陪你去。”狄姜放下手中的瓜子,道:“我的意思是,我随你去见安素云,为她治病。”
“……”武瑞安虽然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狄姜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安素云吓成这样?
那魏紫……也没多出三头六臂呀。
虽然他全身充满了掠夺的美没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丢盔弃甲,可也不至于让铁娘子安素云就此丢了心魄?
真是稀奇。
武瑞安和狄姜依旧骑马而去,到达行宫时,还没走进安素云的院子,老远便听见她在大声叫喊:“走开!!走开——!!!”
他们以为安素云遇到了麻烦,立刻跑进屋,却发现安素云独自一人站在房里。房间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她自己则赤脚站在碎裂的瓷罐之上。
她的脚下鲜血淋漓,她却站直了身子,一会笑得狷狂,一会抱头大哭。
“素云姑姑!出什么事了?”武瑞安连忙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许是她癫狂之故,辰曌走后便无人管顾她,这房间里的残渣堆了一地。
狄姜走过去,在她的床边燃起一盘香。盘香是由陈檀、月香和桔茅制成。主凝神静气之效。
很快,安素云躁动的身子渐渐停了下来,眼神也重新恢复平静。
她看了狄姜一眼,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狄姜的衣袖,进而攥紧她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有、鬼。”
“鬼?”狄姜双唇微张,四下一看,问她:“哪里有鬼?谁是鬼?”
“是……是……是啊啊啊……”安素云睁大了眼睛,沉默地看着狄姜,喉咙里一次次的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那人的名字却似是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其实她不说,狄姜和武瑞安也猜得到。
还能是谁?
只能是魏紫。
“守陵之时,你究竟见到了什么?”武瑞安急道。
“他……他啊啊啊……啊啊啊……”安素云‘啊’了半天,出现了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
话到嘴边,却有口不能言。
“你不能说话,那便写下来罢。”狄姜看了武瑞安一眼,他立刻会意,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捡来几张白纸和一只笔,一方砚台。
他在桌上铺好宣纸,研墨之后,抱着安素云坐桌边。
安素云提笔,一次次在纸上写下一横,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手都像不受控制一般,再也写不下去。
“哗啦”一声,安素云气急之下,将桌上的纸张尽数揉捏,笔墨纸砚也拂落一地。
她趴在桌上,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大声而绝望。
方寸淆乱,灵台崩溃。不过如此。
“她被下咒了。”狄姜淡淡道。
“什么?”武瑞安一愣,显然不能理解她说的‘咒’是什么意思。
狄姜又道:“她被下了禁言咒,关于秘密的内容无法再透露一个字。”
“还有这样的咒语?”武瑞安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惊讶。
狄姜轻轻点头,说:“把钟旭的符咒给我。”
“哦,好。”武瑞安很快摸出符咒,交到狄姜手里。
狄姜抬手熄灭盘香,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
她走到安素云身边,将香囊系在安素云腰间,道:“素云姑姑,我知道你有口难言,但是现在你不需要说很多。你只需要将这张符,贴在陛下寝宫之中,其他的事情便交由我们来办。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就接过这道符?”
狄姜摊开手,将符咒摆在安素云眼前。
安素云微微有些发愣,随即闭上眼睛,抱着双手大力地摇头。
她眉头皱紧,似乎非常痛苦。
武瑞安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道:“姑姑不必害怕,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将这枚符咒放置在寝宫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不知是武瑞安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香囊中的香气散发出来,安素云渐渐又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那枚符咒,许久过后才颤颤悠悠地伸出手,将那枚符咒攥在手心之中……
……
……
第十三章 死谏
安素云当天下午就随武瑞安他们回了太平府。经丹凤门入宫。她回宫之后没有通禀任何人,甚至连辰皇都不曾觐见。
晚膳之时,辰皇的寝宫中侍女最少。安素云在此时进入辰皇寝宫,没有惹来太多人注意。
守门的宫女们知道安素云的病情忽好忽坏,看她如从前那般行走如风,气势逼人,似乎病情已愈。且辰曌也没有明确下达过撤职的命令,于是宫女们见了她依旧照例点头行礼问安:“素云姑姑。”
安素云如往常一样,不大理会她们,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寝宫里的陈设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殿中一幅魏紫的丹青十分抢眼——花团锦簇中,明眸皓齿的美人在花间浅笑。一揽芳华。
安素云站在画前,盯着画看了半晌,突然从旁的烛台上取下蜡烛,伸向画的一角。
她太想烧死他了!
