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一直沉默着,到这时方才开口:“是去是留,由楼姑娘自己抉择,旁观人没资格干涉。她想留,我不反对;她若想走,哪怕要把这石堆移开炸平,我玉无瑕绝无二话,天黑之前必定办妥。”
“呦,哪儿冒出的土地爷这是?当石头堆是鹅毛做的,吹个牛皮就能刮走?”听到玉无瑕的话,卢秃子来了劲儿,鼻子里哼哼两声讥笑道。
玉无瑕不气不恼,依旧温文儒雅:“我这里怎么也有二三十人手,若是天黑之前连座石堆都搬不走,玉染楼也不必在江湖露面了。”
“玉染楼?”
卢秃子狐疑地看向梅姑,梅姑瞪他一眼,冷笑道:“公子说的没错,楼丫头是去是留,旁人没资格干涉——那就请公子也闭上嘴吧,少管别人的闲事!”
两方都是楼雪色十分亲近的人,真吵起来最为难的还是她。
君墨离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定定看着楼雪色。
“我只劝你一句——没有谁薄情寡义,云苏也好、我也好,对你都是一片真心。我放弃一切追到这里,就是为了证明给你看。是走,是留,你自己做决定,不后悔就好。”
226.第226章 残忍真相
楼雪色不喜欢做选择,因为选择就意味着,她将得到一些东西,却必须舍弃另一些东西。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随意失去的了。
“过去的没必要再提,如今这样各不相干不是很好吗?”楼雪色艰涩笑笑,回头看看高耸石堆,长长呼出口气,“看来今天我是走不了了,这趟行程又要推延几天——玉公子,抱歉,这次是我耽搁了计划。”
玉无瑕微微躬身浅笑,表示并不在意。
“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满地连血带肉的,你们站着很舒坦?”梅姑嗤笑一声,回头朝同来的几人招手,“爷们儿们,别当大爷了,都下来打扫残局。还有那位公子,也让你手下出点儿力,别光站着不干活。”
收到宋奕扬信号赶来的玉染楼部下足有二三十之多,都特别守规矩,玉无瑕和宋奕扬不开口,他们也不说话,默默站在玉无瑕周围保护。
玉无瑕点点头,与宋奕扬耳语几句,宋奕扬便带着那些人去搬运挡路山石;卢秃子、乔半仙等几人去搜索埋伏楼雪色那些人,无论死的活的,都尽可能从其身上找到线索。
梅姑从乔半仙手里接过创药,走到君墨离身前,狠狠皱起眉头:“先止血,不然到帝都时流血都能流死你。”
君墨离脸色隐隐泛白,正是失血过多迹象,身子也有些摇晃。
楼雪色不声不响在旁侧搀扶,小心而仔细。
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哪怕与君墨离再默契亲近也不可能接受他的表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君墨离受伤,她的心依旧会疼。
不管怎么说,他是距离云苏最近,也是最清楚她与云苏爱恨纠葛的人。
君墨离一手按住伤口,另一手试着解开衣衫,然而一只手终归不利索,随着他的动作,一样东西从他衣襟内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梅姑下意识低头,看清掉落在地的是一个铜板大小红色的东西,正是君墨离颈间挂着的红色玉坠。
刚才蜂雷爆炸时,气浪激起不少飞沙走石。碎石割伤了君墨离,也割断了挂着玉坠的绳子,断落的玉坠一直夹藏在君墨离衣襟中,他解开衣襟时,玉坠就掉了出来。
玉坠掉落是很平常的事,捡起来就好。
然而梅姑与君墨离脸色陡变,似乎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君墨离更是急得不顾伤口撕痛,匆忙弯腰去捡那玉坠。
只是,为时已晚。
楼雪色本来什么都不明白,不懂君墨离与梅姑的焦急,也不懂那玉坠为什么会如此重要,直至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君墨离身上传来,通过她扶着他的手,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是种很温暖、很安定的感觉,就好像,一道坚实屏障将她包裹,远离一切阴邪。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
罡气,席卷天地的浓烈罡气。
那是只属于某个人的,与生俱来,独一无二的特征。
这一瞬,有关两个人的所有谜题都可以轻松解开了,而答案是如此简单,令人不知该悲该喜。
却有种痛,不明所以,不知从何而起。
楼雪色缓缓抬起头,静静看着君墨离复杂表情,即便从他眼中读出的是愧疚,是心痛,是担忧。
她的心,也无法再暖起来了。
“我一直以为,这块玉坠是辟邪用的,保护你不被邪气冲撞,将危险隔绝在外;是我太蠢,居然没有发现,其实它的作用不是为了阻拦阴邪,而是把你的罡气压制在体内,不让别人发现,是吗?”