如果她可以,她恨不得像烧了这幅画一样烧死魏紫!
烛火接近画作之时,她的头顶突然出现一抹阴影,紧接着手腕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握住。
“你在做什么?”魏紫靠近安素云,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安素云身型一滞,转头看向魏紫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你不要过来!”安素云惊恐交叠,推了他一把,然后连连后退。
“素云姑姑,您在害怕什么?”魏紫嘴角带笑,眸中带着一抹异样的光亮,格外的魅惑。步步逼近。
他将她逼至墙角,禁锢在自己双臂之中。
安素云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传闻素云姑姑身手了得,怎么,连我都挣脱不开吗?”魏紫说完,抬起安素云的下巴,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安素云捂住嘴,眼底的惊恐被愤怒所取代:
“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魏紫微笑,舌尖在唇瓣舔了一圈,右手覆上了安素云的胸,揉捏道:“到底还是年轻的身子较为柔软。”
“啪!”安素云扬起右手,一巴掌落在他面上,紧接着一脚踢向他的腹部。
魏紫没有闪躲,整个人向后仰去,他的双手环过安素云的腰,安素云不察,便与他一起倒在地上,整个身子趴在他身上。
安素云反应过来后,受惊般弹坐起来,然而魏紫却牢牢抱住她的腰,不让她起身。
魏紫的手顺着腰部往下,在安素云的臀部游走,微一用力,便陷进肉里。
“挺翘,细嫩,柔滑。早就想摸摸看,如今得偿所愿,真是软玉温香,不盈一握。”魏紫似是上了瘾,将她全身摸了个遍。
安素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极其厌恶之人!
“真美。”魏紫支起身子,想去亲吻她的唇。
安素云看到他愈渐接近的脸庞,和他眼中带着的赤、裸裸的情欲和轻视,愤怒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她将烛台上的蜡烛扔掉,露出尖利的部分,狠狠刺入魏紫的心脏!
烛台几乎是齐根没入,然而魏紫的眼里连一丝痛苦的意味都没有。
他毫不在意的笑笑,将烛台拔出,扔在一旁。
他在她惊讶的怔忪里,捧起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悠长,深绵,分明是玩味轻佻的举动,却带着不容有疑的霸道。他闭着眼睛,寸寸占有。
安素云瞪大了眼睛,却不是惊讶于他的无理,而是一旁滚落的烛台——烛台上一丝血液都没有。
魏紫的伤口就像是一个细小的洞,洞里没有鲜血,只有外翻的皮肉。
而那个伤口很快便自己愈合了。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魏紫突然抱着安素云躺下,安素云趴在魏紫身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辰曌出现在门边,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陛下,您听奴婢解释!”安素云慌忙起身,眼底的惊恐和愤怒交织,但不整的衣衫和绯红的面颊又让在场之人不得不多想。
魏紫跌在地上,泪花在眼眶打转,一个劲的摇头说:“陛下,微臣不想的,但是微臣挣脱不开……臣不是素云姑姑的对手啊!”
“你闭嘴!”安素云发狂似的怒吼,手指着魏紫的脸面,怒道:“你不要脸!你就是个妖孽!妖孽!!”
安素云跪在地上,爬到辰曌脚边,抱着她的脚,急道:“陛下,你不要相信他,是他对奴婢意图不轨,是……”
“够了。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辰曌阴沉着脸,一脚踢开安素云。然后走到魏紫身边,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安抚:“不要怕,朕在这里,朕会为你做主。”
她亲吻着他的额头,一下下轻拍着魏紫的背脊,这才让他惊惧交加的哭声趋近平息。
“陛下……陛下……”一连串的眼泪从魏紫的面颊滑落,他紧紧抱着辰曌,宛若一只初生的白兔。柔弱,纤细,受尽委屈。
看见魏紫无辜的眼瞳里冒出的颗颗晶莹,安素云恨不得将他的面皮撕下来!
可是她不能。
辰曌全然不相信她了。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早到她被罚去守墓时,就已经失去了陛下全部的信任。
安素云似是在一瞬之间被抽掉了力气,她跌在地上,道:“陛下,今日奴婢来此,只是为了将这道平安符置在陛下的寝宫里,绝对没有旁的心思。就算您不相信奴婢,也一定要保重龙体,将国师的符咒束在寝宫之中啊!”