面对楼雪色的质问,君墨离能做的,只有黯然点头。
楼雪色笑了一声,苍凉冰冷,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失望,心如死灰。
许久,楼雪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就那样紧紧盯着君墨离,像是要从他眼中将曾经赋予的所有信任全部抽回。
可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这世上最卑鄙无情的人就是你,云苏。”
冬末的风依旧如刀锐利,刮过脸颊带来阵阵疼痛。
楼雪色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个什么表情,但她知道,她该转身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她只是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暴露在面容上的痛苦。
眼看楼雪色夺过梅姑的马绝尘而去,君墨离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眸中沉淀的痛苦越来越多,却倔强地沉默不语。
梅姑看得再不忍心,轻轻抱住比自己还要高的晚辈,疼惜轻叹:“傻小子,想追就去追吧,别再压抑自己。”
君墨离依旧没有动作,两只眼中,光芒渐渐黯淡,声音低哑。
“她一定很恨我,恨我骗了她太久。”
“那就去向她解释啊,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何曾有半点是为自己考虑?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恨你!”
梅姑一把抓住君墨离衣襟,看他被血浸染的衣衫,又不忍心放下,声音里带着哽咽。
“这不公平,所有重担都是你一个人撑着…这不公平…我什么都帮不上…”
短短片刻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连玉无瑕都有些迷茫,以及千机队同行而来的人们,听到一向铿锵如铁的梅姑呜咽哭泣时,竟然谁都都没有说话。
“奕扬,让人都散了吧,暂时走不了了。”玉无瑕低低一声吩咐,看着君墨离摇晃背影淡淡苦笑,“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虽然不会被灭口,但肯定逃不过一段时间的禁足。而且,我也不能就这么放下楼姑娘不管。”
宋奕扬恍惚半天才想起来回话:“这种情况,楼姑娘还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知道。”玉无瑕耸耸肩,垂下的眉睫暗藏叹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可以毁掉一个人所有信赖。楼姑娘大概要很久才能从这件事的阴影中摆脱,不过我不会放弃,不然滞留帝都这么久,所花精力就都白费了。”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梅姑和君墨离身上,只有听力极好的乔半仙往玉无瑕这边看了一眼,玉无瑕微微颌首不再说话。
然而,乔半仙的目光里,已经有了浓浓怀疑之色。
227.第227章 恍然如梦
天将亮,屋外万籁俱寂,静得像是没有活人存在。
秦先和衣而卧躺在榻上,空洞双眼望着微微透亮的窗子,一遍遍回忆楼雪色笑容模样。
目送君墨离从祭台离开后,他就心思空茫地返回铎亲王府,从昨天经过一整夜到现在,就这样魂不守舍不吃不喝,也不去询问君墨离或者楼雪色有没有回来,有没有手挽着手,有没有如他所愿在一起。
他只希望楼雪色能幸福,希望自己永远记得她的笑容,这就够了。
也许是心里的难过作祟,秦先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有人砰砰砰用力敲门才将他惊醒。
秦先拖拖踏踏去开门,意外见到惊惶无措的顾展俦。
“秦先,楼雪色有没有来你这里?”顾展俦上气不接下气急急问道。
“雪色?她没和墨离在一起吗?”秦先一惊,心里隐隐感觉不妥,“展俦,出了什么事?雪色找不到了?”
顾展俦累得够呛,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开口道:“墨离去追楼雪色遇到埋伏,受了伤被千机队的人送回王府,这会儿还昏睡着没醒过来。千机队的人说,雪色跟墨离吵了一架,之后往城里方向去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她人。”
秦先脑子嗡地一声,突然浑身发麻。
君墨离受伤,楼雪色失踪,一个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一个是忍痛放手的爱慕女子,这两个人一起出事,他哪里承受得住?
何况,这件事还是他怂恿君墨离去做的。
连件外衣都来不及穿,秦先推开顾展俦就往外跑,还不等迈出院子,斜里一道人影伸手将他拦住。
“老实在屋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父王!墨离出事了,你还不让我去看他吗?!”看着突然出现的铎亲王,秦先嘶声低吼。
铎亲王沉着脸瞥了眼顾展俦:“顾展俦,你去告诉苍逸王,他儿子愿意惹祸是他们家的事,君墨离也好,你顾展俦也好,少来勾搭秦先让他往歧路上走!”
无缘无故招来一顿骂,顾展俦却不敢还嘴,纠结地看了看秦先,唯唯诺诺退出铎亲王府。
秦先是独子,自幼被铎亲王宠着惯着,连挨骂都极少,情绪激动时才不管拦路的是谁,闷头就要往外闯。
“秦先!你给我站住!今天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铎亲王脸色铁青,高声怒喝。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这家里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秦先用力甩开铎亲王拉扯,胸口剧烈起伏,怒不可遏,“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许我做,可是父王你呢?你在背后做的那些肮脏勾当有多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父王,我不傻,我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嘲笑我,这种滋味你懂吗?!”
“放肆!放肆!养你这么多年,竟是养了一匹白眼儿狼吗?你…你这不忠不孝的逆子!”
一阵冷风,仿佛吹醒了秦先多年沉溺的梦境。
梦醒了,也就不必再挣扎,反而迎来另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孩儿这条命是父王和母妃给的,永远不会忘恩,但墨离和雪色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弃他们于不顾,那是无情负义的行为。”
秦先恭恭敬敬朝铎亲王鞠了个躬,眼睛里带着点点湿润,仿佛一夜之间成熟。
“父王,孩儿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善恶是非。不管父王做了多少坏事都没关系,孩儿会多做好事,只求他日父王有难时可以将功抵罪,替父王分担罪责。”
铎亲王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够从儿子口中听到这番话。
大半辈子的操劳算计,不过是为能给儿子留一片福荫,却没想到,反过来被儿子劝说从良。
一时愣怔的铎亲王忘记阻拦秦先,回过神时,王府院落空旷无声,早就没了秦先身影。
东方天空出现微弱晨光时,秦先气喘吁吁跑到长宁街风水居门前,见里面亮着灯,登时心里有种狂喜。
是楼雪色回来了吗?
猛地推开门闯进,前堂一道纤弱身影被撞门声吓到慌张回头,让秦先一瞬间从满心欢喜变成沮丧失望。
“世子…我、我是来帮暖意看店的,暖意和顾公子他们去找楼姐姐了…”谢音怜惊魂未定,匆忙低下头,怯懦眼神盯着地面。
秦先晃了晃,脸色又苍白几分:“你去看过墨离没有?墨离也不知道雪色去哪里了吗?他一直都很了解雪色啊!”