辰曌看向安素云,眼中的宠溺退去,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你太让朕失望了。”辰曌淡淡道:“从前你就不喜欢琼林,如今又来冤枉魏紫,朕绝不能容你了。来人,把她押入暴室,不得轻恕。”
辰曌一字一句,字字落在安素云心里,成了一把把尖刀。割喉诛心。
可就算如此,她也并不怪辰曌。
妖人祸国,一切都是魏紫的错!
安素云被两名侍卫驾着往外拖,但是那二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挣扎着看向辰曌:“陛下,奴婢不知道魏紫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奴婢恳请您,您一定要相信奴婢,他绝不是好人!您不要被他蛊惑了!”
“带下去!”辰曌怒喝,又进来四名侍卫,但他们都不是安素云的对手。
“陛下,数十载伴驾,奴婢的为人您不清楚吗?”她挣脱他们,将他们一一击败,而后孤独的站在寝殿门口,看着辰曌,道:“奴婢不怕死,奴婢只怕您被奸人迷惑!”
“朕不需要你来教。”辰曌挥挥手,那些侍卫便呼喝了更多的人来。
安素云步步后退,眼睛一刻也不离辰曌。
然而辰曌的眼中只有深深的失望和厌憎。
安素云内心突然就安静了,嘴角绽出一个微笑,带着痛苦和不舍,说道:“陛下,奴婢受奸人下咒,不能再陪伴您了。奴婢只希望今日之作为,能引起您一丝警觉,看清楚身边的,究竟是人是鬼!”
辰曌的眼睛蓦地睁大。
闻讯而来的师文昌赶到时,便见着一道紫色的身影掠过,一头撞向寝殿大门前的石柱之上。
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她的额头撞在龙爪之上,尖利的爪牙刺入她的双眼。一时间鲜血四溢,血肉模糊。
师文昌俯下身,探了探安素云的鼻息,颤声道:“陛、陛下,姑姑她……没气了。”
辰曌身体一僵,凝滞片刻,背过身去微叹一声。
良久,终是连头都不曾回,沉声淡道:“埋了罢。”
“是……”
师文昌吩咐侍卫将安素云的尸体抬了下去。
辰曌关上殿门,坐在龙榻上。许是有些累,便单手撑着头小憩。
魏紫跪在辰曌脚边,给她捶了一会儿腿,忽而瞥见掉在地上的那一道符,便轻声走过去拾起,贴在龙榻床头最显眼之处。
“你在干什么?”辰曌感觉到眼前有人影在晃,睁开眼,便见魏紫刚收回手。
魏紫指着符咒,笑道:“国师此举定是担心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该辜负国师的好意,有了这道符或许能睡得好些。等陛下的身子好些了,臣便陪您去景山祭天,可好?”
他的话就像是暖流,流进辰曌心里,漾起层层暖意。
辰曌颔首,揽过他的肩,将下巴轻轻放在他的颈部,齿颊在他的脖颈流连。
“魏紫说什么便是什么,朕都听你的。”
魏紫弯起眉眼,抱紧辰曌。
他的眼睛落在床头的符咒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一副无所谓的恬淡模样,如果钟旭看见,一定会气得回去闭关三年!
第十四章 古籍
安素云死后,辰曌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她。连埋在哪里都不曾过问。
数十载伴驾,一次次舍命相救,恍如不曾发生过。往事就此尘封,一笔勾销。
狄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与武瑞安的愤怒,钟旭的疑惑都不同。
她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觉得意外。
“他动谁都好,只不该动安素云的。”狄姜满不在意的笑道:“以前我或许还会担心,但安素云一死,我反倒不担心了。”
“为什么?”武瑞安道。
“直觉。”狄姜浅浅一笑,说完便走回里间,指挥问药和竹柴做晚饭,又将书香烹好的茶水端出。
武瑞安和钟旭留在医馆里吃晚饭,一整个下午都在讨论安素云的死,狄姜偶尔插两句嘴,但每次都能说到重点。
狄姜:“安姑姑伴驾多年,她的死不会留不下痕迹。”
钟旭亦是点头:“陛下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倒有些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问药撇嘴道:“牡丹公子去世的时候,她不也跟没事人一样?终究不过一个婢女。”
武瑞安摇了摇头:“素云姑姑确实不同与旁人。她早在东都之时便陪在母皇身边,多年来未有几日离身,照理说,母皇不会如此决绝。”
问药嘟囔:“或许,陛下就是老糊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