提及君墨离,谢音怜眼眶一红,声音颤抖:“墨离表哥一个人闷在房里,不肯说话也不肯见人。我听顾公子说,墨离表哥背上好长一条伤口…”
“好了好了,别说了。”秦先连连摆手,深吸口气道,“我继续去找雪色,要是谁有雪色的消息,你就赶紧去告诉墨离,别让他等急了。”
带着七分疲惫三分失望转身,秦先跌跌撞撞往外走,不停自言自语。
“墨离一定很担心雪色…得赶快找她回来…好不容易去表白了,居然又吵架…”
后面秦先还说了些什么,谢音怜没有听清,头脑已是一片空白。
她只听说君墨离去追楼雪色,半路遭遇埋伏受了伤,却不知道为什么君墨离要去,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会吵架。
而现在,情况终于明晰了。
毫无疑问,作为君墨离最亲密朋友,秦先是知道内情的,他说的话最为可信。
君墨离去追楼雪色,是为了向她告白,为了留住她,和他在一起。
秦先走得匆忙没有关店门,冷风卷着地面残雪呼呼吹进店内,吹熄了油灯,吹走了仅有的温度。
谢音怜没有去关门,呆呆站在店内一动不动,两行泪水沿着白皙脸颊缓缓滑落,滴答,滴答,砸在被初升日光铺满的地面。
她又一次回想起,在薛茗娅出事前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默默喜欢这么多年的墨离表哥,就要被她抢走了呀!”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几天前去求平安符时,楼雪色满脸真诚安慰她的那些话。
如今想来,谢音怜只觉得,字字虚伪。
228.第228章 唯一去处
辰时,天已大亮,晨钟敲五响。
而后凤落城四方城门大开,帝都从沉睡中苏醒,开始一整日的活力与喧嚣。
司常监距离钟楼很近,敲钟时发出的巨大声响足以湮没脚步声与说话声,是而钟鸣之间,纪尘进入司常监并没有惊动值夜守卫。
轻着脚步走到最顶层阁楼,见房门未锁,纪尘并没有感到意外。
作为司常监实际意义上的最高官员,阁楼顶层是纪尘专用的空间,说他是书房也好,是卧室也可,总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当他不在司常监时,这间阁楼房门必然紧锁。
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他这里,另一把,在楼雪色手中。
“你果然在这里。”推开门,昏暗光线中看见蜷缩在红木大椅上的楼雪色,纪尘轻道。
楼雪色抬起头,沉默地看着纪尘,像是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纪尘心口微痛,关紧房门打开窗子,新鲜空气与温柔晨光涌进房间。
“昨天傍晚暖意到王府找我,说你不见了,那时我就猜到,也许你会来这里。”稍作迟疑,纪尘坐到楼雪色旁边,眉眼温润依旧,“想着你也许暂时不想见他们,所以我没有说,拖到现在才过来,抱歉。”
楼雪色摇摇头,又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沙哑。
“你们找了我一整晚?”
“嗯,暖意和顾展俦着实累坏了,刚刚回去休息,店铺有谢姑娘看着。楼侯爷和瑶和今早才收到消息,这会儿应该在满城搜找,你要是心情好些的话就给他们个消息,也好让他们放心。”
“麻烦你了,帮我去告诉他们,我没事,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楼雪色一身低落气息,说话也没什么气力,显然心情十分差。
纪尘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等唐印来之后把通知淮良侯的事交托出去,自己仍默默陪在楼雪色身边。
有些时候,劝说并不一定有效,这种安静无声的陪伴,反而能给难过的人更多安慰。
又一个时辰走过,楼雪色忽然歪了歪身子,轻轻靠在纪尘肩头,声音哑得像是含了一口沙子。
“我感觉自己很蠢。”
纪尘身子稍稍僵硬一下,而后便松缓下来,慢慢轻抚楼雪色一头长发。
“谁都有犯傻的时候,就好像没有人不会犯错一样。”
“可是我错得太离谱,回头看看,从我到帝都之后,所有举动似乎都是个笑话。”楼雪色闭上眼,气息沉闷疲倦,“本以为掩藏一切的是我,最后才发现,其实我是那个由始至终都被欺骗的人,真不知道那份自以为是从何而来。”
“可我觉得你比谁都聪明,比谁都看得清楚。”纪尘轻笑,笑容却有几分不自然,“能告诉我昨天发生过什么吗?是谁让你生出这种想法的?”
少顷沉默,楼雪色将身子蜷缩得更紧:“到头来,我还是被他骗了。”
“云苏么?”
纪尘愣了愣,眼眸一紧。
昨天出征祭上云苏始终没有出现,导致原定出兵计划不得不搁浅,后来索性连千机队都没了踪影。
作为知道楼雪色打算悄然离开帝都的人之一,纪尘有想到云苏可能是收到风声去追楼雪色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在他预想中,如果云苏放下一切去找楼雪色,她定然会为他留下,或许两个人会肩并肩、手挽手相携归来。
尽管有些不甘,却仍希望她能幸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楼雪色放弃离开帝都,却又对云苏如此失望呢?
“雪色,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我知道你喜欢云苏,可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未必合适。”沉吟许久,纪尘下定决心开口。
楼雪色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是一声哑笑。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如果他只是他的话。”
“什么?”纪尘没有明白楼雪色的意思,困惑反问,楼雪色却不再回答。
纪尘轻轻拥住楼雪色瘦削肩头,尽可能给以最大程度的温暖,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距离,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马虎。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候。
“如果是你不愿说出的事情,我不强求你告诉我,只是这样做,你心里的沉闷能排解吗?或者…我可以把君墨离叫来,他与云苏关系亲近,又是个口风很严的人,一定不会——”
楼雪色紧紧抓住纪尘手腕,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我不想再见到他,永远。”
那一句,冰冷决绝,就好像她在用尽全身力气排斥着君墨离这个人。
纪尘叹口气。
“明白了。我会陪着你,等你心情纾解一些再送你回侯府。”
楼雪色低声道谢,依旧像个孩子一样赖在纪尘肩头,把他当做处处是迷雾与绝望的帝都之中,唯一能够给她温暖和安慰的地方。
因为他对谁都是如此满怀善心,不是吗?
哪怕她早有觉察,对她,纪尘的眼神会有些不同。
那些都无所谓,比起她现在心里汩汩流血的伤口,任何事情都不再重要,她想任自己放纵一次、自私一次,只求能得一处安宁。
唐印从侯府回来后,细心地买来糕点又泡了壶热茶,楼雪色没有吃东西,只喝了几口茶,而后躺在简易小榻上沉沉睡去。
“茶里放了些药,能让楼姑娘睡上一会儿,对身体没害处,纪大人尽管放心。”
眼看楼雪色睡过去,唐印小声将纪尘叫出房间,直到楼下才如释重负松口气,表情却仍充满紧张。
“纪大人要让楼姑娘暂时住在这里吗?我去淮良侯府时,侯府大小姐正在闹,看样子让楼姑娘回去不太方便,楼侯爷也没说让楼姑娘回去。”
“雪色与她姐姐一直不和,这种时候让她回侯府,只会让她心情更差。”纪尘无可奈何摇摇头,“先让她在这里冷静一段时间,我还不清楚她和云苏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想安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印倒提口气,看看四周,声音压得极低。
“纪大人恕属下多管闲事。想帮楼姑娘可以,但是请纪大人务必不要再牵扯进云将军的事情中,属下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传言,说是皇上因云将军突然失踪龙颜大怒,正准备严惩云将军。”
229.第229章 困兽之笼
云苏没有出席出征祭,九成可能是因为楼雪色,一旦纪尘出面保护她,自然而然会被牵扯到这件事中。
唐印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担心这件事,然而纪尘并不以为然。
“严惩又能如何?近年我朝武事荒废,多年没有武将晋升拔擢,再加上一些年迈的老将军辞官归乡,能够戍守边陲的人已寥寥无几。”
忧愁目光投向窗外街道,纪尘语气中多了几分抱怨愤慨。
唐印低叹:“云家世代为将,为我颖阑国戍守四方边陲,积累战功无数。到这一代,云家也就仅剩云将军一根独苗,即便把戮亲王也算上,能够守边陲不被外敌侵犯的好将军又有几个?属下明白纪大人的意思,但有一点纪大人不得不考虑,那就是皇上的圣意,从来无人能够揣测。”
尽管不愿承认,纪尘还是要面对事实。
朝令夕改、喜怒无常,这样一个有着光鲜外表却难以揣摩的皇帝,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生气,真的就把云苏给处置了呢?
从过往许多令人意外的决定来看,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俊朗天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贤明圣君,根本不能报以太大期望,不昏庸无道、滥杀无辜,这已经让许多朝臣万分庆幸。
“唐印,你再去仔细打听一下,有关云将军的说法到底是传言还是确有其实,一旦有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
抬头看了看安静无声的阁楼,纪尘眸色微沉,无声握紧拳头。
“我要去趟苍逸王府,找君墨离问个明白。”
在整个帝都都为云苏没有按时出征议论纷纷时,另一些人在焦急地寻找着楼雪色,还有一些人,既不关心出征的事,也不关心是否有谁失踪,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之中。